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餘暉從窗戶穿進房間，孫凝收拾了陽光灑落的書案，將筆墨紙硯與畫作都收起來，“霜兒，你替我收拾日常起居需要用的物什吧，不用太多。”

“小姐……”霜兒聽到了他們方才的談話，也開始傷感不舍起來。

“你暫且收著吧，我出去府裏四處逛逛。”孫凝提著裙子跨出了門檻。

金黃金黃的光恰好灑滿整個院子，枯黃的落葉都染上了生機，美得剛剛好。從華薇閣到翠蔭園，再到硯林苑，到前院，每個院子的景色景色都各有特色，各有不同。不知不覺間孫凝就在這裏生活了兩年，還記得爹爹第一次帶她到華薇閣時說的話，“凝兒，這是爹爹特意給你安排的院子，我給她取名為華薇閣，希望你以後能像薔薇一般美艷而有頑強的生命，倔強地活下去。”

是啊，她得倔強地活下去，即使她還記不起自己是誰，即使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抓她，她還是得倔強地活下去，如一粒被風四處吹去的種子一般，雖不知活著是為了什麽，但仍必須用盡方法去生存。

爹爹蒼老的臉似乎又出現在眼前，孫凝伸手，卻一觸即散。爹爹已經不在，可她還是有些不舍，她究竟不舍什麽呢？是不舍孫府裏四季變換的景色，還是看似平和實則風雲暗湧的家庭？是不舍在這裏與她相識的好友，還是那為了她不顧一切的人兒？

夕陽完全落了下去，孫凝走遍了府裏有回憶的地方，霜兒已經收好了行李，端來一桌的飯菜等著孫凝。

“霜兒，辛苦你服侍我兩年，這是最後一次了。”孫凝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擡頭看霜兒道。

霜兒瞬間紅了雙眼，“小姐……霜兒不想要小姐走，小姐走了我怎麽辦……”

孫凝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到嘴裏嚼著，“一輩子這麽長，哪能一成不變呢？離別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可是小姐您去到外面怎麽生活啊？要不小姐帶我一起走吧，我一定能繼續將您照顧得好。”霜兒紅著眼央求孫凝。

孫凝擡頭，霜兒的雙眼恰巧觸碰到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從前每日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定是霜兒，兩人如姐妹一般，孫凝也曾立志要帶她脫去奴婢的身份，可是如今看來，她哪有那麽大的權力？自己也不過是個卑微之人罷了，連自身都難保。

孫凝覺得現在無論是誰跟在她身邊，自己都會拖累他，所以在華薇閣吃了最後一頓飽飯後，她脫下了累贅的衣裙，換上了一身便裝，將霜兒調開後，獨自一人背著包袱出了門。

華薇閣，再見了；孫府，再見了。

孫凝沒按原定的計劃到硯林苑去叫上四哥，她覺著一人悄悄離開要好一些，若有太多人為她送行的話她怕憋了一天的眼淚會功虧一簣。深深埋下頭，大步朝府門口走去，自從來了孫府，她從未出過遠門，出了這道門之後她該去往哪裏？以後便再沒有孫府的高墻大院護著她……眼圈最終還是泛紅了。

“動作真慢。”到門口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前面傳來，孫凝驀地擡起頭，是四哥！

孫亦洵挎著簡單的包袱，戴著一頂鬥笠站在府門口，孫凝連忙低下頭去用袖子擦擦眼睛，“四哥，你怎麽在這兒等我？不是說好我去硯林苑喚你的嗎？”

“若是我真聽了你的話，便真如陸祁風一般傻了。”孫亦洵等著孫凝與她並排，再淡淡說了句:“走吧。”

孫凝點點頭，淚眼裏摻雜著笑意，她又對孫亦洵說:“四哥，不如將你的鬥笠送我吧，最後一件禮物。”

“好。”孫亦洵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擡手將鬥笠從自己的頭上取下，再為孫凝戴上，孫凝的巴掌小臉上遮著一頂寬大的鬥笠，孫亦洵不禁失笑，孫凝也看著她笑了。

鬥笠大得將孫凝的視線都遮去一半，不刻意擡頭的話，她頂多能看見腳前面的路。跨出門檻，堅定地不回頭。

“小姐。”又是一個聲音，最熟悉不過，鬥笠將視線遮去一半，可是她能認出來，趙南之怎麽也來了……不是讓他們都別來的嗎……孫凝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崩潰，邊流邊用袖子去擦。

孫凝擡手將鬥笠前沿往上擡了擡，看見了一輛馬車和一行人，不僅僅是趙南之一個。除了嚴奇和趙南之外，還有清心寺的凈空師父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子，他們來做什麽？是來接四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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