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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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燈笑得溫柔又堅定, 觀眾雖然看不到她的臉龐, 但看出了她眼中的歉意，心登時涼了一片。
她恐怕是去意已決了。但他們怎麽能輕易答應！說不直播就不直播了, 總要有個理由吧？
“主播，我說了要給你打賞不是騙你的，先砸十萬為敬，希望你能留下來。”彈幕剛發完，就見一排排金色的飛機刷了屏幕。
“寶妹，你不直播唱歌也可以, 想玩游戲就繼續玩，我一定不再說你操作爛了。”這條彈幕令很多人“恍然大悟”，主播是不是灰心了啊？於是毫不違心地把寶燈的操作誇得天花亂墜。
寶燈最終還是關掉了直播。那一排排禮物太嚇人了, 再任由這些人刷下去，指不定她今晚就能暴富了。
從主播間觀看人數驟然變多時, 她就計劃著告別的事了。她游戲打得不好，想靠一場精彩對局告別, 是辦不到的。於是她就唱了首歌, 算有始有終。
流行歌她唱得一般, 古風歌還好, 戲曲她最擅長。雖然引起的反響超出了她的預料, 但她只唱了一首, 還蒙著面，熱度應該沒多久就能消退了吧？
她離開直播間後，很多粉絲傷心極了, 同樣也怨上了寶燈。
“好話說了一筐，還是不留下，她也太狠心了吧。”
“禮物也砸了，還要怎樣啊？這主播真夠矯情的。”
趙明看著黑掉的直播間，久久不能回神，他忽然有種感覺，是自己一手促成了寶燈的離去。
本來直播間只有三兩百人時，寶燈玩得很開心，不管輸贏都笑吟吟的。粉絲多了，她的笑容反而少了。
他悔恨的同時，也遷怒了這些新粉絲：“我看你們根本就不喜歡寶妹！她都下播了，你們就不能少說兩句！”
如今直播間評論區已經是大混戰了，罵誰的都有。趙明無力地捂住頭想，怎麽會這樣呢？他只是喜歡寶妹的直播，想一直看下去啊。
翻出剛剛的錄屏，他反覆聽著寶燈的歌聲，眼中含淚。真希望她只是開玩笑，明天老時間又回來直播了。
趙明的希望，註定是要落空了。寶燈把電腦關了後，拿出了一個小本本。那上面記著她在現世想做的事情。
此刻，她用筆，將“直播”這一欄劃掉了。
只是第二天是周一，盛晴晴一早就堵在寶燈的班級門口了，見寶燈出現，馬上把她拽到了角落出，給寶燈看了一個小視頻：“這是你吧？雖然蒙著臉，但是我認得你眼睛。”
寶燈點開，是她昨天唱歌的錄屏。
“怎麽都傳到你這了？”她疑惑。
“你還不知道吶？”盛晴晴覺得她真是太不了解寶燈了。寫字漂亮，戲腔也這麽好聽。“我給你條微博鏈接，你自己去看吧。”
今早她刷微博的時候，覺得裏面的人有點熟悉，戳進去就認出了這是寶燈。只是畫面的人，她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眉眼，陌生的是歌聲。
發這條視頻的博主說：“昨天我無意中進了一個直播間，被主播一首歌驚為天人，可令人悲傷的是，主播稱她不會再直播了。想請網友們幫幫忙，不要讓這麽好聽的戲腔被埋沒。”
盛晴晴有點兒不理解。到底是多好聽啊，值得這麽興師動眾地找，寶燈不唱了，不是還有其他歌手嗎？點開視頻，前面幾句很平淡啊，直到她聽到戲腔響起……再回神，已然是淚流滿面。
與她相同反應的人很多，比如熱評區第一：“我是寶妹的粉絲！想對她說，我會一直等你回來！請大家幫我頂上去！”
“我已經循環了十幾遍了，根本就停不下來，這聲音聽了一遍就忘不了！”
甚至還有出名的音樂人，表示聽了寶燈的歌，靈感爆棚，誠懇地請求寶燈與他合作。
#尋找寶妹#的話題，也在微博實時熱搜榜上一路向前，眼看著都要沖進前十了。
寶燈的歌聲，以超快的速度，蔓延全網，各類新媒體都轉載了這條微博，尋找寶燈。
除了寶燈本人外，知道她在直播的，也就只有盛晴晴，她沒輕舉妄動。
寶燈瀏覽了一遍相關微博和評論後，見盛晴晴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你別這麽看我，怪不好意思的。”寶燈失笑。
盛晴晴捏她的胳膊：“你到底怎麽想的？現在你已經火了，要是抓住這個機會，瞬間就能擁有大批的粉絲。”
寶燈冷靜地說：“或許在你看來，出名得利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但在我看來不是。晴晴，希望你能幫我保守秘密。”
盛晴晴失望地嘆氣：“我就猜到你會這麽說。”寶燈要是想出名，當初還搞什麽游戲直播啊，直接唱歌不就好了。
眼珠轉了轉，她和寶燈講條件：“想讓我答應也行，你得賄賂一下我。”
“哦？”寶燈笑意絢爛，“你想我怎麽賄賂？”
“嗯……沒事給我做做飯，唱唱歌什麽的。”
寶燈戳她的肩頭：“我再幫你練練字唄。”
“好呀好呀！”
“好個鬼！上課啦！”朝著盛晴晴做了個鬼臉，寶燈跑回了教室。
巧的是，她和劉奕航一前一後進門。上周劉奕航見到她，還大獻殷勤，這周卻跟不認識她似的，別說招呼了，眼神交匯都沒了。
寶燈樂得他不來糾纏，心說清凈了。
誰知道，他的確是放棄自己了，轉頭就去追盛晴晴了！這什麽操作？寶燈看不懂，便問盛晴晴：“劉奕航怎麽回事？”
盛晴晴快煩死了：“見追不動你，就跑來追我了唄，他到底把咱們當成什麽了？”其實像劉奕航這類的男生，不在少數。他們只是想脫單，只要女孩子的條件將就過得去，他們根本就不在意你是誰。
前天還追你追得火熱，今天見你不點頭，他轉頭就換目標了。
寶燈囑咐：“你別搭理他。”
“我才看不上他呢。”
盛晴晴覺得自己怎麽也是和沈錚學長一個桌子吃過飯的人，劉奕航這種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自己的眼。
寶燈回憶了下劉奕航追人時，那海誓山盟的態度，替他默哀了幾秒鐘。承諾多了卻不做到，早晚會被討債的。
課間休息的時候，寶燈給方雨默發了個消息：“畫怎麽樣？”
方雨默似乎沒看到，沒回她。
寶燈放下手機後，竟然聽到班級裏有人在放她唱的歌，好多男生聚在一起，聽得興致勃勃的。
“這女生戲腔真好聽，我都上癮了。”
“是啊，說來好笑，我都不知道人家長什麽樣，就粉上她了。誒，你們發現沒有，她發型和寶燈有點兒像啊？”
“你這麽一說的確啊，眼睛也像。”
寶燈上課聽不到，下午正在覆習，這會兒書都看不下去了。別再猜測啦！要穿幫啦！
範迪大咧咧地直接問寶燈：“你快來看看，是不是和你很像？”
謝一凡也開玩笑：“不會就是寶燈吧？”
寶燈心說，幸好唱歌和她講話的聲音還是有點差別的，不然早晚被同學發現。此刻她能承認就怪了，信誓旦旦地道：“你們覺得我會是去直播的人嗎？”
同學齊齊搖頭。寶燈給人的感覺一直有點……守舊。不是貶低她，就覺得她和主播、網紅這種詞匯擦不上邊。
不想他們再追問，寶燈認認真真地道：“你們都小點聲，吵到我學習了。”
男生們哈哈笑起來，不再追問和懷疑，於是也就和近在咫尺的“偶像”錯過了。
寶燈上了一下午的課，晚上看手機，方雨默還是沒回覆她。算了，不回就不會吧，反正畫能用就用，不能用算了。
方雨默其實是裝作沒看到她發的消息，心虛地還把聊天記錄都給刪了。
前天她回到寢室，不抱什麽希望地打開寶燈的畫，結果一眼就看出了門道。
寥寥數筆，寫意獨到，恢弘大氣，自成一派！這幾幅畫的水準，堪比國畫大師了！
其實方雨默理解得不對，畢竟她只學了幾個月的國畫。寶燈的水準，不是堪比，是超越了很多大師。
方雨默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這幾幅畫不能用，別管到底是不是寶燈畫的，拿出去必定惹人註目，她要怎麽圓謊？
可是不等她收起畫作，室友們回來了，熱情地圍過來問：“這什麽呀？”
“雨默，是你畫的嗎？雖然我不懂國畫，但覺得你畫得好棒啊！”
“這也太好看了，雨默還是你厲害！”
三個人眼中的崇拜，改變了方雨默的想法。她微微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下頭發，說：“我就是隨便畫畫，讓你們見笑了。”
周一，她將幾幅畫拿到了學生會，獲得了一致的讚譽。
他們的追捧，令方雨默飄飄然起來。
“我就說這件事交給雨默沒錯的吧？有這麽厲害的大手在，根本就不需要咱們去網上約畫。”
“雨默啊，你這次真是幫了大忙了，相信咱們的節目一定會很成功的！”
他們的讚譽，方雨默照單全收，表面卻很謙虛地說：“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學長學姐們不嫌棄我就好。”
起初方雨默還因為撒謊而忐忑，後來她給自己找了理由：不說是網約的，就說是她畫的怎麽了？反正是寶燈要求保密的。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年級組都知道方雨默國畫水平奇高，系裏還有個懂國畫的副院長，特意找到了方雨默，態度十分誠懇，希望能看看她的大作。
如今的方雨默，整個人都被讚譽給腐蝕了，甚至生出了一種“這就是我的畫，我理所應當被誇獎”的錯覺。
自我催眠過了頭，她沒有半分愧疚，大方地把畫遞給了副院長。
他小心翼翼地把畫攤開，震驚得瞪大眼睛，欣慰地喊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連行家都這麽誇獎方雨默，大家對她的態度更崇拜了，與同學們的關系更拉近了。
她雖然不是班長，但班級裏的事宜，大家都喜歡和她商量；老師對她很照顧，上課頻頻看向她，下課也時不時來關心她的學習和生活；導員最近在審入黨申請書，可能要把她作為積極份子培養了。
方雨默壓下受寵若驚的心情，游刃有餘地在老師和同學們之間周旋，漸漸有了在全校範圍內打響名氣的趨勢。
文藝匯演如火如荼地排練著，雖然她才大一，但系學生會長已經有意向讓她接棒了。方雨默覺得幸運女神在向她招手。
這種時候，她怎麽會允許寶燈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最好是徹徹底底消失，沒這個人才好。
年底的晚會，沈錚因為工作學業繁忙，家裏要處理的問題也多，沒有參演。但他有過兩屆主持的經驗，偶爾會過來，指導一下串詞，審核下節目。
周二這天，他在來系學生會的路上，接到了孟麗敏的電話。
“阿錚，這周五你能回來吧？你季士銘爺爺八十大壽。”
沈錚回答：“媽，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可能忘記，早就把檔期安排開了，放心吧，我一定會過去的。”
“嗯，那晚上咱們一家人就在季家老宅碰頭。”孟麗敏想起老爺子都八十了，不勝唏噓，“你和沈熠小時候，還和季老、季老夫人學習過一段時間。兩位老人風骨錚錚一輩子，臨老，卻連個傳人都沒等到，唉。”
沈錚勸孟麗敏：“緣分到了，傳人自然就出現了，上蒼不會忍心讓季爺爺季奶奶等一輩子的。”
掛了電話，他上樓時，想起了一些往事。季士銘老爺子是國畫大師，享譽海內外。季奶奶則是戲曲大家，國家一級演員，地位無可撼動。兩個人攜手走過八十年風風雨雨，經歷了無數大起大落。
他們是藝術圈中的領軍人物，圈內人對他們兩個，無不崇敬非常。
二老心善，老爺子稍微嚴肅些，但也從不擺架子，只要他們有精力，小輩們的討教，他們都會耐心解答。
自己和沈熠，就是不到十歲時，跟他們學習了一段時間。他學國畫，沈熠學的是唱歌。
季爺爺和季奶奶曾經誇獎過，他們兩個天資極好，如果能一門心思在這行發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但沈錚志不在此，學了幾年便沒在深入了。沈熠倒是很喜歡聲樂，可他似乎也不想踏入聲色犬馬的娛樂圈，上了高中後，課業太忙，加上季奶奶的身體每況愈下，沈熠也不再跟著她學習了。
二老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最困難那段時期，損傷了身體，沒有孩子，也沒找到心儀的傳人。
活到八十，身子都在土裏埋了半截，再不了結這樁心願，恐怕入土都不能為安。
走到排練室門前，沈錚收回心神，推門走進。
裏面人不少，見到他都熱情地打招呼：“沈學長你過來啦！”
“學長好久不見，聽說你的項目進展很順利啊！”
“沈學長來坐在這邊！”
沈錚劍眉星目，不笑時如寒梅勝雪，笑起來仿佛朗月清風。他隨意地擺手：“你們別忙。”
眾人知道沈錚要求高，也不喜歡廢話，便不再寒暄，由方雨默組織，讓沈錚審核節目。
沈錚坐在那，面色專註嚴肅，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長輩，而不是同輩的學生，震懾力十足。
尤其他不管看了哪個節目，面色都半點不變，令大家心中沒底。學長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啊？
沈錚的確很繃得住，直到使用到了國畫的節目出現。他的註意力，瞬間就被三幅畫吸引過去了，心中不住誇讚。
他的天資已經算是中上，畫了這幾幅畫的人，遠超於他！
於是在節目結束後，沈錚問：“這幾幅畫是你們誰帶來的？”
同學們簇擁著，把雙頰通紅的方雨默推了出來，七嘴八舌地說：“學長果然是慧眼，一下子就看到了這麽優秀的畫作。實不相瞞，這不是我們買的，而是方雨默同學畫的！”
旁人發現不了，沈錚內心已然激動起來。他看向方雨默，見女生嬌羞地問：“學長，您也懂國畫嗎？覺得我畫的怎麽樣？”
方雨默長相一般，除了性格開朗外，之前並沒有太多能讓人記住的特點，但現在，她發現沈錚正在很專註地看著她！
她都快哭出來了。這麽優秀的沈錚學長，哪個女生能不喜歡呢？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學長，所以一直都把那份愛戀埋在心底。
劉雪寧之前和沈錚表白，被拒絕後，到現在都擡不起頭來。但她卻因為幾幅畫作，讓學長註意到了她！
沈錚實事求是地說：“你畫的非常好。實不相瞞，我想借你畫作一用。”
方雨默聽到“借”這個字，心裏咯噔一下，想到了寶燈的臉。不過她強自鎮定下來：“不知學長是用來做什麽呢？”
“我有位愛畫成癡的老師，馬上就是八十大壽，我想借你的畫作，給老師看看。”
方雨默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個念頭。能讓沈錚稱做老師的人，肯定是國學大家了吧？這幾幅畫，竟然能到那種老學究的手中？她是不是要平步青雲了？
本想馬上就答應沈錚，可她存了私心，準備拖他幾天，最好讓他把畫和自己都帶過去。
於是方雨默為難地道：“最近我們還要彩排，不知道學長什麽時候要？”
“這周五。”
“行，那等周五的時候，我去給學長送過去。”她熱心地看著沈錚，“要不要我再寫一份心得，以便學長帶過去，給那位老師看？”
沈錚想了下，道：“是我考慮不周全了，既然是你的畫，自然你和老師交流起來更順暢，不如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方雨默在心底都跳起來了！她能和沈錚一起去見恩師，正常這是學長女朋友才能有的待遇啊！
她熱淚盈眶，自己的人生開掛了！
沈錚加了的方雨默的好友，笑著道謝：“周五你帶好畫，在寢室等我，我來接你。”
“好的。”方雨默捏著手機，欣喜若狂。遠處的同學們，都羨慕嫉妒地看著她，尤其是同樣喜歡沈錚的女生們，不甘心地跺了跺腳。
可她們還能如何呢？又不會畫畫，不能受到沈錚的青睞。
一個小時後，沈錚離開，方雨默又被眾人包圍了，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雨默，咱們沈學長是出了名的高嶺之花，加油啊，把學長拿下！”
“我覺得你特別有希望！真的！”
方雨默低頭推開眾人，臉燥得很：“你們快別笑話我了，學長那麽優秀，怎麽看得上我。”
“怎麽就看不上了，你的畫所有人都說好！”
方雨默忽然也產生了一種錯覺。或許……她真的能拿下沈錚呢？想想雲大校草成為她男朋友，其他人會多羨慕她？而且老師同學都信服沈錚的能力，有他保駕護航，她的校園生活，還怕風光不起來嗎？
當天晚上回寢室，她就著手買衣服買化妝品了，只為周五那天，能得體地去見季士銘。
只不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想起寶燈。要帶著畫去交流，肯定要知道寶燈畫畫時，想的是什麽，才不至穿幫。
方雨默拿過手機，給寶燈發消息：“親愛的真是不好意思，我前幾天太忙了，沒看到你的信息，為了賠罪，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寶燈已經睡覺了，第二天早上回的她：“好呀。”
這天放學，方雨默約寶燈在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兩個人在包廂中，很安靜。方雨默因為心虛，點了不少東西。
幾天不見，寶燈自然沒什麽變化，方雨默打量她一番，還是穿著廉價的衣服，素面朝天。
她又一次堅定了內心：寶燈這樣平凡的人，怎麽配得上沈錚？自己哪都比寶燈好。
指節太白瘦，寶燈將指尖戳在面前的玻璃杯上，很快和玻璃杯接觸到的那塊肌膚，就失了血色。
她輕輕地笑著，眼神澄澈，一如初見。“那幅畫怎麽樣？”
方雨默生怕她知道自己的畫有多麽受追捧，連忙說：“勉強過關了，對了寶燈，你怎麽會畫畫的？”
她一個孤兒，應該沒學過吧？
對此寶燈歪著頭，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不怎麽會，能畫出來，大概是天賦吧。”
方雨默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死死攥緊了。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天賦？沒學過還能受到沈錚學長的讚賞！他那震撼的眼神，自己這輩子也忘不掉！
菜慢慢上來，方雨默也在不動聲色地套寶燈的話。比如她作畫時的心境，對那幾幅畫的理解。
寶燈吃著她點的東西，不緊不慢，娓娓道來。
方雨默上大學幾個月了，聽課都沒像現在這樣認真過，寶燈的每個字，她都恨不得刻在心裏。
但天資擺在那，就算寶燈的話已經很通俗了，她還是不大明白。生怕到時候和沈錚的老師交流出問題，她一個勁兒地詢問，臨了還不好意思地說：“我求知欲是不是太強了？”
寶燈很有耐心，聽不懂，她就又講了兩遍。
一頓飯吃完，方雨默總算是把她說的東西都死記硬背下來了。見寶燈什麽都沒察覺到，方雨默大膽了些，試探著問：“寶燈，我很喜歡你的畫，但之前那三幅已經被系裏征用了。以後你能不能重新幫我畫幾幅？”她強壓下心中的忐忑，“我可以花錢買的。”
在她看來，寶燈一直很善解人意，又好說話，吃了自己一頓飯，應該會答應她的。誰知道寶燈淡淡一笑，拒絕了：“不了，我畫的不好看。”
方雨默剛想反駁，誰說你畫的不好看了，我們系裏老師學生都誇你呢！話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給憋回去了。
她尷尬地笑：“那可真是遺憾。”
飯後，寶燈回家屬樓，方雨默則是回寢室，兩個人是相反的方向。走到岔路口，寶燈叫了方雨默一聲。
“怎麽啦？”方雨默見寶燈站在路燈前面，背對著冷白的燈光。深秋氣溫低，晚上涼風陣陣，她身形纖瘦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
寶燈平靜地看著她：“你說假的能變成真的嗎？”
方雨默心房驟然一緊，寶燈她是不是發現什麽了？不，不可能的，如果發現了，怎麽會把這個好機會拱手讓人？
她強撐著笑問：“怎麽，你要給我灌雞湯呀？”
寶燈終是搖搖頭：“沒事，你走吧。”
方雨默轉身離開，握緊了拳頭。她都走到這一步，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假的是變不成真的，但只要能騙別人一輩子就行了。
寶燈回到家中，先餵了元寶些東西。前幾天她給小東西洗了個澡，她身上的傷都養好了，現在雖然還不怎麽胖，但是幹幹凈凈的，手感很好。
元寶是個田園貓，月份不大，很喜歡鬧騰，一見到寶燈，就滿地打滾纏著她玩。
寶燈每次看她嘴巴邊一圈橘色的毛，就忍不住笑。“醜醜的小東西。”她戳元寶的腦袋，每次元寶長長的耳朵，都會順著她的動作趴下來。
拿出手機，挑了角度給元寶照了幾張相。暖黃燈光下的小元寶，眼睛十分清澈，醜得很俏皮。
寶燈給自己註冊了個微博，取名“元寶的鏟屎官”，然後把她剛拍的照片發了上去。
雖然元寶聽不懂，寶燈還是晃了晃手機：“以後就用這個來記錄你的成長啦。”
元寶在地上翻滾了兩下，軟乎乎地喵喵叫。
……
沈錚這周就在寢室住了兩天，但敏銳的談宗平還是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
往常這個時候，他得空都會登陸游戲，和妹子一起開黑，今天怎麽坐在椅子上發呆。
“沈錚，你不帶妹了啊？”談宗平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錚冷漠地說：“游戲卸載了。”
談宗平滿心好奇：“你這是受了情傷？人家妹子不和你玩了？”越說越覺得像。
揭人傷疤這種事他也不願意做，但沈錚這個樣子太稀奇了。同學三年，他就沒見過沈錚為哪個妹子糾結過！
對方到底誰啊，魅力這麽大？
沈錚心裏明白，說喜歡寶妹，不至於。只是她說放就放的態度，讓沈錚的確有些郁悶。
自從那晚寶燈和他說，以後不玩游戲後，他就很少上網了。不只是游戲，微博、朋友圈他也不看了。
好像瞬間對網絡失去了興趣，剛好接手了一部分家裏的生意，他更專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只是不管他白天過的有多充實，晚上還是會想到她。一絲惆悵，一點失落，都會被記憶慢慢擴大。
談宗平還在目光炯炯地等著他的回應，沈錚星眸微冷，說出口的話，如以往一般堅定：“沒有。”
雖然否認了，但談宗平不信，可沈錚嘴巴嚴，他又撬不出什麽。
談宗平嘆氣，打開手機對沈錚說：“算了我不問了。給你聽首歌吧，最近這視頻在網上可火了。”
沈錚被他一番話勾得很煩心，哪有什麽心情聽歌，扭開了頭：“你自己聽吧。”
“……哦。”談宗平還是點開了他已經看了無數遍的視頻，畫面中，戴著面紗唱歌的，赫然就是寶燈。
不過兩分鐘，沈錚就停下了手上的事，沈浸在了談宗平手機裏傳來的歌聲中。
典雅，優雅，清冷，高貴。和一般的柔美女聲不同，那一點恰到好處的沙啞，與他的心境絲絲入扣。
沈錚越聽越沈重，冷不丁地對談宗平說：“別放了。”
“好的。”談宗平怕他覺得吵，趕忙靜音了。
沈錚揉了揉發脹的眉心，他只是覺得，再聽下去，他會忍不住打開游戲，看看她在不在線。
寶燈並不曉得，因為她的退游，給沈錚造成了那麽大的影響。周五那天白天有大課，她和盛晴晴坐在一起，問起了劉奕航的事。
盛晴晴滿不在意地說：“追你不成轉頭就要來追我，這事太令人惡心了，我早就拒絕他了。”不屑地勾了勾唇，“然後你猜怎麽著？”
“嗯？”寶燈適當地好奇起來。
盛晴晴小聲說：“劉奕航不是和範迪一個寢室嗎？咱們倆不答應，他就拜托範迪，請範迪女朋友幫他介紹中文系的女生。範迪大概也是看不慣他這種遍地撒網的行為，直接拒絕了他。劉奕航還在寢室鬧了一通呢。”
範迪這兩天很鬧心，連他女朋友都看出來了，起初她以為是範迪家裏出了什麽事，追問下才知道，是和舍友鬧了矛盾。
等範迪說完前因後果，他那位中文系系花女友，都氣笑了。
“讓我介紹是吧？行，這個忙我幫了。”
範迪詫異地問：“你瘋了啊？劉奕航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誰！”
系花女友嬌軟美人一個，翻白眼都那麽漂亮：“你傻呀？”
範迪：“……”
“他以為他是誰？真以為我們系的女生能看上他？”
很快，在範迪女友牽線下，劉奕航認識了不少中文系的姑娘。他飄飄欲仙，挑的眼花繚亂，總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左擁右抱了。
每天和這個姑娘聊完，就去找那個，忙得不得了。
殊不知，他的那些話，早就被人截圖，發到各種同學群、閨蜜群中去了。
等他追了一溜十三遭，那些姑娘都把他給拒絕了，他才知道自己又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這還不是最點背的，也不知道是誰，把他給掛到網絡社區去了！他一下子就在全校範圍內出了名，還被掛上了花心、渣男的稱號。
認識他的女生，從此都繞著他走，他一個也別想追了，後來事情還傳到校外去，他想從隔壁幾個大學找女朋友，人家都不搭理他。
劉奕航總覺得大家在背地裏對他指指點點，漸漸從心裏怨恨上了女生。現實裏他沒辦法發洩，難道還不能去網上嗎？
於是他就在知乎註冊了個賬號，跟的都是貶低女孩子的帖子。起初他說話還不敢那麽放肆，可當他發現，就算是他言辭激烈，和人撕逼，也不會有人拿他怎麽樣時，就收不住了。
後來他不滿足於跟帖，就自己開話題樓，標題取的也是各種令人遐思，比如：“我們為什麽不追女生了？”“這個時代的女人怎麽了？”“是誰把這些女人慣成了巨嬰？”“自視甚高的女人為什麽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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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恐怕是去意已決了。但他們怎麽能輕易答應！說不直播就不直播了, 總要有個理由吧？
“主播，我說了要給你打賞不是騙你的，先砸十萬為敬，希望你能留下來。”彈幕剛發完，就見一排排金色的飛機刷了屏幕。
“寶妹，你不直播唱歌也可以, 想玩游戲就繼續玩，我一定不再說你操作爛了。”這條彈幕令很多人“恍然大悟”，主播是不是灰心了啊？於是毫不違心地把寶燈的操作誇得天花亂墜。
寶燈最終還是關掉了直播。那一排排禮物太嚇人了, 再任由這些人刷下去，指不定她今晚就能暴富了。
從主播間觀看人數驟然變多時, 她就計劃著告別的事了。她游戲打得不好，想靠一場精彩對局告別, 是辦不到的。於是她就唱了首歌, 算有始有終。
流行歌她唱得一般, 古風歌還好, 戲曲她最擅長。雖然引起的反響超出了她的預料, 但她只唱了一首, 還蒙著面，熱度應該沒多久就能消退了吧？
她離開直播間後，很多粉絲傷心極了, 同樣也怨上了寶燈。
“好話說了一筐，還是不留下，她也太狠心了吧。”
“禮物也砸了，還要怎樣啊？這主播真夠矯情的。”
趙明看著黑掉的直播間，久久不能回神，他忽然有種感覺，是自己一手促成了寶燈的離去。
本來直播間只有三兩百人時，寶燈玩得很開心，不管輸贏都笑吟吟的。粉絲多了，她的笑容反而少了。
他悔恨的同時，也遷怒了這些新粉絲：“我看你們根本就不喜歡寶妹！她都下播了，你們就不能少說兩句！”
如今直播間評論區已經是大混戰了，罵誰的都有。趙明無力地捂住頭想，怎麽會這樣呢？他只是喜歡寶妹的直播，想一直看下去啊。
翻出剛剛的錄屏，他反覆聽著寶燈的歌聲，眼中含淚。真希望她只是開玩笑，明天老時間又回來直播了。
趙明的希望，註定是要落空了。寶燈把電腦關了後，拿出了一個小本本。那上面記著她在現世想做的事情。
此刻，她用筆，將“直播”這一欄劃掉了。
只是第二天是周一，盛晴晴一早就堵在寶燈的班級門口了，見寶燈出現，馬上把她拽到了角落出，給寶燈看了一個小視頻：“這是你吧？雖然蒙著臉，但是我認得你眼睛。”
寶燈點開，是她昨天唱歌的錄屏。
“怎麽都傳到你這了？”她疑惑。
“你還不知道吶？”盛晴晴覺得她真是太不了解寶燈了。寫字漂亮，戲腔也這麽好聽。“我給你條微博鏈接，你自己去看吧。”
今早她刷微博的時候，覺得裏面的人有點熟悉，戳進去就認出了這是寶燈。只是畫面的人，她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眉眼，陌生的是歌聲。
發這條視頻的博主說：“昨天我無意中進了一個直播間，被主播一首歌驚為天人，可令人悲傷的是，主播稱她不會再直播了。想請網友們幫幫忙，不要讓這麽好聽的戲腔被埋沒。”
盛晴晴有點兒不理解。到底是多好聽啊，值得這麽興師動眾地找，寶燈不唱了，不是還有其他歌手嗎？點開視頻，前面幾句很平淡啊，直到她聽到戲腔響起……再回神，已然是淚流滿面。
與她相同反應的人很多，比如熱評區第一：“我是寶妹的粉絲！想對她說，我會一直等你回來！請大家幫我頂上去！”
“我已經循環了十幾遍了，根本就停不下來，這聲音聽了一遍就忘不了！”
甚至還有出名的音樂人，表示聽了寶燈的歌，靈感爆棚，誠懇地請求寶燈與他合作。
#尋找寶妹#的話題，也在微博實時熱搜榜上一路向前，眼看著都要沖進前十了。
寶燈的歌聲，以超快的速度，蔓延全網，各類新媒體都轉載了這條微博，尋找寶燈。
除了寶燈本人外，知道她在直播的，也就只有盛晴晴，她沒輕舉妄動。
寶燈瀏覽了一遍相關微博和評論後，見盛晴晴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你別這麽看我，怪不好意思的。”寶燈失笑。
盛晴晴捏她的胳膊：“你到底怎麽想的？現在你已經火了，要是抓住這個機會，瞬間就能擁有大批的粉絲。”
寶燈冷靜地說：“或許在你看來，出名得利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但在我看來不是。晴晴，希望你能幫我保守秘密。”
盛晴晴失望地嘆氣：“我就猜到你會這麽說。”寶燈要是想出名，當初還搞什麽游戲直播啊，直接唱歌不就好了。
眼珠轉了轉，她和寶燈講條件：“想讓我答應也行，你得賄賂一下我。”
“哦？”寶燈笑意絢爛，“你想我怎麽賄賂？”
“嗯……沒事給我做做飯，唱唱歌什麽的。”
寶燈戳她的肩頭：“我再幫你練練字唄。”
“好呀好呀！”
“好個鬼！上課啦！”朝著盛晴晴做了個鬼臉，寶燈跑回了教室。
巧的是，她和劉奕航一前一後進門。上周劉奕航見到她，還大獻殷勤，這周卻跟不認識她似的，別說招呼了，眼神交匯都沒了。
寶燈樂得他不來糾纏，心說清凈了。
誰知道，他的確是放棄自己了，轉頭就去追盛晴晴了！這什麽操作？寶燈看不懂，便問盛晴晴：“劉奕航怎麽回事？”
盛晴晴快煩死了：“見追不動你，就跑來追我了唄，他到底把咱們當成什麽了？”其實像劉奕航這類的男生，不在少數。他們只是想脫單，只要女孩子的條件將就過得去，他們根本就不在意你是誰。
前天還追你追得火熱，今天見你不點頭，他轉頭就換目標了。
寶燈囑咐：“你別搭理他。”
“我才看不上他呢。”
盛晴晴覺得自己怎麽也是和沈錚學長一個桌子吃過飯的人，劉奕航這種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自己的眼。
寶燈回憶了下劉奕航追人時，那海誓山盟的態度，替他默哀了幾秒鐘。承諾多了卻不做到，早晚會被討債的。
課間休息的時候，寶燈給方雨默發了個消息：“畫怎麽樣？”
方雨默似乎沒看到，沒回她。
寶燈放下手機後，竟然聽到班級裏有人在放她唱的歌，好多男生聚在一起，聽得興致勃勃的。
“這女生戲腔真好聽，我都上癮了。”
“是啊，說來好笑，我都不知道人家長什麽樣，就粉上她了。誒，你們發現沒有，她發型和寶燈有點兒像啊？”
“你這麽一說的確啊，眼睛也像。”
寶燈上課聽不到，下午正在覆習，這會兒書都看不下去了。別再猜測啦！要穿幫啦！
範迪大咧咧地直接問寶燈：“你快來看看，是不是和你很像？”
謝一凡也開玩笑：“不會就是寶燈吧？”
寶燈心說，幸好唱歌和她講話的聲音還是有點差別的，不然早晚被同學發現。此刻她能承認就怪了，信誓旦旦地道：“你們覺得我會是去直播的人嗎？”
同學齊齊搖頭。寶燈給人的感覺一直有點……守舊。不是貶低她，就覺得她和主播、網紅這種詞匯擦不上邊。
不想他們再追問，寶燈認認真真地道：“你們都小點聲，吵到我學習了。”
男生們哈哈笑起來，不再追問和懷疑，於是也就和近在咫尺的“偶像”錯過了。
寶燈上了一下午的課，晚上看手機，方雨默還是沒回覆她。算了，不回就不會吧，反正畫能用就用，不能用算了。
方雨默其實是裝作沒看到她發的消息，心虛地還把聊天記錄都給刪了。
前天她回到寢室，不抱什麽希望地打開寶燈的畫，結果一眼就看出了門道。
寥寥數筆，寫意獨到，恢弘大氣，自成一派！這幾幅畫的水準，堪比國畫大師了！
其實方雨默理解得不對，畢竟她只學了幾個月的國畫。寶燈的水準，不是堪比，是超越了很多大師。
方雨默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這幾幅畫不能用，別管到底是不是寶燈畫的，拿出去必定惹人註目，她要怎麽圓謊？
可是不等她收起畫作，室友們回來了，熱情地圍過來問：“這什麽呀？”
“雨默，是你畫的嗎？雖然我不懂國畫，但覺得你畫得好棒啊！”
“這也太好看了，雨默還是你厲害！”
三個人眼中的崇拜，改變了方雨默的想法。她微微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下頭發，說：“我就是隨便畫畫，讓你們見笑了。”
周一，她將幾幅畫拿到了學生會，獲得了一致的讚譽。
他們的追捧，令方雨默飄飄然起來。
“我就說這件事交給雨默沒錯的吧？有這麽厲害的大手在，根本就不需要咱們去網上約畫。”
“雨默啊，你這次真是幫了大忙了，相信咱們的節目一定會很成功的！”
他們的讚譽，方雨默照單全收，表面卻很謙虛地說：“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學長學姐們不嫌棄我就好。”
起初方雨默還因為撒謊而忐忑，後來她給自己找了理由：不說是網約的，就說是她畫的怎麽了？反正是寶燈要求保密的。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年級組都知道方雨默國畫水平奇高，系裏還有個懂國畫的副院長，特意找到了方雨默，態度十分誠懇，希望能看看她的大作。
如今的方雨默，整個人都被讚譽給腐蝕了，甚至生出了一種“這就是我的畫，我理所應當被誇獎”的錯覺。
自我催眠過了頭，她沒有半分愧疚，大方地把畫遞給了副院長。
他小心翼翼地把畫攤開，震驚得瞪大眼睛，欣慰地喊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連行家都這麽誇獎方雨默，大家對她的態度更崇拜了，與同學們的關系更拉近了。
她雖然不是班長，但班級裏的事宜，大家都喜歡和她商量；老師對她很照顧，上課頻頻看向她，下課也時不時來關心她的學習和生活；導員最近在審入黨申請書，可能要把她作為積極份子培養了。
方雨默壓下受寵若驚的心情，游刃有餘地在老師和同學們之間周旋，漸漸有了在全校範圍內打響名氣的趨勢。
文藝匯演如火如荼地排練著，雖然她才大一，但系學生會長已經有意向讓她接棒了。方雨默覺得幸運女神在向她招手。
這種時候，她怎麽會允許寶燈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最好是徹徹底底消失，沒這個人才好。
年底的晚會，沈錚因為工作學業繁忙，家裏要處理的問題也多，沒有參演。但他有過兩屆主持的經驗，偶爾會過來，指導一下串詞，審核下節目。
周二這天，他在來系學生會的路上，接到了孟麗敏的電話。
“阿錚，這周五你能回來吧？你季士銘爺爺八十大壽。”
沈錚回答：“媽，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可能忘記，早就把檔期安排開了，放心吧，我一定會過去的。”
“嗯，那晚上咱們一家人就在季家老宅碰頭。”孟麗敏想起老爺子都八十了，不勝唏噓，“你和沈熠小時候，還和季老、季老夫人學習過一段時間。兩位老人風骨錚錚一輩子，臨老，卻連個傳人都沒等到，唉。”
沈錚勸孟麗敏：“緣分到了，傳人自然就出現了，上蒼不會忍心讓季爺爺季奶奶等一輩子的。”
掛了電話，他上樓時，想起了一些往事。季士銘老爺子是國畫大師，享譽海內外。季奶奶則是戲曲大家，國家一級演員，地位無可撼動。兩個人攜手走過八十年風風雨雨，經歷了無數大起大落。
他們是藝術圈中的領軍人物，圈內人對他們兩個，無不崇敬非常。
二老心善，老爺子稍微嚴肅些，但也從不擺架子，只要他們有精力，小輩們的討教，他們都會耐心解答。
自己和沈熠，就是不到十歲時，跟他們學習了一段時間。他學國畫，沈熠學的是唱歌。
季爺爺和季奶奶曾經誇獎過，他們兩個天資極好，如果能一門心思在這行發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但沈錚志不在此，學了幾年便沒在深入了。沈熠倒是很喜歡聲樂，可他似乎也不想踏入聲色犬馬的娛樂圈，上了高中後，課業太忙，加上季奶奶的身體每況愈下，沈熠也不再跟著她學習了。
二老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最困難那段時期，損傷了身體，沒有孩子，也沒找到心儀的傳人。
活到八十，身子都在土裏埋了半截，再不了結這樁心願，恐怕入土都不能為安。
走到排練室門前，沈錚收回心神，推門走進。
裏面人不少，見到他都熱情地打招呼：“沈學長你過來啦！”
“學長好久不見，聽說你的項目進展很順利啊！”
“沈學長來坐在這邊！”
沈錚劍眉星目，不笑時如寒梅勝雪，笑起來仿佛朗月清風。他隨意地擺手：“你們別忙。”
眾人知道沈錚要求高，也不喜歡廢話，便不再寒暄，由方雨默組織，讓沈錚審核節目。
沈錚坐在那，面色專註嚴肅，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長輩，而不是同輩的學生，震懾力十足。
尤其他不管看了哪個節目，面色都半點不變，令大家心中沒底。學長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啊？
沈錚的確很繃得住，直到使用到了國畫的節目出現。他的註意力，瞬間就被三幅畫吸引過去了，心中不住誇讚。
他的天資已經算是中上，畫了這幾幅畫的人，遠超於他！
於是在節目結束後，沈錚問：“這幾幅畫是你們誰帶來的？”
同學們簇擁著，把雙頰通紅的方雨默推了出來，七嘴八舌地說：“學長果然是慧眼，一下子就看到了這麽優秀的畫作。實不相瞞，這不是我們買的，而是方雨默同學畫的！”
旁人發現不了，沈錚內心已然激動起來。他看向方雨默，見女生嬌羞地問：“學長，您也懂國畫嗎？覺得我畫的怎麽樣？”
方雨默長相一般，除了性格開朗外，之前並沒有太多能讓人記住的特點，但現在，她發現沈錚正在很專註地看著她！
她都快哭出來了。這麽優秀的沈錚學長，哪個女生能不喜歡呢？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學長，所以一直都把那份愛戀埋在心底。
劉雪寧之前和沈錚表白，被拒絕後，到現在都擡不起頭來。但她卻因為幾幅畫作，讓學長註意到了她！
沈錚實事求是地說：“你畫的非常好。實不相瞞，我想借你畫作一用。”
方雨默聽到“借”這個字，心裏咯噔一下，想到了寶燈的臉。不過她強自鎮定下來：“不知學長是用來做什麽呢？”
“我有位愛畫成癡的老師，馬上就是八十大壽，我想借你的畫作，給老師看看。”
方雨默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個念頭。能讓沈錚稱做老師的人，肯定是國學大家了吧？這幾幅畫，竟然能到那種老學究的手中？她是不是要平步青雲了？
本想馬上就答應沈錚，可她存了私心，準備拖他幾天，最好讓他把畫和自己都帶過去。
於是方雨默為難地道：“最近我們還要彩排，不知道學長什麽時候要？”
“這周五。”
“行，那等周五的時候，我去給學長送過去。”她熱心地看著沈錚，“要不要我再寫一份心得，以便學長帶過去，給那位老師看？”
沈錚想了下，道：“是我考慮不周全了，既然是你的畫，自然你和老師交流起來更順暢，不如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方雨默在心底都跳起來了！她能和沈錚一起去見恩師，正常這是學長女朋友才能有的待遇啊！
她熱淚盈眶，自己的人生開掛了！
沈錚加了的方雨默的好友，笑著道謝：“周五你帶好畫，在寢室等我，我來接你。”
“好的。”方雨默捏著手機，欣喜若狂。遠處的同學們，都羨慕嫉妒地看著她，尤其是同樣喜歡沈錚的女生們，不甘心地跺了跺腳。
可她們還能如何呢？又不會畫畫，不能受到沈錚的青睞。
一個小時後，沈錚離開，方雨默又被眾人包圍了，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雨默，咱們沈學長是出了名的高嶺之花，加油啊，把學長拿下！”
“我覺得你特別有希望！真的！”
方雨默低頭推開眾人，臉燥得很：“你們快別笑話我了，學長那麽優秀，怎麽看得上我。”
“怎麽就看不上了，你的畫所有人都說好！”
方雨默忽然也產生了一種錯覺。或許……她真的能拿下沈錚呢？想想雲大校草成為她男朋友，其他人會多羨慕她？而且老師同學都信服沈錚的能力，有他保駕護航，她的校園生活，還怕風光不起來嗎？
當天晚上回寢室，她就著手買衣服買化妝品了，只為周五那天，能得體地去見季士銘。
只不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想起寶燈。要帶著畫去交流，肯定要知道寶燈畫畫時，想的是什麽，才不至穿幫。
方雨默拿過手機，給寶燈發消息：“親愛的真是不好意思，我前幾天太忙了，沒看到你的信息，為了賠罪，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寶燈已經睡覺了，第二天早上回的她：“好呀。”
這天放學，方雨默約寶燈在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兩個人在包廂中，很安靜。方雨默因為心虛，點了不少東西。
幾天不見，寶燈自然沒什麽變化，方雨默打量她一番，還是穿著廉價的衣服，素面朝天。
她又一次堅定了內心：寶燈這樣平凡的人，怎麽配得上沈錚？自己哪都比寶燈好。
指節太白瘦，寶燈將指尖戳在面前的玻璃杯上，很快和玻璃杯接觸到的那塊肌膚，就失了血色。
她輕輕地笑著，眼神澄澈，一如初見。“那幅畫怎麽樣？”
方雨默生怕她知道自己的畫有多麽受追捧，連忙說：“勉強過關了，對了寶燈，你怎麽會畫畫的？”
她一個孤兒，應該沒學過吧？
對此寶燈歪著頭，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不怎麽會，能畫出來，大概是天賦吧。”
方雨默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死死攥緊了。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天賦？沒學過還能受到沈錚學長的讚賞！他那震撼的眼神，自己這輩子也忘不掉！
菜慢慢上來，方雨默也在不動聲色地套寶燈的話。比如她作畫時的心境，對那幾幅畫的理解。
寶燈吃著她點的東西，不緊不慢，娓娓道來。
方雨默上大學幾個月了，聽課都沒像現在這樣認真過，寶燈的每個字，她都恨不得刻在心裏。
但天資擺在那，就算寶燈的話已經很通俗了，她還是不大明白。生怕到時候和沈錚的老師交流出問題，她一個勁兒地詢問，臨了還不好意思地說：“我求知欲是不是太強了？”
寶燈很有耐心，聽不懂，她就又講了兩遍。
一頓飯吃完，方雨默總算是把她說的東西都死記硬背下來了。見寶燈什麽都沒察覺到，方雨默大膽了些，試探著問：“寶燈，我很喜歡你的畫，但之前那三幅已經被系裏征用了。以後你能不能重新幫我畫幾幅？”她強壓下心中的忐忑，“我可以花錢買的。”
在她看來，寶燈一直很善解人意，又好說話，吃了自己一頓飯，應該會答應她的。誰知道寶燈淡淡一笑，拒絕了：“不了，我畫的不好看。”
方雨默剛想反駁，誰說你畫的不好看了，我們系裏老師學生都誇你呢！話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給憋回去了。
她尷尬地笑：“那可真是遺憾。”
飯後，寶燈回家屬樓，方雨默則是回寢室，兩個人是相反的方向。走到岔路口，寶燈叫了方雨默一聲。
“怎麽啦？”方雨默見寶燈站在路燈前面，背對著冷白的燈光。深秋氣溫低，晚上涼風陣陣，她身形纖瘦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
寶燈平靜地看著她：“你說假的能變成真的嗎？”
方雨默心房驟然一緊，寶燈她是不是發現什麽了？不，不可能的，如果發現了，怎麽會把這個好機會拱手讓人？
她強撐著笑問：“怎麽，你要給我灌雞湯呀？”
寶燈終是搖搖頭：“沒事，你走吧。”
方雨默轉身離開，握緊了拳頭。她都走到這一步，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假的是變不成真的，但只要能騙別人一輩子就行了。
寶燈回到家中，先餵了元寶些東西。前幾天她給小東西洗了個澡，她身上的傷都養好了，現在雖然還不怎麽胖，但是幹幹凈凈的，手感很好。
元寶是個田園貓，月份不大，很喜歡鬧騰，一見到寶燈，就滿地打滾纏著她玩。
寶燈每次看她嘴巴邊一圈橘色的毛，就忍不住笑。“醜醜的小東西。”她戳元寶的腦袋，每次元寶長長的耳朵，都會順著她的動作趴下來。
拿出手機，挑了角度給元寶照了幾張相。暖黃燈光下的小元寶，眼睛十分清澈，醜得很俏皮。
寶燈給自己註冊了個微博，取名“元寶的鏟屎官”，然後把她剛拍的照片發了上去。
雖然元寶聽不懂，寶燈還是晃了晃手機：“以後就用這個來記錄你的成長啦。”
元寶在地上翻滾了兩下，軟乎乎地喵喵叫。
……
沈錚這周就在寢室住了兩天，但敏銳的談宗平還是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
往常這個時候，他得空都會登陸游戲，和妹子一起開黑，今天怎麽坐在椅子上發呆。
“沈錚，你不帶妹了啊？”談宗平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錚冷漠地說：“游戲卸載了。”
談宗平滿心好奇：“你這是受了情傷？人家妹子不和你玩了？”越說越覺得像。
揭人傷疤這種事他也不願意做，但沈錚這個樣子太稀奇了。同學三年，他就沒見過沈錚為哪個妹子糾結過！
對方到底誰啊，魅力這麽大？
沈錚心裏明白，說喜歡寶妹，不至於。只是她說放就放的態度，讓沈錚的確有些郁悶。
自從那晚寶燈和他說，以後不玩游戲後，他就很少上網了。不只是游戲，微博、朋友圈他也不看了。
好像瞬間對網絡失去了興趣，剛好接手了一部分家裏的生意，他更專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只是不管他白天過的有多充實，晚上還是會想到她。一絲惆悵，一點失落，都會被記憶慢慢擴大。
談宗平還在目光炯炯地等著他的回應，沈錚星眸微冷，說出口的話，如以往一般堅定：“沒有。”
雖然否認了，但談宗平不信，可沈錚嘴巴嚴，他又撬不出什麽。
談宗平嘆氣，打開手機對沈錚說：“算了我不問了。給你聽首歌吧，最近這視頻在網上可火了。”
沈錚被他一番話勾得很煩心，哪有什麽心情聽歌，扭開了頭：“你自己聽吧。”
“……哦。”談宗平還是點開了他已經看了無數遍的視頻，畫面中，戴著面紗唱歌的，赫然就是寶燈。
不過兩分鐘，沈錚就停下了手上的事，沈浸在了談宗平手機裏傳來的歌聲中。
典雅，優雅，清冷，高貴。和一般的柔美女聲不同，那一點恰到好處的沙啞，與他的心境絲絲入扣。
沈錚越聽越沈重，冷不丁地對談宗平說：“別放了。”
“好的。”談宗平怕他覺得吵，趕忙靜音了。
沈錚揉了揉發脹的眉心，他只是覺得，再聽下去，他會忍不住打開游戲，看看她在不在線。
寶燈並不曉得，因為她的退游，給沈錚造成了那麽大的影響。周五那天白天有大課，她和盛晴晴坐在一起，問起了劉奕航的事。
盛晴晴滿不在意地說：“追你不成轉頭就要來追我，這事太令人惡心了，我早就拒絕他了。”不屑地勾了勾唇，“然後你猜怎麽著？”
“嗯？”寶燈適當地好奇起來。
盛晴晴小聲說：“劉奕航不是和範迪一個寢室嗎？咱們倆不答應，他就拜托範迪，請範迪女朋友幫他介紹中文系的女生。範迪大概也是看不慣他這種遍地撒網的行為，直接拒絕了他。劉奕航還在寢室鬧了一通呢。”
範迪這兩天很鬧心，連他女朋友都看出來了，起初她以為是範迪家裏出了什麽事，追問下才知道，是和舍友鬧了矛盾。
等範迪說完前因後果，他那位中文系系花女友，都氣笑了。
“讓我介紹是吧？行，這個忙我幫了。”
範迪詫異地問：“你瘋了啊？劉奕航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誰！”
系花女友嬌軟美人一個，翻白眼都那麽漂亮：“你傻呀？”
範迪：“……”
“他以為他是誰？真以為我們系的女生能看上他？”
很快，在範迪女友牽線下，劉奕航認識了不少中文系的姑娘。他飄飄欲仙，挑的眼花繚亂，總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左擁右抱了。
每天和這個姑娘聊完，就去找那個，忙得不得了。
殊不知，他的那些話，早就被人截圖，發到各種同學群、閨蜜群中去了。
等他追了一溜十三遭，那些姑娘都把他給拒絕了，他才知道自己又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這還不是最點背的，也不知道是誰，把他給掛到網絡社區去了！他一下子就在全校範圍內出了名，還被掛上了花心、渣男的稱號。
認識他的女生，從此都繞著他走，他一個也別想追了，後來事情還傳到校外去，他想從隔壁幾個大學找女朋友，人家都不搭理他。
劉奕航總覺得大家在背地裏對他指指點點，漸漸從心裏怨恨上了女生。現實裏他沒辦法發洩，難道還不能去網上嗎？
於是他就在知乎註冊了個賬號，跟的都是貶低女孩子的帖子。起初他說話還不敢那麽放肆，可當他發現，就算是他言辭激烈，和人撕逼，也不會有人拿他怎麽樣時，就收不住了。
後來他不滿足於跟帖，就自己開話題樓，標題取的也是各種令人遐思，比如：“我們為什麽不追女生了？”“這個時代的女人怎麽了？”“是誰把這些女人慣成了巨嬰？”“自視甚高的女人為什麽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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