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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斷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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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斷舍離

花生怪對花生俠說:其實這世上有很多傷心人,可他們依然每天在努力對別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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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瑤在門口換鞋,何銳聽到動靜跑出來問:“小姨你去哪兒?”

“公司。”

“今天不是星期天嗎?你還要去加班?”

“不加班,明天是最後一天上班,我想今天過去先把東西整理一下,能帶的都帶回來。”

“幹嗎不明天再整理?”

淩瑤笑道:“因為我喜歡周末的氣氛,不像工作日那樣沈重。”

她見何銳戀戀不舍似的盯著自己,就問:“你不會想跟我一塊兒去吧?”

“不去。我還要背書呢!”何銳吞吞吐吐問,“我媽,是不是要結婚了?”

淩瑤楞一下,“她跟你說的?”

“早上她莫名其妙問我,如果她結婚,我能不能接受。”

“你怎麽說的?”

“我說只要那個人對她好就行了,反正我到十八歲就要離開這個家的,我會有我自己的生活。”

淩瑤笑著誇他,“小銳銳真有志氣!”

“她是不是要嫁那個自稱是我爹的人?”

“應該是吧。不過我說了不算,最終嫁誰以你媽媽的決定為準。”

何銳做鬼臉,“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你對那個自稱是你爹的人怎麽想?”

“我能怎麽想?我跟他一點都不熟。”

“呃,你就沒想過要個爸爸?”

“這由得了我嗎?”何銳嘟噥,“小時候看見人家有爸爸我是挺羨慕的,可我那個爸爸也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我怎麽祈禱他都不出現!後來認識了王叔叔,我覺得爸爸可能就是他那樣的吧,可是王叔叔也走了。所以我決定以後不再想這件事。”

淩瑤說:“可這個是你親爸,你倆有血緣關系的,你就沒覺得有一點點不一樣的感覺?”

“感覺不出來——不過看見他我就放心了。”

“嗯?”

何銳得意地咧嘴,“他個子真高!而且他告訴我,他跟我這麽大的時候也很矮,坐在教室第一排,嘿嘿!”

淩瑤笑起來。她換好鞋,站門口想了想,又說:“何銳,別管你媽媽的事了,我覺得你剛才的想法很好,等你長大總要靠自己的,早點有這個意識不吃虧,但光有想法沒行動也不行,以後你得想想怎麽為自己活著,說不定將來有一天,你還能反過來幫你媽媽呢!”

何銳怒吼:“知道了!我馬上去背書!”

淩瑤一點半到公司,研發組的同事們都在加班,她最後一次跟每個人告別,互道珍惜,除了周彥。

周彥一直坐在電腦前,淩瑤跟人聊天他都能聽見,偶爾的,他會扭頭朝她看一眼。淩瑤猶豫要不要去找他,最後放棄了,不想虛偽地表現出心無芥蒂的樣子。

毛經理同意淩瑤周一不用再來公司,這意味著淩瑤與友成短暫的雇傭關系到此為止了。

整理物品不費事,十分鐘就搞定了。淩瑤把要帶走的東西統統裝進一個大紙袋,紙袋有些沈,因為東西很多,主要是同事們送的小禮物,以吃的為主。

茶杯是最後裝進紙袋的,淩瑤俯身提袋子時看見杯口有一圈茶漬,這讓患有輕微強迫癥的她有些不舒服。反正時間還早,她從紙袋裏掏出鹽罐子,倒了些在杯中,拿去茶水間擦洗。

用鹽擦洗汙漬是奶奶教她的,很有效,另一種是牙膏,但淩瑤喜歡用鹽,喜歡那種指尖碰觸到的粗糲感,相比之下,牙膏軟乎乎的沒意思。

她擦得很專註,快收工時才驚覺身後有人,回眸看,是周彥,手上也握著杯子,不知在那站多久了。

“你來吧!”淩瑤趕忙把水池讓出來。

周彥沒動,“不急……你在幹什麽?”

“洗杯子啊!”淩瑤語氣輕快,“用鹽洗,看,是不是很幹凈?以前也這樣幫你洗過——你忘了吧?”

周彥沒有應聲。

淩瑤擰開水龍頭沖洗杯子,聽見周彥說:“我打算結婚了。”

水聲沒有蓋住這句話,在淩瑤耳畔宛如一道驚雷,但也僅此而已,閃過就消失了。

“挺好啊!恭喜你。”她盯著嘩嘩的流水說。

“我,我不想再糾纏,我想,早點結束。”周彥的聲音忽然變得痛苦,“但如果你還是很難受,我,我可以……”

淩瑤把水關了,背對他,輕聲問:“你是怕將來後悔嗎?”

“……”

“不,你不會的。但如果你現在為了我放棄結婚,很快你就會後悔,還會遷怒在我身上,我負擔不起。”

淩瑤愛了他四年,太了解他了,她緊抓著他時,他會覺得很煩特別想掙脫,而當她放手時,因為危機解除,他又開始念及舊情,感覺不舍。

她轉身,朝周彥笑笑,“我已經沒事了,真的。你看我馬上就走了,因為我都放下了,如果還覺得難受我不會離開的。”

周彥手扶著茶水臺面,面目扭曲,像在跟什麽較勁,淩瑤知道他是在過自己心裏那一關,可她不能幫他,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已成為過去。

“周彥,再見了。”淩瑤與他擦身而過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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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蕭蕭一大早就駕車去上海,她是那種一旦拿定主意行動會非常迅速的人——她要去找紀承澤好好談談何銳的問題,在她眼裏,何銳就是試金石,紀承澤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看他怎麽對何銳就知道了。

她意識到自己再次坐上了賭桌,十二年前她輸得很慘,今天這一局結果如何她依舊沒底,但反覆權衡後她還是無法放棄,沒有哪個機會是十全十美的,再賭一次,也許這次她真的能翻牌。她在心裏不斷給自己打氣,漸漸變得自信而昂揚。

她有紀承澤公寓的住址和密碼,密碼是紀承澤主動發給她的,說以後去上海可以住他那兒。

“何銳來也住得下,房子是躍層的,除了主臥還有兩個空房間……你都知道吧?”

何蕭蕭沒有提前告訴紀承澤自己要去找他,這意味著她可能撲空,但她寧願冒這個險,她不想給紀承澤提前準備借口的機會,她要當面觀察紀承澤的反應——人在乍一聽到難題時的反應往往最真實。

萬一紀承澤不在上海,她還可以去SHE找阿曼達喝茶聯絡感情,阿曼達是個沒有休息概念的打工人,一周七天都蹲點在公司,很拼。

一路車況順利,何蕭蕭九點半到紀承澤公寓附近,為了免去登記的麻煩,她找了個購物中心把車停進地下車庫,然後走著去對面的小區。

在十字路口等紅燈時,何蕭蕭忽然猶豫起來,或許約在購物中心的咖啡館談更有分寸感,誰知道去了公寓會發生什麽,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但這樣就看不到紀承澤最初的反應了……

她握著手機,在兩種意見之間徘徊。紅燈時間有點長,還剩三十多秒時,小區裏走出來一對情侶,女人年紀不大,二十多歲,穿著華麗時尚,一頭蓬松的長發披在肩頭,雖然距離遠,仍能依稀分辨出眉目,長得白凈可愛,有幾分嬌憨,男人緊緊把她圈在懷裏,兩人像被膠水黏住了似的密不可分。

何蕭蕭微微張著嘴,卻動彈不了——她認出男人是紀承澤。

紀承澤似乎有些宿醉後遺癥,腳步不是太穩,站在街頭等紅燈時,淡淡的笑容裏透著幾分茫然,好像他隨時可能迷失在這街頭。

紅燈換綠燈,紀承澤的目光自然而然往對面掃來,何蕭蕭在他看清楚自己之前飛快轉身往回走,低著頭,行色匆匆,好像一個純粹的趕路人,心裏卻異常詫異,認出紀承澤後她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沖上去揭發他,而是盡快隱藏自己。

或許重逢後她從未真正信任過紀承澤,或許潛意識裏她明白這樣的場面遲早會出現,所以那天晚上她會用不屑的口吻反駁淩瑤的愛情理論。

然而走著走著,她還是感覺到涼意像一條冷颼颼的蛇,從後背慢慢往上爬,爬過她脆弱的驕傲。她用力勾起嘴角發出冷笑,卻不知該針對誰,只是狠狠笑著,直到那條擊垮她的蛇從心裏游出來,落在臉上。

她擡起手,抹去兩邊臉頰上的濕熱,鉆進購物中心的小門,在靚麗有序的商鋪中間游走了好一會兒,冰冷的心才有所回暖,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重新拉回人間。

何蕭蕭在商廈底樓的一間咖啡館喝了杯拿鐵,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還有兩個小時的回程路在等她。

她沒滋沒味喝著咖啡,突然想,淩瑤的反覆提醒是否因為她也曾看到過同樣的一幕?

不過何蕭蕭不打算找妹妹核實了。關於這趟上海之行她絕不會在淩瑤面前提及,非但如此,她還會盡快把這段恥辱之旅從記憶中抹去,只要她不說,就沒人知道她差點再次成為一個笑話。

喝完咖啡,何蕭蕭一刻都不多逗留,原道返回 C市,途中在服務區要了碗面條充饑。

滾燙的面條端到面前,她慶幸自己還有胃口,轉頭看窗外,川流不息的高速上,每秒鐘都有車子從視野裏飛馳而過,看著看著,她忽然產生一絲懼怕,竟然一點都想不起自己剛剛是怎麽開到這裏的,她腦子裏塞了太多東西,唯獨沒有開車這回事。

淩瑤曾跟她提到過一本書,書裏說,大腦可以分成有意識和無意識兩套系統,對於已能熟練操作的行為,比如開車、打字,大腦會自動將之劃歸到無意識系統,你在做這類事時是意識不到自己在幹什麽的,做過之後回想,也可以毫無印象。何蕭蕭當時聽得似懂非懂,不過今天她以切身經歷理解了這段話的含義。

重新上路時,何蕭蕭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不能出車禍,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回 C市的路上。

她增加了休息的次數,一旦發現自己走神,就進服務區抽根煙,或者喝點什麽提提神,等精神了再上路,車速也有意識地放慢。就這樣開開停停,下午三點半才回到C市。

終於進入熟悉的環境,何蕭蕭精神松懈,一下子感覺到了累,開車是一方面的原因,還有精神上的倦怠,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

獨自生活的這麽多年,她沮喪過,絕望過,但在紀承澤出現之前,日子再辛苦再不是味兒,她也從未有過如此疲倦的時刻。是因為年齡的關系,還是她對紀承澤又認真上了?

何蕭蕭在濱江東路等紅燈,剛下過一場雨,地上濕漉漉的,江面上出現了一道雙彩虹,好多人扒拉著橋欄桿仰頭驚嘆。

對面車道有輛機車在等紅燈,車上的男女也把腦袋歪向江面,不過沒有旁人那樣誇張的肢體動作,他們很安靜,開機車的男人雖然戴著頭盔,但給人感覺很沈穩,不像趕時髦的毛頭小夥子。女孩穿著樸素,身長手長,顯得纖瘦,同樣被頭盔遮住了面容,何蕭蕭判斷不出他們是父女還是情侶。

女孩看夠了,把帶著頭盔的腦袋靠在男人背上,雙臂攬著他的腰,乖順得像只小貓。何蕭蕭憑直覺否定了父女的可能性,因為她從中看到了愛情,也驀然感到心酸。

她的視線從女孩頭盔挪到女孩腰間的帆布挎包上,淺草綠色,包上還吊著一只鷗鳥布偶。何蕭蕭眨了眨眼睛,再細瞧,女孩的衣著、輪廓一下子變得清晰,白襯衫,七分牛仔褲,還有挎包和配飾,這些普通的裝飾拼合在一起,讓何蕭蕭確信她不是別人,而是淩瑤。

何蕭蕭急切地把視線重新轉向開機車的男子,淩瑤的人際關系簡單到無需多費思量就能排查出來的地步——何蕭蕭很快斷定是那家餐廳的老板,身材、年齡、服裝,都是何蕭蕭有過印象的,只是她沒想到老板會開一輛又潮又貴的重型摩托。

機車咆哮著從何蕭蕭面前飛奔過去,與此同時,何蕭蕭身後的汽車也不耐煩地摁響了喇叭,她赫然回神,直行車道的綠燈亮了。

何蕭蕭啟動車子,往前開去,內心卻突然失衡。

她一直自認為在生活和情感方面閱歷豐富,足以做淩瑤的老師,然而淩瑤只用一個簡單的道理就輕松擊敗了她——婚姻必須以愛情為前提。

在今天之前,何蕭蕭對這個道理嗤之以鼻,為什麽必須是愛情,為什麽不能是物質,是交換?直到面對紀承澤和他懷裏的女人時,何蕭蕭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並未超脫,骨子裏她和淩瑤沒什麽區別,也渴望愛,渴望真誠,受不了欺騙和偽裝。

生活再一次嘲弄了她,她倉皇、挫敗、失落,沮喪,乃至憤怒。她想起淩瑤向自己強調愛情的重要性時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渙散的情緒終於找到落腳點,雪崩似的傾瀉而下——

憑什麽人人都可以教訓她,包括淩瑤?沒錯,她是自作聰明,一事無成,看不起愛情卻屢次被愛情嘲弄,那淩瑤呢?淩瑤和一個餐廳老板的感情就高貴了?就值得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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