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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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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會提前離席的一對男女, 轉向另一側的走廊,背影成雙,沒有分給走廊的另一端一丁點兒目光。

謝承禮孤身長立在一片忙亂的人群中, 盯著前方的背影,看著他們消失在轉角。

他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在一片白茫茫的虛無裏, 一向理智的大腦短暫地停止了思考,只剩下剛剛尤枝為許冰整理領帶,然而相視一笑共同離去的影子。

恍惚中,謝承禮想起自己和尤枝來往兩個多月的時候, 一次親密後的清晨,他吃完早餐正準備去公司。

尤枝叫住了他, 而後走到他面前,微微踮腳為他整理了下領帶, 小聲地說:“剛剛你穿外套時, 領帶有點歪了。”

他當時楞了楞, 垂眸便看見了她通紅的耳朵、顫抖的睫毛,以及躲閃的目光。

就是在那時,他察覺到了尤枝對他的心意。

尤枝一向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可現在, 她為許冰整理領帶……

“謝先生,您沒事吧?”

“誰負責酒杯采購?讓采購部經理去我辦公室一趟。”

“快去把醫藥箱拿來……”

周圍人慌亂的聲音突然聒噪地沖進那片白茫茫中, 謝承禮的眼神動了動, 多餘的情緒逐漸消失。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酒杯的碎片大多掉在了地上,在食指與中指之間劃開了兩道口子, 還有一片尖銳的碎片因為用力紮進了手掌,此時仍然嵌在掌心裏。

鮮紅的紅酒和瞬間冒出的血混雜在一起, 沿著指縫一滴滴地低落。

他居然不覺得疼,反而……

謝承禮皺了皺眉,胸口遲鈍地湧現出一股被背離和被放棄的憤怒,以及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沈悶與壓抑。

情緒煩躁到他越發用力地緊攥著拳頭緩解那股不適。

“謝先生,您先隨我去休息室,一會兒工作人員就會把醫藥箱送來了。”酒店經理小心地看著他。

謝承禮的目光定焦在經理的臉上,片刻後眼中的混亂逐漸冷靜下來,他緊抿著唇點了點頭。

他需要足夠的時間與理智,來理清現在的狀況。

酒店經理松了一口氣,忙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謝承禮剛走了幾步,一人驚喜地叫住了他:“謝先生?您竟然也來了?”

謝承禮面無表情地看過去,沒有說話。

“是我啊,鼎盛傳媒的張誠和,我們之前見過面。”張誠和扯出笑便想上前,而後他才註意到謝承禮還在流血的手,笑僵在臉上,“謝先生您……沒事吧?”

謝承禮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收回視線,就要繼續前行。

張誠和只覺得周身發冷,心中納悶以往謝先生雖然疏離,但待人接物有禮有度,今天卻像塊冰塊一樣,下秒他突然想通了什麽:“謝先生是來找尤枝小姐的?”

他就說怎麽看許冰身邊的那位尤枝小姐那麽眼熟,之前根本沒敢往錦市謝家想,現在看見謝承禮,頓時想起來,那位尤枝小姐可不就是當初謝先生身邊的女伴?

謝承禮的身子一滯,停在原地。

張誠和見狀,忙又說:“我之前看見尤枝小姐和朋友在酒會裏面,最開始還沒認出來……”

“朋友?”謝承禮打斷了他,聲音沙啞。

張誠和點頭:“就是電視臺的許主管,剛剛我還和他還有尤小姐說話呢……”

謝承禮看向張誠和,神色出奇地鎮定,確認對方說的是實話後,將掌心的玻璃碎片隨手撥出,轉身朝電梯走去。

尤枝和許冰從酒會離開後,先回了之前預定的房間拿了換下的衣服才離開。

忙了一整天,許冰的神情肉眼可見的疲憊,尤枝本想勸他早點回去休息,她自己打車回去也是一樣的。

可許冰依舊堅持將她送到了樓下,目送著她上樓。

尤枝現在住的房子在八樓,回到出租屋打開燈,她習慣地走到窗前,本想拉上窗簾,沒想到許冰的車還停在樓下。

他似乎一直在看著這邊,燈亮起,他才駕車離開。

尤枝看著車影消失在小區外,神色怔了怔,良久關上窗子,坐到沙發上抱起膝蓋。

好一會兒,她給許冰發了一條消息:【路上註意安全,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發完,尤枝深呼吸一口氣,拿過筆電放在茶幾上,光著腳隨意坐在地上,趁著現在記憶還算深刻,簡明扼要地將今天看的幾部電影的影評提要整理出來。

整理完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快十點了。

尤枝放松地將電腦推到一旁,去洗臉卸妝,卻在看見鏡子裏自己頸間的鎖骨鏈時頓住。

她伸手輕輕撫摸著項鏈,真的和她很合適,不會因為太貴重而負擔,剛剛好。

禮尚往來,她也應該回送給許冰一份禮物的。

想到酒會發生的事,尤枝往臉上撲了一捧涼水,重新回到客廳茶幾旁,拿過電腦,打開購物網站,輸入“領帶夾”。

看著上面眼花繚亂的搜索結果,尤枝的目光一個個掃過,最終看向一個冷銀色向日葵的圖案上。

尤枝恍惚了下,仔細想了想許冰平時常穿的西裝,腦子裏竟莫名浮現一套昂貴的手工西裝的樣式,穿在近乎完美的身材上。

尤枝臉色一僵,心中有些惱怒,再沒有繼續翻看的心思,緊抿著唇就要直接下單。

也是在這時,房門被人敲了兩下。

尤枝頓了頓,看了眼頁面,只好先起身去看門。

就在她走到門口的過程中,房門又響了兩下。

“來了,”尤枝只得應一聲,打開門,“誰……”

聲音在看清門外的人時戛然而止,尤枝抓著門把手的手不覺緊了緊。

謝承禮站在門外,一身筆挺的西裝,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就這麽平淡而冷靜地看著她。

臉色比平時要蒼白,有一瞬間像極了五年前在秦市養病的那個他。

算一算時間,二人有兩個月沒見了。

尤枝的喉嚨有些澀,好一會兒才勉強扯了扯唇:“你怎麽會來?”她對他能找到自己並不意外,謝承禮想知道的事情,總能知道。

謝承禮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波動,可是,除了最初的震驚,沒有驚喜,沒有紅了眼眶,平淡得像是在看一個不熟的人。

她甚至就這麽站在門口,沒有讓他進門的打算。

謝承禮抿緊了唇,良久才慢慢啟唇,平淡開口:“來海城後,出了點事。”

“什麽……”尤枝剛要詢問,下秒猛地看見他的右手一片暗紅,血沿著他的指縫滲出,甚至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血。

地面上已經有不少血跡。

尤枝的大腦有瞬間的短路,心臟顫了顫。

她決定放棄他是真的,可是看著他傷成這樣,到底沒辦法無動於衷。

尤枝攥了攥拳,讓開了位子:“你先進來吧。”

說完轉身回到臥室拿醫藥箱。

謝承禮看著她的背影,想到剛剛她眼中那片刻的擔憂與心疼,心中的煩躁與沈悶頃刻間平覆了不少。

他走進房中,目光不經意地掃視整間房子,一室一廳的戶型,和她在錦市住的差不多,依舊隨處可見的向日葵圖案,以及電視櫃上的花瓶裏,插著兩束盛放的向日葵。

謝承禮又走向廚房、洗手間,最後停在尤枝的臥室門口。

一切都是獨居的模樣,並沒有和人同居的痕跡。

謝承禮覺得自己好像一瞬間就松懈下來,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掌心的傷口真的挺疼。

“先把傷口處理……”尤枝抱著小醫藥箱轉身,看見謝承禮就站在臥室門口看著她時楞了下,皺了皺眉,“去客廳吧。”

走出臥室的時候,她順手將房門關上了。

謝承禮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神色微沈。

臥室是個相對隱私的地方,的確不應該讓外人隨便看、進入。

可是他們曾經何止在臥室,客廳,廚房,餐廳,都無比親密過。

謝承禮抿著唇回到沙發,尤枝已經將醫藥箱放在茶幾上,沒有動手的打算。

謝承禮看向她,尤枝頓了下:“先用碘伏消毒,上藥,最後用紗布包紮起來。”

謝承禮似乎有些氣惱,沒有看她,拿過醫用棉棒隨意地擦拭著傷口,尤枝甚至能看見他掌心的傷口幾次三番地被“剝開”,剛止住的血又冒了出來。

她沈默良久,嘆了一口氣:“我來吧。”

謝承禮的手一頓,沒有說話。

尤枝用棉棒沾了碘伏,托著他的手剛要處理,而後便看見了他袖口的那枚向日葵狀的袖扣。

尤枝楞了下,略過袖扣,先將掌心較深的傷口處理了一下,又處理食指和中指上的劃傷。

她低著頭,隨意紮起的頭發有一縷垂在臉畔,搖搖晃晃的。

頸間的白金項鏈襯的她肌膚白得反光。

謝承禮看著她,莫名想起曾經他生病,她特意請假照顧他的畫面,那時的她也像現在一樣,專註,認真。

幾十天煩躁迷茫的情緒,在此時突然平和了下來。

甚至……他的心中隱隱有些歡喜。

謝承禮的目光逐漸緩和,聲音也輕了許多:“為什麽一聲不吭就離開錦市?”

尤枝正在包紮的手一頓,很快恢覆如常,她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你呢?怎麽會來海城?”

謝承禮的目光微滯,而後說:“受邀參加個酒會,碰見了熟人說看見了你和你朋友。”

尤枝沒想到謝承禮也出席了今天的酒會,不過轉念想到自己和許冰提早退了,而謝承禮怕是要壓軸出現,兩人沒碰上也是正常的。

她不由得有些慶幸,回答他上一個問題:“公司調派,我就來了,”她停了停又補充,“而且,不是一聲不吭。”

她有給他發消息,他也回覆了。

她並沒有否認許冰朋友的身份。

謝承禮眉心逐漸舒展開,順口道:“發了條分手的消息也算?”語氣帶著淡淡的不滿。

“嗯。”尤枝應了一聲。

“你……”

謝承禮剛要開口,尤枝又說:“好了。”

謝承禮微怔,尤枝卻已經將紗布、藥膏收了起來,抱著醫藥箱回了臥室。

謝承禮看著她的背影,眉頭緊蹙。

茶幾上的電腦來了條消息,提示音響了一聲,原本暗下去的屏幕也亮了起來。

謝承禮轉頭看去。

屏幕上,是購物網站上一枚領帶夾的圖片,只是沒等他細看,尤枝快步從臥室走了出來,將筆電“啪”的一聲合上,卻又很快回過神來,怔楞在原地。

謝承禮擡眸看向尤枝,她的眉眼仍殘留著些慌亂。

之前還沒有多想,看見尤枝的反應,謝承禮忍不住回憶了下電腦屏幕上的畫面。

——一枚並不算昂貴的向日葵狀的領帶夾。

謝承禮想到了什麽,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呼吸微緊。

向日葵袖扣。

向日葵領帶夾。

是同樣的牌子,相似的款式。

一看就很搭配。

而需要送禮物的日子……

下個月初,是他的生日。

謝承禮感覺自己的心臟飛快跳動了幾下,像是生病了一樣。

這種感覺讓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陌生,欣喜,惶恐,情緒紛雜。

他看向尤枝,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驚慌,只是臉色微白,將電腦放在了一旁的電視櫃上:“傷口處理好了,你該走了。”

謝承禮無聲地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尤枝,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

尤枝的表情有片刻的凝固,她逐漸反應過來,謝承禮受傷了,有的是人給他處理傷口,他根本不用來這裏。

就像他當初說的:“各自後退一步,永遠以朋友的立場相處。”

他來這裏,恐怕就是要對自己說這句話的。

還是朋友。

尤枝覺得自己剛剛從臥室跑出來的姿態一定很狼狽,很諷刺。

說好了放棄,竟然還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看見她送給別的男人的禮物,甚至那個禮物,與送他的那麽像。

可再也不會了。

尤枝看著他,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謝承禮,我是不是挺可憐的?”

因為知道她喜歡他,而他回應不了相同的感情,所以只能裝作不知情。

但又想到她過去一年乖巧安靜又不求名分,覺得愧對她,覺得她可憐,所以安一個朋友的身份來補償。

畢竟,錦市謝家的朋友圈子,多少人想擠都擠不進去?

“謝承禮的朋友”這個頭銜,又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

謝承禮蹙眉:“什麽?”

尤枝卻已經反應過來,她彎起唇角笑了起來:“我說,好。”

“我們各退一步,永遠以朋友的立場相處。”

她將這一句話完完整整地還給他。

她疲於應付他了。

而且,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有時常見面的必要。

謝承禮微怔,他以為聽見她說這句話自己會松一口氣,可胸口卻仍然像是蒙著一層陰霾。

但想到二人以後只除了親密的關系外,又能回到從前的樣子,心中還是輕松了不少。

“我會在海城待一段時間,過幾天程意可能也會來這裏視察這邊的酒店,有時間可以聚聚,”謝承禮看了眼時間,站起身,又想到什麽,“如果你想調回錦市,我可以安排……”

“不用了,”尤枝打斷他,“我挺喜歡這裏的。”

謝承禮蹙眉,轉念想到頂多明年年初她就要調回錦市,點了點頭再沒多說什麽。

尤枝只當他要離開了,朝門口走了幾步,一副“送客”的架勢。

謝承禮跟在她身後,卻在走到門口時,腳步停在了她跟前。

尤枝不解,剛要擡頭,耳邊傳來一聲嘆息,謝承禮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好好照顧自己,瘦了。”

就像過去的那一年一樣。

尤枝沒來得及躲開,抿著唇沒有說話,目送著謝承禮離開。

直到關上房門,尤枝嗅著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冷冽香氣,噴了幾下空氣清新劑。

又將電腦打開,看著上面領帶夾上的向日葵圖案,取消訂單,轉而下單了另一枚。

一旁的手機響了一聲。

尤枝順手拿了過來。

許冰回覆了她要他好好休息的消息:

【我會的。】

不到半分鐘,又一條消息:

【枝枝,忙完慶典,我們把之前那頓飯兌現了吧,嘗嘗我的手藝?】

樓下,謝承禮靠著後座座椅,看著包紮得整整齊齊的右手出神。

“謝先生?”小王是分公司安排的司機。

謝承禮回過神來,目光不覺朝著樓上看了一眼。

曾經在錦市,這麽晚了,她會因為擔心他的安全,讓他留下。

可現在不能這樣了。

“回吧。”謝承禮淡淡地說,隨後想到她頸間的白金項鏈,不覺勾了勾唇,給錦市那邊去了通電話,“張助理,你委派個人,將我放在格泰那邊茶幾下的手鏈盡快送過來。”

既然是給她的,總要給她。

畢竟,很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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