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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仿佛失去的不是阮輕,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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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說話之人,竟是林無舟的長孫女——林瓊葉。

女孩滿臉淚痕,眼睛發腫,看著陸嘉塵時, 眸光裏盡是怨恨之意。

眾人尚不明白, 這小姑娘哪來的立場和資格, 居然敢當眾指責星照門掌門?

但很快, 經一旁的林家弟子提醒, 他們才知道, 原來這林姑娘和阮姑娘平時關系最為要好, 也怪不得人死了她會那麽傷心。

一名劍修站出來說道:“姑娘, 你說這話是何意?”

林瓊葉冷笑說:“我是何意?我只是想問問陸掌門, 今日在此看到這種結局, 究竟是真情實意地傷心,還是在這裏惺惺作態?”

那劍修嚴肅地說:“陸掌門乃是那位死去的女英雄的父親, 為人父母,最見不得子女早逝, 你說出這話, 簡直就是在人傷口上撒鹽,理應給陸掌門道歉!”

林瓊葉只看著陸嘉塵,一字一字厲聲說:“陸掌門,若我的的確確誤會你了,向你道歉又有何妨?!只是我倒想先問問你,當初為何要與阮輕斷絕關系?!”

眾人暗暗一驚,幾名林家弟子附和著問:“是啊,為什麽要斷絕關系?”

陸嘉塵臉上掛不住,當著這麽多人的面, 他只好說:“阮輕當初在星照門犯了錯,也是她自己提出來要斷絕血緣關系,死者為大,你們不要問了。”

這個回答對很多人來說,顯然無法接受,一開始那名替他說話的正直劍修說:“陸掌門,阮姑娘英雄年少,心系蒼生,她能犯下什麽不可饒恕的過錯,非得和陸家斷絕關系才行?您不如說清楚一點,否則我們這些人實在意難平!”

見狀,陸嘉塵嘆了口氣,只好說:“實不相瞞,阮輕在星照門期間,屢屢挑事,還竊走了星照門獨門秘籍《九星秘籍》,宋長老也因此大發雷霆,也曾多次動念要清理門戶,也怪不得阮輕,她還年輕,是我陸某人教導無方……”

《九星秘籍》一事,眾人都有所耳聞,若阮輕真的偷走了秘籍,那與星照門斷絕聯系也是合情合理……

“你騙人!”林瓊葉又氣又惱,眼淚滾了出來,急道,“阮輕才沒偷你們的東西?!你憑什麽這麽說她?!”

陸嘉塵皺眉看著她說:“小姑娘,你說我騙人,你能拿出證據來嗎?”

“我……”林瓊葉本來沒見過世面,更何況應付陸嘉塵這樣的老油條了,頓時氣的跺腳,怒道:“阮輕在蓬萊閣從來不提星照門,從來不提這個做父親的,你說這是為什麽?!因為她被你們傷透了心,若非如此,怎麽會……怎麽會,做出那種傻事來……”

陸嘉塵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眶隱隱發紅,嘆道:“是,的確是我陸某人苛待了她,可為人父母,哪一個不希望子女好呢……”

他說的情真意切,引得眾人動容,紛紛上前寬慰他,有人拍了下他的手臂說:“陸掌門,節哀順變。”

有人說:“我也是當爹的,我能理解您,好在您還有另外一位千金,好歹還有個寄托。”

“……”

陸嘉塵一兩句“真心話”,不但沒人責備,反而引來一番同情。他雖然是星照門掌門,但也不是完人,為人父母的也不是個個都能跟子女心意相通,偶爾過於嚴苛,也都是愛之深責之切,他都已經失去愛子了呢,為什麽還要去苛責他?

林瓊葉氣得發瘋,鬧了一番沒得到任何想要的,反而被人認為她在無理取鬧,只得氣呼呼地離開,一時覺得自己沒用極了,關在房間裏不住地哭。

海面上,雷電之力消散,風帶走了塵埃,水帶走了屍骸,太陽升起又落下,潮漲潮退,送來無數海底的屍骸,有魔族的,也有人族的,斷肢殘骸被燒焦過,又被海水沖刷過,幾乎只剩下雪白的骨,焦黑的肉,是人是魔都無法辨認,更遑論確認他們生前的身份。

林淮風還在淺水灘上打撈,他彎下身,撈起一塊塊殘骸,仔細辨認形狀,確認是不是阮輕留下來的。

他反覆做著同樣一件事情,不知疲倦。

離阮輕從這個世上消失,已經過去兩天了。

有人看不下去,便提議說:“既然大家都在這,不如一起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將阮姑娘的魂魄招回來。”

立刻有人說風涼話:“招?怎麽招?東海海底魔物那麽多,阮姑娘的魂魄肯定早在靈核破碎的時候,被萬魔吞食了。”

“那總得試試啊!”那名正直劍修又一次站出來說,“阮姑娘為蒼生死,我們不能讓她的魂魄淪為東海魔族的盤中餐,既然這麽多前輩都在這,不如大家一起努力,盡所能及地將阮姑娘的魂魄招回來,也好送她去投胎。”

“對!必須將阮姑娘的魂魄招回來!”

青年劍修一呼百應,眾人開始商量一個計劃。

一開始,他們不敢把計劃告訴星照門的人,萬一這個計劃行不通,豈不是讓陸嘉塵白白期待了一場?

但後來,他們發現這個計劃裏面,最關鍵的一環,就是要阮姑娘的血親來出力。於是,商定好計劃之後,眾人決定一起去把這件事告訴陸嘉塵。

青年劍修走在最前面,懷著隱隱的期待。

他是南天宗的一名弟子,名叫於安游,初出茅廬,意氣風發。昨夜,他和幾位年輕修士徹夜不眠地商量了一個晚上,才有了一個不錯的方案。眼下,他要親自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陸掌門。

來到星照門弟子們落腳的地方,他敲響院門。

“叩叩。”

一名精神奕奕的星照門弟子開了門,見到於安游和他身後一眾,驚了驚,笑道:“喲,於公子也知道我們要啟程了,這是專門來道別的嗎?”

於安游微怔,身後眾人小聲議論起來,一人奇道:“你們這是要走了嗎?”

開門的摸著後腦勺,受寵若驚地說:“待了兩天了,掌門說該走了,我們也不敢耽擱呢。”

門外一眾人面面相覷,一人說:“你們走了,阮姑娘怎麽辦啊?”

於安游“哎”了聲,擡手打斷他,繼而彬彬有禮地問:“敢問閣下,陸掌門在嗎?”

“在的,掌門已經收拾好了,臨安桂花開了,夫人來信催掌門回去摘桂花呢。”

忽然間,門外一眾哄笑。

於安游又氣又惱:“這到底是桂花重要,還是安置阮姑娘的魂魄更重要?!”

門內的人有些迷茫,不知道他們笑什麽,也不知道他們一大早來這做什麽,又摸摸後腦勺,跟著他們一並笑了起來,說道:“各位都進來坐吧,我給你們泡茶喝。”

於安游跨過門檻,自那人身旁走過去,語氣不耐,朗聲說:“茶就不必了,昨天晚上喝得夠多了,快去請陸掌門過來,我們有要事要與他商談。”

一刻鐘後,陸嘉塵這才趕來見客,聽得眾人的計劃,他微微蹙起眉頭,思索良久,終於開口說:“需要我做什麽,我陸某人必當全力配合。”

於安游心裏犯嘀咕:這不是讓你配合,這事得您老主動啊。

他面上沒有多少表情,只說:“得委屈您,從您身上取點血。”

陸嘉塵又皺眉了,他看著於安游,於安游心裏都快發毛了,最終少年心性湧了上來,站起來一拍桌道:“您老到底取不取?!”

陸嘉塵嘆了口氣,於安游道:“每次放一碗血,最多放三次,您女兒可是為蒼生而死,她流的血一點都不比您少!”

陸嘉塵點點頭說:“拿刀來吧。”

刀和碗都送過來了,陸嘉塵當眾割破手腕取血。

鮮血潺潺流入瓷白的碗裏,陸嘉塵將頭扭開。

身旁,一名法修弟子取來符紙,拿著筆問道:“請問陸掌門,阮姑娘的生辰八字是什麽時候?”

陸嘉塵微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問這個做什麽?”

於安游溫聲道:“掌門,我們需要阮姑娘的生辰八字,才有可能將她魂魄招回來啊。”

陸嘉塵欲言又止,顯得有些為難,於安游道:“你不會連你親生女兒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吧?!”

“慚愧……”陸嘉塵搖頭說,“的確記不得了。”

事實上,他記得陸萱萱的生辰八字,也知道那本應該是阮輕的,可如果他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來日他們一查,阮輕的身世真相立刻大白,到時候他還有什麽顏面面對世人?!

索性就在這裏,跟這些人撕破臉算了。

陸嘉塵看了看,院子裏都是些年輕人,有些門派名號他聽都沒聽說過,根本不用去搭理,敷衍了事算了。

一眾人商討了一整個晚上,陸嘉塵血都放了一碗,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陸嘉塵居然不知道阮輕的生辰八字?!

有人笑道:“陸掌門,阮姑娘真的是你親生女兒麽?”

陸嘉塵面露慍色,道:“阮輕身上有雷靈根,乃千真萬確,除了我陸家兒女,再不可能有其他人有雷靈根了!”

一眾啞然,細聲討論起來。片刻後於安游仍不死心地說:“知道她生辰八字的,還有誰?”

“還能有誰?”陸嘉塵暼他一眼,打發乞丐一般不耐煩地說,“我連她生母是誰都不知道,去哪裏給你們問生辰八字?”

“……”

面面相覷半天,眾人又是尷尬,又是氣惱,既替犧牲掉的阮姑娘不值,又實在辨不清真真假假,一下子竟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德高望重的前輩了,一人陰陽怪氣地說:“陸掌門風流,在下佩服。”

陸嘉塵聞言臉色發綠,包紮好傷口後,自顧自起身,拂袖離去。

沒多久,星照門弟子竟是整頓待發,準備回臨安了。

於安游氣得渾身發抖,差點將那碗血給打翻,罵道:“世上怎會有這樣為人父母的?!”

一人寬慰他說:“算了於兄,別說生辰八字,我們連阮姑娘生前使用過的物件都找不到呢,這招魂,恐怕是不可能的。”

他們一行共十六人,原本是來蓬萊閣支援的,可聽聞了阮輕的事跡,都深受感動,想著無論如何要幫死去的人做點事情,如今這十六人中很多都開始打退堂鼓,也開始勸說於安游離開。

於安游嘆了口氣說:“我再想想辦法吧。”

海灘上,那個不停地在海裏撈屍骨的人已經累倒了。

阿晉背著他,將他放在沙灘上,哭著說:“少主,您休息一下,別再折騰自己了。”

林淮風擡眼皮的力氣都沒了,閉著眼,喉嚨裏發不出任何聲音。

阿晉拿出水壺,給他餵了點水,又給他餵了顆丹藥,難過地說:“大少爺和二少爺都離開了,老爺也病倒了,您一定要挺住啊,蓬萊閣不能沒有你……少主。”

林淮風什麽都不說,難得一次這麽安靜地聽人說話,不生氣,也沒有厭惡的意思。

阿晉抹了把眼淚接著說:“人沒了我們再想辦法,聽說中原那群修士都在想替夫人招魂,如果能把夫人的魂魄招來,少主說不定就能和夫人團聚了。”

“招魂……”林淮風輕輕地說,“她把屋裏的東西全燒了,什麽都沒留給我,拿什麽去招魂?退婚書嗎?”

阿晉哭的更厲害了,自欺欺人地說:“不會的,夫人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之前那麽喜歡你……”

林淮風自嘲一笑,推開他,踉蹌著起身,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往北面走了。

退婚書……

可以拿去招魂嗎?

林淮風心想,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把人招回來又有什麽用呢?問她為什麽要做出那麽決絕的事?

倒不如將魂魄招回來,徹底囚禁她,讓她永遠不得離開自己?!

是的,這樣最好了。

他再也無法忍受,有人離他而去了。

長堤上,柳樹搖著枯條,樹下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與林淮風不期而遇。

林淮風楞了下說:“是你。”

“是我。”靳十四回答。

“你回來做什麽?”

“我帶來了一名通靈師,”靳十四垂著眼瞼,“想著……或許,應該為她招一次魂。”

“招魂招魂,又是招魂,”林淮風不耐地說,“你想拿什麽招?你覺得她願意回來嗎?”

靳十四沈默著。

林淮風問的問題,正是他顧忌的原因。

如果阮輕不願意回來,強行使用招魂,是不是又像從前那樣,對她強人所難?

他這個人,生死都看得開,對世間一切幾乎沒有任何執念。

他本應該安心離開的,可離開之後呢?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阮輕,想著她死前的一幕,吃飯時想著,睡覺時想著,反反覆覆地想。

他這一生,從未如此失魂落魄,仿佛失去的不是阮輕,而是身體裏某個至關重要的部件。

他開始慢慢地體會到林淮風那種不顧一切往海裏沖的絕望了。想了想,還是應該試一試給她招魂。

於是他把通靈師帶來了。

林淮風就這麽直直地看著靳十四,兩人都不說話,一種詭異的默契在他們之中蔓延開,仿佛彼此都能一眼看透似的。

半響,林淮風忽然平靜下來,問道:“你有她的東西麽?”

靳十四道:“刺客身上除了劍,什麽都不帶。”

“那你來找我,指望我身上有她的東西?”

“有的,”靳十四垂下眸,看向林淮風腰間,說:“你劍上的穗子,是她結的,對不對?”

“……”

林淮風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劍柄,看到了一團染滿了泥水,臟兮兮的幾乎無法辨認形狀的東西,經靳十四提點,他才終於想起來,這是阮輕來蓬萊閣那天給他結的穗子?!

他如夢初醒,雙手捧著珍寶般捧起那串穗子,汙穢的臉上露出明亮的笑容,他興奮地說:“對,對,還有這個!她給我留了這個!”

靳十四看著他,面上沒什麽表情。

一旁,盲眼的通靈師抱著一把琴,說道:“除了生前之物,還要至親之血,以及生辰八字。”

“至親之血簡單,”靳十四淡然說,“陸嘉塵還沒走遠,我去殺他便是。”

林淮風笑了,仍然捧著穗子,朝他說:“你別殺他。”

靳十四挑眉看他。

林淮風低著頭,一點點將穗子上的泥剝開,緩緩說道:“想要知道阮輕的生辰八字,眼下最快的辦法,就是逼問陸嘉塵。”

靳十四費解地看著他,等他繼續解釋。

林淮風將穗子剝幹凈了,臉上再次露出笑容,緩緩地說,“到時候,你也不用問他阮輕的生辰八字,你直接問他陸萱萱的生辰八字是什麽。”

靳十四微微皺了下眉。

林淮風擡眸註視著他的眼,“阮輕不是什麽私生子,她是陸嘉塵和宋如意的女兒,只是被陸萱萱頂了位置。”

話音落下,靳十四幾乎是立刻拔劍出鞘,身影一閃,從林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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