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就出事了，俞蘅看到了比在安全區化龍液投毒事件更加恐怖的一幕。

一早起來，刷牙洗臉做早飯，再物資匱乏的人，至少也得喝一口水潤潤喉吧？所以幾乎無人幸免。

俞蘅是因為前陣子在安全區中招過，最近身體又有些似有若無的變化，所以不敢吃外頭的水，食物都是以前的存糧，所以在聽到租房老太太呼救聲音的時候，趕緊下車去看。

“救救我孫子，救救我孫子……”

跑到租房一看，老太太趴在地上，她似乎非常難受，只剩一層皮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使勁兒地抓著席子湊頭去看床上的孩子。

俞蘅立刻將上去查看孩子，卻看到孩子已經滿臉青紫，嘴巴大張只進氣不出氣。

老太太看到他眼睛瞪大：“救救他！”即使手上再用力拉扯俞蘅的衣服，也不敢大聲高喊，生怕驚動蟲子。

俞蘅看著有點難過，說：“我先看看他這是怎麽了。”孩子的狀況很不好，手頭沒有檢查儀器，只能探出孩子心跳極快，脈搏跳動猛烈。

“你是不是給他吃了什麽東西？”

老太太指著地上散亂的碗，那是一碗隔夜的面條。俞蘅看過之後也看不出問題，如果是孩子肚子弱吃壞了肚子，也不可能是這種反應。

情急之下，俞蘅只能給孩子吃下[萬蠱之王]，如果真的是蟲子引起的身體不適，那還有一點用。

“他、是不是好了？”老太太希冀地盯著孫子看。

“你是不是也不舒服？”“我有點肚子疼，沒事。”

“你今早吃了什麽？”

“什麽都沒、沒吃啊。”老太太也覺得奇怪，“我起床就漱了口。”

“你把這個吃了吧。”

老太太就把[萬蠱之王]吃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問題，吃下過後不久，她就覺得肚子不痛了。

過了一會兒，老太太就去蹲廁所了，孫子也在嘔吐之後呼吸開始趨於正常。

從孩子的嘔吐物中，俞蘅看到了熟悉的蟲卵。剛開始他以為這是誤食蟲卵造成的，畢竟這座山，名副其實的蟲子遍地。雖然據說在神龍娘娘在領導下，蟲子只會在慕得村特定的一個地方產卵，但是如果有例外呢？

不過很快，俞蘅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距離老太太呼救讓他註意到，才過了半個小時不到，冬天裏天亮得晚，現在天還黑蒙蒙的，一貫安靜的福壽山躁動起來。

剛開始只是個別，大家其實不怎麽擔心，有的人家離慕得村近些的，還打算等天再亮一點，扛著人去找神龍娘娘醫治呢。

到了天色大亮，事態劇變。

到處都是嚎叫、翻滾的人，人在極痛苦的時候，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這番動靜引起山中蟲子的狂暴攻擊，不過半天功夫，福壽山成了人間地獄。

“這點痛都受不了，廢物。”梅若君拉上窗戶。

俞蘅將租房老太太和她的孫子藏到自己車上，他第一時間想要離開這裏，但是在行駛一段路後完全開不動之後，他開始擊殺蟲子。

小孩子已經緩了過來，睜著眼睛驚奇地看著不停射擊外頭蟲子的哥哥，這個哥哥是個大英雄哇！

“怎麽辦怎麽會這樣……”老太太也看著窗外，雖然租房的這個後生本事很大，槍法極準，車身已經圍上幾層蟲屍，但是蟲子總體數量看，還是那麽多！

很快，俞蘅就收起槍，將車頂的洞口關起來坐回座位上。蟲屍已經將車子徹底包圍了起來，等他坐下來，車頂也被爬動的蟲子帶動的蟲子蓋住。

整輛車被埋在蟲屍堆裏，空氣不好也無法移動，明明是白天，視野內卻一片昏暗。車子也在蟲子活動中不停被磨蹭到，時不時地抖動幾下。不過至少暫時安全了。

福壽山上亂成一鍋粥，山下某地整裝齊發的安全區部隊卻有些懵了。

不是下迷藥嗎？怎麽會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這還怎麽潛入，怎麽攻擊？

“蟲子在暴動，我們現在上去太危險了。”

“不是說福壽山的蟲子不攻擊人的嗎？和他們取得聯系沒有？”這個他們指的是山上的內應，也是昨晚下藥的執行者。

“沒有，信號打了好幾個了，沒有一個人回覆。”

指揮咬著牙：“趕緊給安全區發信號告知這裏的異狀！”

結果顯而易見，計劃暫停。

“留下人盯著福壽山！”這個指令之下，隱藏著多少惡意，前線的指揮官並不知曉，兢兢業業地安排人手盯著山上，還說：“如果看到有幸存者就搭把手。”

“是！”

福壽山山上的動靜，已經是人力無法控制的了。就算梅若君自覺算無遺策，真的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她也控制不住暴動的蟲子。

聽手下人急切地匯報說蟲子暴動時，她還有些不相信：“不可能！”

“娘娘，是真的！有些龍侍衛也瘋了！”

“我去看看，別急。”

整個慕得村，其實是現在最安全的地方，畢竟裏頭住的人非常少，為了遷就神龍娘娘及其護衛，其他人為表尊敬都搬走了，所以這裏頭住的最多的東西就是蟲子，靠近難、下藥要難，所以這個村子跟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麽不同。甚至梅若君還睡得比平時還晚一點。

在開始有人報告山裏有人身體不適的時候，梅若君還能裝著關切地問幾句。後來外頭事態急轉而下，慕得村反而較晚一步收到消息。

待看到外頭的情況時，梅若君臉色大變。她知道會有人吵鬧惹怒蟲子被吃掉，卻沒想到蟲子現在會無差別攻擊！

那她怎麽辦？她的丈夫和孩子怎麽辦？

“娘娘該怎麽辦？您趕緊讓它們聽話啊！”

“跟我去取謝神香！”

等俞蘅感覺到車子很久沒被蹭動之後，就開始慢慢地啟動，烏龜爬一樣從蟲屍堆裏鉆出來。出來後視野一亮，發現周圍的蟲子不再狂躁之後，都松了一口氣。

空氣中有刺鼻的味道，到處都是煙氣。

“起山火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捂住鼻子，肯定地說：“那是謝神香，肯定是神龍娘娘燒的。”

謝神香？俞蘅還有一點印象，之前參加的祈福會，裏頭就有燃燒謝神香這一項，他還記得味道非常刺鼻。

“這種香有什麽用？”

老太太搖頭：“燒很久很久了，快、兩年了吧？每次祈福會都會燒，聽說平時神龍娘娘家也天天燒的，說是蟲子們喜歡這種香。”

“效果不錯啊？現在蟲子確實穩定下來了。”俞蘅覺得很神奇，對這種謝神香更好奇了。

這種香蔓延到整座山，如果能從山的上方俯瞰，仙氣渺渺宛若仙府。

而且隨著煙氣擴散，蟲子明顯減輕暴躁，再到了下午，整座福壽山終於恢覆“平靜。”

可是那些蟲子顯然已經被血氣激發嗜血的本能，它們雖然不再攻擊建築中的人，重新在各處游走，但是只要有活人在它們眼前，它們就會立刻攻擊。

這種現象，活下來的人都看到了，也因此，福壽山從人間最後的樂土變成危險重重的深淵。

“求你帶我和孫子離開這裏吧，去安全區，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得到俞蘅要離開，老太太趕緊說。

俞蘅搖頭：“不用做牛做馬，我順路送你們去就行。”想了想又問了一個好奇的問題：“我看你是個明白人，為什麽還一直待在這裏？”

老太太摸摸孫子的腦袋，輕聲說：“我一個老婆子，家裏什麽都沒有，能怎麽去？”

有人想往山上來，不管安全區怎麽攔千方百計都要來，可也是有人想要離開卻無能為力的。

俞蘅安慰了一句：“安全區那裏每天都有基本的免費食物。”

老太太咧嘴笑：“你真是個好人。”

這一天，是混亂的一天。

神龍娘娘梅若君的所有計劃，只在開頭就折戟了，後續比如說名義上救治，實際上為撐過第一階段的實驗體展開第二階段實驗，最主要的這個目標完全沒機會實施。

她差點都自身難保！

所以在蟲族終於被安撫下來之後，她才能騰出手去繼續計劃，結果這時候發現，福壽山的幸存者竟然在大規模撤離，氣得她肝疼。

俞蘅小心驅車，從爬滿蟲子的山路上慢慢通過。身邊不少攜家帶口、大包小包行走的人，都在戰戰兢兢地防備著身邊的蟲子。他們身上還抱著一個小火爐，裏頭散發著刺鼻的煙氣。

他打開窗問：“大哥，你們燒的是謝神香嗎？”得到肯定回答後又問：“哪裏來的啊？”

“神龍娘娘派人在各地燒，我從地窖出來後偷偷摸了幾把炭嘿嘿。”

俞蘅誇他：“大哥真是個麻利人。”

老太太扼腕：“太可惜啦，早知道我們也去摸一點。”沒辦法啦，總不能還回去拿吧。

臨到山腳就遇到了安全區的軍隊在接應，不少人喜極而泣。俞蘅最近都帶著面具，並不擔心會被認出來，大大方方地將老太太和孩子托付給軍人。

“你不一起去安全區嗎？”

俞蘅笑：“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們好好生活吧。”將一個米袋塞給她：“這是我的心意，再見。”

老太太楞楞地接住米袋，楞神的功夫眼前的年輕人就已經消失在人流中了。她驚醒一般從軍卡上跳起來，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哥、哥哥走了。”看孫子癟嘴哭，她含著淚摸他的頭，“哥哥沒走，就在涵涵心裏呢。要記住哥哥的恩情知道嗎？”

“都坐好了啊！車馬上就要啟動了！”

一輛輛載滿人的軍卡往安全區開去，回攏的不止是人口，還有人心。

俞蘅沒有離開，他又回山上去了，仍然回到租房的老房子裏，就去跟簽訂契約的蟲人打探消息。首先他去了雷楓華家裏，一直等到晚上雷楓華才回來。

好在沒白等，兢兢業業完成任務的雷楓華這一次帶來了不少消息。

原來梅若君今天讓那些得了怪病後，經歷重重還能活著的人到慕得村去，說是能夠救他們。不過這一次他們的怪病很厲害，無緣無故就蟲化，已經不可逆轉。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變為蟲人，不然的話就會這麽一直疼痛下去，活活痛死。

梅若君這麽一說，哪裏還有別的選擇？大部分人都同意接受她的治療，小部分人不肯認命——其實有一撮人只是為了享受福壽山的安逸，不用每天提心吊膽有蟲子襲擊，才上山來的。他們才不想變成蟲子！於是他們拒絕了梅若君，打算回安全區去尋找幫助。

“娘娘讓我們把那些人吃掉了。”雷楓華舔舔大嘴巴，露出意猶未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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