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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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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直到黃昏,趙歸才遲遲歸家。

他像往常一樣,孤身一人快步走過街頭,看到幾個眼熟的小孩兒正在他的打鐵鋪子裏跳上跳下。

見到他,幾個小孩連忙從竈臺上爬下來,一哄而散。

趙歸走上前,將肩上的扁擔卸下,又將弄亂的鋪子整理好,才重新擔起擔子,轉頭走進一旁的巷子。

全程面無表情,叫人看不清那黑臉下的情緒。

肩頭的擔子隨著他走路的動作,咯吱咯吱地搖晃著,不算結實的扁擔被兩個籮筐壓的彎曲到極致,好像隨時都會斷裂。

兩個大籮筐堆滿了東西,上面用破舊的粗抹布遮蓋。

這麽兩筐東西光是瞧著都是很有些重量的,人家鋪子負責送貨的夥計挑不動,要他多出十文錢再請兩個人幫忙送。

趙歸拒了,自己一個人擔著兩筐東西回來。

當時那夥計見了,驚嘆連連,奉承的話接連不斷,趙歸並未理會。

走到家門前,趙歸下意識的騰出一只手摸鑰匙,手擡到胸前才想起來,今日走的時候鑰匙留在門上忘記拔了。

他尋常記性不差,很少忘鑰匙,今日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犯了糊塗。

話說回來,此時門上的鎖頭光禿禿的,並沒有鑰匙。

莫不是被誰家小孩拿走了?

他這樣想著,將門推開。

鼻子聞到熱騰騰的菜香,耳邊是隔壁孩子哭鬧和大人責罵的聲音,以及肉眼可見的,鄰居家煙囪冒出的青煙。

和往常一樣,在這樣的熱鬧中,趙歸沈默地推開自家的院門。

下一刻,挑著擔子的男人微頓。

熟悉的小院幾乎被夕陽染了層黃色,院中正有一身姿纖柔的女子端著菜碟。

女子步伐輕盈利落,一路從竈房跑到院子右側的桌前,將菜碟放下後連忙甩了甩手。

顯然是被燙到了。

下一刻,女子看來,先是驚了下,然後有些慌張地低下頭,下一刻又小心翼翼地擡起。

周梨花:“趙……趙歸,你回了怎麽也不喚一聲?”

話音落下,見趙歸冷臉盯著自個兒,周梨花心頭一跳,嚇得掩在袖中的指尖都抖了抖。

這是方才意識到自個兒說錯了話,她這麽說,豈不像在怪罪他?

明明這個家都是他的,她怎敢在他面前擺姿態?

這樣一想,周梨花便渾身都繃著,嚇得大氣不敢出,一雙盈盈的眼看著趙歸。

趙歸卻不知這女子心中是如何的九曲十八彎,只是有些奇怪。

這女子方才一開口,他心底似乎生了些怪異的念頭。

像是體內有股子東西要沖出來,逼他去做些什麽才能緩解。

他不覺得自己是生病了,畢竟他從小到大都很強壯,幾乎沒生過病,便是幼時病的最重的那次,也沒有過這般癥狀。

趙歸的眼眸越發深沈,一雙濃眉深深皺著。

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的眼睛從一開始便緊盯著周梨花,始終未曾移開過半分。

以至於他並未發現,原本不算幹凈的院子,比往日整潔了許多,連墻角的雜草都不見了蹤跡。

莫名的有些口渴。

周梨花嚇得直冒冷汗,雙腿發軟地僵在原地。

她只感覺趙歸的眼神像餓了許久的惡狼,那般兇狠可怕。

而現在那頭惡狼正死死盯著自己。

周梨花一動也不敢動,她心裏恐懼地覺得,但凡自己動一下,這頭狼就要撲過來,然後……自己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太、太可怕了!

簡直比她爹兇起來都可怕。

周梨花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她想辦法脫身的時候,對面趙歸卻忽然移開了視線。

趙歸問:“晚飯做好了?”

周梨花邊忙答:“……是。”

趙歸沒再說話,挑著著其中一筐重物進了屋,過了一會兒他又出來,將另一筐搬進廚房,才出來,走到桌子前坐下。

見周梨花還楞在原地,皺眉道:“吃飯。”

周梨花驟然回過神來:“哎。”

有了昨日的經驗,這頓晚飯周梨花倒是沒有區別煮一碗粥和一碗幹飯,而是煮幹飯時多加了些米。

桌上的兩碗飯,碗都是一樣大,只是一碗滿的一碗只盛了小半碗。

趙歸擡手伸向米飯少的一碗,然而還沒靠近,一只手猛地伸過來,將少的那碗搶走了。

趙歸皺眉,看向女子。

女子白嫩纖細的雙手緊緊捧著碗,有點尷尬地說道:“這碗是我的。”

趙歸稍作遲疑,端走了那碗滿的。

周梨花緩緩吐出一口氣,心中有些抱怨。

不知道趙歸怎麽想的,昨日便逼她吃那麽多,害得她大半夜撐的難受睡不著覺。

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臉,心裏嘀咕自己瞧著應當也不像個能吃的吧……

相比之下,趙歸長得又高又壯,走在街上都十分惹眼的那種,怎麽看,也像個飯量大的。

她沒想到的是,趙歸讓她多吃,只是因為她看上去身子太瘦弱,一陣風都能刮走的單薄,讓他總覺得這人活不久。

自然想將人養的強壯些,畢竟這是他用攢了好幾年的積蓄娶回來的。

但見這女子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趙歸不知怎得,就遲疑了。

已然發生了些微改變的院子裏,兩人沈默地吃著晚飯。

一墻之隔,鄰居一大家子也坐在院子裏,婦人哄著孩子,兄弟倆在飯桌上閑聊。

兩家喧鬧和安靜的情景形成鮮明的對比。

用了晚飯,周梨花勤快地收拾碗筷,趙歸則將桌子搬到堂屋,就再沒出來。

因為吃飯的桌子是木桌,而今日又多雨水,所以便是趙歸不搬,周梨花自己也會搬。

趙歸搬了,倒是省了她的事。

廚房裏放著個籮筐,正是今日趙歸挑回來的籮筐之一。

周梨花有些好奇,掀開上面蓋著的破布,下一刻眼睛一亮!

這麽一大筐,竟全是吃的!

上面一層是一些青菜菇子之類的,足足大半框,將這些東西拿開,下面竟還放著一大塊兒豬肉,以及兩只雞和兩只鴨,雞和鴨還都是殺好了拔了毛的,而和這些肉擠在一起的是一個足有小腿高的壇子。

打開一看,竟是滿滿一壇子的油!

周梨花頓時感覺自己呼吸都重了,心口‘砰砰砰’地狂跳著,許久在堪堪回過神來。

看著這些東西,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道:“這人可著實不會過日子!”

敗家!當真敗家!

買這麽多東西得花多少銀子呦!

那塊豬肉她拎起來感覺十分的沈重,少說得有二十斤。

其實她也有大半年沒沾過葷了,上次吃葷還是嫁到孫家那日,坐在喜床上吃的那晚面裏,有塊被剃了肉的肉骨頭,只沾了點肉星子在上面。

所以見到肉不眼饞那是假的。

但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的這麽多的肉,村裏人辦喜事也不過殺兩只雞,誰家舍得這麽奢侈!

她現在哪還顧得上饞,只覺得心疼肉疼,哪哪都疼。

但再疼也得自己忍著,是萬萬不敢到那敗家男人面前多說什麽的。

許久之後才緩過勁兒來,將肉用菜盆腌好,又廢了不少鹽,之後便將肉裹嚴實吊在井中。

井裏涼,將肉存在井水上頭才不會壞,當然也不能放在水中泡,泡了水也還是會壞。

做好這些之後,她才拿著個木盆又回到廚房去。

鍋裏有熱好的洗澡水,周梨花舀了大半端到趙歸門前,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怕水涼了,她硬著頭皮喊道:“郎君,該洗漱了。”

趙歸正在點油燈,被這聲“郎君”喊得後脊一麻,手跟著抖了抖,被油燈的火苗燙到,眨眼的功夫便起了個小泡。

但他皮厚,這點痛對他而言跟被蚊子咬一口沒什麽區別。

趙歸:“進來。”

周梨花便推門進去。

外面天色已是昏沈沈的,這屋子裏到還明亮的很,只因為趙歸又奢侈的點了油燈。

周梨花盯著那油燈看了好一會兒,有點移不開視線。

趙歸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油燈,下一刻他指了指房間角落的櫃臺:“你要用,這裏取就是。”

周梨花欲言又止,但最終她還是沒敢多管閑事。

放下木盆,周梨花道:“郎君,你稍等,我去把晾在外頭的衣裳收進來。”

趙歸這才發現,他昨日換下的放在木桶裏沒來得及洗的衣裳,現在卻不翼而飛。

於此同時他註意到,他的臥房比往日整潔了許多,連床上的褥子都疊的很整齊。

不用想都能知道是誰幫他收拾了屋子。

他推開窗,掃了眼院子。

院子裏的晾衣繩上掛著幾件衣裳,晚風一吹,衣裳輕輕擺動著,而邊上,身形單薄的女子動作麻利,從晾衣繩上將已經晾幹的衣物取下。

趙歸後知後覺的想起,今日陽光足,是個曬衣服的好天氣。

自從入秋以來,隔三岔五便會下一場秋雨,上次趙歸自個兒晾衣裳忘了收,晚上回來衣服正掛在那滴水。

這種情況他時常遇到,每次都是懶得管,直接掛著,等到雨停了衣服自然晾幹,所以他的衣服也很容易爛。

當然他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他活得糙,衣服能穿就穿,若是爛的不能穿了就丟。

耳邊是和往常沒什麽差別的,隔壁院子的夫妻拌嘴的吵鬧聲。

但看著院子裏的女子,趙歸心中莫名生了些暖意,甚至覺得隔壁的喧鬧聲也不那麽刺耳了。

周梨花將趙歸的衣服送進屋子後,出來時關門之際,卻被低沈的聲音喊住。趙歸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柔和,還是如同先前一樣的冷淡無情。

只聽那冷沈的聲音道:“今日你到我這屋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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