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一片安靜, 車外趕早上班的人絡繹不絕，路邊早餐店的香味勾人至極，何曼曼鼓起勇氣擡眸對上章嚴的眼。

她很少與他對視, 從前也是, 偶爾匆匆一瞥立即假裝去看別處。

那時候她便深刻明白了顧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她看起來有多不在意, 心裏就有多在意。

往事席卷而來，現實鋪在眼前, 而面前的人一如既往地清俊矜貴, 仿若不染塵埃，那雙眸子總是那般深邃清亮, 似乎暗藏了整個宇宙的秘密。

她喜歡極了。

何曼曼沒敢看太久, 最終還是習慣性地別頭去看窗外, 聲音低低的：“章嚴, 很多事都是你無法想象的，比如我父母在高三的時候選擇離婚，我差點沒辦法參加高考。比如我父親曾經有過案底，已經影響了我將來孩子的發展。比如……你站在地上, 怎麽可能夠得著天上的月亮？”

章嚴對她來說, 便是如天上的月亮一般。

章嚴眉頭微微蹙著，他的確沒有想過, 何曼曼的家庭會這樣覆雜。

當初她就是一個溫柔恬靜可愛靈動的女孩兒, 瞧著像是一朵嬌嫩的花兒，怎麽也看不出她背後是這樣的覆雜遭遇。

心裏鈍痛起來, 他憎恨於自己的無知，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表達了。

“曼曼，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事情。”

何曼曼彎唇一笑：“我也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來過, 即便是我父母真正離婚的那一天，我記得那時候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他們在家大打出手，兩個人都說我已經滿了十八歲了，不願意管我。”

她提到這些，還是難免的覺得嗓子發硬，停頓了幾秒才笑道：“但是還好，我現在都挺過來了。但是，我總覺得，這些比喜歡你要更難。章嚴，我可以自己賺首付買房子，可以脫離貧困，自給自足，但我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出身，雖然說愛情是高貴的純潔的，不該去想那些現實的東西，但婚姻呢？婚姻不一樣的，要考慮彼此的家庭，像我這樣的家庭，一般人聽到都會下意識地抵觸的。更何況，我知道你們家是很好的家庭，非常註重家世的清白，這些我都聽公司那些人談到過，章太太不是嫌貧愛富之人，但她一定註重對方家庭的品德。”

越說這個，何曼曼越覺灰心，可面上卻似乎更為坦蕩不在意，這些年她學得最好的東西便是越難過的時候越是把自己藏得很深。

可是，還是好想哭啊！

高中時候班裏男生閑聊，章嚴提到過他家裏的情況，提到他舅舅是有名的市委幹部，一心希望他能跟著舅舅從政，那時候章嚴就說他對從政沒有興趣，但將來估摸著他的孩子還是要走那條路的，因為他外公很希望家裏再出一個從政的孩子。

他的孩子一定會跟他一樣優秀，他們章家個個都是人才，根基清白，聰明勤奮，想要從政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可她呢？她父親是有過案底之人，她嫁給誰，就會影響誰的孩子。

何曼曼鼻子發酸，手搭上車門把手：“我想下去透透氣。”

章嚴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所以，你想過跟我結婚的事情？”

何曼曼一楞，心裏的酸澀竟然在一剎那被沖淡了，她愕然地看著章嚴，肯定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章嚴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那張過分英俊的臉上都是打量：“何曼曼，我曾經想過，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我，我也就沒有遺憾了，但我絕對沒有想過你考慮過跟我結婚的事情。這讓我很高興。”

他是真的高興，眉宇之間淡淡喜悅暈染開來。

何曼曼的臉騰得紅了，想要掙脫，可男人力氣很大，她哪裏掙脫得了。

“不，我的意思是，假設，假設我們結婚……”

章嚴笑得更開心了：“誰會閑著沒事假設自己跟一個人結婚？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我曾經也設想過一種情況，假如在這六年之前你已經結婚了，且嫁給一個對你並不好的男人，而後離婚了，我想如果我們重逢我會怎麽做？”

何曼曼忽然有些好奇。

他低頭去看自己掌心裏她的手，瑩白纖細，好看得很。

男人低沈的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蠱惑：“我想我還是會克制不住地奔向你，不論你是曾經喜歡過別人，還是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麽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何曼曼，你現在對我是什麽感覺？”

何曼曼一時語塞，讓她糾結了很久的事情，是小事嗎？

她心中打鼓，章嚴又緩緩說道：“我們認識九年，如果你對我的人品尚還有懷疑的話，那我要好好地檢討一下自己了。更何況誰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原生家庭，你是你，他們是他們。他們不愛你，不代表你不值得被其他人愛。”

一句話，讓何曼曼差點破防。

她有些結巴，慌亂地攏了下劉海：“我，我還要再想想……”

章嚴沒有逼迫她：“那你慢慢想，但是……”

何曼曼擡頭看他，他唇角微微勾起弧度：“但是從現在開始，我要正式追求你了。”

因為上班時間快到了，兩人沒再耽擱，一路上何曼曼心跳就沒有平穩過，她腦海中一直回蕩著章嚴說的要追求她。

這讓她心情覆雜極了。

何曼曼怕被同事撞到，提前一個路口下車，而後走到了公司。

一上午工作忙碌，楊麗中途給她發消息：“發生什麽喜事了？一上午看你滿面笑容的？”

何曼曼一驚，摸了下自己的臉，她滿面笑容？

“沒什麽的，楊麗姐，昨天我買彩票中了一百塊，下午請你喝奶茶哦。”

楊麗卻給她發了消息：“哈哈，乖，中午姐請你吃飯。”

成年人的世界，自然沒有莫名其妙地請吃飯的，中午楊麗跟何曼曼一起打車到了離公司不遠的一家湘菜館，兩人吃得大汗淋漓至極，楊麗舉杯跟何曼曼一碰，而後笑道：“你跟章總之前認識嗎？”

何曼曼一頓，笑道：“楊麗姐，怎麽忽然問這個問題？”

楊麗笑吟吟的：“沒事，就是問問，公司好多女孩兒都暗戀他，你覺得他怎麽樣？”

何曼曼腦子一轉，也笑著看她：“我有男朋友了，那天咱們聚會就是他接我回去的。”

楊麗這才意味深長地點頭，然後又湊過去低聲說：“姐呢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其實上個月我已經跟上面提離職了，咱們共事這幾年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但是職場嘛，有時候也是不容易的，你性子軟，本身我想推薦你接替我的位置的，但怕你拿不住那些人，回頭受欺負，所以跟公司高層商議了下，讓小王頂替我的位置，但是給你加工資，每個月工資加一千五，你看怎麽樣？小王雖然頂替了我的位置，但是她工資也沒比你多多少，甚至很可能還不如你呢。這樣一來你輕松些，不用受欺負，二來，小王幫你頂著，團隊裏的事情主要還是靠你，但人際關系方面你就不用煩惱了。”

如章嚴所說，楊麗果然是推薦了別人。

她嘴上說著動聽的話，可做出來的事情實在是讓人寒心。

幾年來部門裏到底是誰幹活兒最賣力，效率最高，這自然不用說。

何曼曼有些心涼，但事先被章嚴透過風，倒是也能穩住情緒。

“楊麗姐，您對我真好，但是我也到了年紀了，該升遷的時候如當縮頭烏龜不敢上前，那一輩子都只能當個小職員了，您放心，我不會害怕的，也不嫌棄人際關系麻煩。您要離職的話，我跟小王公平競爭，公司選誰自然有公司的考量。”

楊麗臉色瞬間凝固了，她拿了小王三萬塊錢的紅包，是打了包票辦好這件事的。

他們事先也想過何曼曼這個人的存在，但她性子這麽軟，隨便幾句話也就糊弄了，就跟從前一樣，但她沒有想到，這次沒有糊弄過去。

楊麗把聲音放軟：“曼曼，其實領導沒有你想得那麽好當，姐是真心勸你。你還記得嗎？我那時候氣得乳腺增生，想想真是不值得啊。”

何曼曼笑吟吟的，給她斟茶水：“姐，我當然記得，人生哪裏有容易的？我加班那麽多次，甚至低血糖進醫院，想想如果一直當個小職員，也挺不值得。”

兩人目光對視，楊麗一下子笑了出來，而後大聲說道：“那是姐想多了！先不說這個了，回頭再看公司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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