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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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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純抹掉了她曾經跟女人在這裏生活過的證明, 又放把火燒光了刺客們的屍體,清理幹凈一切痕跡後,她抱著女人來到了哥譚市最大的教堂。

被露西婭拋棄的這些年裏,表面上迷霧聖堂的人從來沒有打擾過源純, 私下裏那些悄悄的觀察和監視, 源純就當看不見, 雙方保持著微妙的默契與和平。但女人的死亡徹底打破了這點, 從此刻起,源純決定跟迷霧聖堂徹底劃清界限。

他們再也別想找到她了。

陽光穿過彩窗,照亮了穹頂上的繪畫,聖母慈悲的目光落於塵世, 凝望著手持蠟燭, 排列整齊的唱詩班, 優美動聽的歌聲在風中回響。

源純完全不信這個, 什麽鬼鬼神神在她眼中都無聊透頂,但女人特別虔誠, 她每周都要去教堂做禮拜,祈求上帝保佑她今早擺脫泥潭,獲得新生。

那你不如拜拜我——每次女人去教堂,源純都會在心裏腹誹一句。

這回源純沒有別的意見了,她唯一的想法是“女人這周的禮拜還沒做”, 於是她親自帶她去了。

教堂裏人很多,位置幾乎都坐滿了,但環境非常安靜。源純帶著女人在最前排的空位坐下, 把她軟綿綿低垂的頭扶起來, 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無人對忽然出現的源純表露出驚異或恐懼的態度,他們根本看不見她, 唯有一位身穿黑色大衣面容英俊的年輕男人似有所感,轉頭往身側看了一眼。

“……布魯斯?”男人旁邊的少年好奇地壓低聲音詢問。

布魯斯·韋恩緩緩搖頭,眉心微蹙,“沒事。”

只是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似乎有什麽可怕的存在悄悄降臨了。

源純隔著透明的屏障,靜靜地打量布魯斯·韋恩,片刻後在心裏浮起一個平平淡淡的念頭:喔,原來他就是傳說中令犯罪分子們聞風喪膽的蝙蝠俠。

還挺好看的。

禮拜結束後,源純又抱著女人去了哥譚公墓。

墓地也有價格區分,地段好就貴得要死,地段差就便宜點。

她生前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死後要是還住便宜的墓地,說不定半夜會托夢來嘮叨我。這樣想著,源純選了個超貴的棺材,把女人放進去,又在最高的山頭上挖了個坑,將棺材埋了。

天空飄來一朵碩大的烏雲,剛好籠罩在墓地上空,很快又下雨了,雨點劈裏啪啦地墜落,將源純淋得渾身濕透。

葬禮日,告別之時,就該陰雨連綿,晴空萬裏實在不合適。

“我祝福你……”源純的嘴唇動了動。她很久沒有說過話了,聲音微微發澀,一時竟組織不起清晰有條理的內容。

祝福什麽?人已經死了,一切祝福都成了廢話,活著時沒有得到的東西,死了也享受不了。

……不,等等,說不定還真能,這個世界似乎有天堂地獄靈魂轉世之類的?

雨越下越大,盛雨的雲沒有絲毫變薄的跡象,似乎有誰在給它源源不斷地續命。

源純緩緩擡起手,蒼白的指尖點在空空蕩蕩的墓碑上,用力一按。

微光流轉,鐫刻出枝繁葉茂的樹形圖案。

“我祝福……沈眠在……此處的靈魂……”

源純的聲音幾乎要被雨聲淹沒了,她的語速拖得很慢,有種影片卡頓時的遲滯感。整個世界都在嘗試阻撓她說出接下來的內容,對抗這股力量對源純來說不難,但也絕不輕松。

“不受地獄之苦……來世……一生順遂……”

祝福完了,源純動作溫柔地摸摸墓碑,轉身離開。

雨終於停了,半空浮現出一道彩虹,幼嫩的新芽快速破土而出,圍繞著墓碑,頃刻間長成了郁郁蔥蔥的綠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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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女人的源純宛如幽靈,開始在哥譚市的大街小巷游蕩。

不知道該做什麽,不知道要去哪裏,不知道未來怎樣。

明明以前的生活也乏善可陳,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沙發裏對著天空發呆,現在換個地方發呆不行嗎?

答案是不行。

源純蹲嘗試在水滴石獸上發呆,坐在哥譚市|警|察|局房頂上發呆,甚至還跑去了韋恩莊園的噴泉池。布魯斯·韋恩收養的那個名叫迪克·格雷森的少年興致勃勃給池子裏的魚餵食時,源純就以標準的下葬姿勢沈在池底,透過清波蕩漾的水面和自由自在擺尾的魚兒,靜靜地望著他。

幸虧迪克對此一無所知,要不然怕是會被當場嚇瘋。

不管源純在哪兒,都感覺差點兒意思,心裏空空蕩蕩,就像丟了什麽,但硬要她說,她也解釋不出來。

這種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終止於某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那天源純像往常一樣躺在韋恩家的池塘裏,這地方遠離市區,空氣清新環境優美,最重要的是人少,亂七八糟的思緒也就跟著變少了,比較清靜。

腦海中的某根弦突然被觸動了,源純無聲無息地睜眼,感知了一下,發現提醒她的,是之前吃瓜時特意安置在小陶德身上的焦點。

小陶德遇到麻煩了,他偷竊失手,被一幫人高馬大的混混們拎著刀槍棍棒追殺,在狹小的巷子中沒命地逃跑,越跑越慢,要不了多久就會被追上。

雨天,歹徒,追殺,三個關鍵詞喚起了源純內心深處最不想面對的記憶,她抿緊嘴角,眼神瞬間冷得能把池子凍結冰。

幫他把人幹掉我就走,一來一去不礙事,不會耽誤我發呆。

源純揮揮手推走了輕啄她臉頰的小魚,離開水池,瞬移到小陶德必然會經過的路上。

……然後她就被小陶德一起拽著跑了。

源純:“???”

這人怎麽回事?!

在源純的計算中,如果她不出手,小陶德是逃不過這一頓打的,可他不僅逃過了,還拉著她一起,這讓源純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簡單瀏覽了一遍焦點保存的歷史記錄,源純發現在她發呆躺平的這段時間內,小陶德的生活急轉直下,出現了重大變故,跟她相比那是慘得有來有回,甚至還略勝一籌——

陶德太太去世了,成為孤兒的小陶德無依無靠,先是被送去福利院,受不了虐待又逃了出來,在街頭流浪幾個月,依靠智慧和打架不要命的狠勁兒(主要是後者)占了間沒人要的破房子當棲身之所,開始了坑蒙拐騙的初級犯罪生涯,每天吃了上頓沒下頓,朝不保夕。

類似經歷的孩子在犯罪巷裏一抓一大把,源純見多了,不用開未來視都能猜出他們以後的模樣——特別優秀的成為阿卡姆預備役,光榮登上蝙蝠俠的監控名單,普通的成為犯罪巷新一茬地頭蛇,為這裏的墮落添磚加瓦,運氣差的橫死在某次鬥毆中。

但小陶德不太一樣,生活都這麽操|蛋了,他眼裏的光仍然存在,沒有熄滅的征兆。

其他小兔崽子偷了錢包,會盡快將其揮霍一空,避免被可惡的大人黑吃黑。

小陶德偷了錢包,會在不餓肚子的基礎上,盡量攢下積蓄。

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為什麽還是不認輸呢?昂起頭像犟驢一樣迎著撲面而來的風雪有什麽好處?被劈頭蓋臉一頓砸,最後受傷的人不還是自己嗎?

源純決定弄明白小陶德的想法,她稍微動了點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就順利跟他回了家。

小陶德結結巴巴地自我介紹,說他叫傑森。

傑森,普普通通的名字,大街上喊一嗓子,回頭的人估計有好多。

作為把自己帶回家的回報,源純讓傑森第二天的“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驚喜立竿見影,她又發現了一處傑森跟別人不同的地方。

面對天降橫財,傑森的反應不是狂喜,而是謹慎與忌憚。反覆向源純確認“大豐收”是因為她的祝福、且這種祝福沒有副作用後,傑森滿面憂慮地對源純再三叮囑,告誡她千萬別在其他人面前暴露這項特殊能力,否則會被別有用心的壞蛋抓走。

源純心中想著誰因為這個抓我,我就把他埋進墳裏,面上則緩緩露出微笑,認真答應道:“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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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純又開始了跟別人同居的生活,一切看起來回到了從前,她仍然窩在家裏發呆,剩下的人出門打工賺錢,維持生計。

但女人不會拉著她一起吃飯,她很樂意源純不吃不喝,正好能省一大筆開銷;女人也不會按著她必須睡覺,只要源純不在她起夜時嚇人一跳,她就不多管閑事。

“人都要吃飯的!”傑森把裝著土豆泥的碗塞進源純的手裏,十分認真地說,“我不管你以前吃不吃,反正你現在得吃。”

源純憋了半天,還是沒把“我不是人”這句話說出去。

好奇怪啊,我的確不是人,他也心知肚明,為什麽對視的時候,怎麽都說不出來呢?

似乎意識到了源純想說什麽,傑森神色嚴肅地補充了一句:“你就算裝也要裝像一點,不然會被壞蛋抓走做研究。”

我不願意的時候,真的沒人能抓走我。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源純面上仍然乖巧地點了點頭,認可傑森的說法。

因為她發現了傑森的眼底隱藏的憂慮,他是真的很擔心她總有一天會因為非人的舉動暴露自己,被關進實驗室。

誰對她好,誰別有用心,源純總還是能分辨清楚的。

源純跟女人生活了七年沒養成的吃飯睡覺的習慣,跟傑森住了七天,就默默地、自然而然地學會了。

她甚至還學會了做飯,讓累得要死的傑森每天一進家門,就能吃上熱氣騰騰的新鮮菜。

捧著還冒煙的奶油蘑菇湯,傑森感動得熱淚盈眶,有種智障女兒終於成長為正常人的欣慰感。

傑森完全不怕燙,一口氣喝完了整碗湯,接著對源純進行了長篇大論的誇誇。雖然他誇人的詞匯特別貧瘠,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個,但源純並不覺得煩躁,耐心地聽完了,甚至還挺美。

其實源純從頭到尾都沒露出過表情,只在傑森結束後矜持地點點頭,但傑森就是覺得她很高興,那是一種不講道理的直覺。

“喏,這個給你。”喝完湯,傑森抹幹凈嘴,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紅彤彤的東西,塞進源純手裏。

源純攤開手掌,發現是個發圈。

黑皮繩上點綴著一顆碩大的塑料草莓,染色不是很均勻,有些地方紅得艷俗,有些地方白得發透,從上到下由內而外洋溢著廉價感,一看就是地攤上打折沒人要的便宜貨。

為什麽給我這個?源純看向傑森,她沒說話,但眼神明明白白。

“昨天你盯著電視劇的女主角看了半天……”傑森挪開目光,不看源純,聲音努力保持平靜,但仍然透出一絲窘迫,“都是草莓,差不多。”

沒有,我只是在發呆——話都到嘴邊了,源純目光一閃,默默將其咽了回去。

“……好吧好吧,其實差了很多,”見源純不吭聲,傑森挫敗地垂下頭,揉亂了自己的頭發,“但我們現在只能買得起這個,我知道配不上你……”

源純小心地摸了摸大草莓,把發圈套在手上,朝傑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講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好看的,我很喜歡,謝謝你。”

傑森呆住了。

源純從椅子上跳下去,碗碟刀叉飄在她身後排成一列,跟著她一路進了廚房,乖乖躺進水池中。水龍頭自動擰開,瓶子裏倒出洗潔精,抹布裹住餐具,來來回回地擦。

收拾完畢,源純重新回到小客廳,傑森才如夢初醒,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發繩是戴在辮子上的,不是戴在手上的,戴手上的叫手鐲……那個我們以後再買。”傑森東拉西扯地閑聊,把發繩從源純的手腕上擼下來,又去找了把梳子,開始興致勃勃地搗鼓起源純的頭發,“我想想,那個女主角的發型是什麽來著?”

源純乖巧得像不會說話的洋娃娃,安安靜靜坐在沙發裏,任由傑森折騰她的頭發。

傑森此前從未幫女性梳過頭,這是第一回 ,他展現出了超高的想象力和強大的執行力,花裏胡哨一通操作,結果……

“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傑森看著躺在掌心裏的一小撮白色長發,渾身發涼。

那躺著的是小仙女的頭發嗎?不是啊,是我的屍體!

源純心想怪不得剛才感覺疼了一下下,但沒關系,這都不是事,反正被拔掉的頭發很快就能長出來了。

“結束了嗎?”這點小插曲在源純心中沒留下半點痕跡,她摸了摸腦袋,試圖摸出來自己目前是個什麽造型。

“沒完!再等等!”傑森一把按住源純的手,打斷她的想象,“再、再給我一次機會。”

源純眨眨眼睛,“喔。”

傑森把從源純頭上扯掉的頭發打結後折成一小段,悄悄塞進兜裏。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他絞盡腦汁,努力回憶起母親以前哄自己睡覺時講的故事,轉述給源純聽。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辛黛瑞拉的女孩子……”

這是源純人生中第一次聽童話故事,新奇的玩意兒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她本來是窩在破沙發裏的,渾身上下流露出“你說吧,我隨便聽聽”的慵懶感,但隨著傑森的講述,她漸漸直起身,雙手交疊規規矩矩搭在膝蓋上,擺出了小學生認真聽課的架勢,眼睛都亮了。

傑森的本意是轉移源純的註意力,讓她忘記掉頭發的事,沒想到她竟然會對童話故事如此感興趣,表露出了堪稱迫切的主動。

“然後呢?”源純微微擡起下巴,方便傑森綁辮子。

被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傑森的心臟隱秘地跳空一拍,“然後……辛黛瑞拉顯然是趕不上舞會了。”

源純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但是!”傑森話鋒一轉,抑揚頓挫地說,“就在辛黛瑞拉忍不住哭起來的時候,花叢中飛出一只長著精靈翅膀的仙女教母。”

“喔!”源純配合地發出驚嘆。

“仙女教母揮動魔法棒,把辛黛瑞拉破舊的衣服變成了華美的裙子,還給她穿上了一雙晶瑩剔透的水晶鞋,”傑森將好不容易編成麻花的一縷頭發纏繞成團,用草莓發圈固定,“她又把路過的老鼠變成馬夫與馬匹,把倉庫裏的南瓜變成馬車,有了方便的交通工具,辛黛瑞拉就能順利趕上舞會了。”

源純轉了轉眼珠,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她催促道:“然後呢?”

往常一整天都懶得出聲,今天倒是光說話了。傑森感到十分無奈,他從沙發後繞過來,順手拖過一把椅子,倒著擺在源純面前,跨坐上去,觀察了一下源純此刻的造型,“然後辛黛瑞拉就乘著南瓜馬車去城堡了,臨走前仙女教母叮囑她,午夜十二點前必須離開,因為她的魔法只能堅持到十二點。”

源純:“仙女教母的水平不行。”

傑森:“……”你的重點真的很奇怪。

“然後呢然後呢——”評價完仙女教母的業務能力,源純繼續催促,她甚至運用起了看電視劇學習的撒嬌技能,抓著傑森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

傑森滿腦子都是“然後呢”,他感到了沈重的壓力,因為他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陶德夫人當年只給他講到這裏。

“然後十一點了,該睡覺了。”傑森選擇逃避,他伸手捏住源純軟乎乎的臉,往後輕輕一推,把她推遠了一點。

源純瞇起眼睛。

“很晚了!”傑森努力崩住正直的表情,“我明天有一單大生意。”

幾秒鐘後,源純妥協了,她像一只柔軟的貓咪般伸了個懶腰,滑下沙發,走向盥洗室。

傑森註視著源純的背影,紅彤彤的大草莓歪掛在淩亂的發髻上,搖搖欲墜。

明明梳的是公主頭,成品卻宛如被陽光曬化的草莓冰激淩。

盥洗室裏有鏡子,只要源純瞟一眼,她就能看到自己好好的頭發被折騰成了雞窩。

傑森:“……”

傑森三兩步跨出去,攔住源純,將她推回來按進沙發裏。

源純:“?”

“嗯……那個……戴著它睡覺會硌腦袋。”傑森邊說邊手速爆發,三下五除二地解開了源純的辮子。

源純簡直要被困惑淹沒了:我難道都不能看一眼成果嗎?

“不好看。”傑森低聲說,他抿緊嘴角,耐心地順著源純的長發。

雖然被折騰了一晚上,但解除束縛後,源純的頭發別說打結了,就連彎曲的弧度都沒出現,很自然地回歸了柔順的狀態,發質棒得令人嫉妒。

給女孩子梳小辮真是太難了!傑森懊惱地想,頭發們宛如有自己的思想,特別難搞,不是這裏鼓起一塊,就是那裏掉了一撮,該固定的時候到處亂飄,該蓬松的時候服服帖帖。

“不可能,”源純反駁得幹脆利索,“我不會不好看。”

傑森:“……我是說我的技術不行。”

聽出了傑森聲音裏的沮喪,源純打算安慰他一下,告訴他不梳也沒關系,反正這麽多年了她都沒梳過辮子。

但源純還沒開口,傑森就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下定決心,滿臉認真地對她承諾:“我一定會學會的!”

買不起太貴太花裏胡哨的裝飾品,就只能在技術上多下功夫了。

別的女孩子有的東西,我們家小姑娘也不能缺。

家裏的破電視恰好能收到一個教女性如何打扮得更加時尚的頻道,每周三晚上十一點半播出,傑森根據節目調整了作息,一到點就捧著小本本坐在電視機前,認認真真地觀看,還記錄筆記。

就這樣刻苦學習三個月,傑森終於出師了,他不僅能把電視節目教授的發型熟記於心並在源純的腦袋上完美重現,還學會了融會貫通,觸類旁通,舉一反三,開發出諸多變種新造型。

傑森滿意了,源純也很滿意——她終於不用去供電公司篡改自家高額的電費賬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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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傑森堅持不懈的潛移默化下,源純逐漸變得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了——每天早睡早起,上街買菜,回家做飯,沒事看看書,周末去附近的小公園遛彎。

而那張美得過分惹眼的臉,只有傑森一個人能看到,在其他人眼中,她的容貌是被調整過的,平凡低調得扔進人堆裏完全找不出來、

源純甚至開始思考怎麽把傑森弄進學校。她有天買菜回家,聽到一個頭禿的男人在打電話,談論的內容就是孩子上學的事。

“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兒啊,跟我一樣,人生一眼就看到頭了。”

男人愁容滿面,絞盡腦汁想把自己的兒子送去好一點的學校受教育,博一個更加光明的前途。

源純停下腳步,站在男人身後聽了好久,認為他說的很有道理。

犯罪巷是個小泥沼,哥譚市是個大泥沼,其中的人有的不斷掙紮,試圖逃脫,有的享受沈溺下墜的過程。源純覺得傑森是想出去的,雖然他從未提起過,平時也表現出一副已經認命的模樣,每天就是活著,有口飯吃,能活到哪兒算哪兒,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傑森的眼底仍然有不屈的光。

傑森頑強得如同一株野草,一次次被踩倒,但只要還剩一口氣兒,就能拼命抓緊一切機會深深紮根,從貧瘠的土地中汲取足夠的水分與營養,積蓄出再度倔強擡起頭的力量。

可野草也有枯萎的時候,源純不想看到傑森枯萎的一天,既然他想走,那她就要幫忙完成心願。

每當源純作出某些能改變她人生的決定時,總會有意外搶先一步到來,打碎她已經習慣的平穩生活。

女人付出生命的代價教會了源純一個道理:如果你特別重視一個人或者東西,最好把他擺在你隨時隨地能伸手夠到的位置。

考慮到傑森不能被揣進兜裏,他也拒絕源純跟他一起工作,源純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給設在傑森身上的焦點增加了傳送功能。

一旦傑森有危險,她立刻就能傳送過去救場,這樣總行了吧?

但命運真的很愛開惡劣的玩笑,當焦點又一次被觸動,源純瞬移到傑森身邊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或者說,正是她的存在加速了傑森走向死亡的進程,哪怕只加速了區區一秒。

漆黑的夜晚,懸掛在天幕之下的彎月冷凝如鐵,海上吹來的風帶著潮濕的鹹腥味,從耳畔呼嘯而過。

源純於半空現身,她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這個位置,人楞了片刻,但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比思維快,她擡起手牢牢抱住上方的傑森,隨後跟他一起結結實實地摔在地面上。

頭頂響起紛亂的歡呼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十分清晰。

“哦吼——摔下去了摔下去了!”

“你們拍下他掙紮的樣子了嗎?”

“真是太精彩了哈哈哈!”

“……”

這點摔傷對源純來說當然不算什麽,她緩緩擡起頭,深紅的眼眸裏微光流轉,視線刺破夜幕,如準星般鎖定了扒著居民樓天臺邊緣、探出身體朝下張望的人影。

一、二……五,一共五個男性,年齡都在二十五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神態異常癲狂,眼球充血,臉頰漲紅,心跳過速,再加上空氣中游離的若有若無的刺激性酸臭味……

很明顯,聚眾嗑|藥,嗑high了四處發瘋,傑森倒黴遇上他們,雙方發生沖突,傑森一個人難以抵抗五個成年男性,被他們合夥逼得墜樓了。

搞清楚前因後果,源純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冰冷,她微微動了動手指,樓頂的歡呼聲便戛然而止,緊接著是幾乎疊在一起的五聲沈悶的“噗通”,五具新鮮出爐的屍體從樓上掉下來,各個造型扭曲。

源純沒有給屍體一點兒眼神,她的註意力全都集中在傑森身上,她感知到了生命正從懷抱著的軀體中迅速流失,恐慌有如實質,從四面八方朝著她不斷擠壓,令她漸漸無法呼吸。

我不是接住他了嗎?落地的時候我也墊在下面了,他不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麽?

“傑、傑森……”源純的聲音宛如輕煙,風一吹就會散的那種,她摸了摸傑森的臉,手指沿著他的下巴滑落,路過脖頸和胸口,抵達柔軟的腹部,“你……醒醒……你怎麽樣?”

摸索的手停下,指尖緩緩顫抖起來,越抖越劇烈,最後帶動源純整個人都在發抖。

傑森睜著滾圓的眼睛,呆呆望著源純,他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讓模糊的視線聚焦,勉強清了視野中女孩焦急的臉。

她從來沒露出過這樣的神色,傑森恍惚地想。他想對源純說別怕,嘴剛張開一條縫隙,鮮血就爭先恐後湧了出來,噴得到處都是。

高空墜落,即使有源純當墊子,身體保持住了完整,但柔軟脆弱的內臟仍然扛不住巨大的沖擊力,已經被砸碎了。

“啪嗒”“啪嗒”,溫熱的水接二連三滴落在傑森的臉上,喚回他逐漸渙散的思緒,他發現源純正邊掉眼淚邊堪稱笨拙地捂住他的嘴,想把汩汩流淌的血液堵住。

原來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啊……傑森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虛弱地笑了起來。

“別哭……”傑森發誓他已經用了最大的力氣,但說出口的話仍然輕得幾不可聞,血液還在不斷地往外湧,他每張一次嘴都要被嗆得喘不過氣,劇烈地咳嗽好幾下,“我把錢……咳咳……放在床下……咳咳……的箱子裏……”

“……誰要聽這個!”源純按在傑森腹部的手猛地收攏攥拳,她直勾勾地盯著傑森,淚水糊得滿臉都是,神色猙獰得可怕,哪裏還有半點仙女的氣質。

傑森只是笑,笑容脆得一碰就碎,“你……自己……”

源純深深地呼吸,努力控制住暴虐的情緒,她氣得想把周圍的一切都毀掉,但是不可以,傑森還活著,還有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她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發洩上。

“我不要自己,”源純用力握住傑森的手腕,堅定地、一字一頓地承諾,“我不會讓你死的。”

命的確不可以交換,那能不能……共享呢?

源純松開傑森的手腕,手指沿著脈搏往上,滑過他的掌心,一根根楔進指縫,死死扣緊。

她閉上眼睛,放出魔力,小心翼翼地將傑森整個籠罩。

【他承受不住的,】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平靜地闡述著事實,【你知道。】

【可以,】源純同樣冷靜地回答,【有我在。】

【值得嗎?】聲音反問。

源純回答:【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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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森的身體宛如四處漏水的破桶,血液從堵不住的缺口中汩汩流出,帶走溫度與生機,很快就要流幹了。

他已經昏過去了,距離死亡就差一步,但他還能思考。

可能這就是人生最後時刻的走馬燈——傑森看到了自己短暫又糟糕的一生:貧民窟,父母聲嘶力竭的爭吵,賭|博,毒|品,毆打,骯臟角落裏父親死不瞑目的屍體,崩潰得神志不清得母親,孑然一身。

我努力過,但到此為止了,傑森想,這就是結局,生長在汙泥裏的野草,果然沒有資格向往燦爛的陽光。

傑森不害怕死亡,只是很擔心源純。

沒人看著她,她肯定第二天就犯懶,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又變回最初木木的樣子,那麽傻那麽呆,被人拐走了怎麽辦?

沒有我……她是不是會過得更好?

各種念頭像升騰的氣泡,不斷上浮,將逐漸凝滯的思緒攪得更加混亂。

而在一片混亂中,傑森捕捉到了細微的呼喚聲。

【……】

什麽?是誰?

一旦傑森有意識地仔細去尋找,縈繞的雜音就消失了,只剩下目標脫穎而出。

【傑森,醒醒,別睡了。】

……小純?

【嗯,】源純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她一字一頓地說,【我來帶你回家。】

靈魂深處響起沈重的砰砰聲,兩顆心臟跳動的頻率緩慢重合。磅礴的魔力順著鏈接湧來,撞進傑森的胸腔,又被泵進血液中,沿血管流淌,很快潤澤了整具身體。

體溫迅速回升,破碎的內臟被一點點修覆,煥發新生。

傑森猛地睜開眼,與源純視線相對。

源純難得如此狼狽,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眼圈紅得快趕上她眼珠鮮艷的色澤了,她死死盯著傑森,觀察他的狀態,確認情況好轉後,長長地松了口氣。

“嚇死我了。”源純輕聲喃喃,她抱住傑森,用了非常大的力氣,傑森差點兒喘不上氣,但他什麽都沒說,而是回抱住小姑娘顫抖的身體。

源純:“我說了我會救你的。”

傑森:“嗯,你真厲害。”

源純:“我殺人了,得——”

傑森:“交給我。”

短暫的沈默。

“嗯……謝謝,但我不是這個意思,”源純松開傑森,“我只是說,我需要處理一下。”

為了讓傑森聽懂,她補充了一句:“就像處理家裏那些超標的電費賬單一樣。”

源純打了個響指,熾烈的火燃燒起來,轉瞬間吞噬了周圍的屍體,火起得快滅得也快,最後連灰燼都沒留下。

“可以了。”源純跪坐在地上,微微擡起頭,望著傑森。

傑森從源純平靜的神色中品出一絲微妙的忐忑,他想了想,握住源純的手,將她拉起來,“那我們回家吧。”

源純眨眨眼睛,嘴角微微一勾,“好。”

烏雲散開,月光溫柔地灑落,為牽著手的孩子們照亮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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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快結局了,我確實很卡,也挺坑的,這個是事實,躺平任嘲。本來想都寫完直接放上來,但看了一下評論,還是決定寫多少放多少吧。大家可以等標完結了再來看看,或者棄文也行,我覺得到現在讀者們差不多都跑光了_(:3」∠)_

到下一章更新前,給這章留言的寶寶們發個紅包,就當是小小地補償一下,別嫌棄qwq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宗棕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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