夜色尚未退，天將泛白時，軍隊號角聲聲響，所有人換好戰袍，握緊兵器，紛紛到帳外集合。

趙南之與眾將領已在前頭等候著，孫凝、謝婼青、陸祁風三人也換上提前備好的盔甲，拿上行李，匆匆從帳裏出來，站到隊伍中去。

眾將領點兵匯報，趙南之點頭，於是旌旗呼啦一下高高揚起，號角聲再次響起，趙南之給嚴奇使了個眼色嚴奇遂讓人牽了匹馬到孫凝面前。

謝婼青和陸祁風只是偷偷跑出來的，都低著頭，嚴奇卻也馬上認出了他們，“你們怎麽也來了？此行可不是兒戲，趁別人還沒發現，快給我回去！”

陸祁風擡起頭來，瞥了一眼趙南之，故意將嗓門放大，“秋生都能去，我和謝兄為何不能？”

“你……”嚴奇無奈地欲言又止。

孫凝跟嚴奇解釋道:“他們願意就一起去吧，別再因我們耽誤了時辰，大軍都啟程了。”

“行……行吧！”嚴奇嘆了口氣，“不過我可沒給你倆備馬啊，你倆只能跟著後面的人一起走著去了。”

兩人齊齊點頭。

嚴奇撇撇嘴，將韁繩遞給了孫凝，孫凝接過，雖不忍讓他們兩人步行，可他們卻已無比積極地退到了後面的隊伍去。為了不拖延啟程時間，孫凝只好上馬了。

嚴奇將孫凝的馬牽到趙南之的身後，然後自己也上馬去，何邵並肩而立。趙南之手掌高高擡起，大呼一聲“出發”，同時輕踢馬肚，馬匹開始勻速地走起來，其他將領紛紛動身，保持隊伍不亂，孫凝也趕緊跟上去。

孫凝被包圍在眾將領的中間，這其實也是趙南之的意思，一切須以公主的安全為首，眾將當然也同意。

盔甲叮當作響，這是孫凝第一次穿戰袍，而且這一身是嚴奇專門找人給她定做的，再合身不過了，可穿起來還是笨重和不便。

一路上看著趙南之緩緩前行的背影，兩人未對視也未交談，可她覺得無比安心，就算此刻是與他一起去赴死的，她該也不會怕罷。

孫凝突然想起四哥來，如今只身一人的只有他了，他是她在岳城唯一的親人了，若四哥知道自己尋得願意相許一生的人，他也會為她高興吧！想想從前的那些傻事，孫凝忍不住暗自偷笑起來。

這一笑卻被一旁的嚴奇看在眼裏，“秋生，你這是在樂個啥？”

“沒什麽，就是想起從前的日子來。”孫凝抿抿嘴唇。

可偷笑過後卻是一陣擋不住的感慨，短短兩年的時間，她遇到過那麽多的人，有人陷害，也有人拿出真心來對她好，有人匆匆離她而去，有人卻在相遇之後一直留了下來。這段日子裏，她走過的這些地方，到底哪裏才會是自己的歸宿呢？若這一仗勝了，等趙南之完成了他們的大業，她又會去到哪裏呢？

為了不引起百姓騷動，軍隊未經過隴縣縣城，直接從城郊繞道而行。隊伍龐大，遂一直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勻速前行。走了大約一個時辰，趙南之示意嚴奇上前，然後吩咐了什麽，嚴奇遂騎馬往後走去，通知眾兵將就地休息。

孫凝聽從命令下馬休整，站在馬前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馬兒。

一個水壺遞來到她身前，孫凝擡頭。趙南之看著她笑道:“走了這一段，該渴了吧？”

孫凝拿過水壺來喝了兩口，喝完後用手背擦擦嘴，然後再將壺還給趙南之。

孫凝背著手，上下打量了趙南之一番，趙南之那一身盔甲和披風仍是玄色，看起來顯得更加威風和沈穩，而那劍柄上的劍穗卻有些突兀了，鮮紅鮮紅的在趙南之身邊招搖著。

孫凝細心打量的模樣有些嬌俏可愛，看得趙南之忍不住揚起嘴角，“你看我作甚？這身我又不是第一天穿了，你自己那一身才叫新奇。”

“我？”孫凝眨巴著眼睛，又低頭去打量著自己，“這東西本就有些笨重，嚴奇為我做的這一身我倒是挺喜歡。”

嚴奇慢悠悠地從後面回來了，還沒下馬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我怎麽大老遠的就聽到有人誇我啦？”說罷一個利索的翻身下馬來。

趙南之將手裏的水壺再遞給嚴奇，嚴奇接過，咕嚕咕嚕就大喝一通。

“你可見到婼青和陸祁風了？他們在後面還好吧？”孫凝探問道。

“好著呢，你就別操心了，”邊說邊還打了一個嗝，“你就只管跟著我大哥走，準沒錯！”

孫凝扁嘴白了他一眼，一轉頭卻看見那山頂上紅彤彤一片，周圍朝霞圍繞，很是漂亮，遂伸手去拉了趙南之，“你看那邊！”

趙南之隨著孫凝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霞光四射，圓圓的紅日從山頂鉆出來，放出耀陽的光芒。孫凝靈機一動，輕輕挽過趙南之的手臂，“軍隊出征時，正值旭日東升，沒有一片烏雲，乃是好兆頭啊，咱們這一仗定能大獲全勝！”

“是啊，旭日東升，乃回軍熊熊燃起之勢。”

孫凝欣慰，此次行軍作戰，她知道趙南之心中的不安定勝他幾倍，只是他從來不會言說，而且他一定有他的主意，孫凝便也不去探問，以防打亂了他的心情。這一輪紅日倒是來得正是時候。

兩人笑顏對朝霞，安靜地站在一起，嚴奇在他們身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去，掏出懷裏那棋月送的定情信物把玩去了。

何邵從旁邊走過來，將手搭到嚴奇的肩上，“怎麽？剛上路便開始想你的姑娘了？”

“可不是，只要握住它，我便有使不完的勁。她不在我身邊，這東西就當個念想吧！”說罷擡手錘了何邵的胸口一下，“我可不像你和大哥，只知道憋著悶著。”

何邵笑笑，繼續摟著嚴奇，“我？我有什麽可思念的？我又沒有喜歡的人。”

嚴奇去給自己的馬餵糧了，何邵站在原地，默默拿出懷裏的一塊方巾來，一層層打開，裏面裹著爹娘的頭發。他掛念的……也只有他們了吧，可不知要到何時，他們一家人才能重聚。

休息過後再次啟程，浩浩蕩蕩的隊伍如一條長龍盤踞在山腰。這一次趙南之帶了六萬人前往子胡郡，其餘人留守營地。若僅是攻一座小小的郡城，定用不了這麽多兵，可他得提防著朝廷會派兵來增援，作應急之用，不論何時何地，他都得慎重。

再走兩個時辰，大軍終於出了隴縣，到達子胡郡地界。趕了大半日的路，不論是人是馬，都累得氣喘籲籲，再加上毒辣辣的日頭，行軍速度不由得慢下來。

趙南之看向前方的路，叫嚴奇上前來，“嚴奇，派幾個人騎快馬先到半羅林去打探打探，現在日頭毒辣，我們恐怕只能慢一些。”

“是。”領命後，嚴奇又匆忙去執行了。

看著烈日下曲曲折折的山路，孫凝不由得擡起手來，用手背擦擦額頭上的汗珠，緩緩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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