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維婭垂了垂潔白的睫羽, 不敢去看洛伊的眼神。

只要洛伊一個人嗎？塞維婭輕咬了下唇，漂亮的眉眼露出些許掙紮。

她雖沒有想過要再找誰在身邊，但只允許洛伊一人留在身邊, 她也從沒有細想過。

從始至終，她都將洛伊往忠誠於她的路上引著。

只是洛伊恰好讓她不討厭，又恰好, 讓她覺得也有些暢然的快意, 她才默許他的接近。

洛伊從前說那些話，她都樂於見到，因為她培養的騎士, 正在竭盡所能地付出他所能理解的忠誠。

可現在, 洛伊身上雪松的氣息卻如此熾熱, 熱得像是要將她潤濕的衣裳烤透，再灼燒進她的心房，燎盡她向來堅守的冷淡。

她覺得她沒辦法說出任性而又虛偽的話來維護皇女尊嚴。

按照“恰當”，她應該說出順應的話語。

可塞維婭在心裏將“好”這個字輾轉了數遍, 卻仍舊沒法說出口。

洛伊的吻停在耳畔臉側，安靜地等著她的回應。

塞維婭知道，就算她拒絕了洛伊的請求，洛伊也會像從前一樣，為她付諸所能。

塞維婭轉過臉, 讓洛伊貼在她臉側的淺色薄唇擦過她的臉頰，印在她的唇角, 最後貼在她的唇上。

她啟唇, 輕輕潤了潤洛伊微冷的唇, 繼而伸手攬上他的脖子, 將他抵在白色的玉石之上。

洛伊垂著眼睫, 蔚藍的眼眸註視著貼近的少女。

她輕闔的潔白睫羽，像是斂翼的蝴蝶，不時擦掃過他的臉側。

玫瑰馥郁的芳香在微涼聖潔的夜風中，愈發純烈起來。

塞維婭勾著洛伊的脖頸，柔柔地牽著他。

洛伊擡手，扣在塞維婭身側，蔚藍的眸中被攪出些許晦暗。

半晌，塞維婭松開洛伊，嬌妍的唇瓣比初綻的玫瑰還要殷紅。

“洛伊，”塞維婭微調了氣息，她紅水晶般的眼眸中，盈盈蓄著水光，像伊始湖的流波般瀲灩，塞維婭用圓潤溫和的聲音輕輕說道，“在有你在的時間裏，我只找你一個人。”

在召喚出神明之後，她的話，就不算數了。

洛伊淺色的唇角輕揚，他蔚藍的眸中彎彎帶著純澈的笑意。

洛伊垂首，將塞維婭擁入懷中，像是要將她融入骨血。

空曠的虛無空間中，飛舞的流螢從伊始湖中央鉆出，旋轉著籠在空鏡般的湖面上。

少女殷紅的唇落在洛伊唇角，移過下頜。

被湖水浸透的衣衫散在軟綿綿的草地上，湖水瀲灩，倒映少女纖細的身姿。

夜風緩緩吹來，垂入湖中的青翠莖葉輕輕蕩起，像一片柔軟的蘆葦，搖晃著落入湖水的剪影。

繁茂的樹冠間忽有動物一躍而起的竄逃聲，塞維婭一僵，側身微驚地聽著黑暗中的動靜。

洛伊順著塞維婭的視線看過去，覆又攏起塞維婭垂在身前的雪色發絲，他輕輕落下一吻，寬慰般說道：“殿下，沒有人。”

塞維婭微微立起一些，黑暗讓一切感知都變得模糊，那遠處的陌生黑暗，似乎藏著無法窺探的隱秘。

洛伊擡手，帶著塞維婭靠倚在潔白的玉石之上，擋住她的視線。

冰涼的溫度激得塞維婭心頭一緊，擡手扣住洛伊的肩膀，難捱得微顫。

洛伊輕笑道：“殿下若是不放心，心裏想著讓它們離開便好。”

塞維婭依言閉上眼，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忽然百草之間，鋪天蓋地的瑩光撲騰而起，驟然往遠處飛去。夜棲的動物從洞中爬出，也跟上了遷移的隊伍。

塞維婭輕輕捂住唇，這麽多？

她面頰微紅，攬著洛伊俯首，將下巴擱在他肩上，等待夜風帶走臉上騰起的熱度。

虛無的空間徹底沈寂下來，連起舞的螢火都不曾打擾這片湖光。

不多時，空間中下起了淅瀝的細雨，濺濕了湖畔低垂的草葉。

洛伊將散開的長發攏在塞維婭的耳後，輕輕吻上她泛紅的眼角劃過的清淚，清冽的聲音帶著微啞的笑意，“殿下，你哭了。”

塞維婭紅水晶般的眼眸失神地映著洛伊完美精致的臉，還有他後面漆黑的夜空。

微風掃過瀲灩的湖面，惹得長葉輕蕩。

塞維婭挪了挪，躺在還算寬敞的白石上，冰冷的石面已經沾染了些熱度，在這個空間之中，雖有夜風吹著，卻不覺有多寒冷。

塞維婭擡了擡手，示意洛伊躺到她身邊的位置。

洛伊側躺著，從背後擁上塞維婭。

餘韻未散，塞維婭還未從發軟中緩過，她懶懶地想著，隨口問著從未仔細問過洛伊的問題，“洛伊，你從哪裏來？”

身為神使的洛伊，被送入格裏姆鬥獸場之前，又是在哪裏呢？

洛伊的聲音在頸側響起，他的聲音帶著柔和的輕笑，“殿下，我忘了。”

“忘了？”塞維婭順著他的話念了一遍。

洛伊輕笑，“是的，殿下。”

塞維婭打了個哈欠，“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嗎？”

洛伊想了想，“一個村寨，經常有魔獸出沒。”

更多的，他沒有記過，也就忘了。

塞維婭點點頭，困倦地闔上了眼，有些無力地說出了最後一句，“有魔獸出沒，那應該是邊境吧。”之後便睡了過去。

洛伊在她頸後落上一吻，“晚安，殿下。”

還未睡安穩的塞維婭蹙了蹙眉，縮了縮肩膀，轉過身，鉆入了洛伊的懷中。

世界孤寂，洛伊也闔上了眼。

整個空間的山脈骨骼，經絡萬物，緩緩呈現在他的眼前。

只是這片空間的聖光流動，卻像沒有心臟一般，緩慢而滯澀。

似乎缺了什麽東西。

規則之力纏繞上白色玉石，繞著熟睡的少女緩慢旋轉，連綿地鉆入洛伊體內。

塞維婭醒來的時候，紅水晶般的眼眸茫然地眨了眨。

她支身坐起，洛伊已經不在身邊。

遠處的天際依舊是黑暗一片，塞維婭摸了摸被整齊放在玉石上的衣服，已經幹燥柔然，沒有濕潤的跡象。

過了多久了？

塞維婭閉上眼，在漆黑的空間中穿行，很快就看到了在山野之後正走回的洛伊，他的懷裏捧著一些艷紅的果子，應該是去尋找吃的了。

塞維婭穿好衣服，環膝坐在白石上等著。

洛伊穿花拂柳而來，掀起一陣金色的光暈，漆黑的夜幕下，像是星河落在了他的身後。

塞維婭紅水晶般的眼眸看得呆了，直到洛伊走到面前，才驟然回過神來。

洛伊將果子放在白石上，乖順道：“殿下，吃點果子吧。”

塞維婭拿起最大最紅的一個，果子表面晶瑩剔透，飽滿得像是充盈著香甜的汁水。

塞維婭一口咬下去，立刻就膩在甜脆的滋味裏，略微愉悅地瞇了眼。

“現在什麽時候了，洛伊？”塞維婭啃著果子，擡眸看向洛伊。

洛伊將另一個略小一些，青翠可人的果子遞給塞維婭，“第二天下午，殿下。”

塞維婭接過他手中的果子，微楞了下，他們進來的時候是白天，也就是，現在是第二天下午，也就是，他們在這裏面呆了一天多了？

塞維婭將果子收了起來，她站起身，“回去吧，明天就該出發去黑暗森林了。”

洛伊偏頭，露出柔和乖順的笑意，“是，殿下。”

黑龍從山野的另一側展翼而起，巨大的身影掠過漆黑的天際。

鉆過氣浪鑄成的空間漩渦，撲面而來的明亮讓塞維婭瞇了眼。

洛伊坐在塞維婭身後，虛虛地摟住她，為她擋住四周卷來的亂風氣浪。

透過繚繞的雲層，塞維婭往下看去，王都的房屋鱗次櫛比，縹緲地隱藏在雲後。

只略微看了一會兒，塞維婭就收回了視線，她問洛伊：“這頭黑龍，應該放在哪裏？”

這麽巨大的異獸，無論放在王都的什麽地方，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洛伊乖順地答道：“殿下，您可以自己決定。”

塞維婭輕疑，“難道它還會聽從我的命令？”

洛伊點了頭，“當然，這已經是屬於您的巨龍了。”

塞維婭想到這一路都是洛伊在指揮，她問道：“可是它還是會聽你的命令。”

洛伊輕笑，“您可以將我的權利收回去，無論什麽時候，您都是它的第一位擁有者。”

塞維婭想了想，倒也沒有這個必要。

她揚了下巴，“那就暫時交給你來禦行吧，你想個辦法，讓它不要在我們出發之前，在王都引起恐慌。”

洛伊偏頭溫和答道：“遵命，殿下。”

到了王宮上空，巨龍撲扇著雙翼懸停，洛伊抱著塞維婭跳下龍背，往塞維婭的寢殿而去。

巨龍在他身後鉆入虛空，仿佛安靜地隱藏起來。

艾妮站在長廊下，將手搭在眉上看著天上的龍，她驚呼道：“這是什麽魔獸？”

洛伊抱著塞維婭走過來，“艾妮小姐，不過是明日出行的代步工具而已。”

艾妮看看洛伊，又看看洛伊懷中的塞維婭，她收下這點驚疑，緊張地上前問塞維婭道：“殿下，您受傷了嗎？”

塞維婭看向艾妮，“沒有，艾妮。”

艾妮還沒有放下心，上下打量著塞維婭，“那您為什麽由洛伊抱著回來？”

塞維婭呼吸微凝，熱意燒上耳尖，她不動聲色地說道：“天上風大，我覺得有些冷。”

艾妮看看天，相信了塞維婭的說法，“是啊，那麽高，我去給您拿件衣服吧。”

塞維婭阻止道：“不用了艾妮，你幫我檢查一下明天出發需要攜帶的東西吧。”

艾妮點點頭，“好的，殿下。”

她想到一直往這邊跑的吉恩和瑪拉，“吉恩殿下和瑪拉小姐來找過您幾次，您要見一見嗎？”

洛伊已經帶著塞維婭來到了門前，塞維婭轉頭問道：“他們有說是為了什麽事嗎？”

艾妮搖了搖頭，“他們說就是想殿下了而已。”

塞維婭淡然道：“那就明天出發之後再說吧。”

艾妮點點頭，“那明天出行的車隊……”

洛伊側臉，對艾妮溫和說道：“艾妮小姐，請不用擔心。”

艾妮這才稍微放下心，走進了旁邊存放塞維婭行禮的房間。

將塞維婭放在沙發上，洛伊俯身，對上塞維婭紅水晶般的眼眸，“殿下，我去準備明天的車輦。”

塞維婭點點頭，“那就辛苦你了，洛伊。”

洛伊唇角輕揚，蔚藍的眼底純澈透亮，“那殿下有沒有什麽獎勵？”

塞維婭擡了擡眸，略微擡了語調，“洛伊？”

洛伊將額頭抵在塞維婭額間，蔚藍的眸安靜地盯著塞維婭，清冽的聲音乖順地喚了聲，“殿下。”

塞維婭微蹙了眉，這才捧著洛伊的臉，輕柔而快速地在他淺色的薄唇上點了一下。

洛伊輕笑，微垂了眼睫，湊到塞維婭唇邊，更久地停留下。

塞維婭指尖微蜷，在以為洛伊會有進一步動作時，洛伊卻分開了些，對她溫和一笑。

洛伊這才起身，手搭著佩劍往外面走去。

塞維婭楞了片刻，悄悄捂上了自己微紅的臉頰，她這是被洛伊索吻了？

她堂堂皇女，被自己的騎士索吻了？

直到晚飯，塞維婭都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不過洛伊也沒有回來，倒避免了她怎麽應對的問題。

塞維婭用了餐，便在艾妮的陪伴下回到了寢殿。

艾妮為塞維婭將行禮清單念了一遍，確定沒有差錯後，艾妮關上了水晶燈，帶上了房門。

塞維婭看著天花板上暗下的華麗水晶燈，闔上眼，將有些空虛卻充盈的心緒壓下。

但沒多久，塞維婭又忽然睜開了眼睛。

竟然完全沒有睡意。

想到自己可能是為了什麽睡不著，塞維婭用力將柔軟的薄被拉過頭頂，闔上眼，重新強制自己入睡。

但腦中思緒卻格外活躍，直到半夜，一墻之隔的房間後傳來隱約的水聲，塞維婭猛地掀開被子，有些煩躁地滾到墻角。

沒過多久，和她相連房間的小門被敲響了，塞維婭沈默著，沒有回答。

但窄小的門扉卻在哢噠鎖響後被輕輕打開。

洛伊擦幹著發上的水珠，穿著單薄的寢衣，來到塞維婭床邊，他清冽的聲音溫和問道：“殿下，您睡了嗎？”

塞維婭閉著眼睛，緩下呼吸。

洛伊溫和的嗓音帶著清淺的笑意繼續問道：“作為唯一有資格擁有在您身邊權利的我，是否可以被允許睡在您的身邊呢？”

塞維婭皺了皺眉，她拉開被子道：“不可以。”

卻對上洛伊近在咫尺的完美精致的臉。

雪松的氣息帶著潮濕的冷意拂在面上，洛伊低下頭，在塞維婭額間落下一吻，“那麽，晚安，殿下。”

塞維婭楞了楞，還不及說什麽，洛伊已經起身，離開了她的視線。

比思緒更快一步的，塞維婭伸手拉住了洛伊的衣角。

她將半邊臉埋進被子裏，略微悶著聲音輕聲說道：“就這一次。”

洛伊蔚藍的眸底露出純澈的笑意，他睡到塞維婭身邊，隔著被子抱著她，又重覆了一次，“晚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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