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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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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隊官兵聲勢浩大,茶寮裏休憩的眾人都被驚醒。

李四娘也醒了。

她柳眉一蹙,正準備呵斥幾句,卻透過轎子窗簾看見了領頭的官兵。

那人年紀四十上下,身材魁梧,一張國字臉崩的死緊,右手扶著腰間一柄青銅鐧,渾身肅殺之氣籠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李四娘頓時心裏發怵,不再作聲。

他們打量那隊官兵的同時,國字臉也在打量茶寮裏眾人。環視一圈,方才跳下馬來,大刀闊斧的走到茶寮小二跟前,從袖子裏掏出一卷畫像,“刷”地展開,冷厲道:“見過此人沒有?”

茶寮小二定睛一看,畫中人竟是一妙齡女子,黑發如雲,唇紅齒白,模樣生的極俊,就像書中描繪的天仙。

“官爺,這麽好看的姑娘,小人見過定會過目不忘……”他為難的撓了撓頭發,“真沒見過。”

“諒你也不敢說謊。”國字臉冷哼一聲,朝在場眾人揚言道,“此人乃江洋大盜玉璇璣,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現官府懸賞千金,務必捉拿此人歸案。若有可靠消息者,速前往當地衙門密報!”

茶寮小二瞠目結舌:“這女子竟是朝廷通緝的案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立在花轎旁邊的紫桃,聽見這話嘴角抽了抽,她什麽時候成江洋大盜玉璇璣了?

真是胡說八道!

楊臘已經觀察好一會兒,他看這國字臉穿戴都是京中制式,又別了把青銅鐧,心裏暗暗嘀咕,莫非這人是大名鼎鼎的禁軍統領霍鞅?轉念一想,又不可能,這麽大的官兒怎會在如此偏遠的地方親自抓捕犯人?

楊臘雖是捕頭,但連京城城門長啥樣都不知道,京中的那些大官,一個沒見過。他懷疑面前這人是霍鞅,但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上前詢問。

看這陣仗,不過多時,玉璇璣的海捕文書也要發到他們清遠縣衙門了,說不定他運氣好,能逮到此人,賺個千金回去,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霍鞅環視眾人,目光落在那紅彤彤的花轎上。

至於花轎邊瑟縮的布衣丫鬟,他並未留意。

“花轎中可有人?”

一旁正神游天外的楊臘突然聽到這話,忙不疊站起來,行了個官禮,解釋道:“回稟大人,這花轎中擡得是我們縣令夫人。”

霍鞅看他穿著的確是個捕頭,卻仍不輕信。

他走到花轎外,敲了敲:“他說得當真?”

李四娘一聽大官問話,忙坐直了些,聲音也拉得嫵媚溫柔多了:“回官爺的話,奴家正是要嫁去清遠縣的。可奴家命苦,奴家並不中意那清遠縣縣令,至於為何不中意,這說來就話長了……”

她這一開口,紫桃和霍鞅都身形一怔。

紫桃此時恨不得捂住李四娘的嘴,本來她音色就和李四娘相近,李四娘如今壓低了嗓子說話,簡直就跟她一模一樣!這下好了,霍鞅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她還得繼續裝鵪鶉。

霍鞅的確不會走,他甚至還要看一眼裏面的新娘子。

“你出來,我看看你長什麽樣。”

“啊?”

李四娘呆住了。

楊臘也呆住了。

但他還算回神快,忙上前阻攔:“大人,不可不可!咱們大元風俗,新娘未嫁前不可見旁的男子,這、這茶寮裏這麽多人,若都看見了成何體統……我們夫人,絕不可能是江洋大盜啊!”

霍鞅一想也是,片刻後,他才道:“你說的是。”

楊臘還沒松口氣,霍鞅又道:“夫人不用出來,我進去看眼便是。”說完,他將楊臘往旁邊一推,徑直掀開花轎簾子,探頭去瞧。

李四娘一身嫁衣,蓋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聽見這話,忙露出一個最好看的笑容角度,掀開蓋頭,朝霍鞅笑的勾人:“官爺,奴家清清白白,真不是玉璇璣,你……”

話沒說完,對方已經轉身離開,留她自個兒笑的尷尬。

不是要找的人,霍鞅臉色很不好。

“不在這裏,繼續找。”他翻身上馬,大手一揮,便帶著隊伍朝反方向離開。

楊臘看了眼天色,這會兒日頭已經不那麽猛烈了,他也道:“夫人,我們繼續趕路吧,今晚說不定可以在牛家鎮找個客棧落腳。”

聽見可以住客棧,李四娘便沒反對。

一行人立刻動身,紫桃,不,應該是楚姮才對。她看了眼身後遠去的霍鞅,確定不會折返回來,提著的心才微微放下。

她這個師父,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楚姮暗自腹誹,若不是都逼她嫁給陳俞安,她何必大費周章的逃婚?一路臟兮兮,金貴之軀還得給人當丫頭使喚。

遠去的霍鞅仿佛有了感應,忽然回頭看了眼反方向離開的迎親隊伍,正好看見花轎旁的布衣丫鬟擦汗,這一幕不知為何,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牛家鎮是此州的邊鎮,繞過十裏坡,便可進入望州地界。

半途遇到霍鞅,楚姮心裏總惴惴不安,望州那地兒又窮又偏,她難不成還真去那兒躲著?

楚姮摸摸下巴,尋思著是該離開這支迎親隊伍了。

一行人總算在入夜前投宿客棧,楚姮扶著蓋了蓋頭的李四娘,正往樓上走,突然聽得客棧大堂有人吆喝:“掌櫃的,有什麽好酒好菜全都上上來!”

李四娘身子微微一顫。

楚姮並未留意到李四娘,她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卻見來者是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他身邊隨從穿著也不差,樣式竟還是京城裏時新的。

這點插曲沒有影響到她,扶著李四娘進房後,楚姮便開始盤算晚上什麽時候溜之大吉。夜深人靜,她正好可以把楊臘那匹馬給偷了,然後一路南下,吃吃喝喝游山玩水……正打著如意算盤,就聽李四娘突然開口:“今晚你不用守夜,去旁邊那間屋睡吧。”

楚姮楞了一下,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麽久以來,李四娘都要求她守夜,晚上一會兒要水喝,一會兒要捶背,可把人折騰夠嗆。

“聽清了麽?”

“……是。”

她正好要溜,無需守夜,豈不合意。忍住笑,楚姮彎著腰美滋滋的退了出去。

月上中天。

楚姮確定人都睡沈了,忙將臉上偽裝給卸下。這麽熱的天,她還得塗黑漆漆的染料,眼睛黏漿糊,滿臉點斑,簡直苦不堪言。

這會兒仔仔細細的洗過臉,頓時覺得呼吸都順暢許多。

楚姮擦幹臉上的水,順手拿起銅鏡,借著月光端詳自己。

銅鏡中的女子膚光勝雪,秀眉纖長,朱唇皓齒,眸光流轉之間如明珠生暈,將旁的一切都映照的黯然失色。

楚姮屈指彈了彈自己的臉蛋兒,自言自語道:“這張臉太顯眼了,害得我東躲西藏,甚不方便。”

說完將銅鏡一拍,扯了塊布蒙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又等了片刻,待月色被雲層遮罩,楚姮才從床底下拿出準備好的包袱,往肩上一背,鬼鬼祟祟的打開房門,探頭四處看了看。

嗯,沒有人。

楚姮躡手躡腳的下了樓,走到大堂未關的窗戶邊,足下一點,輕而易舉的翻了出去。

楊臘的馬就拴在客棧旁邊的馬廄,楚姮正要走過去,卻耳尖聽到前方樹林裏傳來不可言述的暧昧聲音。

這大半夜的……誰這麽有興致?

楚姮這人,好奇心特重,以至於幾年前就已經把那些不能看的春宮圖看了個遍。到底是沒見過現場表演,她立刻湊過去窺探。

清冷的月光下,一對男女相擁,被樹幹遮掩,也看不到什麽有意思的。

楚姮覺得無趣,正要去馬廄偷馬,卻聽林中女子嬌道:“冤家……你可真是我的冤家!”

這音色耳熟極了,可不就是李四娘麽!

聯想到之前李四娘的古怪舉動,也就有了解釋的緣由,想必李四娘遇到了老相好,在這春宵一刻呢。思及此,楚姮又探頭看了眼,正好看見李四娘依偎在男人懷裏,那男人衣飾華美,竟是先前投宿的公子哥兒。

“你可知這些時日我是怎麽過來的麽?天天以淚洗面,根本不想嫁過去……你這負心漢,若不是我寫了信,你怕是早就忘了我吧?”

那華服公子摟著李四娘一陣疼愛:“好四娘,乖四娘,你知我在京城任職,公務繁忙,脫不開身。這不,接到你要嫁人的消息,我立刻就趕來了,你可是我盧飛星這輩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兒啊!”

李四娘咬著唇瓣,語氣明顯就是撒嬌:“你嘴巴抹了蜜,說什麽都好聽,我信你才怪。若你真如此疼愛我,何不早些來將我娶走?如今我家已收了藺家聘禮,半途悔婚,我爹定要殺了我。”

盧飛星道:“這次既找到你,就絕不會讓你嫁到那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在京城給你備了宅子,待說通了我父親,立刻迎娶你進門!至於你爹……哼,我盧家可是朝中正五品的官家,比起那芝麻綠豆的縣令不知能耐多少,你爹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沒想到這盧飛星還挺有來頭,正五品的官的確不小了,李四娘嫁過去,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再想到那位綠的發光的縣令,楚姮為他掬了把淚,深深表示同情。

李四娘聽到這話心思也動搖了,她本就不想嫁去清遠縣,心中又喜歡面前這位,比起那素未謀面的夫君,面前這位有錢有勢的盧飛星才是她最佳選擇。

她為難道:“可負責接親的人都看著我,若到了清遠縣,那藺家人不肯放我走怎麽辦?哎,我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有什麽難下的。”盧飛星微微一笑,“你現在就連夜跟我回京,諒他們也找不著你。就算找著了,屆時在京城,誰還敢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不成?”

“現在?”李四娘驚訝極了。

盧飛星蹙眉道:“四娘難道不願?你可要想清楚,一邊是榮華富貴,一邊是水深火熱啊。”說著,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金色的流蘇穗子在李四娘眼前晃啊晃。

李四娘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怎會放過唯一的機會,忙將那玉佩搶入懷中,牽著盧飛星的衣袖撒嬌:“你這冤家,反倒是威脅我來了。我……我當然願意跟你走。”

楚姮躲在一邊,眼睜睜看著李四娘回客棧換衣服,跟盧飛星和他小廝牽馬離開。

待人都走遠,楚姮才想起自己也要跑路來著。

明日楊臘起來,發現新娘沒了,新娘的丫鬟沒了,就連他騎的馬也沒了,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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