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 從西南送去寶山縣的臘肉、香腸，以及風幹的。野雞和兔子、幹蘑菇，裝了三十幾個麻袋。這麽多東西用車拉著送到寶山縣時, 秦家人樂得牙不見眼的。

還是族長心疼我們。

老族長拄著拐棍，在門口大喊一聲，“小崽子們，叫你們爸媽到門口來領東西，族長給大家送年禮回來了。”

幾個在門口玩兒的小孩兒, 清脆地應了一聲, 撒丫跑回家叫人，順便把附近隔得近的叔伯家都叫了一遍。

“老族長, 秦族長還有兩封信，一封是給您的, 一封是給秦森他們家的。”

“都交給我，我一會兒交給秦森小子。”

“哎！”

“老族長真是老當益壯, 提前祝老族長新年大吉, 我們兄弟幾個就先走了。”

“去吧, 也祝你們新年大吉，這都臘月二十七了, 早點回家過年。”

秦炅送走客人才一會兒，住在秦家老宅的各家各戶們都跑來了。

“老族長, 我們族長送啥來了？”

“喲，這麽多東西啊。”

一個小孩兒趴在麻袋上，“哈哈，我聞到香味了, 肯定是肉肉。”

秦森和夏月扶著爸媽過來, 隔得老遠就聽他在喊, “秦炅叔，我家清清送東西回來了？”

“送回來了。”秦炅正在看信，“那個袋子上用紅繩子系起來的，就是你們的家的東西，你拿走。”

“哎。”

秦炅看完信哈哈一笑，他沒剩幾顆牙齒的牙床就露出來了，“這些都是香菇、臘肉、香腸、野雞，秦浩、楚瑜，你們幾個過來幫忙，給大家把東西分一分。”

秦浩和幾個族兄弟先給大家分肉，楚瑜在邊上做記錄，聽到消息的族人們早就把大門口圍得滿滿當當，說笑聲隔著一條街都聽得見。

秦家的街坊揣著手在門口閑逛，問問旁邊的人，“秦家又有什麽好事了？”

“你自己看，發年貨呢，我剛才看見了，全是肉。”

“喲，秦家這日子過的真不錯哈，又是臘肉又是香腸的，又是雞又是兔子的，我們過年桌上能有一樣肉菜，這個年都能過的有滋有味了。”

旁人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就你這個懶漢能和秦家比？秦家除開老人，年輕人除了讀書的都去南方幹活去了，你家能比？聽說秦家在上海有一棟二十四層高的樓，你家有啥？幾間泥瓦房，冬天漏風夏天漏雨？”

“你這人，會不會好好說話，大過年的不討點口彩至少也別尋人晦氣吧。”

走過來一個人，勸了一句，“嘿嘿，別難受，咱們這樣過日子才是大多數，就秦家不一樣。”

“確實人家不一樣，比不了哦。”

另一個人笑道，“我們家就不同了，我兒子去年畢業，沒有分到好單位，去深圳那邊，進了秦家的工廠當管理員，工資比一般工人翻了兩倍，估計明年我家也能起新房子了。”

“老哥兒，你家不錯啊！”

“哈哈，托秦家的福！”

秦家這邊熱熱鬧鬧地發年禮，上海那邊秦氏集團，今天上午開了一個簡單的集團會議，回去後各個公司的會計準備好獎金和臘肉，大家排著隊領年禮。

“聽說臘肉是安徽的刀板香？”

“是啊，選了十幾家工廠的臘肉，最後投票最多的是安徽的刀板香，你們看這肉質，這香味兒，絕了！”

“能不絕嗎？這家安徽的工廠出了名的用好料，做刀板香只用最好的五花肉，價格比一般臘肉至少貴一倍。”

“哈哈，咱們公司就是大氣啊。”

“你拿了多少年終獎？”

“不多，兩個月工資。”

旁邊的同事羨慕地看了他一眼，“你評級真好，我才發一個月的獎金。”

“一個月也不差，總比沒有好吧？”

“沒有？誰還沒有？”

這人左右看了一眼，小聲透露，“下面服裝廠，有三個人消極怠工，被評為零級，聽說他們年後回來再沒有改進，老板就要辭退他們。”

“我聽說船廠那邊也有兩個人。”

“這些人不厚道啊，拿著公司這麽好的待遇，不認真工作，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他們雖然沒有獎金，還是有兩斤臘肉。”

“哼，換了我是老板，別說兩斤臘肉，沒有大過年把他們掃地出門，都算好的了。”

“行啦，老板自有計較，哪裏用得著你在這裏胡咧咧，快點往前走，下一個輪到你領臘肉了。”

“來了，來了！”

二十三樓，最近裝修出來的集團辦公室，秦氏各個分公司的負責人都在這裏，他們領的獎金和下面的員工又不是一個級別的。

董大成作為元老就不用說了，劉翠這個秦氏物業公司的負責人，雖然這一年工作時間不長，但也領了八百塊錢的年終獎。

拿到錢的時候，她的手都是抖的，“領導放心，來年我一定好好幹。”

秦瀾微微一笑，鼓勵她道，“我們集團一向是能者上，不分男女，也不□□份，你也別聽那些人說瞎話，幹好手頭的工作才是正經。”

“是！”

今年下半年，不少秦家的年輕人進入公司，包括物業公司也進了兩個秦家的人，有些喜歡挑事兒的人私下傳話，都說劉翠要被取代了。

秦瀾沒有解釋，一直觀察她。

她發現，不管劉翠心裏有沒有什麽想法，但她在工作中表現得還是很不錯的，秦瀾很看好她。

得到了鼓勵的劉翠，提著臘肉回家，心裏都感覺暖乎乎的，覺得自己運氣挺好，進了一家好公司。

馬上快過年了，劉翠的家人都在家裏休息，看到她回來了，劉翠的丈夫幫她拿包，“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劉翠笑道，“今天沒有工作要忙，開完會，發完年終獎和年貨，我們就放假了。”

“放幾天？”

“正月初六上班。”

“你們公司年假還挺長，我們單位年初二就要到崗。”

劉翠她媽看到桌上的口袋，打開一看，“喲，這是刀板香？”

劉翠點點頭。

“你們老板挺大方的，這個可不便宜。”

劉翠笑道，“這還不算什麽，年終獎才是大頭。”

劉翠她媽激動地問，“聽你說是一個月到三個月的獎金，你領了多少？”

“我領了八百塊錢！”

劉翠她媽激動的不行，“這老板真大氣，翠啊，你明年也要好好幹啊！”

劉翠溫柔地笑了，“媽你別操心我，我現在好著呢。”

劉翠自從有了工資後，夫妻倆從公婆的房子搬出來。正好劉翠她娘家隔壁要賣房子，劉翠和丈夫商量後就買下來了。

他們夫妻倆平時上班，劉翠她媽還能幫著看孩子，做做飯。

劉翠抽了兩百塊錢遞給她媽，“這是給您的過年紅包，您可別嫌少。”

劉翠她媽連忙擺手，“哪家給過年紅包給這樣大的？叫你婆家的人知道了，又要把你罵一頓。”

劉翠丈夫尷尬地笑了，“媽，你放心，我們不說，沒人知道。”

劉翠硬要給，“您就收著吧，跟你閨女還見外？”

“我不要，你的錢自己留著給孩子交學費什麽的，我和你爸有退休金，不缺錢。”

劉翠大嫂做好飯，正要叫婆婆回家吃飯，過來敲門，正好看到母女倆拉拉扯扯，她笑了，“翠翠現在日子好過，有心要孝敬您，您收著就是了。”

“大嫂說的對，這一年我忙著工作，多虧您幫我忙，給個過年紅包您都不收，明年我都不好意思請您幫忙。”

劉翠她媽看了一眼女婿，“既然你這樣說，我就收下？”

“收下吧。”

劉翠她媽收好女兒給的紅包，回家跟老頭子炫耀一番，劉翠大哥大嫂是個會說話的，捧了老太太幾句，老太太此刻覺得渾身舒坦。

可惜啊，不能說出去，缺點意思。

劉翠和丈夫回到房間，“你爸媽那邊我也給過年紅包，兩百沒有，最多一百。”

“一百已經挺多了。”

那邊怎麽對他們一家，媳婦兒和他心裏都有數，不過始終有個孝道壓著，該盡的責任還是要盡，不能讓人說嘴，給一百他沒意見。

劉翠揚起頭，“哼，諒你也不敢有意見。”

董大成家，他美滋滋地吃了一頓好飯菜，下午帶著媳婦兒去銀行，查了一下他的分紅，董大嫂看到存折上的數字，好險沒暈過去。

怎麽這麽多？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咱們家這個存款是真的？”

董大成哈哈大笑，“這還能有假，看看這個分紅，秦大師做事就是大氣。”

大氣，實在太大氣了！

董大成拉著媳婦兒的手，“走，明天我們就看看房子，你看上哪套我們買哪套。想當初我們當初結婚的時候，連個泥瓦房都沒有，好不容易活到這個歲數，剛好咱們手裏也有錢，多買幾套，到時候幾個兒子孫子一人一套。”

董大嫂樂呵道，“當家的，都聽你的。”

他們夫妻從銀行回去，董剛和董強兄弟倆打聽，“爸，你分了多少錢？”

董大成哼哼一聲，“少打聽，老子的錢是不會給你們。”

董強喊了一聲，“誰稀罕你的錢？你掙的你自己留著用就是了，我就是想知道究竟有多少？”

董大嫂笑了，“你們兩兄弟捆一塊兒，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麽多錢。”

“真的？”

“你媽我啥時候說過假話？”

“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錢，我的天哪，這究竟是多少錢啊？存折放家裏，每天出門都操心別人偷了。”

“用得著你操心這個？明天我和你媽就去看房子，買他個兩三套。”

董剛拉著他爸，“有錢別買筒子樓，要買院子，院子漲價才漲得快。”

“行吧，我們明天去看看院子，你們老子不缺錢，買啥都行。”

兩兄弟羨慕了，真想辭職跳槽去秦氏遠洋公司。

董大成想了想，“跳槽也行，只要你們能通過招聘進公司，我沒有意見。正好我明年再幹一年，後年我就徹底退休了。”

“爸，這麽好的待遇，你幹嘛不幹？咱們中華遠洋公司的領導們，提起你都羨慕得不行。”

“就是，現在有幾個領導像你似的，出門都坐小轎車，還配司機。”

董大成瞟了兩個兒子一眼，“你們懂什麽，老子這叫有眼色，看準時機急流勇退。行了，我的事兒用不著你們瞎逼逼，今年的分紅買房子，明年的分紅就留著養老，晚年能過上這樣滋潤的日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總之一句話，多謝秦大師提攜！

西南軍區大院，孩子放寒假了，秦錦和秦鋒每天都不著家，吃完飯就跑出去玩。花花也跟著哥哥學，早上吃了早飯，挎上她的小挎包，裝上她的零食，騎著大狗狗飛奔出去。

今天她又想跑，胡嫂子抓住她，“今天不能出去哦，咱們要回秦家寨祭祖。”

“祭祖是啥呀？”

“祭祖就是祭祖，在家裏呆著不能跑，一會兒我們就要出門了。”

“哦。”

坐上車去秦家寨，小丫頭一會兒趴在媽媽懷裏，一會兒躺在爸爸腿上，折騰個不停。

秦清耐心到了盡頭，一眼瞪過去，小丫頭默默地把小爪子從媽媽的發梢挪回來，放在自己的小辮子上。

她啥時候才能有媽媽那麽多頭發呀？

唐懷野輕輕地拍著閨女，車子一搖一晃地，小丫頭很快睡著了。

秦清小聲跟唐懷野說，“你別太慣著她，她現在越來越囂張了，有時候看的我牙癢癢，都想給她一巴掌。”

唐懷野低聲笑了，“我沒意見，隨便你怎麽收拾，只要別讓我看見就行。”

秦清撇嘴，“就你是好人！”

唐懷野無辜地眨眼，“我也想管教她，她一點都不怕我，有什麽辦法？”

秦清冷哼一聲，“要你有什麽用！”

他湊到她耳邊，小聲，“暖床！”

秦清臉一下紅了，這個男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秦清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一下，唐懷野抱著女兒不好動，就伸手攬著她的腰。他笑了，媳婦兒真不經逗！

秦清今天沒睡懶覺，這會兒靠著唐懷野，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唐懷野腿上放著一個，肩膀上還靠著一個，心情簡直好的不行！

秦家寨，秦林和金花嬸子早幾天就把祠堂打掃幹凈，等秦清到秦家寨之後，第二天一早，秦清推開門進去，莊重地祭祖。

祭完祖，秦清感覺兜裏的龜龜在發熱，她掏出來，金黃色的龜殼外表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甚至能看到虛化的四肢、腦袋和尾巴。

這是怎麽回事？

龜龜從秦清手裏飛出去，停在老祖宗的牌位前，轉了一圈之後，就跟生了靈魂一樣，晃悠悠地朝秦清飛過來。

秦清突然想明白了，她說呢，為什麽生孩子的時候功德無端少了那麽多，除了孩子之外，這個小東西肯定沒少吸她的功德。

也就是有她這二十多年的蘊養，龜龜才能重新’活’過來。

秦清望著上頭的牌位，“你可真是我祖宗，我一手把秦家拉拔起來，你留下的靈物居然還偷摸占我這麽大的便宜。”

秦清戳了一下裝死的龜龜，“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你就這麽對我的？”

唐懷野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清清？”

“沒事兒，祭完了。”

秦清剛才站的位置正好擋住了唐懷野視線，秦林他們低著頭燒紙，也沒看到龜龜飛起來那一幕，只聽見族長小聲說了兩句話。

秦林估摸著，族長應該說的是求族長保佑一類的話吧。

中午，胡嫂子、愛華和金花嬸子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吃完午飯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就要準備回軍區大院了。

秦清上車之前問了一句，“秦洋和秦水兒都沒回來？”

秦林點點頭，“都在寶山縣，秦洋開年要準備高考了，等他高考完再回來住一段時間。”

秦清想了想，“你們如果想去寶山縣和秦洋一起住也行，我再找人進打理秦家寨。”

秦林連忙搖搖頭，“咱們現在吃穿不愁，住在這裏進出也方便。再加上去年種的果樹，都是大果樹，明年就能結果，我可舍不得我的果樹。這麽好的日子過著，我才不去寶山縣。”

秦清笑了，“我聽說國外有那種小三輪車，燒汽油的，等年後我找人問問，買幾輛回來。有了小三輪，你們搬糧食方便，你們想去雙峰鎮賣點東西也方便。”

他們現在去雙峰鎮騎自行車，出去是下坡路挺方便的，回來騎自行車就很累，有些路段還要下車推上去。

“哎，謝謝族長。”

祭完祖回到軍區大院，方若和田雨就上門了。不過不是來找秦清的，是來找胡嫂子和愛華的。

胡嫂子現在已經熟練掌握做西式小蛋糕的方法，這種甜軟的糕點，不僅花花喜歡吃，田雨和方若也挺喜歡。

方若叫大哥大嫂給她買了一套工具寄到北京，她們現在多跟著胡嫂子學一學，等回北京了，自己學著做。

秦清原本在樓上看書，過了一會兒，廚房的甜香味飄過來，她坐不住了，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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