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蘅坐在車頭咬餅幹，擡眼看三只蟲子從左邊的建築裏鉆出來，頭部擡起嘴巴張開擺出攻擊姿勢，然後抓地飛爬而來。

將餅幹咬住，他站起來舉起槍眼神一凝，扣動扳機。

返程的時候，他的車後拉著十只蟲子，一路框框當當地在蟲子中穿梭，還看到一只蟲巢。

那只蟲巢肚子鼓鼓的，渾身浮腫，無意識地游蕩著，然後往俞蘅車前走來，手舞足蹈，極像揮手的動作。

回到收容所，照例又是身體檢查和物資消毒清理。俞蘅順便將在某地遇到蟲巢的事情上報，接到信息的士兵敬了個禮。

“查實之後。會有專人發放獎勵給您，請登記好您的姓名住址！”

消息一層層報上去，在俞蘅還在等檢查結果的時候，就看到捕剿蟲巢的車隊已經出發了。

回到家，林奶奶已經煮好飯，正在做菜。

“就等你爸回來啦！”

林榮標他們三個人被分配在不同的隊伍，其中林榮標那隊因為執勤地點較遠，所以總是最晚回來的。

“這是什麽肉？”

換好衣服出來看到林奶奶在炒菜，聞著味道有點熟悉，他湊過去看，驚訝地發現這是新鮮的肉，並不是家裏物資中的臘肉腌肉。

“今天剛發的，也沒說是什麽肉。”林奶奶笑著說：“我仔細看過啦，真的很新鮮，你看看……”她舀出一塊給俞蘅看。

“有點透明，像豆腐，還挺好看的。”

俞蘅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點，接過林奶奶手中的鍋鏟：“奶，我來吧。”

仔細地看這鍋“肉”，聞著味道……他的臉色越來越差。

這怎麽看怎麽聞，都是蟲肉的味道啊！雖然跟蟲子外殼以內的內容物有些差異：蟲子的肉是帶著酸臭味的，顏色是紅色的，體型越大的蟲子內部組織顏色越深。而這鍋裏的“肉”是乳白色的，味道聞起來很像，並沒有腥味。

可是實在太像了。

“怎麽了盯著鍋發呆？你爸回來了，你出去吧我來炒。”

“媽你看看這些肉，覺得像什麽？”

林雙鳳疑惑地低頭去看。

外頭林榮標正在換衣服，忽然聽到妻子的叫聲。

“怎麽了怎麽了？”

林雙鳳捂住嘴沖出隔出來的廚房間，使勁壓下想要嘔吐的感覺。

對他們這些每日都跟蟲子打交道的人來說，對蟲子的構造組織可以說是非常了解。也是林奶奶比較少接觸蟲子，所以才毫無察覺。

等林榮標和周君芳一瞧，也覺得就是蟲肉。

“媽，你去取的時候，有沒有遇到別人，偷偷換了你的？”

林奶奶也嚇一跳：“這肉我一直拿在手上，沒人碰過。”

“有點像還沒有吃過人的幼蟲。”俞蘅說，“我去後勤問問。”

之前他家就從水管裏收拾過從水中孵化的蟲子，確實外殼薄脆，裏肉白嫩。

林榮標也覺得很生氣：“是得問，我跟你去！”

就算真的能吃，也得說仔細了，讓他們自己決定到底吃不吃嘛。怎麽能這麽敷衍老太太，讓老太太糊裏糊塗就炒熟了。

兩人一起下樓去，來到後勤處，俞蘅問值班的人：“請問這是新食材嗎？這是我家長輩今天從這裏領到的。”

他直接將鍋裏的東西盛到碗裏帶下來了，給工作人員看。

工作人員看了看：“這不是我們後勤發的，今天確實發肉了，不過是豬肉，碗裏的不是豬肉吧？”

“這就是我家長輩從你們這裏領到的，請查一下吧！”

俞蘅看工作人員的眼神，像是在看兩個碰瓷敲詐的騙子，態度強硬地說：“請查一下，不然我就去投訴了！”

“可是我們今天確實發的是豬肉……好吧好吧，您家的編號是多少？”

現在雖然已經是中午的飯點，仍然有人來領今天的食物份額。如果你不想吃食堂做好的餐，就可以到這裏來領食材份額自己回去做。

“您看，這就是今天的豬肉。”在等待查詢的過程中，一個工作人員在將豬肉給來取份額的人之前，還特地給俞蘅看過，“今早剛宰的。”

“找到了，登記上確實豬肉……你們家五個成年人，一個未成年，所以份額是一斤一兩豬肉。”

“當時負責的人是誰，能讓她來對質嗎？”

工作人員這下真的不太高興了：“我知道現在物資匱乏，大家是難得吃上一回肉，不過您這樣就不太好了吧？”

俞蘅撚起一塊肉：“你看得出這是什麽肉嗎？這很有可能是蟲肉！你如果拿不準，可以送去驗一驗。我犯不著不吃飯餓著肚子來騙一斤一兩豬肉，除了想找回公道，另外一個目的就是提醒你們，如果除了我家，還有別人也領到這種東西的話，到底會不會吃出毛病！”

這番話驚住了一群人，連旁邊接過豬肉的婦女都手一抖，下意識地將豬肉給扔掉了。

“所以，還是請派物資給我家長輩的那位工作人員，出來談一談吧。”

“您說的這個問題非常嚴重，我這就讓人將林木梓同志叫過來，請把碗也給我吧。”一個男人從人群中擠過來，其他工作人員喊他“霍主任”。

霍主任接過碗，又蹲下將地上的豬肉撿起來遞給婦女：“我保證，這個真的是豬肉，放心拿回家吧！”

留下信息後，俞蘅和林榮標就回家了。兩人剛坐下就聽到緊急廣播，廣播中讓所有今天領到肉的人家，暫時不要吃，等待上級調查，後續會有相關補償。

“哎喲還真不能吃的？！”林奶奶別提多後怕了，真是幸好兒子孫子眼尖，不然可怎麽辦呢！

這件事的後續非常轟動，原來真的是後勤處的林木梓以公謀私，拿蟲子肉暗度陳倉，將真正的肉拿到自己家去了。

從林木梓那裏拔出一條鏈，都是貪墨後勤發放的肉類的。這年頭，吃點肉難得，缺斤少兩還不被人們罵死？所以他們並不敢在斤兩上搞鬼，後來黑心腸地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拿別的肉換真的肉。

而這個別的肉，就是蟲肉。

“……以林木梓等三人，利用職務之便，將自行豢養的蟲子取肉冒充後勤發放的肉類份額，造成二十一人身體器官受損，罪行造成惡劣影響。根據戰時條例，將對相關人員進行判刑，具體判決將在三日後，請關註廣播即時消息。”

以前俞蘅還想過，如果以後食物不夠了，還能從蟲子身上找吃的。後來來了沈雲鄉，收容所就告誡過大家，蟲子是不可食用的，即使是從人體之外孵化的蟲子，肉質清白，味道不錯，卻也還是毒性猛烈的。

吃了之後，人體不會立刻倒下，不過腸胃會最新損壞，然後出現血液疾病，各種器官會逐漸衰竭。

可以說，就算是最懶惰不願意做工的人，寧願去乞討也不敢吃這種東西！

“真是壞了心肝了！喪盡天良！他們故意把東西發給孤寡老人，就欺負人家年紀大了，分辨不出來！”這種事情，無論是誰聽了都覺得憤怒。

收容所裏吃到肉的時候少，只有一個星期吃一頓，甚至是半個月。成年也只能分到二兩，剁碎了煮肉粥才能吃出一點味道。

林木梓他們盯住那些孤兒寡母的、獨居的失祜的，將肉一換，這麽些日子過去，竟然還真沒被發現。

這一次如果不是他們錯把帶孩子的林奶奶看成軟柿子，一個不留神發錯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爆出來。

事後，林家也得到了補償——兩斤豬肉。

俞蘅順便問了一下事情進展，霍主任是代表後勤親自來道歉的，聞言說：“全部槍決，明天就會執行，他們的家人則是擅養違禁物，會被判勞動半年。”這是下午就會公開的事情，他因為職務之便提前收到消息，現在說出來讓受害者消消氣也沒關系。

林奶奶問：“那，那些老人家呢？”

霍主任的笑容斂住，露出幾分哀痛：“他們的身體已經壞了，現在的醫療條件……只能那麽養著，您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好、好！”

俞蘅沒有戳破霍主任避重就輕的話，點頭示意後扶著林奶奶回屋子。

收容所為了消弭後續壞影響，肯定會讓他們好好活著，挽回管理疏漏的形象。可是蟲肉毒性強，服用之後，首先壞掉的就算腸道和胃。就算活著，什麽都不能吃不能消化，靠藥物撐著死不了，這對那些受害者來說，絕對比死了還可怕。

回到屋裏，林奶奶說：“我去看看他們吧，都是可憐人。”左右看看，想看家裏能帶什麽過去做慰問品。

俞蘅說：“就拿奶粉吧，老人奶粉。”

“喔對！我有好多奶粉呢。”林奶奶就去翻庫存了。

到了下午，林雙鳳帶著婆婆去看望那些受害者，俞蘅則到大廣場去看判決。

果然像霍主任所說的那樣，主犯全部被判處死刑，槍決。

家屬們哭嚎著，求救著，卻無法得到旁觀者的一點同情。其中有一個老太太，一把年紀了還跪在那裏，求自己代替兒子去死。

人群中議論紛紛，臺上被武警壓著離開的林木梓死死盯著底下跪著的老太太，眼淚一直往下掉，直到被壓上車。

“我的兒子啊！”老太太大哭著要去撞柱子，被人攔住了。

旁人不屑地說：“這老太太也是個心裏藏奸的，家裏的蟲子就是她在養，誰信她什麽都不知情哇！”

“我就說她怎麽一天天地看起來陰森森的，原來是躲在家做那種缺德事兒呢！”

當天傍晚，那幾個人就被處以槍決了。

這件事情帶來的影響不止如此。既然後勤部有人私自孵化蟲卵，以水養大去謀取私利，那就不能夠放過整個後勤部。

為了給民眾一個交代，那就得擺出一個態度：徹查！不止後勤部，食堂和養殖區也被檢查了一通。

結果還真的查出新的東西。

大食堂中的肉菜中，也被查出有蟲肉。幸好因為是食堂大鍋菜，本就肉少，其中的蟲肉分攤之後，每個人也只吃了一點點。

軒然大波！

從窗戶外看著外頭的抗議人群，俞蘅關上窗戶。

“還在鬧啊？”林奶奶問。

“嗯。”

林奶奶是個愛好平穩生活的老人家，對這陣子的混亂很著急：“這人真的是……好好過日子不成嗎？就愛幹些壞事情，影響多不好。”

她活了這麽多年，苦日子也過，兒子帶來的富貴日子也過，現在一大把年紀了，又背井離鄉，這也能過。所以對那些為了一點肉就害人的人，非常無法理解。

“恒安，咱們可不能做這種壞人，要拿什麽東西就自己努力去拿，這個你爸做得很好，你要多向你爸學習，啊？”

“知道了奶奶。”

這場混亂以數位高層落馬、權力清洗告終。

新勢力結構為了穩定民心，推出了二代驅蟲劑，並且立刻投入使用。

沈雲鄉再次被怪味覆蓋，在清理掉早就入侵的蟲子之後，收容所的安全系數再次提高。

更好的時代，似乎就此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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