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城是在中部地區的一個普通城市，裂縫災難之前常住人口六十多萬，東部臨海，距離俞蘅現在所在的農家樂近兩千多公裏，如果要過去，路上肯定危險重重。

可俞蘅也讚同金父的觀點：過去看看！黑暗中唯一的一點亮光，總要做飛蛾去撲一撲。

東西收拾得很快，這個落腳點他們剛住了不到半個月，將東西收進車裏面，再將木柴綁到車上蒙上塑料布就成了。

“我怕汽油不夠，上路之後你們留意一下有沒有加油站之類的。”金父對家裏人說，金母他們趕緊點頭：“放心吧。”

他們目前住在一個小別墅裏，除了他們兩家人，別墅主人的親戚朋友等也住在這裏，住得滿滿當當，消息他們自然也收到了，商量之後別墅主人他們也決定前往鷺城。

這家人出行的手筆可就大多了，開了一輛房車，幾輛越野車還有一輛吉普車同時駛出來氣勢不凡。這附近住的人家還不少，估摸著二十幾棟別墅，互通消息後出發那天，浩浩蕩蕩一隊長長的車隊，俞蘅他們家就墜在後面。

“大哥，咱們就跟在後面，如果有情況也不會被塞住。”

“嘿聽你的！”

不過這樣一來，靈活是靈活的，遇到一些商店超市之類的，就只能搶人家搶剩下來的東西。

“這東西有什麽用呀！”甄涵將一袋辣條丟掉，“垃圾食品。”金恒俊就搖搖晃晃走過去撿起來，再搖擺著走到俞蘅身邊，咧嘴笑：“姐！給！”

俞蘅摸摸他的頭，將他撈起來放在推車裏，推著推車在貨架間撿漏。不管是跳跳豆還是泡泡堂，能入口的他都丟進推車裏。

他們的車後來又改裝過，是在汽修店用食物換的，主要是改裝座位，以空出更多的空間來撞物資。

“恒美走了！”

“來了。”

他推車出去，將金恒俊給金奶奶抱著，再和金母他們一起把東西規整、塞到車裏。

“今晚就在這裏睡吧，天已經黑了不能趕路。”甄振國帶來車隊的意見，金父也覺得不錯，“那我們把車停到旁邊去。”

這一晚卻不那麽平靜，夜裏有兩幫人進來翻東西，見東西被徹底搜刮很不高興，言語之間起了矛盾，拔刀舉棍要打架。領車隊的別墅區住戶也不是好惹的，從衣服裏掏出槍：“快滾！”

一場打鬥爭搶瞬間消弭於無形，金母拍胸口：“嚇死我，那真的是槍啊？”

“我、我看像，那可是有錢人家，有槍多正常啊。”金父也有些嚇到，回想起借住的小別墅，裏頭的裝潢又好看又高檔。如果不是世道不好，他們還沒機會住進去呢。那樣顯赫的人家有槍也不奇怪。

在那之後，同車隊人的對那拿出槍的兩戶人家，都有些敬畏，討好的人也有，比如說夜裏在空房子落腳，會有人搶著幫忙打掃。這些行為還算正常，直到他們在某個藥店落腳時，正好碰上一群人也停車下來。

雙方互相打量片刻，車隊領頭的彭先生對著對方善意地笑笑，兩幫人一起擠進去這個大型藥店。裏面的東西很明顯早就被搜刮過好幾遍了，能用的東西很少，每個人意思意思摸點東西做收獲，然後就占據地盤開始歇夜了。

這一晚，混亂秩序下的某些人性終於展現在俞蘅面前，他一直都知道會有這樣的角落，可是今天幾乎共處一室，自己又是女性的身份。在聲音響起時，同路的那些男人，有幾個就露出了不好的視線，一輪一輪地在女性身上刮。他立刻被金母抱住轉身面對墻，金父又把被子蓋住他們兩人，在這個時候，他深刻地認識到此時自己所處的劣勢。

如果金父不是一個大男子主義又有責任感的家長，如果不是自己有實力有底氣，賣女求榮的事情可能就會落在自己頭上。

隔著被子，隔著貨架，喘氣聲和男人的穢語調笑聲不停地鉆進來，太不舒服了，讓人太不舒服了。

“別聽，別怕，有你爸在呢。”金母捂住他的耳朵，輕輕地安慰他：“別怕！”她的聲音和手卻在抖。

俞蘅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從自己耳朵上移開，然後站起來。

“恒美，你要幹什麽？！”金父抓住他的胳膊，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女兒大了，越來越有主見，平時很幫得上家裏的忙，可是現在她想幹什麽？他在這一刻非常希望女兒如果沒有那麽有主見就好了！

他壓低聲音：“那些人是一起進來的，肯定是自願的！”

俞蘅搖搖頭：“裏面有一個女孩子是被迫的。”她在哭，發出瀕死小獸般的壓抑哭聲，有東西捂住了她的嘴巴。他的聽力已經非常好，只要他願意去聽，這間大藥店裏每個角落的聲音他都能聽得到。

沒錯，裏面有自願的，甚至有一個女人正在放縱地吟哦，似乎不完全不在意在場的其他人。他並不自認自己是上帝，能夠管那麽多。

可是他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他現在並不是真的是一個普通的十九歲女生，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有能力站出來！

“你怎麽知道！”金父生氣了，抓住他就要把他按下去：“和你媽和奶奶待著，哪裏也不準去！”又恐嚇他：“那些人看起來就不好惹，可能會有槍的！”

“嗯，沒事，我也有槍。”俞蘅摸出兩把，掙開金父的手之後將其中一把塞到他手裏，然後大步往外走。

金父、金父的心狂跳，註意力全放在手上，等他回過神時，女兒已經不見了。他抖著手將槍拎起來，對上妻子著急的詢問，他咬咬牙回頭看去。

那裏是黑暗，是吃人的地方。

“你照看著媽和恒俊，我去一下就來！”

甄振國剛站起來就被妻子拽住，對上妻子含淚祈求的眼神，他皺眉：“我得去幫忙！”哎喲才說外甥女懂事呢，今天今晚膽子這麽肥！那邊發生的事情哪裏是女孩子能看的，再看自己的女兒躲在她媽身後蒙著頭，這不才說正常的表現嗎？

這外甥女喲！有膽色，好！

他硬是站起來跟上，金父卻說：“家裏就這幾個女人，大哥你留下！”自己快步追過去，甄振國轉了一圈跺了一下腳，回身坐下。

旁邊同路的其他人好奇地問：“大晚上的你們不睡覺幹嘛呢？”

“沒、沒事。”

他內心跟熬油一樣，特別急，耳邊是妹妹在擔憂地念叨，還有妻子的抱怨：“這關她什麽事兒啊，女孩子家家害不害臊了——”

甄振國憤怒地瞪過去，直把甄舅母給嚇得噤聲：“你、你這麽兇幹嘛？”

“你先閉嘴吧！”

那一邊，俞蘅已經將鎖定的那個女孩救了出來，她一直在痙攣，咬著的嘴唇滿是血，看到他的時候眼中迸發出極亮的光。

竟然是蔣珍橙！

“餵你幹嘛呢？喲小姑娘，想一起玩呀，來啊來啊，叔叔疼你。”

俞蘅一巴掌扇過去，直接把人扇暈了，周圍其他人驚得停住動作，金父過來時就是這麽一副場景，趕緊湊過來：“沒被打吧？”

“沒有。”他看向其他人，“我把人帶走了，你們沒意見吧？”

“哪裏沒意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赤身站起來，用一種非常下流的眼神將俞蘅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還吹了一聲口哨：“小妹妹，膽子挺大嘛，就這麽打了我那兄弟就想走，不太好吧？”

“那你想怎麽樣？”俞蘅脫下外套給蔣珍橙穿上，看向那個男人，金父都要炸了！看、看、看？怎麽能看呢？！

他恨不得捂上女兒的眼睛。

“你過來！”金父將俞蘅拉到身後，然後自己對那個男人說：“有什麽沖我來，你說吧想怎麽樣，是打架還是動槍，都好商量！”說著將俞蘅給他的那一把槍舉起來。

他是從來沒摸過槍的，完全不熟練，舉槍的姿勢更是錯誤的，可是他的氣勢很足，擺出一副“雖然我不會用但槍是真槍”的架勢。

男人楞了一下，忍不住後退，然後皺眉：“兄弟，大半夜可不興拿玩具槍來開玩笑。”

金父梗著脖子：“那你來試試啊！”

“嘿你這人！”男人蹲下從包裹裏翻出一把西瓜刀，氣沖沖就要沖過來，金父咽了咽口水扣動扳機——

“爸，保險都沒開呢，我幫你開。”俞蘅伸出手輕巧地一掰，發出一聲極其輕微清透的哢噠聲。

危險到極致的東西，發動前越是悄無聲息。開保險的聲音其實並不大，只是夜裏太安靜，醒來的人被眼前的事件沖突吸引，正在端看雙方的力量對比，打算看一場難得的熱鬧消遣，這才顯得那一聲異常清晰。

清晰得，心臟都顫動了一下。

“爸，開吧。”

金父憋起一口氣，對著地板用力一扣。

“砰！”

金父嚇得手忙腳亂地將槍丟出去，俞蘅順手接了回來，然後關保險塞回他手裏，金父看女兒的表情跟看外星人沒什麽兩樣了。

“那我們能走了嗎？”

見那個男人的表情驚慌，俞蘅示意金父和蔣珍橙回去，蔣珍橙一手挽著俞蘅，一手扯住身上的外套，緊緊地跟了上去。可是俞蘅也沒想到，她轉身會奪走金父手中的槍，生疏地打開保險，然後沖回去對著地上暈過去的男人一陣猛扣扳機。

“砰砰砰！！——”

“走吧！”蔣珍橙帶著一臉血走到俞蘅身邊，金父目瞪口呆，俞蘅何嘗不是。

“我去，這娘們真夠辣！”

“狠！平時看她總是哭哭啼啼的，沒想到能做出這種事，真是看不出來。”

等俞蘅他們離開，這一塊的人紛紛發出感慨。“完全不眨眼吶，那可是真槍！”

“嘖嘖嘖，竟然還遇上一個見義勇為的女英雄了，萬樹他們哥兒倆踢上鐵板了……”

回去後俞蘅立刻翻出自己的衣服給蔣珍橙換，她在衛生間裏換衣服，俞蘅就站在外面等她。過了一會兒沒動靜，他伸手去扭門把，鎖住了。

“珍橙？”

哐當——

那是鏡子碎掉的聲音，俞蘅後退兩步，運氣，然後伸腳一踹，將門給踹倒了。

衛生間裏蔣珍橙正蹲著撿地上的玻璃片，滿眼都是淚水。俞蘅假裝猜不出她想幹嘛，只說：“出來吧，我們去睡覺，明天就能到鷺城了，那裏現在是很安全的，肯定會有救濟部門的。”

“我、我……你怎麽什麽都不問我？你一定看不起我！”

俞蘅嘆口氣，蹲下去和她對視：“為什麽要看不起你，我們是同學，也是朋友。如果你想傾訴的話，我可以聽你說。”

蔣珍橙撲到他懷裏，大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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