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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主沈浮(周日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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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群靈鳥亂七八糟地拍打著翅膀,啰裏啰嗦地飛過。

婪夜站遠處的一棵大樹上,看這大地為茶姑娘瑟瑟顫抖,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被抽爛的半幅衣袖,依然心有餘悸。

茶小蔥怒意漸息,手中柳條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烏黑死寂,沒有半點光澤。

“折心柳?”慕容芷才向她走來,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那根柳條,“這件寶物,你從何處得來?”

茶小蔥想了想,楞是沒記起來這東西是從哪裏撿的,她腦子裏模模糊糊的,好像忘記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那柳條在狐咒催動下重獲靈氣,竟比普通的劍器更通主人心意,不等茶小蔥吩咐,便自動化為一根細柔的腰帶,纏在了她腰間。

奇窮擡手看看自己的佩劍,又看看那根看似平平無奇的柳條,吐了吐舌頭。

奇苦從殘花敗葉中一溜兒滾下來,停在慕容芷才腳邊行了個大禮之後,立即轉向茶小蔥道:“茶師尊你沒事真太好了,方才可嚇死弟子了!”

她苦著一張小臉,眼角還噙著淚花,真個我見猶憐。

慕容芷才卻不理她,冷冷地道:“你二人不懂醫術也敢亂來,自回去向你們師父領罰。”

茶小蔥遠遠地瞪了一眼婪夜,向慕容芷才道:“且慢,她們現在是我的人,憑什麽你說要罰就罰,不懂的東西可以慢慢學,救人心切又有什麽不對?再說了,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慕容芷才道:“你現在還不是此間的主人,此仙殿不過是借你暫住,等過了入門試煉再說這番話不遲。”又瞪了奇窮一眼,“身為師姐卻極不穩重,以後怎能放心讓你們做大事?”

奇窮見他一臉寒霜,立即低頭應聲,哪敢有半點微詞,奇苦更是嚇得瑟瑟發抖,一徑地躲在奇窮身後。

婪夜自樹頂飄落,揚手理了理飄亂的烏發,神清氣爽地朝這邊踱步而來,茶小蔥伸手又要抽起柳條,卻被慕容芷才按住,他一凝眉,輕聲斥道:“收起你那壞脾氣!”

茶小蔥齜牙露齒一笑,笑得幾分獰猙,害得婪夜打了好幾個寒顫,不過他面皮厚,依舊是神態怡然,一副濁世公子的紈絝樣,他靠近茶小蔥跟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死女人,謝了!”

茶小蔥“哼”聲:“謝什麽?謝謝我讓你非禮?若不是明天我要參加試煉,今天準得把你這張狐貍皮扒下來做成鞋墊。”

婪夜摸了摸清輝流散的頭發,扭頭自言自語地道:“本公子知恩圖報,不與你計較!”

他並未明說自己是答謝茶小蔥胡亂遞給他的那口真氣,原本,普通的真氣是無法助其成人形的,但茶小蔥適才氣結腑中,幾道力量攪在一起,最終還是那道金仙之氣起了作用,幫她理順氣息的同時更將她體內多餘的真氣推給了他……那些真氣各自歸位,幫婪夜沖破了化為人形的最後一層障礙。

暮雲卿略有倦容,擡手指著玄奇殿道:“今後我也住這裏?”

他剛才一直沒說話,奇窮與奇苦只不時地拿眼角餘光偷看他,聽他開口,不由齊齊轉過臉來。同樣一襲白衣,暮雲卿未必有婪夜的強大氣場,但勝在天然飄逸清雅,分外脫俗。

“這位師兄是……”奇窮聽聞暮雲卿要與茶小蔥同住,還以為他是與自己一樣是各殿撥冗過來服伺茶小蔥的同輩弟子,又見他容貌尤為清秀,便猜想是從蠟竹師尊的玄文殿來的。

“這位不是你們師兄,將來也不會是,如果這次入門試煉通過,你們得叫他一聲師叔。”慕容芷才盯了奇窮一眼,似怪她多嘴。

奇苦連忙拉了一下師姐的衣袖,乖乖地退後兩步,不再多言。

“那我住哪?”婪夜摸了摸下巴。

“你愛住哪便住哪,與我無關!”慕容芷才瞥他一眼,帶著奇窮奇苦兩位小輩弟子就要離去。

“那我也住玄奇殿!”婪夜主要覺得這地方夠大,名字倒是其次。

“餵,死狐貍,休要得寸進尺,憑什麽我要跟你住在一個屋檐下?”

“就憑你是我的王後,我是你丈夫!”婪夜一點也不臉紅。

“哈,我還是羽族的王後呢!別以為你救了我一次就了不起,大不了我把命還給你!你高興哪天拿去便拿去,我茶小蔥才不在乎!”茶小蔥一把火燒上了頭頂。她最恨別人給她套上莫明其妙的頭銜,她天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

“告辭!”慕容芷才看不下去了,冷冰冰地拋下兩個字,轉身走在了兩個小輩弟子前面。

“紫菜!”茶小蔥忽然叫住他,勾手指了指奇窮與奇苦兩個。

奇窮微微一笑,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卻沒有挪動步子。

慕容芷才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絲毫不留情面:“做錯了事自然要罰,以後你自己的弟子也得好好看緊了。”他若有若無地瞟了暮雲卿一眼,不理會茶小蔥變了顏色的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地界。

茶小蔥看了看暮雲卿,又看了看婪夜,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昂頭走在了最前面。

暮雲卿緩緩地挪著步子,見婪夜的眼睛不停地在自己身上轉溜,也跟著“哼”了一聲,挺直背脊咬牙跟在茶小蔥後頭。

婪夜雙手交叉抱臂,一派悠然地看著兩人傲然離去,若有所思臉上終於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擔擾。

茶小蔥沒眼花……玄奇殿大門口蹲著的不是獅子,不是仙鶴,不是梅花鹿,也不是嘯天犬,而是,兩只大青蛙!

對,就是青蛙,不是蟾蜍!

最要命的是,還是兩只巨大的、像哈士奇一樣身形的、活的,青蛙。

兩只超大號青蛙看見茶小蔥,一時高興,咧嘴叫道:“呱!”

茶小蔥被駭得向後倒躥出好幾步,她歪著頭將這座雄奇的建築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突然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袖:“餵,你確定不是障眼法?”

身邊人輕松地一拂袖,將青蛙變成了兩只石獅,笑吟吟地道:“這個才叫障目法。”

兩只石獅還是很高興,咧嘴向茶小蔥問好:“呱啦!”

茶小蔥立刻垮下臉,拗過頭,照著婪夜的手臂用力一把擰下去:“死狐貍,還不幫我將它們變回來!真惡心!”

“一葉障目,不過是自欺欺人。”婪夜揉了揉被她捏痛的手臂,渾似不意地又一拂袖,石獅又變回了青蛙。

“留兩只青蛙看門也好,至少晚上睡覺沒有蚊子。”茶小蔥與那兩只青蛙大眼瞪小眼對峙了一會,終於接受了青蛙看門的事實。

“這裏什麽都比尋常的大幾號,不知道那些蚊子是不是也長得跟喜鵲似的,那樣被咬一口起碼要被吸走兩百毫升的血,多可怕!”茶小蔥一邊說,一邊照著門臉上的銅鎖看了看,長滿銅綠的舊鎖上依稀映出三個人的影子,她退後兩步,想了想,用下巴指了指暮雲卿。

暮雲卿會意,將長劍換了一只手,邁上殿前臺階輕輕一推,大門應手而開。

茶小蔥伸脖子往裏一瞧,頭頂黑線飛流直下。

她像見了鬼似的,沖上前拉起暮雲卿的衣袖,掉頭就走,咬牙切齒地道:“走,我們這就回去,讓元知義那老頭給我們換地方,這哪是人住的地方?”

可暮雲卿卻沒動,他雙腿像生了釘子似地,牢牢地釘在了地上,就連仰頭的姿勢都沒變過。

茶小蔥拖了兩回沒拖動,不禁回過頭去。

暮雲卿長發微微飄蕩,身姿昂然中露出幾分蕭瑟:“不,這裏很好,這是我娘住過的……”他漂亮的手指按在那古舊的銅鎖上,摩娑出一層細細的粉末,一雙寧靜的眸子隱藏了心中的千頭萬緒。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濃烈的憂傷,茶小蔥心頭劇震,一股撕裂的痛楚傾巢而至,齊齊壓在了心頭。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沙啞:“你都……知道了?”

暮雲卿沒有回答,只是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地向院中走去。

“暮雲卿!”

茶小蔥追了進去,迎頭被滿院風雨淋了個落湯雞。

玄奇殿的院子內外是兩個世界,就算院外再怎麽陽光普照,院內都是風雨交加,比桌面還大的荷葉占據了整片池塘。七月初九,蓮花已謝,比臉還大的蓮蓬煢立於池中。

四周只黑黢黢的一片,暮雲卿雪白的輕衫,在雨中漸漸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安心住著吧,這裏是昔年持瀾仙子的住處,靈山靈脈,對仙法修煉尤有進益,別人想來還來不了呢。”狐貍一邊說一邊施施然走進了雨幕之中,轉頭見茶小蔥還站在原地沒動,忽然抿唇一笑,他自發間抽出一支閃耀著瑩紫光華的發簪,另一只手拉起了茶小蔥的手掌覆於簪身之上,“來!”

“什麽?”

“你念咒試試,狐咒。”狐貍笑意盈盈,看起來十分狡獪。

茶小蔥的手觸及那根簪子,忽然心中一動,半信半疑地向婪夜臉上看去,法訣催動,掌心一片冰沁,原本八分長的簪子突然變長,變成了一把明紫色的絹傘。

狐貍抽出絹傘輕輕打開,為茶小蔥遮去了頭頂的雨絲。

“它明明……”茶小蔥看了看頭頂的雨傘,又低頭瞥向腰間纏著的柳條,滿目驚訝。

“它明明是根簪子,現在卻變成了一把傘。”婪夜順手挽起茶小蔥濕透的頭發,“只要我願意,它還可以變成更多的形態,但是有一件事,卻永遠不會變……那就是,我,才是它的主人……”

“什麽意思?”茶小蔥有些艷羨地擡頭看向那細致華美的傘面,最後卻將目光停在了婪夜似笑非笑的臉上。

“我的意思是……世間萬物,各有因緣際會,你想了解它,就必須走近它,你想控制它,就必須成為它的主人!”婪夜突然反手握住了茶小蔥的手,緊緊地攥了一下,才又緩緩松開,“如果下面的試煉成功,你才有可能成這此間的主人,成了此間的主人,才能了解更多的真相。”

狐貍的笑並不高深,只唇角勾起的弧度顯出幾分玩味。

茶小蔥聽出他意思,心中漫過一道暖流,拿手肘輕輕撞了撞他的肋骨,露出一絲微笑:“放心,我茶小蔥皮糙肉厚,頂多被雨水多泡幾日,多起幾道褶子,你倒是得小心那身寶貴皮毛,拿去人間賣錢,也值個幾千兩黃金了。”

婪夜轉著手裏的傘柄,傲然擡頭道:“你舍得嗎?”

茶小蔥望著那張流光溢彩的臉,輕輕咬了咬唇:“我盡量。”言罷,她重又看向了暮雲卿孤單的背影。

她會盡量去學著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處處懶惰,隨遇而安;她會盡量去改變她想改變的一切,比如為端極派重振聲威;她會讓返香覺得這次的決定是對的,她決不會像暮雲卿的娘親那樣,變成六道爭鬥的牲犧品……玩游戲的最高境界就在於主謂賓三者的排列,現在游戲變成了生活,也是一樣,她不會“被玩”,也不應該“被生活”。

雨水打濕了暮雲卿的衣衫,也打濕了他的心,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似印著娘親的足跡,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娘親,他對她未必擁有與父親那樣深厚的感情,但是他卻不自覺地想去弄清在歷史沈屙中被掩埋的一切。

玄奇殿,它曾是端極派的禁地,自從持瀾仙子逝去,它已經被封塵了整整百年……

這一百年來,陪伴它的只有蛙鳴鳥啼和那滿窗風雨,如今,它那扇緊閉的大門重又打開,迎來了陽光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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