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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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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個把時辰,蛐蛐便回稟道:“太太,那位姑娘是工部員外郎朱鑒的長女,朱思卉。朱家後院確有一片梨園,乃其發妻沐氏於順韶九年親自命人栽種,朱家長女生於開化元年。”

“竟是她?看來是我多心了。”她以為是哪個商戶人家的女兒意欲與她攀談,借機親近,不曾想竟是個官家千金。

蛐蛐道:“要說,人不可貌相,這姑娘生得平平無奇,沒想到竟是京城人人盛傳的福星。”

楊氏道:“那不叫平平無奇,若她都平平無奇,何以會被先帝相中?”

蛐蛐十分疑惑,“可在奴婢看來,朱大姑娘長得確實沒有任何可取之處,夫人可否教教我?”

“只可意會,難以言傳。朱家之女,百聞不如一見。”

“夫人可否說得明白些?”

“若是一個人站在你面前,你卻看不出她的大致身份,猜不到她的具體心思,那麽,這個人一定不簡單,至少不會是草包。”

“一個陌生人站我面前,我當然猜不出她姓甚名誰,在想些什麽呀!”

“那是你的問題。換作是我,基本一猜一個準。”

蛐蛐道:“夫人,朱姑娘似乎並不喜歡那個珠釵,我看她接了珠釵後,笑得很勉強。”

楊氏道:“這你便錯了。一來,她若非真心喜歡,絕不輕易開口。二來,她得了珠釵之後,唇角和眼眸皆是一動,可見是真心喜歡。喜怒於形色之人,相當於裸走於人前。你去讓廚房去買芹菜和甘蕉。”

“多少大夫叮囑過,讓夫人你飲食清淡,你從不曾在意,如今朱姑娘一說,你便立即行動,這是何意?”

“讓你去便去。”

這日,柳氏將朱思卉請入房中。朱思卉進入引鶴軒的時候,眾人都看向她,眼中神情各不相同。二姑娘朱思華眼中充滿不屑、鄙視。

三姑娘朱思甜眼中流露的是十分厭惡,仿佛在說,“這娘女倆什麽掃把星。”

四姑娘朱思真眼含一分同情,九分敬而遠之 ,仿佛在說,“雖然從前你是我姐姐,但以後不是了。”

五姑娘朱思果則是十分懵懂,仿佛在說,“從前大姐姐很愛笑,父親最喜歡大姐姐,不知發生什麽事了,現在她不愛笑,父親也總是訓斥她。”

而柳氏眼中則半是同情,半是無奈,仿佛在說,“要怪就怪你父親,這個家並不歸我做主。”但她掩飾得極好,除了朱思卉本人,沒有人看出來她眸子深處的表情。

柳氏道:“京兆尹邀請咱們去赴宴,我身子不適,便不去了,你們跟著父親去。”柳氏不去,自有柳氏的目的。一來她身份卑微,那些世家夫人未必願意同她往來,再說,沈太太王氏與沐氏是舊交,沈純相邀,純粹是看在沐氏的份上,她沒有必要去添亂。二來,席間朱鑒可能會怠慢朱思卉,到那時,她不免左右為難。

朱思華喜上眉梢,忙道:“母親,我們幾個姐妹都去嗎?”

柳氏笑道:“那是自然。”

朱思甜兩手分別攬過思華和思真兩人,“太好了,我們三個一定會看好果果。”

柳氏道:“這是自然,出門在外,思卉為長姐,你們務必聽從。”

這話在眾人聽來,形同放屁。只見朱思千朝著朱思卉的方向翻了個白眼,而後朝左右拋了個媚眼,“那我們四個便去了。”

豈料,思華卻道:“有人約了我去賞花,我便不去了。”

待眾人走後,柳氏問女兒道:“你為何不去?”

“沈夫人與沐氏是舊交,沈純請咱們去赴宴,是看在沐氏的份上。先讓她們三個投石問路。”

當下,思甜簇擁著思真和思果上了同一輛車。

朱思卉看著她親手帶大的甜甜,心中思慮萬千。淚水滑下來的時候,她看著手指上的晶瑩發呆。

錦心看她一抽一抽的,心疼不已,她遞過手絹,“姑娘,這種狼心狗肺之人,有什麽值得你哭?”

當年,朱鑒醉酒之後,與洗腳婢女一夜露水情緣,沒想到一月之後,洗腳婢懷了身孕。朱鑒為人光風霽月,這件事可以說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汙點。

當年,他對著大肚的洗腳婢愁眉不展,一句“你走吧”將洗腳婢逼上絕路。無奈之下,洗腳婢向主母沐信輝哭訴。在沐信輝暗中接濟下,洗腳婢平安產女。

之後的六年中,沐信輝多次試探朱鑒的心意,朱鑒每每聽見洗腳婢的名字,都皺著眉頭。聽到沐氏說洗腳婢在外生有一女,朱鑒片語不發。

那年,也就是開化十一年,先帝將十歲的朱思卉召入宮,參加太子的束發禮。自此,京中權貴無不高看朱府一眼。朱鑒大喜,在她十歲生辰之時,問她有何心願。

朱思卉跪下陳情,“我別無他求,只願家人齊心,共享人倫。”

那日,八歲的朱思甜被抱進朱府祠堂。朱思卉見她笑得燦爛,做主替父親給她取了名字。

洗腳婢住進長安齋一個月,便與世長辭。臨終前,她用盡全身力氣爬下床,拉著女兒一起朝沐氏磕了三個頭。

朱思甜自入府後,每日晨昏定省,唯長姐馬首是瞻。她常變著法子哄長姐開心。

朱思卉想起往事,愈發哭得厲害。

錦心道:“姑娘,你看你,為了個醜八怪,眼睛都腫了,等會老爺看到,又得罵你。”

朱思卉聽到醜八怪三個字,竟然漸漸止了哭聲。

錦心以為朱思卉想到她三妹長得醜陋註定嫁不出去所以才止住了哭聲。她萬萬沒想到,朱思卉會說,“別看三妹整天嘻嘻哈哈,她骨子裏其實自卑得要死。如今她走上邪道,再不規正,只怕將來找不到婆家。”

身世,性格,長相,無論拎出哪一點,朱思甜都不好議親,更遑論三毒纏身。

下了車,朱府眾人被迎進花廳。此時,外人只知朱思卉喪母,卻並不知她在家中如履薄冰。

京兆尹沈純與朱鑒寒暄之後,對朱思卉道:“半年不見小卉侄女,如今清減不少。令堂在天有靈,也不願見你如此悲傷,節哀順變吧。”

朱思卉起身道:“多謝伯父關懷,家母過世之前,時常感念與伯母舊時閨中之誼。”

王氏伸手撫向朱思卉的發頂,眼中充滿愛憐。

沈純道:“我常羨慕朱兄,膝下千金眾多,若我也有個像思卉一樣的女兒,此生便無憾了。可我家卻只有兩個混世魔王,整天鬧得家中不得安生。”說罷,他瞪了兒子沈中一眼,“臭小子,《勸學》都背不完,你好好看看,朱家的姐妹是怎麽把你比下去的。”接著,他又看向朱府眾姐妹,“哪個站出來給犬子上一堂課?”

朱鑒聞言,看向朱思甜,卻見朱思甜的頭埋得極低,似乎生怕別人看到她。朱鑒心中嘆息一聲,朝朱思卉道:“你是老大,不為人表率,還等著兩個妹妹背誦不成?”

方才沈純說完後,朱思卉也看了朱思甜一眼,誰料三妹怯場,她正要開口,朱鑒便先說話了。

“伯父有心考侄女功課,也不提前知會一聲,還好侄女恰好背過這一篇,不然便要露怯了。”朱思卉起身說完場面話,開始背誦。

不等朱思卉背完,朱鑒打斷道:“好了,你沈伯父叫你來吃飯的,你只顧吃便是了,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沈純察覺到氣氛不對勁,“無妨,總不能幹巴巴地吃飯,得有人助興不是。”說罷,他朝身邊丫鬟道,“薄酒無味,你把琵琶女叫過來。”接著,他朝朱鑒道,“朱兄,你精通宮商,指點一下我府上的樂姬,也好讓她們日後得以登臺獻藝。”

“沈兄言重了,指點不敢當。”朱鑒說罷,看向沈純的女兒,“侄女今年幾歲了?”

沈榕答道:“伯父,我開化四年生的,今年十二。”

“那真是巧了,我這兩個女兒,一個十一,一個十三,家裏還有個十四的沒來。”

沈榕向朱思甜、朱思真二人道:“我沒有姐妹,以後有了你們兩個,我也就有了伴了。”

眾人就著琵琶聲,把酒言歡。

飯後,王夫人母女分別送了禮物給朱思甜、朱思真。思甜和思真皆是一楞,收了禮物後有點局促不安。

眾人笑著出了門去。朱鑒對沈純道:“就讓嫂夫人和令千金帶著我的兩個犬女參觀一二,我們三個去書房下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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