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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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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近來沒睡過一個好覺, 本來神也不必多睡,但凡間日出日落的速度著實太快, 一到晚上萬籟俱靜, 街上連叫花子都躺下睡覺去了,她一個人在外頭也沒什麽好晃悠的,便也跟著睡覺去了。

久了倒有些習慣凡人的作息。

但最近因燼和母親的事, 她的作息亂了。

今晚本想睡個好覺, 可不知怎的,心裏堵得慌。

她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反反覆覆, 終於是披了衣裳往外走。

她還在想夜魔君到底會先對誰動手,如果是燼的話,那他為何還不動手?

所以顯然……不是……

那也不可能是母親,母親如今身在妖族, 且不說她可以自保, 三大宗主也能護得住她。

那唯有爹爹了……

長風思前想後,始終不能安心, 便悄悄跑到燼的院子裏,尋了那仍佇立在院中的木頭爹說道,“你借我一點氣吧, 讓我找找我爹爹在何處。”

木頭爹沒有回答。

長風繞到他正面看他,猛地發現他的瞳孔已變成一片黑色, 整個眼睛都成了黑色珠子般, 黑洞洞得嚇人。

“爹爹?”長風駭然, 不是木頭爹異變了, 而是木頭爹沒了宿主所給予的魂識。

為何沒魂識?唯有一個解釋, 宿主中斷了這種供給。

木頭爹悄然化作灰燼,長風手中掠過一抹雲煙,她輕輕握拳,虛無縹緲的煙霧在她手裏轉瞬即逝。

長風呆了片刻,隨即義無反顧地離開三餘鎮。

她邊往天穹飛去邊割開手指,取出血珠,以父女血緣中最牢固的血為引子,在偌大天地中尋找父親的蹤跡。

這種尋找的方式比不得從分丨身那取魂識,但分丨身已毀,只剩這個辦法才能最快找到父親。

但她還是找不到爹爹的蹤跡。

情況很糟糕,也很不妙。

她思前想後,立刻飛奔妖谷,娘親一定知道爹爹在哪裏。

這邊燼也察覺到了長風的離去。

自上回他覆生後,他可隱藏自己的氣息,讓長風察覺不到。但修為遠弱於他的長風卻無法避開他的追蹤。

長風大半夜的離開三餘鎮做什麽?

燼想,又是去尋君天臨了吧。

他本不想管她太多,這樣顯得他死纏著她。可想到君天臨,他便想到夜魔君的第一個目標可能是君天臨,頓時坐了起來。

若是真的,那長風也危險了。

片刻他也跟了出去,想追上長風,將她抓回家。

花無神覆生之後,聯手三大宗主治理妖界,如今的妖界秩序井然,就連眾妖都有空前的期盼。

過往妖族力量薄弱,他們在外頭也受了諸多欺負,就連凡間的道士都敢對他們動手,無非就是欺負他們沒有任何勢力可倚靠,收服了就收服了。可如今不同了,他們在妖界名冊上已然有了名姓,若是突然失蹤,也會有人來尋,一一核對。

這種有家可歸的感覺,著實是太好了。

不過幾日,萬妖歸心,素來不參與神魔紛爭的他們,也被激起了沈寂了數十萬年的好戰之心,蠢蠢欲動。

花無神仍住在妖谷。

她站在半崖之上,看著遠處逐步建立起來的大殿,那是權力的象征,也是新的希望。

“參見君上。”

一根藤蔓由地而起,榕老化形而出。他靜待崖下,連頭也不敢擅自擡起。

花無神眉眼微垂,問道,“妖界外的同族都召喚回來了?”

“近年來同族多游走六界,尤以魔界中的斷手崖多我族人,臣今日前往勸說,答應回來的約有過半,但妖獸多半無腦,依舊我行我素,不願歸來。”

“嗯。”花無神說道,“他們不是無腦,只是對妖族失望罷了,榕老再多費費心思,將他們全部喚回,有他們相助,妖族實力就更不容小覷了。”

“是,臣盡快去辦。”榕老說道,“臣從斷手崖回來時,意外發現一件寶物,興許對君上有幫助。”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雙手高舉頭頂,無比恭敬。

花無神沒有伸手去拿,喚聲,“妖八。”

榕老微頓,擡頭看去,就見崖底一側出來個高大俊逸的年輕人,可不就是望天玄的叛逆兒子,他微微詫異,“你何時回來的?”

“君上覆活那日。”妖八應了一聲,就將盒子接過。

他打開盒子,裏面臥著一團黑土,這黑土他再清楚不過了,“君上,是息壤。”

榕老立刻說道,“息壤可以重塑肉身,望對君上有所用處。”

“沒有用。”花無神幾乎沒有想就拒絕了,“要我神體歸來,唯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榕老脫口問道,問完便對上她幽深的雙目,看得他心頭一顫,後悔問了。

花無神盯著他,哪怕是一團雲霧,五官不清,可眼神卻依舊令人敬畏,似乎能直視人的心底。

“榕老,我待你不薄,明明以你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做長老。你在草木一族只是憑借歲數當選族長,並非因你能力出眾,族內早有人不服你,可我仍讓你做長老,可惜,你卻要做叛徒。”

榕老頓時失色,“君上在說什麽,臣沒有。”

花無神的雙目仍在盯著他,那雙眼睛冷得讓榕老冷汗直流。他終究是承受不住壓力,嘶聲,“你們還不快出來殺了她!”

早已警惕的妖八聞聲,迅速扔下木盒化身巨獸以龐大的身軀擋在半崖前。

木盒轟地炸裂,司徒深和魅修羅同時祭出法器,襲向花無神。

妖八看見了司徒深,對方是他的救命恩人,上回一別他也沒有當面跟他道謝,問問他救自己的緣由,但他只是頓了片刻便全力迎戰,沒有半分猶豫。

司徒深像是根本沒救過他,並未流露出一點“你這忘恩負義小人”的神色。

兩個魔人有備而來,榕老也深知自己若不能殺死花無神,那死的將會是自己,便也撲了過去,眼神甚至比他們二人還更要兇狠,恨不得將花無神殺得灰飛煙滅!

妖八雖然強,但面對的三人皆是強手,他只能擋住一人攻勢。

司徒深和魅修羅已繞過他,舉著法器朝花無神撲去。

法器打在雲霧上,花無神頓時隨著雲霧碎裂,但很快便重合凝聚。

魅修羅說道,“君上說的果然沒錯,你沒有辦法還手,殺死我們。”

“夜魔君在何處?”花無神似乎猜到了什麽,他讓屬下來殺自己,可他卻不出面,那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的心下一沈……夫君……

魅修羅將法器投擲上天,一把二十四骨鐵傘在空中豁然張開,鐵刺紮向半崖,將花無神虛無的身體圈禁。

花無神想離開鐵刺圍的柵欄,可一靠近,它們便築起堡壘,往上無限蔓延,就像魔族的死魂潭,似乎永遠飛不到盡頭。

司徒深和魅修羅用盡十分修為,不斷念咒。

咒術烙在每一根鐵刺上,逐步往裏收攏。

花無神所能漂浮的地方越來越小,法器伴隨著兩大強者的咒術越發令人窒息。

榕老怕妖八壞事,死死將他纏住,無數藤蔓飛去,將他裹成了個蟬蛹。他心中得意自己寶刀未老,下一刻卻見蟬蛹破碎,妖八撞破藤蔓糾纏,巨大的身影朝他撲來。

榕老驚詫,臉上挨了一道利爪,痛得他哇哇大叫。

妖八轉身沖向鐵傘法器,魅修羅見狀,飛身將他攔住。

半崖上的鐵刺已經快縮成一個球,一旦壓榨到最後一點空間,花無神便會死了。

司徒深盯著那法器中的女人,有些失望,“不過如此。”

鐵傘強行閉合,花無神已被收進法器中。司徒深拿著法器,魅修羅俯身沖來,奪走法器,“速速回去向魔尊覆命。”

司徒深看著他急切的模樣,略有譏諷,“放心,我不會跟你搶功勞的。”

“把君上放出來!”

妖八怒吼飛來,但魅修羅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他心中亢奮,他竟捉住了花無神!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件巨大的喜事,足以為讓他得到魔君進一步的賞識。

他抱著鐵傘,忽然覺得鐵傘熾熱,他微頓,司徒深臉色一變,“快扔了它!”

但魅修羅遲疑了,就在這貪婪的瞬間,鐵傘炸裂,無數的鐵刺破碎四散,飛向整個妖谷。

驚得遠處的妖也紛紛往這邊飛來。

魅修羅更是當場被炸得身體殘缺,神志昏迷。

司徒深在爆丨炸的剎那築起了壁壘,但還是被強大的沖擊力撞開了。

他顧不得自己的傷勢,詫異地看向那已重回神體的女人,明明方才還只是一團雲霧,為何神體歸來?甚至靈力也強大了百倍之多。

他喉嚨頓覺幹燥,咽口水都覺生疼。

別說他和魅修羅聯手,就算再加上個夜魔君,似乎也不能輕易降服她了。

負傷倒地在裝死的榕老見狀,再也裝不下去,藤蔓鉆入地下便想逃去魔界。

但上空卻傳來平靜得沒有一點起伏的聲調,“回來。”

榕老嚇得渾身哆嗦,已快哭出聲來,全然沒有一族之長的沈穩,“君上饒命!!!我也不想……是夜魔君逼我的,他要殺了我……除非我殺了你,他才放過我。”

“你沒有機會後悔了。”花無神的聲音不冷,也不懾人,但沒有一點生機。

榕老驚聲尖叫起來,想要逃走。

他剛站起身,身體就像是百年未滴甘霖的老樹,瞬間幹枯,似碎木屑啪嗒掉落,轉眼成了一堆木灰。

司徒深看著出手利落,甚至比上一刻要強大百倍的花無神,有些不可置信,“你做了什麽?為何可以剎那恢覆神體?靈力歸來?”

夜魔君明明說,她如今身體孱弱,是擊殺她的好時機。

如今一看,他知道個屁!

“代價。”花無神低聲囁嚅著這兩個字,再看他,眼底的柔弱不見了。

“君上……”妖八略有遲疑,還是說道,“能否放過司徒深?”

“為何?”

“他救過我……”

花無神盯向司徒深,鋒利的眼神刮得司徒深無處可逃,他只能偏頭不看她,這女人的威壓驚人,眼底的神色更是讓他全身不舒服。

她的眼神從凝視逐漸松懈,最後了然,“走吧。”

司徒深始終沒有求饒,也沒有道謝,對方異常強大的力量無形中摧毀了他的驕傲和尊嚴。

原來妖王竟如此強大。

那妖族是不是真的能聯手神族毀滅魔族呢?

司徒深自嘲一笑,起身就要走。花無神又道,“將他也帶走。”

司徒深看向昏迷的魅修羅,不解,“為什麽?到底是神族,婦人之仁麽?”

妖八皺眉,“你這人不識好歹,君上放了你們,你卻嘲諷她的仁慈。”

“哈哈哈。”司徒深仍不掩飾自己對花無神此舉的不滿,“難道不是麽?婦人之仁,如何為王?要想做妖王,先要摒棄神族的仁慈,否則遲早會死在自己的仁慈中。”

妖八覺得這話有道理,他也不理解為什麽要放過魅修羅。

花無神說道,“若只有你一人回去,夜魔君會殺了你。若你帶他走,便是你奮力突破重圍逃回,還不忘帶上你的同伴,夜魔君便不會猜疑你了。”

司徒深微楞,他沒想到對方竟為他著想到這種地步。

他素來玩世不恭的臉上多了幾分肅色,朝她微微頷首,隨後帶著魅修羅離開了。

妖八問道,“君上為何要幫他?”

花無神目光遠眺,她看出來了,司徒深不是無藥可救之人。她說道,“他是妖。”

“……”妖八愕然得說不出話來,可一瞬間也明白司徒深救他的緣故了,“可為什麽他要為魔君效力?還總是捉了妖獸欺淩!”

花無神沒有答,雖然她清楚司徒深所想,她說道,“下次你們見面,你當面問吧,他會給你答案。”

妖八點頭,“嗯!”

“你先退下吧,有人來找我了。”

妖八沒有問,退下離開了。

花無神看著遠處那少女急奔而來的身影,方才壓抑在心底的悲傷瞬間湧上心頭。

她知道,她的少年,她的夫君,再也無法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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