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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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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冬提及的那封官宣郵件如約而至,何蕭蕭如獲至寶,一收到就轉給杜坤,順便抄送了部門其他人員和李董,她猜陳安妮等人肯定會暗中嘲笑自己急不可耐邀功,但她無所謂,憋屈太久,需要一點好消息來提神醒腦。

杜坤很快打來電話叫何蕭蕭去他辦公室,趙一諾在半道截住她,臉上一半興奮一半困惑,“怎麽回事啊何姐?你給喬冬灌藥了?”

何蕭蕭低斥,“別胡說八道!”

趙一諾擠眉弄眼地收了聲,又覺不過癮,便跟她身後一起進了杜坤辦公室,誰知杜坤一見他就趕人,“沒叫你,你出去!”

趙一諾氣不過,嘴裏嘟嘟噥噥起來,“明明是我跟何姐一起搞定的!我還陪她跟蹤……”

何蕭蕭使勁清嗓子,趙一諾才勉強住嘴,悻悻地走了出去。

何蕭蕭有點緊張,怕杜坤逼問自己有幾分把握,她不太想對杜坤撒謊,但又不能現在就把實情告訴他。

幸好杜坤盡是鼓勵,“小何,能推進到這一步非常了不起!我跟你說句實話,這麽多家合作商,李董最看好SHE,公司裏也不止你在跟他們接觸,我們找了好多人,但都沒你速度快,剛才我把好消息告訴李董,他也很高興,誇你是人才。”

何蕭蕭忍不住在心裏嘟噥,您到底還有多少實話沒跟我說啊?

不過能被李董誇讚不容易,何蕭蕭印象中還是頭一次,她慶幸自己沒有一進來就傻乎乎地把喬冬說的那些喪氣話轉述給杜坤聽。

何蕭蕭帶著這股欣欣然的情緒下班,出公司時打電話給何銳,讓他等自己回去一塊兒吃晚飯。她沒去擠地鐵和公交,破天荒打了回車,花了六十多塊,付錢時有點肉疼,但不後悔,高興的時候就該犒勞自己一下。

何銳一見母親就問:“媽媽,我們去哪兒吃?”

“你想去哪兒?”

“我隨便。”

“那就去小姨那兒吧,給她捧個場,她做那個服務員之後我還沒去吃過呢!”

路上何蕭蕭問兒子,“小姨在餐廳幹得怎麽樣?”

“挺好啊!畢竟她那麽聰明。”

“你是說你老媽不聰明咯?”

“那你能輔導我做數學題嗎?”

“哼哼!沒聽說餐廳服務員數學必須及格的。”

“重點不是服務員,是聰明不聰明……”

淩瑤端著餐盤穿梭在店堂,看見何蕭蕭跟何銳一起進來,仿佛看見了一頭大象,半張著嘴,發出一聲尖笑。

“姐!你總算來啦!我都等你好多天了!”

何蕭蕭白她一眼,“別裝得好像這裏的主人一樣。”

“你們吃什麽?”

何銳說:“米飯!”

何蕭蕭說:“面條。”

淩瑤一拍桌子,“行啦!等二十分鐘!”

她快步走到角落的櫥櫃前,隔不多久給兩人拿來兩聽雪碧,“我請客!”

何蕭蕭笑道:“就請兩罐雪碧啊?你也太摳了。”

“再加晚飯!你倆今天免單!”

何蕭蕭說:“跟你開玩笑呢!回頭把老板吃窮了,你這服務員也沒地方去了。”

淩瑤笑嘻嘻跑開忙去了。

何蕭蕭把目光投向程添,他始終貓在廚房,像一架機器那樣有條不紊地工作。口罩將他大半張臉都遮住了,只能看到低垂的眼眸,離得太遠,也看不出什麽來。何蕭蕭對他一直沒什麽印象,存在感太低,她倒是記得花姐,那個熱情能幹的四川女子。

淩瑤到廚房去取餐,何蕭蕭註意到她對老板說了句什麽,臉上洋溢著明亮的笑容,老板還是老樣子,無動於衷似的。

何蕭蕭不理解淩瑤為什麽會覺得老板帥,她也不理解淩瑤在餐廳裏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何蕭蕭年輕時找工作,對端盤子之類的活兒是避之不及的,一旦端上,也許一輩子都脫不了手。這麽想著,似乎又有點明白了,對她來說是命運的東西,對淩瑤而言僅僅是生活的調劑吧。

何蕭蕭的面條快吃光時,餐廳裏新來了一撥食客,四五個人忽然闖進來,打破了固有的安寧,淩瑤迎上前給他們安排桌子,介紹餐食。其中一名女客打量店堂時,目光落在何蕭蕭臉上,然後再沒移開。

何蕭蕭感覺有人朝自己走來,便仰頭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出現在視野裏,兩三秒後,她想起來是誰。

“張潔?!”

“哎呀,真的是蕭蕭呀!”張潔欣喜,“咱們得有三四年沒見了吧?”

“四年。”何蕭蕭站起身,“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出差,客戶公司就在附近的園區……你等我一下!”

張潔跑去和同伴們打了聲招呼,又跑回來,“我就坐你們這兒吃吧,咱倆還能聊幾句。”

何銳好奇地看張潔落座,張潔也註意到他,“這是你兒子吧?”

“對。”

“天!都這麽大了!我最後一次看見他還是家庭日上,他才六七歲的樣子……何銳,你還記得我嗎?”

何銳抱歉地搖搖頭,張潔笑著摸摸他的腦袋。何蕭蕭望著昔日同事,一些往事在心底泛起沈渣,忽然有抽煙的沖動。

兩個女人先聊了各自的近況,然後聊到彼此都熟悉或關心的其他人,何蕭蕭一直在暗暗等待著,也沒有等多久。

“你和老王還有聯系嗎?”張潔問,眼神裏濃烈的好奇被刻意壓制著。

何蕭蕭搖頭,又掃了何銳一眼,他心無旁騖地吃著土豆餅。

“他去年辦成了移民,年底就帶上老婆孩子去了澳大利亞,要是再晚一兩個月就走不了了!”

何蕭蕭點頭,話題蜻蜓點水似的很快滑向疫情,不過該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吃過晚飯,何蕭蕭跟何銳走回家。

何銳問:“你和張阿姨剛才是不是在說王叔叔?”

何蕭蕭停頓一下,點頭,“你還記得他?”

“記得。王叔叔對我很好。”何銳也頓一下,輕聲說,“他還讓我叫過他爸爸。”

何蕭蕭無話可說,心裏鈍鈍的,也不是痛,是無望後的麻木。

“媽媽,我們搬這兒來是不是為了躲開王叔叔?”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搬過來之後再也沒見過王叔叔了。”

“是巧合,跟王叔叔沒關系。”

“那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呢?”

何蕭蕭想了想說:“我有次出差到這個城市,看見這裏樹很多,水也很多,是個漂亮的地方。我就想,如果搬到這兒來生活,應該能過得比較開心。”

**

淩瑤洗完澡經過何蕭蕭的房間,有燈光從門縫裏溢出,她敲敲門進去。

何蕭蕭穿著睡衣坐陽臺裏抽煙,雙腳擱在小桌上,塗成鮮紅色的腳指甲像展品,格外醒目。

“姐,有心事啊?”

何蕭蕭扭頭看她,“抽煙就是有心事?”

“差不多。”

淩瑤坐下來,揮了揮凝聚的煙霧,她其實很討厭煙味,不過何蕭蕭抽的是一種淡味薄荷煙,味道不算難聞。

淩瑤問:“今天吃飯的時候,那個找你聊天的,是以前同事?”

何蕭蕭點了下頭,把煙灰彈進可樂罐,“你都聽見了?”

“是啊!看你臉色有點不好,就多留了一分心眼。”

“真八卦啊!”

“是關心你啦!”淩瑤晃了晃可樂罐,“所以,你抽煙是想起了以前……那個叫王什麽的?”

“王嘉棟。”

“對,就是這人……他怎麽樣了?”

“移民了。”

何蕭蕭扭頭時,見淩瑤一副恍然大悟外加同情的神色,忍不住嗤笑,“你想什麽呢!我早把他忘了……我是在想,時間跑得真他媽快,不知不覺的,我一個人拖著何銳過了快十二年了,可日子還是沒什麽起色,我原來想著,三十歲前怎麽也能找個合適的人嫁了,過得輕松點呢……然後又想,如果沒有何銳,我現在會是什麽樣……”

養孩子的頭三年除了內心苦悶,倒也談不上辛苦,那時候何蕭蕭手上有一筆錢,她請得起保姆,又是在新城區租的房子,沒人認識她,新城區裏住了很多年輕人,大部分都是外地的,鄰裏關系和小鎮上完全不一樣,沒人關心她是誰,或從哪兒來。

她換過好多保姆,但凡對方流露出對她獨居帶孩子的好奇,她就找個借口把人給炒了,最後一個蔣阿姨是做得最長的,性格很悶,不愛說話,做事倒是認真的,她後來因為家裏出事不得不辭工回鄉,何蕭蕭遺憾了很久,好在何銳那時滿三歲了,可以送幼兒園了。

或許是經常悶在家裏的緣故,何銳特別怕生,何蕭蕭頭天送他去幼兒園,下午接回來時發現他眼淚汪汪,鼻子下面還沾著白色的痕跡。

何蕭蕭問兒子為什麽哭,何銳哇的一聲撲進她懷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何蕭蕭心懷狐疑去問老師,老師說喝牛奶嗆的。

“那他為什麽哭?”何蕭蕭追問。

“他玩的一只小熊貓被別的小朋友搶走了。”老師說完,又彎下腰對何銳說,“幼兒園裏的玩具是要分享的,知道嗎?”

何蕭蕭心裏不舒服,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何銳不喜歡幼兒園,只有在看見母親來接他的剎那才會流露出歡喜的表情。他越來越抵觸去幼兒園這件事,早上以各種借口拖延,賴著不肯出門,非得何蕭蕭發了怒才灰頭土臉順從。

有天何銳班上老師拖課,要求小朋友每人畫完一幅畫才能回家。何蕭蕭站在教室窗外搜索何銳,看見他趴在桌上給畫作塗顏色,兩邊的小孩子都熱熱鬧鬧說著話,就他只有一個人,畫完了,他捧著畫紙走到講臺交給老師,那個大肚子的女老師冷漠地收下畫紙,吩咐何銳找地方坐著等家長來接。

何銳沒看見母親,他走向靠墻的一排椅子,兩只小手無措地張開,互相碰觸,很迷惘的樣子,看得何蕭蕭一陣心酸。她使勁敲窗玻璃,吸引兒子的註意,何銳看見她時,眼裏灰色的神情仿佛被點燃,整個人都雀躍起來。

那時奶奶還健在,何蕭蕭打電話告訴她何銳在幼兒園不合群的事,語氣非常苦惱。

“這算什麽大事!”奶奶不以為然,“不開心就別上了!你小時候也沒上過幾天幼兒園,把你送進去你就自己跑回來!孩子才多大呢?與其你逼他,不如給他換個環境,等大一點再說!”

這就是奶奶的魔力,幾句話就能大事化小,讓何蕭蕭豁然開朗。

不久,何蕭蕭在附近奶站找了份臨時工的活兒,工作時間短,活兒也輕松,看著店面就行。上班的時候,她把何銳帶在身邊,奶站在一條商業街上,對面就是大型居民區,終日熱鬧非凡,奶站左面是眼鏡店,右面是服裝店,何銳熟悉環境後,經常跑左鄰右舍去串門,大家都很喜歡他,還經常送他零食吃,何銳的性格這才逐漸開朗起來。

何蕭蕭的危機感是在蔣阿姨離開後形成的,她意識到從此要靠自己帶孩子了,又由此延伸到未來,她該怎麽把日子過下去,賬面上的錢雖然還夠她省吃儉用花幾年,但那之後呢?她不能混吃等死。

她報了成人學院的會計函授專業,每天努力擠時間出來學習,學得不算輕松,但最後總算考到一張會計上崗證。

等何銳重新入幼兒園後,何蕭蕭辭掉奶站的事,去一家制造公司做庫房登記,從此開始了正式的打工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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