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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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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蠱美人就呼吸均勻,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

看著面前人全無防備的模樣,南衣暗暗緊了眉頭。

——這廝既然記得之前的事,自然記得自己殺不了他,這才毫無顧忌地敢在老子面前睡覺。

視線下移,目光停留在了蠱美人的左手手腕。

那裏,有一粒黑繩拴著的木珠。

記憶中,晏奚不戴任何手飾。

南衣仔細想了想。

蠱美人剛傻那幾天還沒有木珠,而在土地廟的時候,已經有這顆珠子了。

這顆珠子是做什麽用的?

目光凝在珠子上,南衣仔仔細細看了看木紋,發現了玄機——珠子中間有一道極細的縫。

這珠子能打開,必然內有乾坤。

確認晏奚真睡著了,她小心地碰了珠子。

尋了一圈,輕輕一掰,木珠打開,裏頭有一只閃著紅光的小蟲。

晏奚醒來已是午後,臉下還枕著南衣的手。

南衣正坐在榻邊,單手支著腦袋,閉著眼睛,也在休息。

看著她安靜的側顏,晏奚微微揚了嘴角。

剛剛半起了身子,就瞧見到南衣睫毛動了兩下。這是也醒了。

“嘶——”吸著冷氣,那只被蠱美人枕過的手,現下麻得無法形容。

“你的手……”

“沒事。”南衣勉強擠出笑容,“我去泡泡手。”說著,便捧著手,一溜煙出了晏奚的屋子。

見她離開,晏奚默默摸了下自己臉頰,尚有餘溫。

枕著她的手也將近兩個時辰,是該麻得很了。雖然內心微微愧疚,但他卻抑不住嘴角的笑意——這般與她親近,倒是難得。

又在榻上坐了一會兒,蠱美人心情愉悅地準備下榻。

一低頭,瞧見了自己左手木珠,立時變了神色,趕忙打開看了一眼。

見母蠱還好生生在裏頭,不由松了一口氣。

——還好。不然還得再下一次子母蠱。

甲板上。

南衣把手壓進木盆,齜牙咧嘴,“小七月,你這是要把我燙熟不成!”

七月摸了摸水,木著臉,“溫度高些,活血快些”

“你可愛,你說得都對。”南衣開顏一笑,眉眼彎彎。

被她這麽一笑,七月著實呆了一小會兒。

“是不是姐姐我特別好看?比你家主上也不差吧?”

南衣早就發現自己面上的易容沒了,易容工具也全都被收掉了。

自己這會兒素面朝天,沒什麽好藏的。

七月咬了下嘴唇。

見她不答話,南衣也不尷尬。

一邊撩水泡手,一邊繼續拉著人閑聊,“我們這船是要去哪啊?”

“等到了,南姑娘就知道了。”

南衣又問,“那我們還要坐幾天的船啊?”

“快了。”

——這丫頭長進不小啊。

眼看問不出什麽,南衣拿起手巾胡亂擦了兩下,“行吧。我有點餓,有吃的不?”

七月把盆裏的水往江裏一倒,“我帶姑娘去吧。”

“你這麽姑娘姑娘的叫我,不累嗎?”跟著七月往吃飯的地方走,南衣繼續和她瞎聊。

“南姑娘對主上很重要,我等不敢怠慢。”七月認真答道。

走到拐彎處,她還特特回頭看了南衣,猶豫了幾瞬,終是開口道,“還請南姑娘對主上好一些。”

——老子不殺他已經是大慈大悲了!

南衣撇撇嘴,“我還求著你家主上能對我善良一些呢。”

七月木著臉又轉了回去,沒有再多話。

“其實吧。”南衣伸手拍了下七月肩膀,“小七月,從前我倆在夏樟宮處得也算不錯了。實話是,你家主上我高攀不起。”

七月站定了步子,“主上很喜歡你。”他們都看得出來。

“他的喜歡……”南衣走到與她並排,指了指胸口,露出苦笑,“我怕是無福消受。”

自己差些死在蠱美人手上,七月是知道的。

七月沒有回話。

南衣又嘆了口氣,“我挺怕死的,也挺惜命的。小七月,木山,我待不長的。”

“你就不怕我告訴主上?”七月擡眼看她。

“怕啊。”南衣側過頭笑了笑,“但我知道,你不會說。”

過了一會兒,七月木著臉又往前走了,“我什麽都沒聽到。”

南衣挑了下眉,笑著跟上。

接下來的日子,蠱美人越發肆無忌憚,幾乎是到哪兒都要叫著南衣。

拉著她下棋,拉著她看景,拉著她釣魚,拉著她午休,拉著她吃飯,就差拉著她一起睡覺了。

——簡直是令人發指!

但南衣也漸漸覺出了幾分不同來。

明明自己對蠱美人的態度,較之以前在木山,明顯是不恭敬、不順從、還加不耐煩,但晏奚一點兒都不在意,每每見她火氣上來,反而會讓步,很有幾分縱著她的意思。

比如,這幾日,她天天都說要吃烤乳鴿、喝鴿子湯,晏奚都是直接應下,毫不猶豫。這一頓頓的,補得南衣都有些上火。

再比如,下棋的時候,她試著耍賴不講理,出言冒犯,晏奚也都不與她計較。簡直都不像之前那個殺伐果斷、唯我獨尊的蠱美人了。

再再再比如,南衣剛剛試探著說他是美人,這晏大宮主不僅沒有生氣,反還回問了一句,“那小南衣可喜歡好看的?”

“我覺得男人還是長得普通點,放在家裏比較放心。”南衣滿臉真誠。

蠱美人明明黑了臉,卻也只是瞪了她一眼,便繼續下棋落子,“本座這張臉,你看慣了就好。”

——不是說最忌諱就是別人叫你美人嗎?不是該怒發沖冠嗎?做人怎麽能這麽不講原則!

南衣深深覺得,不能再讓蠱美人這麽明目張膽下去了。

斟酌了一番,她委婉道,“有句老話,天涯何處無芳草……”

“嗯?”晏奚緩慢地眨了下眼,“所以?”

“強扭的瓜不甜……”她繼續努力。

“本座要嘗過才知道。”晏奚放下手中白子,“到你了。”

——看來光說這些不夠。

執著黑子,南衣眉頭緊了松,松了緊,深吸一口氣,看向了對面的蠱美人。

“你說,要什麽樣的人,才會喜歡一個……曾經差些殺了自己的人?”

正在執子的晏奚指尖微微一滯,整個屋子都隨著她的這句話靜了下來。

南衣坐在那裏,看到了蠱美人垂著的睫毛顫了幾顫,也瞧見了他緩緩將白棋扣入手心。

“不能……放下嗎?”晏奚低頭看著面前棋盤,棋子黑白交錯,亂得人心慌。

別人她不知道,但是——“我不能。”

“若是本座也讓你殺一次,我們……”

南衣打斷了他,咧嘴笑道,“我可殺不了你。”

晏奚擡了視線,定定看向她,“你與本座說這些,是想本座放你離開?”

“不是。”南衣搖搖頭,“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

“確認什麽?”晏奚語氣有些壓抑。

“確認晏大宮主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南衣笑了笑,“既然確認了,有些話,就可以說了。”

晏奚雙目凝在她的面上,“什麽話?”

“我想說……”南衣收斂了笑意,“如果,你真動了我師門中人。我會恨你,但不會來找你尋仇。我會尋個你找不到的地方,自我了斷,直接去與師門團聚。免得見到你這張臉。”

“你!”晏奚撰著棋子的手青筋畢露,眼中帶了戾氣。

“若是你抓了師門的人來要挾我,我雖然挺怕死的,但能保證——絕對能死在他們前頭。”

“你敢!”

“在下說到做到。”南衣雙手放在膝上,“好了,話說完了。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走了?晏奚面上閃過一絲詫異。

與此同時,方桌之下,南衣運氣彈指,將一根短針直直紮入了蠱美人的小腿。

轉瞬之間,晏奚便暈了過去。

這是她的最後一根保命軟針,一直藏在鞋底納邊處。所謂有備無患,暗器從來不嫌多。

走到蠱美人身邊,南衣徑直取下了他脖子上戴著的木珠,裏頭的母蠱依然亮著。

——昨日她就註意到蠱美人手上的木珠不見了,但也發現他脖子上多了一根黑線。

子母追蹤蠱,她曾經見過。也有很大把握,這個還是用來找她的。

將木珠揣進懷裏。

南衣回頭看了眼倒在棋盤上的晏奚,垂了眼睫,推門走了出去。

其實,蠱美人的長相挺對她胃口的。

若他不是夏樟宮宮主,而是隔壁什麽李嬸家的孩子啊……她還真指不定會喜歡。

門外只站著一個侍衛,是七月。

伸手搭上七月肩膀,南衣搓了下鼻子,“小七月,姐姐又要走了。”

七月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油紙包,“帶著吧。”

“多謝!”南衣收進懷裏,她摸得出來,應該是銀票。

這麽細心可愛的小七月,還真有點舍不得。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得罪了!”一掌劈向七月脖子,圓圓臉的小七月就這麽被她“偷襲”,倒了下去。

重重舒了口氣,南衣一路走到船邊,看著黑漆漆的江面,還有稍遠處的岸邊燈火。

紮緊了袖子,縱身一躍,潛入江中。

——夏天而已,游個泳,死不了人!

這一次,南衣足足逃了兩年。

兩年間,木山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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