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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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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童到底是名女子,想到夜裏睡覺的事,元喬將家裏荒廢的雜物間收拾了出來,抱著被褥和元宵搬進了雜物間,家裏唯一的床讓給了桑童。

桑童說要自己要養傷不出門,元喬就還真沒見過桑童出門。活動空間除了那間臥房,就是出外廳來喝水吃點東西,或者是被元宵纏著講故事,寫字。

他們生活在這偏僻的小鄉村,家境貧寒,以前父母還在的時候,日子就過得緊巴,元喬覺得讀書沒用就給父親打下手賣傘,元宵身體不好學堂不肯收,因此兄弟二人都未曾念過書。

偶然一次元喬發現桑童抱著元宵端著不知從哪摸來的書講故事時,才知道桑童原來是識字的。這姑娘家識字,想必家境定都是不錯的,思及桑童總有一天會走,每每哄元宵睡著後,元喬就悄悄找桑童,讓她教自己學字,也是這時桑童才知道,眼前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元喬,原來並不識字。

住在元喬家,桑童發現元喬每日都是早出歸來,手裏總會提回來一小半桶的濕泥巴,再花上大半天的功夫,不顧汗流浹背用黃漬漬的棉布包著泥巴,把攪出的水裝入枯草、碎瓦片和幹泥的盆裏進行過濾。

每次看著元喬被汗水浸濕的後背,桑童不忍偷偷運起妖力,從空氣中分割出部分水氣沖灌進泥巴裏。

桑童的腳其實早就已經好了,卻又忽然舍不得離開這個小家,這般一住便是小半月。

這小半月裏,元喬挖土回來,桑童就給元喬擦擦汗,兩人互生好感,日久生情,相處來默契十足,瞧著就是佳偶一對,卻時時因為‘矜持’二字畏畏縮縮的,看在元宵眼裏那是著急得很。

這日。桑童挑了一柄白傘出門,撐傘走了好一段路,撞見了提著泥巴回來的元喬。元喬見狀,不忍詢問她要做什麽。

“去求雨。”桑童指著遠處,她記得在那個方向有一個搭建的祭壇。

元喬正欲說沒用的,卻見桑童回頭來溫婉一笑,“相信我,我可以的。”她是雨女,是能掌控水的妖怪。降雨,不正是她的強項。

元喬心底咯噔一下的,不知是不是害怕她求雨後消失,慌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桑童點頭允了。

那一去,元喬才算是見識到了真正的祈雨舞。舞之美在於靈動,在於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股靈氣。她動作一起,元喬就感覺到吹來的風也變了,不同往日幹燥刮臉,而是濕潤的柔風。那一舞,給村裏下了一場久違的潤雨,卻也給元喬下了一場離別和打擊。

降雨沖刷開了熱氣,帶來了清涼。濕潮濕潤的空氣,一時令元宵體質接受不了。當夜便突發哮喘,引起了發燒。元喬依著往常的方法給元宵擦身退燒,可高燒不退反而見長。匆忙之間元喬抱著元宵冒著大雨連夜趕去隔壁鎮上,卻早已回天乏術。

一夜之間,元喬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打擊之下,一撅不起。

元喬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家的,等桑童發現他的時候,房外大雨伴著雷電交加,而元喬一個人安靜的坐在板凳上,渾身都濕透了。桑童舉著油燈蹲在他跟前,油光照亮元喬滿是淚痕的臉,他不由打了個顫抖,擡頭看著一臉擔心自己的桑童,聽見她柔聲道:“想哭就哭吧。”

像是溺水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元喬緊緊擁抱桑童,終是忍不住流淚,從低聲啜泣到最後放聲大哭,像極了不知所措的孩子,除了哭,做不了其它。

桑童任由著元喬抱著自己,直到他哭累了,睡著了又因為淋雨回來發起了燒。桑童替他擦身輸靈,直到快要天亮,元喬的燒才退。桑童輕輕撫摸著元喬的臉,輕聲道了句“對不起”。

她是妖怪雨女,註定不能與人結緣,更不能與人同處過久,否則人類處於長期潮濕的氣息裏,會折壽暴斃。

可能是與風水村之前的幹旱無雨有關,元喬元宵都沒受到影響。可自自己降了那場雨後,風水村的山水就變了,就好比屋外墻角的枯草遇水如逢春,短短一天時間,已經能看見冒出的嫩芽。

一場雨帶來的一場打擊,使得一夜間,令滄桑和疲憊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她想,她錯了,她不該降下那一場雨,更不該留在這裏。

一步錯,使得步步錯。

元宵的喪事很簡便,甚至連個棺材也沒有。桑童看著元喬熬著病不醫治還堅持給元宵刻了一靈牌,心臟似是被人緊緊揪住,帶著難以喘息的痛感。桑童陪同元喬守靈,聽著元喬啞著嗓子說:元宵大小就怕黑、說元宵每晚睡覺必須點油燈才能睡著,家裏賣傘的錢每次都花在燈油上、說元宵其實很害怕獨自一人的,可作為兄長的他,總是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

……

“阿童,我們成親吧。”

元宵過世後的第十天,桑童給元喬做了一碗熱面,元喬低垂著眼簾,看著面條忽然這麽說到。

桑童的心臟錯拍一跳,仿佛被人狠狠戳進一刀子,擡頭瞧見他黯然失神的眼瞳一閃而過的光芒,又怎忍心拒絕。她忍住淚答應了。

成親後不久,元喬就病倒了。

元喬病後,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大夫說:藥石無醫,怕是命不久矣。

桑童愛元喬,她憎恨著自己雨女的身份,不甘心也不甘願接受不能與深愛之人廝守終生的事實。

元喬去世那日,桑童瘋一般的闖了奈何橋,受了忘川噬魂之苦,只為追逐那縷飲了孟婆湯,頭也不回飄蕩過橋的男魂。

孟婆嘆了一聲癡兒,送她離了奈何。

桑童帶著元喬元宵的骨灰,在風水村守了近一年的靈,風水村也為此沒日沒夜下了近一年的雨。附近的別村村民,看著原本幹涸的河水從流下水,到猛漲至欲有沖垮堤壩之勢,卻在醒來而後第二天發現雨過天晴了。

也是那一日起,桑童帶上元喬做得那柄白傘,追尋著元喬的輪回轉世,開始了一世又一世的重覆。放不下,卻又靠不近。在生世的無果追溯下,桑童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在最壞的結果形成之前,由她親手消除所發生的一切。

青舒是被街上的熙攘聲吵醒的。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獨自一人坐在湖邊的亭子裏睡著了,想了許久也沒記起來自己為何在這,又怎麽睡著了。

亭外的街道地面上有些濕潤,像是剛下過一場晴雨。青舒坐直身,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抹了一把臉,竟有些濕潤。不知淚流的原因,他只覺得這一覺睡得格外舒坦,像是做了個夢,隱約記得夢裏的自己成親了。

一夢醒來如釋重負,青舒的身體輕松了不少。聞些雨後出塵的氣息含著淡淡的香味撲鼻,心情是好極了。

“青舒!”柳文急匆匆跑進亭內,見青舒安然無恙,頓時松了口氣,上前去拍了一記他的肩膀,指著吃空的鳳梨酥,“你這家夥,不是染風寒了嗎,害我特意買了水果和甜品去你家探望你,你倒好,自己跑這吹風不說還偷吃鳳梨酥!!”

“天氣難得好,就想出門走走,誰知道睡著了。可能是平時太過於苛刻要求自己,今天在這睡了一覺,覺得整個人舒坦多了。明日也不用再同夫子請假了。”

“那倒是便宜我不用給你帶筆記了。”

“你啊就是懶。讓你做筆記是督促你多讀書。對了柳文,我剛做了一個夢。”青舒收拾著桌子,瞧著另外一盒鳳梨酥,一時困惑又頓了頓話。

“什麽啊?怎麽話說一半?夢見什麽了?是不是下個月的小考答案!?那你快抄寫下來給我一份!這樣我就不用挨我娘親的罵了!”柳文說得揚眉吐氣,恨不得青舒趕緊把答案告訴他。

“你可想得美。我啊,是夢見我有一位娘子,還是個仙女。”他笑得恣意,“超漂亮的仙女。”

柳文挑眉猛地拍了記他腦袋,“天還沒黑就做夢呢,我看你真是病得沒救了,還仙女呢。要是真的我就給你包個大紅包,你學堂也不用去了,我讓夫子帶著同窗們一起去你家祝福你和仙女姑娘美美滿滿。”

“要是真的就好了。”

“嘿!瞧把你美的,走了走了,回去吃晚飯了。青伯母可說了今天要請我一塊吃飯的!”柳文不管他走在前邊招了招手。青舒提上鳳梨酥小跑上去,兩人隨著熙熙嚷嚷的人嬉笑而去。

亭頂之上,一白衣女子執傘而立,衣袂飄帶,竟是無人察覺。她目光望著那人群中一處,久久未收回視線。

“後悔嗎?”慕千出現在桑童身後,身後飛來的青鳥直落在慕千頭頂上。方才她趕到湖邊亭的時候,桑童已經讓青舒吃下了‘特別’的鳳梨酥,只要睡上幾個時辰,等醒來就會忘記和桑童有關的任何事。

“何來後悔,不是你說的人妖殊途。我知人妖殊途,我知他的病是與我有關,就算當初他不將傘給我遮雨,他靠近我,總是會生病的。我該怎麽做,無需任何人幹涉來提醒我。”

“你是不是早就決定這麽做了。其實妖,亦不是沒有方法與人在一起。”

“變成人嗎?呵……”桑童輕笑,轉過臉,目光落在慕千頭頂的鳥兒身上,瞧著這一人一鳥,她勾唇一笑的神情中閃過難以捕捉的一絲羨慕,“愛的方式千萬種,獨獨只有變成人這一種我不想選。既然妖怪的壽命有千年萬年之長,而凡人壽命短暫,倏忽即逝,那麽今世、往世、甚至生生世世,我都會找到他,守護他。以永恒的方式守護在他身邊,不也是愛的一種嗎。”她說著面上多了一份釋然。

人妖殊途道上,也許情愛不過是南柯一夢。桑童不知疲倦的一次次嘗試靠近,又一次次的消除對方的記憶,落得的結果還是孤獨寂寞。

兩人的相知相約哪來那麽多機緣巧合,就好比為了見對方一面,她故作從茶館出來,為了一個約定裝作不識字,為了能相處更久一些施法降雨,從始至終‘一見鐘情’的都不是他或她其中一個人。

桑童邁步往上空一躍,隨著她的身影逐漸隱沒空氣中消失不見,迎風傳來“多謝,祝你幸福”一話。

“難得討來的一顆仙丹,要還回去嗎?”阿啾抖了抖渾身羽毛。

慕千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小白瓷瓶,捏緊了瓶身搖頭說:“不,留著吧。”

“嗯?”

“可以賣!”

“……”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有這般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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