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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那年 他說:“我真的希望,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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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蟬在公寓裏待了三天時間。

第一天, 她熬了一整夜後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第二天叫來了家政中心,把公寓打掃得幹幹凈凈, 不留一點之前的痕跡, 第三天, 她只是穿著睡衣光著腳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發呆,偶爾看一眼新聞,查看下最新動態。

沒有難受,也沒有什麽傷心, 只是覺得腦子裏空空的。

梁雋來過一通電話,只是溫和地說著以前她經常去南橋岸看電影的事情,還說, 她曾經想找的一部電影的絕版藍光碟, 他找到了。

通話的最後,梁雋說:“小蟬兒, 想想還是告訴你一聲, 我早就放下文雅了。”

秦蟬沈靜了許久,才輕輕應了一聲:“嗯。”

通話斷了, 她將手機放在一旁,依舊覺得渾身無力, 仿佛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像是回到了十二歲那年, 她坐在母親的病床前, 一個人呆呆地從晚上九點半坐到第二天清晨。

直到第四天下午, 馮茜來了電話,聲音聽起來有些焦灼:“秦總,董事長讓您明天務必來公司一趟。”

秦蟬緊皺眉心:“嗯?”

“您沒看這幾天的新聞?”馮茜遲疑了下, “秦總,之前和寰永的合作,不知道什麽原因,對方好像有取消合作的打算。我現在把消息發給您。”

秦蟬的意識逐漸回籠,目光漸漸明晰。

秦新城既然舉辦了那場晚宴,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怎麽會突然生變?

馮茜的消息恰好發了過來,秦蟬點擊查看。

原本新亞和寰永的合作,應該在晚宴後的第四天放出風聲,刺激大盤,三月末正式確定合作意向,簽訂合作協議。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寰永突然取消了公開的新聞發布會,甚至連理由都沒有給新亞。

而這一變動,直接導致了新亞的股價大跌,大盤也創了新低。

秦蟬退出新聞,將手機扔在一旁,起身朝洗手間走去。

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唇也失了顏色,鎖骨上仍殘留著些暗紅的痕跡。

秦蟬輕輕吐出一口氣,洗了澡,化了妝,拿著資料起身走了出去。

變動發生的始料未及,甚至當天晚上,新亞的另一樁秘聞也經由一家沒有新亞控股的媒體曝光了出來。

——新亞的資金出現了大的紕漏,幾個公開項目的盈利卻難以彌補其背後的資金漏洞,甚至可能面臨被執法部門追責,因此才會積極謀求和寰永的合作。

一時之間,新亞的大盤面臨著隨時崩潰的風險。

秦蟬是在第二天去的公司,秦新城親自來的電話,語氣沙啞,聽起來像是熬了一整夜的樣子。

到公司時,公關部門正忙得手忙腳亂。

秦蟬仍舊化著精致的妝,穿著得體的黑色休閑西裝,緩步走進頂層的辦公室。

秦新城已經在那裏等著她了,他的臉色很差,眼下滿是疲憊,顯然這幾天的發展令人始料未及。

辦公室裏除秦新城外,還有幾個西裝革履、拿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子,是新亞律師團的人。

“爸。”秦蟬打了聲招呼。

秦新城對她點了點頭,竟然沒有提及晚宴上的不快,甚至神情比起以往的公事公辦,都顯得友善了些:“小蟬,坐。”

秦蟬隔著長桌,坐在秦新城的對面。

其中一位律師遞給秦蟬一份文件,和秦新城面前擺放的一模一樣。

她隨意翻看了下。

是一份股權讓渡協定書,轉讓方寫著秦新城的名字,而受讓方赫然是:秦蟬。

“爸,您這是什麽意思?”秦蟬“微訝”,擡頭看著秦新城。

“這一次,新亞的風波不小,小蟬,爸也老了,你也有本事了,”秦新城看著秦蟬,“你是我唯一的女兒,這些股份早晚都要給你的……”

很感人。

秦蟬低垂著眉眼,看著文件上白紙黑字寫著的“轉讓28%股權”,而秦新城僅給他自己留下5%。

秦蟬不覺在心裏諷笑一聲。

在風波剛起時,把股權轉讓給她,把風險也轉嫁給了她。

而新亞的股權與投票權從來都是分割的,秦新城手中仍然擁有著45%的投票權。

新亞的最終決策人仍然是他,只是承擔風險的人變成了她而已。

到時,新亞出現什麽亂子,該查該辦的人,都是她。

父女情深。

還真是“深”。

“小蟬……”

“好啊。”秦蟬擡頭看著秦新城,彎著眉眼笑了起來,“我想要幫您度過這次難關。”

她說著,利落地在一式三份的協議上落款簽字。

秦新城的眉頭松了松,從一旁的文件夾中拿出一張照片:“這次寰永突然反悔,可能和這張照片上的男孩有關,小蟬,你去查一查。”

秦蟬接過照片,卻在看見照片上的人時,唇角的笑微僵。

那是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皮膚白皙,兩三歲的模樣,仍有些嬰兒肥,漆黑圓滾的眼睛像黑曜石,精致可愛。

像極了馮茜曾經拿給她的那張老報紙上的男孩。

不同的是,眼前的照片更為清晰,清晰到能清楚地看清男孩的左耳耳垂,有一顆暗紅色的小痣。

秦蟬的意識有短暫的空白,直到對面秦新城略有些不悅的聲音傳來,她才陡然回神。

“怎麽了?”秦新城問。

秦蟬搖搖頭:“可能昨晚沒有休息好。”

秦新城收回視線:“你先出去吧。”

秦蟬頷首,拿起文件和照片,面色平靜地走出辦公室,直到來到新亞樓下,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可就連打開車門的手都是冰涼的。

秦蟬飛快駕車回了公寓,翻出了私密的文件夾,找到了當初馮茜發給她的舊報紙掃描件。

剛收到這份文件時,正是晚上,當時她看了許久的郵件,眼前有些花亂,不過匆匆掃了一眼。

噪點多加上年代久遠,且還是黑白照片,未曾太過在意。

可此時,她將目光緩緩移動到那孩子的左耳耳垂上,那裏有一個黑點,和周圍的噪點混合在一起,很不起眼。

像是一枚痣。

和顧讓耳垂的那枚痣很像。

秦蟬有些恍惚地將報紙和那張清晰的照片放在一起,仔細看著上面的男孩。

眉眼,鼻子,唇……

曾經那些被自己忽視的詭異的熟悉感連接起來,慢慢地匯聚成一個她曾經覺得荒謬的“真相”。

放在手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秦蟬被驚了一跳,好一會兒才拿起手機:“餵?”

馮茜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秦總,有媒體在傳,寰永顧家當年丟失的那個孩子找到了,只是還沒得到確切消息。您當初不是讓我調查過這件事?”

“秦總?秦總?”

“馮茜,你幫我一個忙,”秦蟬啞聲開口,“之前你發送給我的顧家那個孩子的報紙,還留著嗎?”

“還有一份備份。”

“你能去鑒定機構幫我把那張照片修覆的相對清晰些嗎?”秦蟬看著那張模糊的報紙照片,嗓音逐漸平靜。

馮茜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聽秦蟬的語氣也覺出了她的嚴肅,鄭重答應了下來。

秦蟬道了謝,掛斷電話,才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離一樣,倒在一旁的沙發上。

如果顧讓真的是那個孩子,那麽,以顧家老爺子十幾年都不曾放棄尋找他的重視,在得知顧讓曾被她脅迫後,必然會質疑和新亞的合作吧?

那麽,這幾天寰永對和新亞合作的態度轉變,便有了最合理的理由。

秦蟬得到那張照片的修覆版,是在第二天上午。

馮茜來了電話,只說修覆好了,目前存放在照相館中,她不方便去取。

秦蟬便親自去了一趟照相館。

拿到那張修覆好的照片時,秦蟬已經很平靜了。

舊照片的修覆並不能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卻已經能分辨出,照片上的男孩左耳耳垂究竟是噪點還是小痣了。

顧家當年走丟的那個叫顧謙的孩子,就是如今的顧讓。

這個世界太小了。

秦蟬坐上車,輕輕趴在方向盤上,腦子裏一片紛雜,直到一旁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才睜開眼,看了眼手機屏幕,而後神色微怔。

來電顯示:顧讓。

發生那晚的事情後,她再沒有去過顧家,也沒有再聯系他。

他也是。

這是他第一次聯系她。

秦蟬看著屏幕,看了很久,沒有接通。直到通話自動斷開,鈴聲停止。

可很快,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秦蟬吐出一口氣,最終接通了電話,將手機放在耳邊,沒有開口,只是沈默著。

通話那端也很安靜,只隱隱傳來幾聲淺淡的呼吸聲。

也許過了一分鐘,也許更久,顧讓率先打破了寂靜,聲音嘶啞,卻又帶著絲溫柔與堅定:“我有話想對你說,秦蟬。”

“很重要。”

秦蟬抓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半小時後,我回名軒公寓。”

“好。”

秦蟬將手機放在一旁。

她不懷疑是顧讓讓寰永取消了和新亞的合作,他不是這樣的人。

她知道,更大的可能,是顧老爺子暗中調查了顧讓,發現了這件事。

顧老爺子即便已近八十,那雙眼睛的迸出的淩厲,卻是從大風大浪裏歷練出來的。

秦蟬直接開車回了公寓,卻沒想到,會在公寓門前,遇見一個自己久未再見的人——溫盈可。

她如今穿著淺色的休閑正裝,原本溫柔的長發也紮了起來,卻仍能讓人一眼看出,是個還沒經過社會洗禮的實習生。

見到秦蟬,溫盈可的臉色有些白,卻依舊咬了咬唇走到她面前:“秦小姐,你和顧讓之間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

秦蟬看著她:“溫同學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她用顧母威脅著顧讓,和她簽了六個月的合約。

而溫盈可,是她棒打鴛鴦的其中一個。

“不只是那個,”溫盈可擡頭看著她,“還有你用錢買顧讓的時間,讓他和你在一起,甚至用錢羞辱他,只為了……為了戲弄他!”

秦蟬微微垂下眼神,語氣淡淡的:“是嗎,溫同學知道的真多。”

她給顧讓錢這種事,連徐駿意都不知道,溫盈可卻知道了。

得多信任啊……

“秦小姐,你這樣用盡手段地強迫他,只會讓人覺得不齒。”溫盈可的眼圈有些紅,“顧讓他是個人,不是你戲耍的對象。”

秦蟬安靜地站在原地,看了眼溫盈可身前寫著“華悅”的工牌:“溫同學,那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通電話,你就會丟掉你現在的工作?”

溫盈可臉色微白:“秦小姐,你只會威脅人罷了。”

“如果不是你,顧讓他本應該是最優秀的天之驕子,他會和合適的人,談一場兩情相悅的戀愛,而不是被人逼迫著,出賣他的感情!”

溫盈可的聲音鏗鏘有力。

秦蟬沈默了很久,沒有說話,轉身走進公寓樓。

她的確只會威脅人。

卑鄙地,用盡手段地去威脅人。

今天的天氣很陰沈,天空也灰蒙蒙的。

明明才下午三點,卻仿佛已近黃昏。

公寓樓的走廊一片昏暗。

秦蟬在走廊裏待了一會兒,直到情緒平覆下來,才緩步朝自己的公寓走去。

輸入密碼,開門,將手包放在玄關處。

順理成章的動作,在看見公寓裏沙發上坐著的人影時停住了。

顧讓就坐在那裏,只穿著件單薄的白色毛衣,臉色蒼白,神色有些怔忡,幹凈清媚的眉眼在昏沈的天色映襯下,染上一股莫名的疏冷,渾身被死寂包裹著。

而他面前的茶幾上,放著秦蟬曾經調查過他的、印著他年幼時照片的舊報紙,以及一份關於“顧謙”的詳細資料。

秦蟬楞了下,手不覺緊攥著,指甲用力嵌入掌心。

她突然想起曾經有一天,她半是脅迫地攬著他的後頸,暧昧地對他說,以後你可以直接來這裏,反正你知道密碼。

卻沒想到,他第一次主動前來,是在這樣的境況下。

“等很久了?”秦蟬走上前,聲音竭力維持著平靜。

顧讓沒有動,目光仍定定地看著茶幾上的文件,聲音淡淡的,沒有一絲情緒:“打電話時,我就在公寓樓下。”

秦蟬聽著他語氣裏的冷淡,安靜了很久:“你想說什麽?”

“顧海予找我了。”顧讓平靜地說。

顧海予,寰永的董事長。

他說,他是他的爺爺。

最初,他只覺得荒誕,可當血緣鑒定結果出來,一切都是真的。

秦蟬沒有詫異,仍坐在那裏看著他。

顧讓擡眸迎上她的目光,唇動了動,聲音沙啞:“你早就調查過我?”

茶幾上這些文件上的調查日期,是顧母心臟病發住院的那段時間,也是他答應與她簽訂合約的那幾天,更是新亞決定和寰永合作的時間。

秦蟬看了眼桌上的文件,沒有否認。

她的確對顧讓起過疑心,可是這疑心,在知道顧母也姓顧的時候,便被打散了。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老天竟然這麽愛開玩笑。

顧讓看著秦蟬沈靜的神色,靜默半晌:“所以,你從頭到尾都知道,我是顧家的人,才會和我簽訂了那份六個月的合約?為了接近我,促進新亞和寰永的合作?”

秦蟬看著顧讓,看著他清瘦蒼白的臉,看著他的眼神冷靜到沒有一絲波動。

良久,她收回目光,將手機放在茶幾上。

這一瞬間,秦蟬莫名想起來溫盈可的話。

他本該和合適的人,擁有一段兩情相悅的愛情。

秦蟬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威脅人很沒有意思,強求來的感情也很沒有意思。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用盡了手段耍盡了心機,到頭來還是不喜歡。

“秦蟬,回答我。”顧讓沈聲道。

秦蟬凝望著他:“你想聽怎樣的答案?”

顧讓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眼尾隱隱泛著紅,緊盯著她:“如果寰永絕不會和新亞合作呢?”

秦蟬這一次沒有開口,她只是在沈思著,大概足有一分鐘,她擡頭看著他:“顧讓,我們把合約取消吧。”

顧讓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下,死死望著她,許久嘲諷地笑了一聲:“秦蟬,在你心裏,有什麽是不需要錢來衡量的呢?”

一頓午餐的時間,一個擁抱,一個吻,一段感情……

都可以被具象的錢所取代。

從來都是玩玩而已。

如今,沒有價值了,就可以被隨意拋開。

秦蟬起身走進臥室,拿出曾經簽好的合約文件:“當初一式三份,律師那裏,我會讓他將文件銷毀,這一份……”

並不厚的文件,在她的手中被撕成了兩半。

紙頁被撕碎的滋滋啦啦的響聲,在空寂的客廳隱約回蕩著。

“秦蟬!”顧讓啞著嗓音厲聲喚她。

秦蟬將撕碎的文件扔進一旁的垃圾桶中:“顧同學,恭喜你,自由了。”

顧讓死死地看著她,就連左耳耳垂鮮紅的紅痣暗淡了許多。

他的眼中有自嘲,有憤恨,到最後變成濃郁的、化不開的漆黑冰冷。

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開口:“秦蟬,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從沒與你相識過。”

秦蟬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這個自己曾無比慶幸遇到過、被保護過的少年,在此時,說希望與她從沒相識。

秦蟬將喉嚨裏翻湧的情緒咽了下去,而後扯起一抹笑來:“那挺好。”

顧讓走了。

頭也不回地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秦蟬仍站在茶幾前,任由空氣裏最後一縷淡淡的薄荷冷香逐漸散去,空氣中只剩下一片冷清。

仿佛連呼吸都有了回音。

秦蟬轉身坐在沙發上,輕輕地蜷起膝蓋,窩在角落。

她又一次想起了當初的那株曇花。

可是顧讓不是曇花。

曇花雕零,她只是惋惜和失落。

曇花沒有刺,不會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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