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一晚上沒得睡好。

做夢這事兒長不長，短不短，夢裏反反覆覆的“倒黴事”，擾得慕千似夢非醒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做夢，有時候醒來了還糊糊塗塗以為在夢裏，想掐自己一把，又生怕真掐疼。

畢竟她不想被解雇失去致富的機會，也不想經歷從雲層上摔下來摔得那麽慘還死不了的事實。

一宿半睡半醒的熬到天亮，等她磨磨蹭蹭起來一看，阿啾不在房裏，也不在院子裏。

這個時辰外頭吹來的風還有些涼，慕千抱了抱胳膊，擡腳走起路來還有些頭重腳輕的。她下意識的擡眼瞧了一眼院子外那顆樹，長著綠油油的葉子，樹下石桌前的石凳上也沒有坐著人，慕千猛地擡手一拍腦門，定是自己昨晚睡迷糊了。

廚房蒸鍋裏面的饃饃，發著誘人的香味。

慕千順手抓個拿嘴裏咬了一口，又搬來長凳子，墊著腿摸尋著櫥櫃頂上，自己昨日偷偷藏起來那剩餘半兩豆糕，左手拿著一饃饃右手拿著一豆糕，坐在板凳上吃著津津有味。

一大早，黑仔興沖沖得甩著大袖跑廚房來，瞧了瞧這瞧了瞧那，楞是沒看見自己要找的東西，註意到躲在一旁吃著饃饃豆糕的慕千，拍了拍她的胳膊肘子，萌萌噠的打招呼，“嗨！小千砸，你怎麽饃饃和著豆糕吃，是不是覺得饃饃味兒也挺不錯的。要說你昨晚那些黑不拉幾的菜，雖然吃起來味道還行可真看不上眼，瞧著就沒讓人動筷子的欲望。”畢竟得首先看著好吃，才有那個動筷子的心情嘛。

忽然提起昨日的飯菜不合口，黑仔又怕慕千聽了生自己的氣，瞧她變了臉色又忙轉移說：“對了，你快幫我找找李嬸這的碗啊盤啊啥的都收哪了，剛院子裏來了個超好看的小姐姐，手裏提著食盒來的。”

聽聞院子有人送吃的，慕千錘了錘胸口噎著的一口糕，問：“送餐的？”

“阿啾在，咱也就沒敢問，反正那小姐姐使喚著讓我來收拾幾個碗過去。我跟你講，從那食盒裏飄出來的味兒聞著特香，不輸那個啥食樓裏雞骨頭的味道！”

“是東邊街的“小吉食樓”，他家最有名的就是那醬鹵辣子雞。你兩個怎一大早就到廚房偷吃？”

廚房外，打著哈欠的陳述進門來，瞧見黑仔和慕千兩人站在那，一個好似是餓死鬼轉世又是啃著饃饃又是拿著豆糕，鼓囊著腮幫子；一個則是沒見過世面說起某食樓的雞骨頭就忍不住流口水。

陳述“嘖嘖”兩聲，對兩人雖緣由不同卻同樣有著餓死鬼投胎來的行為形象而嗤之以鼻。

“這是光明正大的吃，李嬸算著人的。再說，這饃饃上也沒寫你名字。”慕千反駁陳述那句偷吃，當著陳述的面又是狠狠咬了一口饃饃，粘了嘴邊盡是饃饃渣，嘴巴裏吃著更是可勁、有味。

野蠻的不可理喻。陳述動了動唇，還是決定不與她爭論這個問題。“剛才聽黑仔說有人送早餐，又是你哪個親戚家屬的？”陳述看著慕千。

慕千翹著二郎腿摸下巴思索了一番，最後聳了聳肩，“想不起來。”

“……”黑仔臉黑，陳述也臉黑。這回答似乎是意料之中的。

慕千咽下嘴裏的饃饃，連帶著剩下的幾塊豆糕和手裏剩下的半塊饃饃一塊包好揣懷裏，粘在豆糕渣的手直接往衣服上蹭了幾把。格外熟練地彎身在櫥櫃底翻來五個碗五雙筷子，“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院子的石桌，已經是擺好了幾碟小菜。

慕千想著自己還有哪個“親戚家屬”，定眼一看，先入眼的就是那穿著自己都沒穿過的漂亮粉裙的姑娘，她海藻般的長發，粉粉的卷卷的，織著蓬松大方的辮子，尖尖的耳朵瑩白可愛。一副小鳥依人的姿態坐在阿啾身側，笑魘如花的，說著話靠近阿啾的動作欲親近卻又總保持著一個矜持的距離。

而阿啾則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個坐姿：懶懶得斜著身子，左手墊著桌支著半邊臉，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並不想搭理那位姑娘。

慕千瞇著眼對那姑娘的第一印象就是：眼熟。

陳述打量了一番桌上的菜色，不禁“嘖嘖嘖”了三聲，從慕千手中拿了個碗坐在阿啾的另一側，率先動手夾了離自己最近的一碟涼拌三絲入口，舌尖酸甜正好，咽下後更是有一股淺淺的自然的蜜香在口中回味。

好吃！

陳述看向黑仔，悄悄碰了碰黑仔的胳膊，朝他豎了大拇指。

黑仔嘴裏方是咬著一塊糖醋排骨，甜甜蜜蜜的。收到陳述傳遞給自己的信號，兩手捧著臉一副滑稽的樣，眼中的意思似乎是說：看！老子的鼻子很靈敏吧！

慕千遞給了阿啾一副碗筷後，便坐在胡飛飛旁邊的位置，目不轉睛的看著人家，試圖能記起對方是誰。

阿啾瞧了一眼慕千，她昨晚蹭破皮的地方早已覆原，但本人似乎還沒察覺昨晚蹭破的臉已經好了，又或者絲毫不沒在意那個傷口。

也是，傷口哪有那些符重要。

阿啾想到陳述給慕千的那些符篆就是一腦門的不開心，心裏莫名吃了口悶醋，拿起筷子夾了小口涼拌三絲，又夾了一塊醬腌黃瓜，入口總覺得口味太甜乎，便又放下了筷子，繼續盯著慕千的臉，為自己昨夜幫她覆原傷口以及抱她上炕睡覺蓋被子的行為而感到愚蠢和後悔。

察覺阿啾盯著慕千看，胡飛飛皺眉間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滿，伸手往阿啾碗裏夾了一塊排骨，對著慕千說：“姐姐這般犀利得瞧著我做甚？難道不記得我了？”

慕千眉頭一挑，伸手也夾了一塊排骨含嘴裏，嘟嘟囔囔說：“我應該認識你嗎？”

“那姐姐細細瞧著我的臉。”那胡飛飛瞇眼一笑，說著扭頭轉過臉來。

“哎喲！阿咳咳咳——”嘴邊的‘阿啾’還沒喊出口，慕千就被嘴裏的肉嗆了一口，身形不穩往後一仰，翻了凳子活活摔了個跟頭，口中咳嗦不停指著胡飛飛那張惡心恐怖的尖下巴覆眼昆蟲相。

“哈哈哈哈，嚇一跳吧！誰讓你把那麽臟的抹布丟我臉上，這算是我回給你的‘驚喜’！”胡飛飛理直氣壯得撐了撐腰，背後張開了一對閃閃漂亮的蝴蝶翅膀炫耀似的朝著慕千秀了秀。

慕千瞧見她的翅膀，指著胡飛飛喊道。“阿啾！她是大蛾子妖怪！”

“什麽大蛾子妖怪！你個沒眼力勁的丫頭片子！我分明是蝴蝶精！！”胡飛飛氣得急急跺腳，頭頂的兩根觸角因她的不滿而左右擺動。

見胡飛飛的變臉黑仔驚得目瞪口呆，嘴裏也噎著一口肉還沒來得及咽下的陳述，一只手急急摸向腰際的羅盤，摸了好一陣才憶起自己那口羅盤還在房裏。

阿啾挑了挑眉，倒也不在意慕千說的是蛾子還是蝴蝶的，慕千一直就有些嚴重的臉盲認知，從不辯動物，除去個別特征強，其它在她眼裏一律一個樣。指著青蛙喊蛤|蟆，指著鳥就是麻雀烏鴉的，先不說喊著自己是麻雀，當初阿花還在的時候，也是騎著老虎喊著貓，顛倒不分什麽的阿啾早已經是習慣了。

此時見她危險下意識喚了自己的名，心情莫名舒暢。

“我知道她是蝴蝶精。”阿啾起身走到慕千跟前蹲下，遮住了她直視胡飛飛的目光，動作溫柔地替慕千拍去頭發上、衣服上的泥塵，道：“活了幾百年了怎大大咧咧的，是不是還嫌給我惹得麻煩不夠？”

雖然一直以來多少都會惹是生非，但至少還懂得倚仗我。阿啾的手指有意蹭了蹭她的臉，抿唇不經欣慰一笑。

陳述一旁見了，眉頭一挑，手裏的筷子輕輕敲著碗，神色別有韻味。

看著笑得溫柔又帥氣好看的阿啾，慕千眨著大眼睛滿腦子想著要怎麽討好他，她張手撲上前攬住他的腰，在他懷裏蹭了蹭，“我這麽甜，這麽聽話，阿啾怎麽會嫌棄我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就好比阿啾聽著一本心滿意足，而胡飛飛的臉卻是黑了，瞧著兩人自然而然的親近，頓時不甘心了，看向慕千的眼神是陰郁又怨憤。

她轉頭變回了漂亮精致的瓜子臉，扯著阿啾的衣領子滿眼幽怨，用著撒嬌的語氣道：“飛飛也很聽話的，況且小哥哥昨夜可還答應滿足飛飛的。”

“昨夜，我並不曾記得有允諾你什麽。”阿啾拉著冷臉瞥向胡飛飛，胡飛飛被盯得心虛松了手，動了動唇卻是什麽也沒說出口。眼看著阿啾將慕千扶起來，又是擡手替她去了衣服上的泥巴油漬，又是讓她背過身給重新梳理亂騰騰的頭發，胡飛飛看得是咬緊了牙，心下一陣不甘心，將慕千詛咒了千百遍。

說起昨晚上的事，慕千不禁想起自己做的夢，嘟著小嘴問：“阿啾，你答應她什麽了？”

“沒有。”阿啾答。

慕千提了提自己松垮垮的腰帶，問：“大蛾子你叫什麽名字？”

“哈？我為什麽要告訴你！！”胡飛飛雙手環胸，生氣。

“胡飛飛。”阿啾給慕千插好頭發上的羽毛，回答說。

胡飛飛臉黑。

“胡飛飛？”慕千念叨著胡飛飛的名字，抓著阿啾的胳膊探頭看了眼胡飛飛的臉，“你是卿卿的妹妹嗎？”

“什麽卿卿我我的，我不認識！”叉腰生氣。

回過神來的黑仔那些筷子敲了敲桌子，說道：“小千砸，你嚇糊塗了不是，胡卿卿只是普通人類，她是妖精。”

“只是名字相似而已。”陳述說，“不過這菜煮的確實不錯嗝！比昨天某人的黑暗料理好很多！”

“你說誰的是黑暗料理呢！”慕千說著沖上前，一把用胳膊嘞著陳述的脖子，撓他癢癢肉。

“餵！”陳述被她這仗勢嚇得臉都白了，掙紮中感知到自己無意碰到了某處柔軟，竟渾身打了個激靈，麻酥麻酥的感覺傳遍每個毛孔，驚得立馬是將慕千推得半米遠，呵斥道：“你做什麽，懂不懂‘男女有別授受不親’。”

陳述劈頭蓋臉沖著慕千是一聲訓斥，也沒敢大口得喘氣，只覺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又羞又怒，之前自己想著不同她計較，這會可是真忍不住了，對於她這大大咧咧、粗枝大葉的單細胞活動方式感到困擾得很。

慕千也沒曾想陳述的反應這般大，一臉無辜解釋說：“你為啥反應這麽大，再說了我廚藝和男女有別有什麽關系，我自覺我昨晚弄得菜色很不錯啊！”

“一點也不！”陳述和黑仔異口同聲。

聞言，胡飛飛挑釁味十足得看向慕千，撐腰更是得意。

偽“黑暗料理”VS真“甜蜜套餐”

慕千輸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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