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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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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哥哥

窗邊坐著一團天青色的人影,自馨蓮進門起,他轉過一次頭,擡過一次眸,便似再也沒動過。案上的茶水已經涼了,馨蓮為他換過兩次,始終沒見喝一口,後來也就只能做罷。

明明不大的房間,因為靜謐,給人不真實的空蕩感覺。仿佛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死物。

弦未斷,琴染血。暗紅的血漬,似漆冷後的微稠。

他以琴聲示威,他以琴聲勸降。一曲《莫習天音》,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哪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不谙世事的少年,那個視誅魔為己任的仙門新秀。直到他看清魔族的人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是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莫習,指的是不應有的陋習。端極派雖然不要求弟子熟記門規,但教條猶在,正邪分明。

他知道,自決定追隨焚音的那天起,便已無法回頭。可是看著昔日恩師滿頭銀霜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心痛了。師父變成了今天這等光景,卻還記得他,可是他卻……

“慕容瑾玨,你這是什麽意思?”

魁麟一頭闖了進來,被甩開的門板撞在墻上砰砰作響。

馨蓮福了福,退出去,順手將門帶上。

青衣男子輕輕撫著面前的琴,似乎苦笑了一下:“在下試過了,返香真人法力高深,非我輩能敵,妖皇大人據實稟告主上即可。”返香真人何止法力高深,他本是持瀾仙子的關門弟子,是六界矚目的美子,更是有機會得到金仙之位的仙門翹楚,卻因為一念之差。痛失一切。

“說出來誰信?堂堂魔界右使,居然只有如此能耐,也不怕貽笑大方?”魁麟一把掃掉了幾上的茶盞,尚不解氣,揚手聚氣一擡,又隔空舉起了青衣男子手底下的那把琴。

後者一臉憂傷地站起身來。反手將瑤琴推送出去。毫無血色的俊顏上透出一點無奈。

“咣!”琴身著地,飛花濺玉般碎裂開去,魁麟妖媚的眼瞳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慕容瑾玨的眸子隨著那琴身的破碎微微一暗,他定了定身形。嘆息:“這樣吧,你給我三百妖兵,我幫你將那只狐貍弄死。”商量的語氣。

“說到便要做到。不要又像今天一樣!”

魁麟對這樁合作已經非常不滿,他此次帶了三千妖兵,焚音呢?就派來個這樣不陰不陽的家夥?整天只知道對著把沒有靈氣的破琴唉聲嘆氣。

“那……再附贈一個玉瑤仙座。如何?”話題離了端極派,慕容瑾玨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點,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彈指一揮,地上杯盞瑤琴的殘骸又迅速拼合在一起,恢覆了原樣,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你說的。”魁麟遲疑片刻。沒忘記瞪他一眼,才自悻悻離去。

房間裏又恢覆了之前的寧靜。慕容瑾玨倚在窗邊,細細地撫著案頭的琴,喃喃地道:“十年了,靈宵居然還認得我。”他帶走的琴是沒有琴靈的,可是留下陪伴恩師的那把卻是他昔日的戰友與夥伴。

什麽都過去了。

……

仙門首戰告捷,氣氛卻略顯沈郁,舉派上下,並沒有半絲擊退妖軍的喜悅。

風沈安撫著顫抖的仙琴,目光卻隨著自家的師父轉來轉去。從剛才回來,林蠟竹就轉得跟個陀螺似的,眉間的焦慮只增不少,口中還喃喃地道:“真的是他,難道真的是他……”

幾經折騰,她轉臉碰到了風沈那雙探究的眸子,恍惚間,心虛得緊。

風沈有時候覺得師父與那個沒頭腦的小師叔很像,焦躁起來都像燒著了屁股的猴子,上躥下跳地往覆撲騰幾乎是必然的。

“師父口中所說的‘他’,是否就是芷才師弟的兄長?”

手指撫過琴尾上陰刻的小字,心中一動。靈宵。

林蠟竹眼皮跳了跳,停下來扶額道:“差點忘了你是做什麽的。既然你都知道了,為師倒也不需再多作解釋,只是你返香師叔出門後至今未歸,也不知道有何變故,婪夜那邊擊退了妖兵也沒了音杳,都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風沈行至窗邊,伸手摘了兩片竹葉,輕輕拋了出去,微風一卷,兩點綠色落在階前,滾了幾滾才打住。一貫溫和的眸子漸漸有了些冷意。

“卦上怎麽說?”林蠟竹看不見被他身影擋住的卦象,站在身後隨口問問。

風沈微微一笑:“師父請放心,是吉。”

吉有大有小,兇也有大有小,只要能平安渡過,都是吉,如若無法渡厄,他也要說出個吉來,他可以令天下所有人失望,卻不能讓恩師有所顧慮。

“鳳凰畫坊的事,真辛苦你了。”林蠟竹籲了口氣,對風沈的答案不疑有他。

這些日子,大徒弟一直忙裏忙外,人都瘦了一大圈,連笑容也漸漸少了許多,她是個粗腦筋,除了說點不著邊際的廢話,一時也做不了別的。只是一別數月,轉頭才發現,昔日笑意盈盈的眼裏竟已有了幾絲愁緒。

她一直都在忙自己的,好久沒有像今天這般與他聊天談心了。徒兒在做牛做馬,做師父的卻天天在六界逍遙游蕩,說不愧疚是假的。

風沈搖了搖頭,搬了張椅子讓師父坐下,自己則放下古琴坐在了下首,有一些話憋在胸臆,欲言又止。師徒緣那麽久,林蠟竹第一次從愛徒臉上看到這樣鄭重其事的神情,她有些驚訝。

“師父,徒兒……有一事相求。”風沈語氣誠懇,目光凝重,仿佛決定了一件天大的事。

“什麽事,直說便了。”林蠟竹被徒兒的情緒帶動,也跟著認真起來。

“弟子想……師父能不能找個理由將弟子逐出師門?”風沈思索再三,終是說了。他看見林蠟竹眼中的好奇變成了僵直,整個表情都像被人從中劈開了。

“你說什麽?”她身子一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是為師做錯了什麽?還是你在端極派呆得不開心?若是不喜歡,為師可以改,若是師弟們不聽話,你直管教訓,為何要放出如今這樣的狠話?”

風沈上前。一本正經地跪在林蠟竹面前。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起身將氣急敗壞的師父壓回了座位:“師父養育之恩,風沈銘感五內,終身不敢相忘。也因師父恩德,弟子一直想為師父做點什麽,所以……還請師父成全!”

“你不必跪我。起來說話。你說說,究竟是什麽事,居然值得你不惜被逐來成全?今日你不說個明白。休想為師能饒得了你!”林蠟竹板起臉孔,錯愕之餘,更多了些許不祥預感。風沈一向溫和持重,他的決定,必然事出有因,但她心裏卻怎麽也接受不了。

風沈沒有依言站起,反而迎向了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只有將弟子逐出師門,弟子才有機會真正接觸到茶師叔。才能像個男人一般照顧她,愛護她,關心她……”

“你居然……”居然喜歡上了自己的師叔?林蠟竹一驚非同小可,這次真從椅子上掉下來了。

“不是。是師叔喜歡上了婪夜,所以弟子思前想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風沈恭恭敬敬地扶起林蠟竹,目光裏灼灼如火。

林蠟竹總算是聽明白了,頓時,潛藏的羞惱與悔恨齊齊湧上心頭,隨著滿腔怒火噴薄而出:“不行,我不許你這麽做!你是我林蠟竹的徒弟,就算犯了錯,就算萬劫不覆,你都是我一手帶大的那個小風沈!你是我從閻羅王手裏搶回來的,就是死,也休想踏出端極派一步!”

“師父,眼下妖魔橫行,是最好的時機,還請師父三思!弟子思前想後,也想不到有什麽方法可以解除師叔情劫,弟子不想師父重蹈覆轍,更不願師父一直自責下去!”

婪夜心裏已有了別人,茶小蔥遲早會知道情劫的真相,結果會如何,他們不得而知。茶小蔥不像綠蘿仙子還顧著面子上的功夫與人周旋,她處事有多直接,眾人皆是有目共睹。

現下她手握重兵,雖然不大會調用,卻也是個不小的威脅。讓她移情別戀,才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只是情劫的惡果,為師來受便是!情劫情錯,也好過那生死劫,此事與你無關!”林蠟竹霍然起身,無意再留商量的餘地。

風沈突然森然道:“那弟子說,是真心愛慕師叔,師父又當如何?”

林蠟竹猛然回頭,惡狠狠地道:“你管不住你的心,為師便打斷你的腿!此事想都別想!”

風沈的臉白了好一陣,才抿緊了唇,一時再無言語。

……

遠在天邊的茶小蔥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抹淚。

今夜又是個不眠夜,她與慕容芷才商議好了,決定在烏永鎮——就是那個死氣沈沈的小鎮裏捉孟秋水。既然這家夥知道孤紅與魁麟抽象臉的內情,也就表明他在妖皇心目中還有些地位,憑著這地位,要找到魁麟的老窩不在話下。

但不知為什麽,茶小蔥左等右等,心裏就是不踏實。

鎮上沒有人,但還有剩餘的物資,有的妖怪們看不上眼,把人擄走了,東西都還留在原地。茶小蔥就坐在風口上磕瓜子兒,迎著大風瀟瀟灑灑地吐了孤紅一臉的皮。她在這兒蹲了幾天,每天從南北炒貨店搗騰出許多吃的,直吃得肝火旺盛,臉上長了好幾顆痘痘。

她其實很想大搖大擺地沖進去砍殺,但孤紅說會有陷阱,慕容芷才說會打草驚蛇,所以茶某人就只能像個呆瓜似在門口守著。可守了那麽久,妖怪們天天在屋子裏做宅人,死活不出來。

妖物特有的腥味讓她興奮,但現在只能靠吃東西來發洩心中的不滿。

卻也因為這無聊的等待,慕容芷才有機會與茶小蔥促膝長談。所以,頂著滿頭的冷風,慕容芷才也都毫無怨尤地受了。

“紫菜,你說你是哪一天去的清水鎮的?”

茶小蔥以為自己聽錯了。

慕容芷才又說了一遍。

茶小蔥的臉情卡頓了一下,有點恍不過神來:“……也就是說,在與禦華派沖突之前,你回過家?那我之前見到的是誰?見鬼了?”她將先前在清水鎮見到的背影描述了一遍,當然省略了自己與婪夜的狗血糾纏。轉頭看著慕容芷才的時候,發現他的臉似乎比剛才要白,連眼神也好像有些不自然,雖然依舊是沒有什麽溫度,卻給人不安的感覺。

“這……也許是一場硬仗。”慕容芷才忽然轉臉看向那森冷的門臉,心中打了個寒顫。

“什麽?”茶小蔥化身丈二金剛,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的意思是,妖族已有準備,我們這一趟怕是要空手而回。”慕容芷才涼涼地道:

“何出此言?”

“因為你遇著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的哥哥。魔界右使,慕容瑾玨……”

茶小蔥呆住,手裏的瓜子無端端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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