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衿內心勾勒著這段表演的方式，在懦弱和爽朗兩種方式間，猶豫兩秒。

然後做出了決定。

“準備好了嗎？”

“嗯。”

……

“小子來了，錢帶來了嗎？”

和蘇子衿對戲的執行導演，假裝流氓的感覺，語氣裏流裏流氣的。

蘇子衿站起來看著他，上下狐疑瞅了幾秒，用手在嘴邊哈著起氣，然後捂著耳朵。

似乎身處在寒冷天氣，不時還擡擡腿。

畢竟這部劇的場景在東北，天氣寒冷。蘇子衿本身就是東北人，自然對於這個角色多設計一些相關動作。

蘇子衿擡眼打量一番，狐疑的說道。

“餵，這次你能行嗎？！上次花姐帶那麽多人，別把你揍了。”

“你放心吧！你不找我還能找誰，找法律?

大律師上次法院的傳票給花姐怎麽了？

還不是挨了一頓揍。”

蘇子衿這段話也是有理有據的改編。

原著中郭羽身為一名法律工作者，面臨敲詐，為什麽會給黃毛十萬塊錢?

而他如果真的是懦弱天真的形象，為什麽後來又會接連陷害那麽多人?

很明顯前後矛盾!

蘇子衿知道這點，特意做出改編。

對這個地方進行一些，自己理解上的處理。

於正看著蘇子衿的表演，仔細端詳一段時間。

按照演技來說，蘇子衿是夠格的，無論是臺詞功底還是肢體語言都是符合一個演員的標準。

但這個郭羽和他心理有一些偏差。

在他心裏郭羽完全就應該是推動情節的小醜，但他知道以郭羽為線索推動劇情發展，這樣做會讓很多原本小說中有條理因果的地方，出現披露。

但他又不想單單按照小說中拍攝。

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導演，他有自己的一套表演體系。

他想把當時哈松的時代背景和人物在其中的無奈表現出來。

所以他對於郭羽這個角色格外上心。

“你還要不要，不要把錢還我!”

蘇子衿說完這句，語氣裏不禁和劇本中標註懦弱的語氣相反，反而更積極向上的感覺。

甚至沒有太多彰顯懦弱，反而有種假裝理智更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

和蘇子衿對戲這位看一眼蘇子衿。

知道蘇子衿改詞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要要要……不就是有人挑事嗎？什麽花姐花哥的，有這個都給你擺平了。”

劇場人員隨機應變拿著手中的劇本當做銀行卡，上下晃晃。

蘇子衿擡頭看一眼。

“行啊，謝謝了。這事完事了，拿到證據。再和花姐談判!

上次因為證據不夠，看他這次還往那跑!”

“是是是…”

……

“停!”

導演的話一出。

蘇子衿瞬間從郭羽的形象中脫離，能很明顯感受到他身上的青澀和陽光都轉變成本身的成熟和睿智。

於正拿著筆看著蘇子衿，眉頭皺成了川字，嚴肅的拿筆指著蘇子衿說道

“你改詞了！”

“嗯!是的，郭導。因為……”

“好吧，下一個……”

於正說完，蘇子衿心中涼了一半。

難道於正對於郭羽這個角色的理解只是單純的懦弱和窩囊?

還是他不容許有人改詞?

“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什麽？”

正打算等待下一位的於正看著蘇子衿。

“不行!”

“得得得。”

“人家演的也不錯，給一次機會怎麽了。”

就在蘇子衿心想這戲弄巧成拙時，旁邊的制片人說話道。

啟康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讓自己公司的齊銘再次試鏡。

因為按照演技來說齊銘遠遠不如蘇子衿，但若是能在這開個口子，接下來他就能名正言順讓啟明覆鏡了。

萬一下一次他就不緊張了呢。

制片人齊銘是這麽想的。

同時蘇子衿眼前一亮，萬一呂行聽了他的話，自己再有一次機會，說不定還有機會。

“不行!”

呂行把水重重砸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看著啟康道。

“試戲就是試戲，那來這麽多的彎彎繞繞。我說不行就不行。”

呂行的態度很強硬，讓啟康有些難堪。

“怎麽的，這部劇是我投資的，你橫什麽。我看這小夥子就不錯，不想錯過他。

年輕人犯錯跟正常，我們應該多給幾次機會。”

啟康為了自己的臉面，立即反駁了於行。

“你要幹什麽？什麽機會不機會的，你自己什麽想法自己知道。”

眼看著房間裏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啟康和於行兩個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著誰。

但此刻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的編劇紫金陳看了幾眼蘇子衿，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要不，讓他再試一下吧！剛剛他的表演給我很多靈感。

再試一下也耽誤不了幾分鐘。”

“你看老呂老齊你兩也別生氣。我看這位就不錯，這樣再給他一次機會看看。”

紫金陳出來打圓場。

一是因為蘇子衿真的讓他對郭羽找了一點靈感，二就是不想讓這二位把這部劇搞砸。

他們兩一個是這部劇的導演，主管拍攝和制作，一個是這部劇的制片人，是整部劇的金主爸爸。

少了誰，劇組的拍攝都將受到很大的挑戰。

“行吧！小夥子，你就再演一遍。”

於行看了幾眼紫金陳，又思考一會，找了一段戲。

“就演朱慧茹最後被綁架了，然後李豐田讓你將融化的鐵漿到入朱慧茹時的表演。”

“這次你可以按照你的理解，更改臺詞。但我只給你十五分鐘。”

導演將劇本推給蘇子衿，看眼手上的表。

蘇子衿仔細看了一段時間。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郭羽當時的心情到底如何?

蘇子衿一時也拿捏不住，按照這部劇的劇本 ，後期郭羽已經黑化，而朱慧茹發現他的秘密，並揚言要將他的證據發到網上。

但此刻李豐田把他們兩人都抓住，在煉鋼廠上讓郭羽親手了結朱慧茹，消滅兩人的證據，來讓兩人逃離法網。。

紫金陳看著蘇子衿認真投入劇本的樣子，內心想了很多，對劇本又有一些新的看法。

因為郭羽和朱慧茹是新加入的角色，所以在角色動機和因果上，沒有那麽多時間打磨，有很多地方略顯粗糙。

他自己也知道，在這部劇中真正能升華主題的除了一直尋妻女的駱聞，剩下的就是郭羽這個屠龍者成為惡龍的故事。

他一直猶豫郭羽這個角色的性格應該如何?

他寫了很多可能，但對於這種臉譜化的角色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剛剛蘇子衿的表演卻讓他看見郭羽的另一面。

睿智，向上，雖然被壓迫但卻為了愛的人一往直前。

但不擇手段，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並且剛剛蘇子衿改過的對話，讓他也發現自己這段的錯誤。

能把他留下的破綻彌補上，這也是他為什麽給蘇子衿一個機會的原因。

“鐺鐺鐺。”

門外一陣敲門聲。

“請進。”

呂行聽到屋外的敲門聲道。

蘇子衿擡頭看，進來的竟然是郭佳佳，轉頭看呂行指著二人道。

“接下來你們對戲，我當李豐田，你當郭羽，她飾演朱慧茹。”

“準備好了嗎？”

鄧佳佳看蘇子衿竟然在場，顯的有些意外，但還是很認真的看著劇本。

呂行過了十幾分鐘問二人。蘇子衿合上劇本內心已經有了些著落，郭佳佳更是早就有了準備，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導演能把我的嘴封住嗎？”

郭佳佳主動要求，呂行也答應了郭佳佳這個要求。

其實這段臺詞，郭佳佳因為是被綁著的原因，一直沒有多說幾句臺詞。

內心的驚恐不甘認命求生完全由眼神流露，

而這種完全靠眼神交流的戲才最難演。

在這段戲中可以說她的戲份才是最難的。

“三二一，action!”

話說完呂行拿出一個板凳坐在上面，雙手放下輕松看著蘇子衿，拿根煙吐出一口煙霧。

“快點的啊！”

蘇子衿微微低下頭看著呂行飾演的李豐田，挽著腰雙手一直在顫抖。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放了我們，放過我們吧！”

蘇子衿顫抖的雙手和一只搖擺不定的眼神都能看出。

他對眼前武力值爆表而且殺人不眨眼李豐田的畏懼，但內心因為對朱慧茹的一點點喜歡和對殺人的愧疚感讓他遲遲不敢下手。

呂行擡起手，有些不耐煩，蘇子衿嚇的向後一跳。

“快快快快快……快點!”

呂行擡眼看一眼蘇子衿，靠近一點湊到了耳邊，指著一旁坐著的被捆住手腳的鄧佳佳。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她死，你選一個吧！”

“嗚嗚嗚……嗚嗚”

後面的鄧家佳拼命的在掙紮，蘇子衿的眼神在兩邊不斷搖擺，像古典鐘表的鐘擺一樣，拿不定主意。

他的雙手能似乎在訴說他內心的搖擺和掙紮。

在面臨死亡要挾時，他內心的無助被一點點掀開，露出他冷靜外表下懦弱的一面。

呂行一邊呵呵的笑著，右手拇指和無名指拿起煙來，看著二人似乎想看一場好戲。

“我…我。”

蘇子衿搖著頭一直在猶豫中，他一邊看著掙紮的曾經的愛人絕望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眼睛中含著淚花，一邊看哈哈笑著殺人不眨眼的李豐田。

內心正在做出一個極其重大的決定。

旁邊的紫金陳目不轉睛盯著蘇子衿的一舉一動。

他很想知道在這種極端情況下，蘇子衿能否駕馭勝任這種生死之間感覺。

在愛人和生命，事業和人生種種的矛盾中，找出郭羽這個角色獨特的閃光點，並且遵從角色本身的性格背景。

這也是紫金陳想看見的閃光點。

蘇子衿猶豫了十幾秒看著朱慧茹，一步一步挪動著無力的雙腳，仿佛拖拽一塊巨石，走到朱慧茹身邊。

雙手在背後拿著繩子綁下朱慧茹，嘴角一遍遍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他說你必須死，一定要我殺了你……對不起。

我…我還想活下去。”

蘇子衿話說一半，眼淚刷一下從眼眶流下來。

他抹了一下，再次看著朱慧茹絕望又難受的眼神，嘴上逃脫自己身上的責任，手上卻一點都沒停下來。

能看出來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死，但還奢望朱慧茹能夠原諒他。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你能相信我嗎？你要相信我……”

鄧佳佳扮演的朱慧茹盯著郭羽，眼神裏有絕望也有無奈，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人看了心疼又可憐。

“好了？”

呂行話說了出來，蘇子衿脖子一縮又點點頭。

“過來……”

蘇子衿像流浪貓看陌生人警惕看兩眼。

沒敢去，一直杵在在原地。

他不敢靠近這個惡魔，他害怕無助。

在生和死之間，他滿腦子都是思考自己應該如何活命。

他剛剛從一個窮小子變成律師事務所的主任。

他不想死，他是211畢業的大學生，他未來還有很好的前程。

極大的求生意志和本身極度的自私自利讓他一步一步走過去。

“過來啊！”

呂行再一次說著，似乎像惡魔的引誘。

讓他走到魔鬼的身旁，同化成一樣的魔鬼。

“過來啊！”

這三句話一句比一句輕柔，但郭羽卻進行著強烈的掙紮。

最終他真的放下了，大步走到李豐田身邊。

“知道這是啥嗎？”

呂行虛無提著一個東西，按照劇本解釋這是一個控制煉鋼爐的遙控器。

蘇子衿看著想點頭但又不敢搖搖頭。

呂行假裝拿著手中的遙控器，看著另一邊。操縱著機器搖動，倒入鋼水。

臉上露出孩子般幹凈的微笑……

郭羽似乎看見了煉鋼爐裏的鐵水一點點到下來的火花，火紅的鐵水成一道水幕傾倒下來，迸發出燦爛奪目的火花，發出耀眼的光

讓人感到美麗而恐怖。

“是不老漂亮了？”

呂行看著這一幕，開心的捧著蘇子衿的腦袋。然後將遙控器給他，大聲喊著。

“你快點!行不?這樣就沒有證據了！”

蘇子衿扮演的郭羽竟然極其小聲但又顫抖的說了這句話，說完這句話都能聽見喉嚨滾動的聲音。

呂行看著蘇子衿，知道他又改詞了。

但內心毫無波動，仔細一想這次改是地方還算有理有據。

這一句話，就讓郭羽這種極其自私自利，極端的自我主義展現出來。

“來，這麽著啊！”

能看見呂行楞一下，拿著手中的機器推到蘇子衿。

“給，拿穩……給我拿穩!”

郭羽雖然很想借助李豐田把朱慧茹搞定，但自己卻是不敢親自倒入鐵水，讓朱慧茹喪命。

“拿穩!!!…”

幾位演員都看著四十五度的墻角處，哪裏都能看見三四米的巨大煉鋼爐從一旁伸過來，爐口處似乎還能看見其中鐵水被融化後凝固斑斑的痕跡，裏面裝著的一千八百度的鐵水融化成為橘紅色，偶爾還冒著一個氣泡。

蘇子衿拿著遙控器，顫顫巍巍不敢傾倒。

但目光卻看著那個鐵桶和朱慧茹，露出一點點不忍。

郭羽拿著遙控器看著那個鐵爐，竟然說了句話。

“你別殺我，殺她。殺她我們都能活下去!”

鄧佳佳拼命的看著郭羽，但郭羽一直死死盯著那個鋼鐵爐。

能看見在不足十五平方米的小屋中，鄧佳佳坐在椅子上拼命的在掙紮，但怎麽樣都於事無補。

她看著蘇子衿的眼神裏面濃濃的懇求和希望。

這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經常在自己身邊噓寒問暖的男人，在最關鍵時刻的懇求。

但蘇子衿一眼都沒有看，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煉鋼爐，像盯著殺父仇人一樣。

瞪的雙眼通紅卻不敢說一句話。

搖搖擺擺的煉鋼爐終於移動到朱慧茹頭頂，於行飾演的李豐田看著蘇子衿飾演的郭羽。

將煉鋼爐停下，李豐田看著郭羽，掐著郭羽的嘴，露出天真的笑容。

“她有咋倆的證據，你有我的證據。”

“你殺了她，這樣我也有你證據了。

咋倆扯平了……”

“殺了她，咋倆就安全了。”

呂行看著蘇子衿。

此刻，劇目中的郭羽面臨最大的人生抉擇。

他是要殺了自己曾經最愛而不得，不惜付出千方百計也要得到的女人。

雖然這個女人一直在違背自己的意志，雖然她手上有自己殺人的證據。

但他要殺了她。

殺還是不殺?

郭羽有些不忍，他內心還是對正面殺人有極其大的畏懼感，一時不敢按下去。

“殺了她，我們就安全了。殺了她。”

呂行飾演的李豐田抱著蘇子衿，指著虛無的煉鋼爐。

“一千八百度，倒下去啊！刺啦一下，什麽都沒了。

要不我來?”

蘇子衿閃過呂行的手，他害怕眼前這個女人死，但又害怕她告密。

呂行拿著手機蹲著對他說道。

“大律師?你不是愛拍小視頻嗎？我也喜歡…”

“開始!”

蘇子衿看著面前的煉鋼爐，低頭看著手下的遙控器。

對著看著自己想要尋求幫助的朱慧茹，郭羽輕聲說了句。

“你自己作的!”

然後一點點拿著手中的遙控器，嘴上撕心裂肺喊著。

“你不看我電腦不就好了。”

“你就不能考慮我們的前途。”

“讓你告發我，你不是很厲害嗎？”

“都是你的問題，我沒錯……我沒錯，都是你的問題。”

“快點，給你一分鐘!”

呂行在大喊著。

被捆住的朱慧茹已經不在動了，絕望的看著撕心裂肺喊著是自己問題的男人，眼神中一滴淚流下來。

能看出她已經認命了，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等待生命最後的抉擇。

蘇子衿跟發瘋了一樣喊著。

“都是你的問題，要不是你，怎麽會!”

蘇子衿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緩解內心殺人的壓力。

他看上去好像發瘋了一樣，不斷的大吼著但嘴角裏已經有一絲絲的爽快。

似乎內心中一件久久難以釋懷的事情被解放出來。

像一只野獸沖破牢籠，面前都是可口的人類。

殺了她，殺了她自己就能解放了!

殺了她!

郭羽內心發瘋的野獸不斷對自己怒吼，而他一直在暗示自己。

這都是他的錯，自己只是因為想活著，自己只是想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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