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維婭支著下頜，偏著臉看洛伊。

如果有尾巴的話，她的惡魔尾巴已經悠閑地搖晃著，時不時拍打在地毯上了。

“那你說，這種時候，我應該怎麽懲罰你呢？”塞維婭用溫柔的聲音懶洋洋地問。

洛伊擡眼，聽著少女的心跳響徹，輕巧而跳躍，和那天夜晚，她將他帶到房間中時，如出一轍。

他溫順道：“殿下，我知道了。”

輕微晃蕩的車簾停了下來，駕馬的仆從在外面恭敬道：“殿下，寢宮到了。”

塞維婭頷首，站起身，仆從為她打開門，塞維婭回首，輕哼一聲：“那就期待你的答案了，洛伊。”

夕陽遠遠拉在天邊，給王宮蒙上一層橙金色的光暈。

塞維婭紅色的裙裾穿過花園盛放的玫瑰園，雪白的發絲在空中揚起一個微微的弧度。

她一路來到中廳，坐在沙發上，看著還未進來的洛伊。

洛伊對她偏了偏頭，然後往旁邊的地方走去。

塞維婭指尖敲在絨布沙發上，不多時，洛伊便出現在門口。

金色的陽光移過宮廊，將他的影子拉得頎長。背光處，他的神色似乎融入了房間內的晦暗，有些捉摸不透的危險。

他反手將沈重的門帶上，邁步往塞維婭而來。

房間陷入昏暗，塞維婭感覺光亮從她周圍消失，微楞的風拂過裸露的肌膚。

少年緩步走來，竟然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塞維婭原本半倚的身子微微坐直。

在塞維婭開口之前，洛伊在她面前停住，單膝跪地說：“殿下。”

塞維婭佯裝無事地挪了挪身子，唇角微勾，“看來你已經帶來了答案。”

洛伊揚起臉，在塞維婭的註視下，從身後拿出一條黑色長鞭。

這是用煉金材料淬煉而成的，把手處雕刻著浮凸的紋理讓它更容易被握住，在長鞭上，布滿了尖尖的荊棘狀凸起。

洛伊將長鞭舉到塞維婭面前，揚起臉，眼眸純澈：“請殿下賜下懲罰。”

塞維婭眸光微疑，“這是什麽？”

洛伊乖順地彎眼笑道：“殿下似乎很喜歡我的傷口，所以，請殿下將所有的生氣與惱怒，都用我的傷口來治愈吧。”

塞維婭握住鞭子的手柄，微微發力。長鞭便順著力道甩開，“啪”地將地毯抽碎。

塞維婭一怔，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洛伊。

洛伊已經將修長細白的手指放在領口的紐扣上，解開了一顆。

襯衣散開，白皙精致的鎖骨如同最完美的雕塑。往下露出一線緊實有力的胸膛。

等等，他在做什麽？為什麽事情在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塞維婭忙喝止：“慢著洛伊。”

洛伊蔚藍色的眸光看向她，微疑。

塞維婭輕聲冷哼，“你以為，就憑這些，就想讓我原諒你嗎？”

洛伊想了想，然後溫和笑道：“殿下可以對我做任何事。”

任何事？塞維婭的視線落在他黑色項圈的上方。

在塞維婭反應過來自己在看什麽之前，她率先輕哼道：“洛伊，你就是這樣來請求我的原諒的嗎？”

心跳的顫抖回蕩在耳畔，洛伊站起身，往塞維婭所坐的沙發而來。

塞維婭的視線不肯退縮地追著他的眼眸。

洛伊在少女紅色的裙擺前停住，他俯下身，逼近少女揚著下巴淡漠看著他的透紅臉龐，擦過她的臉側，在她耳邊乖順說：“如果殿下喜歡，我也可以做任何事情。”

塞維婭握著鞭柄的手指悄悄扣緊，她偏過臉，與洛伊拉開距離，強壯冷靜：“哼，洛伊，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洛伊回身，認真註視著塞維婭的臉頰。

塞維婭壓著嗓音，嚴肅道：“洛伊，你就覺得我一定在生氣嗎？”

洛伊看著她，反問：“難道殿下沒有生氣嗎？”

塞維婭順勢說道：“哼，當然沒有。”

她找回底氣道：“我為什麽要生氣呢，洛伊？”

洛伊仔細想了想，“可是在回來的馬車上，殿下難道不是為了我的事情生氣嗎？”

“當然不是。”塞維婭站起來，走了兩步。

洛伊站在原地，註視著少女，等待著她的下句。

調整呼吸之後，塞維婭轉過身，走到洛伊面前，看著他認真道：“洛伊，我當然沒有因為你生氣，我只是在為你擔心。”

“你知道的，如果這個項圈一直留在你身上的話，你就沒辦法擺脫限制。”塞維婭擡起指尖點了點那黑色的冰冷，“布萊格給你下的限制，是永遠無法真正發揮身體的力量，對吧？”

“如果一直這樣，你就沒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塞維婭嘆口氣。

洛伊歪頭，微卷的淺栗色發絲垂在臉側，“所以殿下是因為這件事生氣嗎？”

塞維婭點頭道：“當然。”

“我怎麽忍心看到你一直這樣被限制呢？你來到我這邊，我如果不為你做些什麽，又怎麽可以呢？”塞維婭面不改色地說著。

洛伊垂眸，視線落在她纖白的指尖，“那我要怎樣，才能為殿下分憂呢？”

“只要能早點溝通到神明，解開項圈，這就是我想看到的，洛伊。”塞維婭退回去，將手中的長鞭丟在地上，“洛伊，將這個收起來吧。”

洛伊的視線落在塞維婭張開的手心，上面印上了鞭柄浮凸的紅痕。

“我似乎讓您受傷了。”洛伊點出。

塞維婭張開手，有些苦惱：“是啊，這都是因為你自作主張，洛伊，我現在真的生氣了。”

洛伊溫順一笑，“殿下準備怎麽對我進行處罰呢？”

塞維婭想了想，“我要懲罰你今天晚上不可以吃晚飯。”

洛伊眼中的笑意微凝，但他很快乖巧地順從道：“如果僅僅只是今晚的話，當然任憑殿下處置。”

塞維婭點了下巴：“那好吧，你出去吧。”

目送了洛伊離去，塞維婭叫來艾妮，讓她幫忙松開束衣。

洛伊沒有足夠的信念，這是一件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艾妮為塞維婭換上便裝，“殿下今晚想讓廚師準備什麽呢？”

塞維婭還沒點出想吃的菜，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就敲響了門，“塞維婭殿下，阿林斯曼陛下請您今晚過去一起享用晚餐。”

塞維婭和艾妮對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艾妮點頭道：“知道了，殿下會前去的。”

待管家走後，艾妮微驚，“國王陛下現在找您，是不是為了洛伊的事？”

塞維婭垂了垂眼，重新站起身，對艾妮說：“不管是不是，現在該梳妝了，艾妮。”

“是，殿下。”艾妮上來，握住塞維婭柔順的白色長發，為她將腦後的長發挽起。

重新換了一條隆重華麗的裙子，塞維婭看了看鏡中儀態端莊的少女，對艾妮說：“走吧，艾妮。”

王宮的宮廊貼著紅酒色天鵝絨墻紙，裝飾著鎏金的浮雕相框，相框裏裝著價值不菲的名家油畫。

魔法燈散發著柔和暗調的光，讓整個王宮的氣氛都格外奢華莊重。

管家侍從將沈重高大的木質宮門推開，紳士地對塞維婭行禮。

塞維婭來到長桌的一端，坐在對面的中年人穿著華貴的西裝，剪裁考究，裝飾著寶石和掛表。他金色的頭發整齊地梳在腦後，蔚藍的眼眸深邃沈郁，氣質矜貴。

塞維婭欠身行禮，“父親。”

阿林斯曼國王頷首，艾妮為塞維婭拉開高背座椅。

侍從上來布菜，阿林斯曼問：“我聽說，你最近就去監獄裏，帶走了一個奴隸。”

塞維婭垂眼，不急不緩地將點綴著新鮮花朵的嫩色牛排切成小塊。她舉起小小一塊，放入嘴中，待咀嚼完畢，才畢恭畢敬：“是的，父親。”

阿林斯曼嚴肅：“塞維婭，我想你應該知道，背神者的危險性。”

“我已經帶他去過神殿，神明判處了他的無罪。”塞維婭輕飄飄回道，“阿戈吉爾斯大主教應該很快就會向您匯報。”

阿林斯曼又說，“塞維婭，身為王室繼承人，你不應該與奴隸這種身份走得太近，這會影響你的聲譽。”

塞維婭將絲質手絹展開，輕輕擦拭並不存在任何油汙的嘴角，“反正預言無法改變，吉恩會接替我的順位，成為國王，不是嗎？”

“塞維婭……”

“我吃好了，祝您晚安。”塞維婭起身行禮，然後往外面走去。

艾妮跟著塞維婭離開晚宴廳，想起那天看到的洛伊的錯覺，她擔憂地勸：“殿下，我想國王陛下有一點說的沒錯，您確實不該與洛伊走得太近，他看起來非常危險。”

“不用擔心，艾妮，王宮有騎士團和魔法師守護，想要從這裏離開，是幾乎不可能的。”塞維婭認真說，“而且，我還有母親留給我的寶石，他傷害不到我。”

“可是……”艾妮還想說什麽，但她發現塞維婭並沒有往寢殿方向走，“等等，殿下，您要去哪兒？”

“艾妮，我要去一趟廚房。”

艾妮問：“去廚房做什麽呢？”

塞維婭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拿點吃的給洛伊。”

“可是您不是正在懲罰他嗎？”艾妮奇怪。

“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所以懲罰已經結束了。”塞維婭說。

艾妮感慨：“殿下，您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善良嗎？塞維婭可不這麽覺得，她只是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已。但艾妮對她的眼光，總是帶著慈母般的柔光，她不忍心糾正這種誤解。

傍晚的橙金色光輝收斂，漆黑的天際上，月亮被團團烏雲遮擋。地上高大的樹木在這樣的晦暗中，落下黝黑的落影。

塞維婭沒有多看，拿了吃的，就回到寢殿，敲響了洛伊的房門。

不多時，門被打開。

洛伊已經洗沐過，淺栗色短發有些潤濕，順著臉側，正在滴著水珠。

他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圓領上衣，不像白天一樣，將襯衫紐扣扣在喉結下方。

黑色的項圈下，沒有遮擋嚴實的鎖骨顯得更加精致白皙。

塞維婭不動聲色地挪開眼，走進屋內，將銀質托盤放在桌上，上面裝著一杯牛奶，還有幾塊面包果醬。

“塞維婭殿下？”洛伊有些不解。也許是剛洗過澡的緣故，他的眼神也有些冷。

“晚餐時間已經過了，所以我準許你吃飯了。”塞維婭揚了下巴，有些傲慢地說。

她穿著華麗蛋糕長裙，裙擺從腰際一層一層扣下，寬形的領口將她小巧的鎖骨與白皙的脖頸完美展現。

雪白的發絲被盤在腦後，在晦暗夜色下，她像是一朵初綻的玫瑰，端莊而嬌艷。

洛伊聽到她的話，微楞。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塞維婭點了下巴。

洛伊找回溫順的笑：“當然沒有。”

塞維婭讓開位置，她走到落地窗邊，看向外面。這是她的房間的配套側臥，從窗邊可以看到花園裏密密的樹影，還有花園裏面，噴泉雕塑的大致輪廓。

偶爾有風吹過，黑黢黢的陰影沙沙搖晃。

看起來不是個清朗的夜晚，如果有人在這樣的夜晚潛入王宮，也許真的能夠成功也說不定。

但前提是，要趁著騎士兵團每半個小時的換班巡邏間隙，在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連續躲過從外到內幾十個關卡，來到中心。

這是常人很難做到的，所以大多數時候，王宮是很安全的。

至少在塞維婭長這麽大以來，都沒有發生過侵襲的事情。

事情已經做完了，塞維婭轉過身，想要告訴洛伊，她要離開了。

身後的玻璃窗卻突然爆出被重物襲擊的碎裂脆響。

一把尖銳的長矛刺破玻璃窗，瞬間穿透寢殿的防禦魔法陣，徑直被投射入屋內。

它貫穿地上的毯子，尾部還在劇烈發顫。

但很快，這根長矛從尾巴開始化作光點消散。

一個有著雙翼的男人，從黑暗之中，撞破洛伊房間的窗戶，闖了進來。

他懸在半空，尖骨凸起的黑色雙翼卷起巨大的氣浪，房間中的書頁擺件被卷到半空。

塞維婭的雪色長發在氣浪中兀地飛揚。

她側過臉，水晶般的眼眸中，一把幽綠色的長矛直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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