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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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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看著十分落魄的人, 手腕上還有傷口,不管是誰都能聯想到發生了什麽事。景舒暗覺不妙, 心想等會兒還不能幹脆地說再見。如果這人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豈不是糟糕?他幾乎沒猶豫,就決定要等到這位讓人發毛先生的家人過來, 把人安全交出去才好。

菜單遞到了讓人發毛先生手裏, 僅僅是接觸的一瞬間,景舒就察覺到這個人的手部力量很輕。腕部受傷顯然叫他握不住太重的東西。景舒站起來坐到對面, 對人一笑:“我那個位置逆光, 刺得眼睛難受, 你介意我坐你旁邊麽?”

那人楞著, 點點頭又搖搖頭, 憋出一個:“嗯。”

景舒說了一聲謝謝, 然後非常自然地開始翻菜單——其實他一個單詞都看不懂。幸好還有圖片, 否則他可能點上五六分飲料喝到水飽。

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 景舒倒沒什麽顧忌。不過現在旁邊坐了一個疑似好幾天沒吃東西的傷員,要是吃得太兇出了意外,自己連個1234都說不清楚, 怎麽送人去醫院?於是他跳過了安道爾的各種海鮮名菜, 嘩嘩地翻容易消化的事物。

最後點了奶油南瓜羹,松子面, 一份燉物,不管是看著還是吃下去都能放松身心的食物。

等待上菜期間,景舒笑著和初遇的陌生人搭話:“多虧了你。要沒遇見你, 我就真的迷路了。手機還沒信號,我都做好在臺階上蹲一晚上的準備了。”

陌生人轉頭看了他一眼,回答依舊是一個嗯字。

景舒依舊微笑著:“我是一個演員,來這兒拍戲的。幹我們這行的大概就只有這點好處了。運氣好,借工作機會出來旅游。不過一般情況下都看不到啥,都在山窩窩裏。”

他其實不知道說什麽。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什麽都要掂量一下分寸,否則都可能會叫雙方都覺得尷尬。尤其是一個有自殺傾向的陌生人,詢問很可能觸及到他們的傷心事,引起他們的警惕和排斥,如此並不是好事。所以景舒只能嗶嗶一些自己的情況,絞盡腦汁把自己的爛梗存貨說得有趣一些。

然而,哪怕是把刀架在景舒脖子上,他都不會想到坐在自己身邊這個狼狽襤褸的流浪漢就是全球皆愛的精靈,上帝的寵兒,邵歆。在他介紹自己的職業,說起自己演過的戲時,邵歆面上沒有回應,不過實際還是聽進去的。

我知道你,我看過你演的戲,我還和你合作過。

“唉,混了好多年我才總算是入行了,”景舒感慨著,“但是和一些天才還是不能比啊。”

不會,我覺得你演得挺好的。

“嘿,”景舒忽然一拍手,“你知道邵歆麽……”

沒什麽反應的讓人發毛先生似乎遲疑了一下,發出沙啞的一聲:“知道。”

“我就知道,”景舒嘿嘿笑著,完全不在乎身旁人身上的異味,靠過去小聲說,“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別和別人說哈……”

“……什麽?”

“其實我和邵歆……”拉長的聲調有著令人遐想的無限空間,景舒的聲音越發低了,“我和他……有過……有過合作!”

他蹭一下坐直,仿佛是一個交換完了情報立刻裝作路人的特工,一本正經,表情特別嚴肅。

被分享了一個好了不起的秘密的邵歆:“……”

景舒還在演,目光一派深沈,非常認真地看著身旁,“是不是特厲害。”

一不小心知道了這麽一個了不起的事,不表態一下似乎是不好的。一直一個字兩個字蹦的流浪漢遲疑地,不確定地開口,艱難地冒出一句:“……啊,好厲害。”

景舒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狠狠地說:“我也覺得自己超牛逼的!”

“……”

一番插科打諢,前菜上來了,景舒將南瓜湯端到邵歆面前,溫和地說:“我們先吃飯吧。”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體貼。既然猜測到了真相就沒有選擇裝不知道,坦誠地表達自己,開一些小玩笑。也把握著分寸:只是很正常地和一個陌生人相處。

邵歆抓起勺子,看景舒喝湯。他喝得不快不慢,卻給人一種非常認真的感覺。吃飯竟然可以吃出專註感,而就是這種專註感叫人覺得面前的食物是難得的美味:一定要好好吃喲!

三天沒有吃東西依舊毫無胃口的邵歆忽然就感受到了食物的重要性,他的胃部發出一陣哄鳴,似是回到了人間。他不再拒絕,也非常認真地去喝湯,去咬面包,感受美味在舌尖的變化,然後化作一股溫暖叫眼睛發酸。

直到用餐結束,兩個人都沒再多說一句話,都在好好吃飯。

飯畢,景舒先去結了賬,然後對新認識的飯友說:“我要回去了,你要聯系你的家人麽?手機借你,嗯?”

邵歆沒有拒絕,接過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說了自己的大概位置。大概等了十分鐘,景舒看到他站起來朝著廣場對面走去。通過熙攘的人群,景舒看到他和一個人說著話,然後朝自己這個方向看過來。

景舒笑了笑,擡手揮了揮。然後他得到一個遲疑的揮手。看到初見面的同胞和自己的家人走了,景舒景舒呼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希望你以後也要好好吃飯啊。好了,現在找人把我給領回去吧。”

經歷了這次的走失事件,景舒基本不瞎浪了。要麽和劇組同事一起出門,要麽就在酒店周圍走走。至於偶遇陌生同胞的事,他也沒有很放在心上。畢竟拍戲緊張,他沒什麽時間多想。但景舒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這位飯友。

這次再見是在一個公園。

他們剛完成一場追逐戲,景舒累得蹋氣,趁著換場搬運的空隙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休息一會兒。坐了不到五分鐘,他感覺到身邊有人。一轉頭,嗬,讓人發毛的飯友!

“是你啊,”景舒的語氣不掩意外,“這麽巧?”

飯友先生今天依舊胡子邋遢的模樣,但人看上去沒那麽陰沈死氣,只是單純的不修邊幅。托這副模樣的福,景舒依舊沒認出來飯友先生是誰。

“……我剛聽人說,附近有人在拍電影,”這算是解釋了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你來晚了,我們剛拍完,”景舒開著玩笑,“你要來早十分鐘,你就能看到……我被人追的英姿了。”

“……被人追?”

“是啊,你別看我穿得這麽帥氣,”景舒指了指自己身上帥氣精致的西裝,特別憂郁,“其實我是被追捕的那一個……”

不過角色是自己選的,還是要認命的啊。

飯友先生遲疑地說:“這個是常有的事。”

景舒沒聽懂什麽意思,發出一個疑惑的:“嗯?”

可這樣一個普通的詢問似乎極大地刺激到了飯友先生,他整個人突然表現得非常慌張,額頭上迅速冒出細密的汗珠,他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我是說……電影的主角經常被人追,不過最後都會跑掉的……”

他整個人忽然極度的挫敗,對自己的模樣露出深深的失望。他彎下腰,手捂著臉,“對不起,我很久沒和人說話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場面突然,景舒一下也不知道怎麽辦了。他有點慌,下意識地想說:“沒事,我沒覺得被冒犯。”可他說不出來,因為身旁人的情感如此濃厚。他是真心覺得抱歉——對景舒感到抱歉,對這個世界感到抱歉。

出現在景舒面前的是漫山覆土的歉意,只是單純的一句沒事根本接不住這樣的重量。景舒明白了,旁邊這個人為某些自己沒有做到的事情感到愧疚,而這些事在他人眼裏十分微不足道。但就是這樣的微不足道都做不好,他倍覺痛苦。

以一個人的身份也好,為著背負的期望也好,他做不到放下和和解,只能尋找一個極小的緣由去道歉。

明白了這一點,景舒不再著急說沒事。他只是聽著飯友先生哭,有劇組人員來叫他,他也是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示意稍等。一直到最厲害的那一波情緒宣洩過去,他把手搭在飯友先生的肩膀上,真誠地說:“我接受你的道歉。”

飯友先生依舊把臉埋在掌心裏,而哭聲則漸漸收住了。

“我接受了,”景舒又重覆了一遍。

飯友先生拿臉磨手掌,發出一聲:“……嗯。”

時間有限,景舒要轉場了。他站起來,什麽都沒說,只是用力地拍了拍飯友先生的肩膀,整理了一下衣服離開了。而被他稱作飯友先生的邵歆則在長椅上坐直了起來,他看著景舒離開的方向,表情怔忪。

直到陳克庸來找他。

“十分鐘到了,”這是他們日常一貫的對話,“今天覺得好一點了嗎?”

邵歆沒回答,陳克庸心中暗嘆,卻也習慣了邵歆這樣不回應的態度。他說:“我們該回去了。”說著他扶住邵歆的胳膊,帶他往回走。

“……剛才這裏在拍戲,”邵歆忽然開口。

這是快一個星期以來,邵歆第一次和陳克庸說話。陳克庸驚訝,立刻回應:“拍戲,哦……你看到了啊。是什麽戲,知道麽?”

邵歆搖搖頭,又楞楞地說:“感覺是個爛片。”

“……”陳克庸忍了忍,又問,“那等上映了,你要去看嗎?”

邵歆低著頭,摸著公園長椅光滑的坐板,說出了叫陳克庸終於看到他的病情有治愈希望的話:“嗯,等上映了,就去看。”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最近需要解決的事情有點多。現在解決了,恢覆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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