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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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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江淮聞言,取過立於門邊的纓槍,信手一轉,纓槍在他手中劃過一彎破月般的弧度,背在了身後,隨後踏出主屋,問道:“衙門內都按照我的吩咐準備妥當了嗎?”

榮婳亦握緊手裏的劍,跟著江淮出了門,玉骨背好弓箭,三下五除二爬上房頂,搭箭蹲下。

那捕頭見到榮婳的瞬間微楞,這不是江大人的那個通房?眼下這身著勁裝軟甲,手提長劍的模樣,竟頗有幾分女將軍的大氣。

眼下也不是瞎看的時候,捕頭沖江淮重重一點頭,“兄弟們都守在了墻下,若有人搭梯便攔。且已按照大人吩咐,在衙門裏準備了水,以防火攻。”

江淮點頭:“告訴大家夥兒不要慌張,以守為主!”

捕頭應下,去大門口主持局勢。內院也進來一批捕快,迅速持兵器在墻下埋伏起來。

江淮伸手扣住榮婳的手腕,拉著她去了前院,進了衙門大堂。

衙門大堂正對著大門,大門緊閉,已抵上拒馬,初秋晌午的烈日下,灼燒著門外的闖門呼喝之聲,撞門的重擊聲宛如敲在鼓面上的重錘,每一下都砸在心間,門縫因撞擊一開一合,仿佛隨時都有崩塌之勢。

江淮和榮婳並肩立在大堂外,望著衙門的大門。

榮婳屏氣凝神,不住的給自己安定心緒,手裏握著劍,腦海中一遍遍演練學過的劍法,時刻準備迎來一場惡戰。

而就在這時,江淮忽聽一陣鴿哨聲破雲而來。

二人擡頭,看向天空,江淮眸光微動,對榮婳道:“是李直!”

“他們已經在外面準備就緒,一旦有事,他們會從外面接應我們。”江淮說道。

榮婳心裏更踏實了一些:“我聽出來了,是鏢局所用聯系的鴿哨,你學會了?”

江淮點頭:“去圍剿鳴蛇的前一晚,李直教了我。”

說著,江淮取出懷中鴿哨,銜在唇間,吹出一段哨聲。

外面哨聲再起,江淮再回。幾次來回後,江淮取下鴿哨,對榮婳道:“知州衙門外圍了有近三百人,老少皆有,以男子居多。”

“三百人……”榮婳喃喃道。

江淮又道:“我已讓李直留意領頭號召之人,上次剛入岐州之時,我就懷疑暴.民是有人煽動,想來這次也不例外。若能趁亂拿下煽動之人,想來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背後之人。”

江淮朗聲對守門的眾人道:“看好門!”

說罷,江淮扣住榮婳的手腕,對她道:“隨我來。”

榮婳跟著他,一路被拉到卷宗室,江淮將纓槍立在門邊,進屋開始收拾卷宗,邊收拾邊對榮婳道:“背後之人想來已經知道我查到了赤赭石礦,這次闖衙,應該還會銷毀證據。岐州這三年未能上達天聽的折子,真實的情況記錄,都在這裏,這些都將會成為至關重要的證據。我們得將這些東西藏起來。”

榮婳聽罷,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連忙上前道:“收拾哪些,我幫你。”

江淮給她指了幾摞卷宗:“你收拾那些。”

榮婳點頭,放下劍就開始幫江淮收拾,而就在這時,趙林也慌裏慌張的趕到了卷宗室,“公子!這這這……”

趙林不會武,見到今日這兒陣仗,早就嚇壞了,江淮見他來,對他道:“去找鐵鍬,去後院找塊空地挖坑。”

趙林聞言,楞了一下,覆又慌裏慌張的跑回了後院。

榮婳幫著江淮將所有需要的卷宗和折子留底收拾好,裝在箱子裏,又一起搬去了後院。

趙林和趙管事已經挖好了坑洞,江淮便將三口箱子都埋了進去,蓋上雜草偽裝好。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趙林這時哆哆嗦嗦道:“公子,江南路途遙遠,去江南的書信還未到,眼下這般,我們該去哪裏搬救兵?”

榮婳聞言不解,江淮一介書生,家貧無助,送書信回江南,是找誰當救兵?

江淮看了他一眼,眼裏隱有怒意,語氣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只道:“你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去,別進屋。”

“好、好好……”趙林連忙跑開,自去找藏身的地方。

江淮也知道趙林擔心什麽,朝廷的人就算不眠不休的往岐州的趕,最少十日功夫,更何況根本不可能不眠不休,所以最快也得十五日左右。

而這期間,他能仰仗的幫助,便是江家,但是江家遠在江南,鞭長莫及。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在知州衙門能撐幾日是幾日,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就只能帶著榮婳跑了,能躲一日是一日,只要撐到朝廷來人即可。

以他的能力躲過追殺不算難,只是若真的到了那一步,該躲去何處,條件艱苦的情況下,榮婳的身體狀態能撐到什麽程度?

江淮想了半晌,側頭看向身側的榮婳,心下有了決議。

而就在這時,一直立在屋頂上的玉骨忽然拉弓,對準左側墻外,一直箭“咻”一聲破空而出。

隨即便聽傳來一聲慘叫,緊著便是重物墜地的聲音。玉骨看向底下,道:“江大人,外面搬來了梯子,左右共七把,正在翻墻。”

說著,玉骨又搭箭,朝另一面放出一箭。

江淮對玉骨道:“玉骨姑娘,莫傷要害。”

這些暴.民都是普通百姓,他若以官身傷及百姓,只會更加觸怒暴.民,引起他們更強烈的反撲。

玉骨點頭,順勢搭箭:“大人放心,箭鋒已摘,我射他們麻經罷了。”

江淮松了口氣,同時不免感嘆榮家出來的這些人的見識和質素。

玉骨每一箭都是射爬到最高的那個人,待那人倒下去,就會連帶著壓到一片正在攀爬的人,倒是擋了一陣子。

但到底外頭人多勢眾,且玉骨不傷人,對方基本沒有損失,麻勁兒過了之後,他們又會加入攀爬,很快,她就有些抵擋不住。

這時,守在墻下的捕快們就起到了作用,每每有人從圍墻上露頭,就用竹竿一竿子搗回去。僵持許久,也無人跳進知州衙門。

雖然他們暫時擋住他們進墻,但是外面的攻勢並未減弱,反而俞見迅猛。

站在屋頂上的玉骨忽道:“人比剛才更多了。”

於此同時,李直的鴿哨聲再起,也告知了他們人來的更多的消息。

果然,不多時,翻墻冒頭的人越來越多,江淮持槍加入了阻攔的捕快中。

榮婳便去了另一邊,將劍跨在腰上,取過一根竹竿,見有人冒頭,便一竿子照腦門打下去。反正她力氣有限,又打不死,打唄。

於是,榮婳看準機會,見有人從墻外冒頭上去就來一下,對面人就捂著腦袋“嗷嗚”一聲縮回去。

榮婳本來還有些緊張,但打了幾次,忽然覺得還有些好玩兒,徹底放開了,一下一下打得不亦樂乎,嘴裏還叫囂起來:“來啊!有能耐接著上啊!”

而另一邊的江淮,見有人攀梯子冒頭,他並不像捕快們般用桿子搗人,而是持槍一把將槍頭刺入竹制的梯子中,隨後槍柄用力一擰,便擰劈了梯子,梯子攔腰折斷,爬梯子的人下餃子般掉了下去。

離江淮最近的捕快見狀,不由咽了口吐沫。

他們江大人不是文官嗎?文官怎麽會有這種腰勁和臂力?要知道,梯子搭得很高,他們站在地面上,搶這樣插.上去很難用勁,饒是如此,他們江大人還是輕易毀了一架梯子。

捕快默默收回了眼,崇上尚武之德的文人也不是沒有,小看了。

江淮專註於破壞梯子,待右側墻外搭上來的幾個梯子都處理幹凈,暫時沒有人上來,江淮便提槍準備去另一邊。

怎知他剛轉頭,卻見榮婳雙手拿著竹竿,跟只小松鼠一樣在墻下竄來竄去,見到有人冒頭上去就是照腦袋一竿子,嘴裏還滿是囂張又猖狂的叫囂,看起來不像打架,像玩游戲。

饒是這等危機情況下,看著此情此景,江淮仍舊忍不住失笑。心下愈發喜歡榮婳的性子,她這樣類型的人,饒是跌進泥潭裏,旁人悲傷落淚的時候,她或許都能發現有趣之處,然後快樂的玩兒起泥巴。

江淮走過去,依樣行事,又將這邊墻外的幾個梯子全部破壞,眾人這才得了一點喘息的機會。

榮婳見狀,長長籲了一口氣,停下,撐著手裏的竹竿站著,轉頭看向江淮道:“哪有你那樣拿槍的?”

“嗯?”江淮一臉困惑。

榮婳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上前從他手裏拿過搶……嗯,有點兒沈,拿不動。

榮婳覆又將槍塞回他手裏,退開幾步,到院中開闊之處,用自己手裏的竹竿做演示。

只見榮婳後撤一步,身子一沈,將手裏的竹竿刺了出去,口中道:“看到嗎?這叫潛身刺。”

江淮憋住笑,“嗯”了一聲,饒有興致的看著榮婳。

榮婳起身走步,將手裏竹竿一下用力推了出去,覆又快走幾步追上,將竹竿握住,作勢補上一槍,轉頭又對江淮道:“這叫八步趕蟬。”

江淮也萬分配合的做恍然大悟狀,“哦……”

於槍法她也就會這兩招,但不妨礙在江淮這個文官面前裝內行,榮婳收了竹竿,走到他面前,教育道:“槍要這樣使,你剛才那樣,抓著端頭,很容易使不上勁兒,而且一點兒招式都沒有。”

榮婳教育完,身後按了按江淮的肩頭,安慰道:“不過沒關系,你能破壞了梯子已經很厲害了,等以後回了京城,我教你習武。”

江淮這下真的憋不住了,展顏一笑,露出兩顆犬牙,連連點頭:“好,好。”

房頂上的玉骨,手虛握遮住唇,輕咳了一聲,默默移開了目光。

就方才那幾下來看,江大人的腰勁和臂力絕不容小覷,他能持搶端破壞梯子,足可見對槍的使用,已到了不拘泥於招式的地步。雖也對他一介文官有此能耐感到詫異,但此時玉骨還是替他們小姐感到尷尬更多一些。

這麽折騰了一下午,天色已是暗了下來。外面的人闖了一下午也沒能闖進來,許是累了,陸續也沒了動靜。

江淮擡頭想屋頂上的玉骨問道:“玉骨姑娘,外面情形如何?”

玉骨道:“人沒有撤,但暫時沒有再攻的意思。”

江淮點頭,先安排眾人吃了些東西,以應對接下來的圍攻。

眾人沒敢離開自己堅守的地方,是江淮榮婳和玉骨給眾人送的吃的,大家墊了墊肚子,玉骨回了房頂,其餘人靠墻休息。

江淮和榮婳坐在主屋門前的臺階上,江淮問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小姐要緊的東西都帶在身上了嗎?”

榮婳點頭,拍拍自己衣襟:“我的大部分東西都在鏢局,就一些銀票,裝著呢。你呢?”

江淮道:“我沒什麽重要東西。”

說罷,江淮忽然想起來,之前榮婳不要的那件小衣,還在屋裏。如果他們必要的時候要逃,肯定不能讓她的小衣留在這裏,若被人搜出來拿在手裏,這可沒法兒忍。

念及此,江淮猶豫片刻,對榮婳道:“我進去下。”

說著,江淮轉身進了裏屋,去凈室將自己的行李都翻了出來,將之前藏在最底下的那件小衣重新取了出來,收在了貼身的地方。

再次出來,江淮覆又回到榮婳身邊坐下,榮婳轉頭問道:“什麽東西忘了?”

江淮微微低眉,而後道:“一件私物。”

“哦。”榮婳沒做多想。

就在這時,屋頂上的玉骨忽然道:“江大人,動了。”

話音落,眾人忙手提兵器,再次警覺了起來,只聽墻外傳來男子的吼聲:“江淮!你上任岐州,卻毫無作為!在京裏已遭百官彈劾,我岐州水深火熱,怎能容得下你這等無能之輩!你既拿不出糧,也拿不出解決之法,那我等只好掀了你的知州衙門,把你們取之於民的東西全部搶回來!”

話音剛落,忽見無數個瓷瓶,宛如下雨般被丟進了墻內,清脆的破碎之聲不絕於耳,有的碎在屋頂上,有的碎在地上。

無數瓷瓶落地而碎的同時,一些漆黑的液體也順著鋪散開來。

未及眾人反應,便見一個個火把丟進了院中,但凡落在瓷瓶附近的火把,當即便點起一股旺盛的火焰,知州衙門的霎時間火光四起!

江淮忙道:“躲開,是油,不要沾上。救火!”

所有人聞言,連忙去取準備好的水,江淮今日已經料到了或許會有火攻,畢竟知州衙門裏收著許多要緊的卷宗和折子留底,但沒想到真的被他猜準了,幸好提前有防備。江淮愈發確定暴.民動亂背後有人煽風點火。

眾人連忙取水滅火,就連一直躲著的趙林見火也跑了出來,跟著大家夥一起滅火。

榮婳正欲加入,卻被江淮一把拉住,命令道:“別離開我!跟著。”

許是形勢太過緊張,以往只拉榮婳手腕的江淮,此刻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他神色嚴肅且不容置疑,榮婳有一瞬的震楞,他掌心的溫度滾燙,整只手都被他包在手心裏,感覺溫暖又安全。

她尚未反應過來,卻忽覺江淮的指尖從她掌心劃過,隨即手指滑.進了她的指縫中,緊緊扣住,將她拉到了他的身後。

榮婳不覺擡頭,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他神色嚴肅,雙眸警惕的看著墻外不斷扔進來的火把,絲毫沒有留意他們已然相扣的十指。

榮婳抿唇偷笑,都這樣了,江淮跑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吧?

而就在這時,忽見捕頭灰頭土臉的跑過來,急急對江淮道:“江大人!衙門裏因幹旱存水有限,眼下已是沒水了。火勢由油點起,這些火,根本滅不掉。我們怎麽辦?”

江淮看著越來越大的火勢,下令道:“你們去前門,開門跑。他們的目標是我,我從後門走,他們見不到我,你們就安全了。”

江淮正欲松開榮婳的手,讓她跟著捕頭他們一起走,怎知卻被榮婳握住不動。

江淮這才覺察出來,他似乎,又冒犯了……

但眼下也不是考慮冒不冒犯的時候,他忙對榮婳道:“跟他們走!”

榮婳火了,這人怎麽油鹽不進?她緊緊扣住他的手指,威脅道:“這是你第三次叫我走!再有一次我就真的走!”

初到岐州一次,得知礦場真相那晚一次,今晚又是一次。

江淮正欲講道理,卻忽見前院所有人都從院門處跑了進來,急言道:“江大人,正門闖進來了!跑!”

再顧不上什麽,江淮拉住榮婳的手,便帶著眾人朝後門走去。玉骨上前一把提住腿都快嚇軟的趙林,提溜著他就跟著眾人跑出去。

趙林看著身邊面色冷峻的玉骨,這一刻仿佛看到了神女天降,啞聲道:“多、多謝玉骨姑娘。”

“閉嘴!”玉骨冷冷道。

江淮拉著榮婳的手,拉開了知州衙門的後門,那一瞬間,一群人烏壓壓的湧了進來。

江淮和榮婳十指緊扣,一人提槍,一人拔劍,瞬間便被人群所淹沒。

但僅僅一瞬,便見江淮手中長纓槍如游龍般刺出去,緋紅的官袍廣袖亦如蝶舞般翩然而起。隨即他以寸勁發力,左右兩下抽下去,槍.桿震顫,隱有嗡鳴入耳。

但凡挨著江淮槍.桿的人皆吃痛後退,硬是生生打出一條路來。

他本打算將榮婳推出去,交給玉骨和捕快等人,他自己去引開這些暴.民。可回頭一看,他和榮婳已被團團包圍,烏壓壓的人群擠散了所有人,根本看不到自己人在哪裏。

不得已,江淮再次握緊榮婳的手,拉著她便跑了出去。

而已經面對過一次敵人的榮婳,眼下已完全沒了最初那種心慌意亂,以劍背做刃,一劍劍抽向身後追來的人。她雖然功夫平平,但是比起完全不會的百姓,那可是強上不止一點點。

就這般,江淮以纓槍開路,榮婳以劍斷後,兩個人在烏壓壓的人群中跑得跟泥鰍似得,誰也抓不著。

若前有人擋路,江淮便以槍頭自上而下狠狠一記風點頭,抽的人直接倒地不起,捂著後脖頸子許久起不來身。

兩側若有人圍上來,他便是用寸勁發力,以槍.桿打人,一桿子下去坐倒一片。

被打倒的人,看著那名分明身著緋紅色官袍的青年,眼裏滿是驚詫之色。

矜貴的文官他們見過,使槍的馬上將軍他們也見過,可唯獨沒見過一身官袍垂落,廣袖翩然,還把槍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

還有他拉著的那名女子,這他娘的有點兒女子的樣兒嗎?冰涼的劍背抽下來跟鞭子一樣疼。

榮婳一路跑得心驚膽戰,手下的劍招就沒停過,江淮抽空看了一眼,見她斷後的招數幹凈漂亮,神色亦是堅韌,燦爛的像是書裏走出來的女將軍,一時心都跟著跳了起來。

信心也變得更足!畢竟,真的不是他一個人在抵禦,而是有一個人,與他十指相扣,陪在他身邊,一同去闖過這重重圍困。

二人相互配合,很快突出了重圍。眾暴.民見江淮拉著一名女子跑了,沒人再去管衙門裏的其他人,都朝他追來,其餘人暫且安全下來。

但他們哪兒能棄江淮於不顧,當即在暴.民身後怒吼著追了上來。

看著遠處已經變成兩個點的江淮和榮婳,衙門眾人心裏叫苦不疊,他們身為捕快,功夫竟是不如主子好,跑得那麽快,真是追都追不上!

玉骨將趙林一把推到安全的角落裏,飛身跳上一旁的屋頂,就去追榮婳。

江淮拉著榮婳跑了一陣兒,忽見道旁有一匹馬,直接翻身騎了上去,緊著俯身掐住榮婳的咯吱窩就把她提上了馬。

情況緊急,江淮抱得時候沒註意,是從正面抱了榮婳,眼前榮婳雖然上了馬,卻是背對著馬頭,面對著他。

江淮在馬.屁.股上重重一下,那匹一聲嘶鳴,就朝前跑去,榮婳當即連連驚呼:“江淮江淮,沒馬鞍啊啊啊沒馬鞍,硌硌硌。”

說著,榮婳兩手緊緊抱住了江淮的脖子:“硌硌硌硌硌,啊啊啊啊,好疼!!!”

榮婳腿勁兒有限,沒有馬鞍根本夾不住馬肚子,坐下去硌得兩腿內側劇痛,不坐下去顛得根本騎不住馬,她只能把江淮當人形柱子,整個人攀了上去。

為了借力,她一手甚至繞過江淮的腦袋,扳住了他的臉頰,胸膛貼上了他的另一側臉,擋住了他一大半的視線。

江淮俊逸的臉,生生被她扳出幾條猩紅的手指印。

這還不算完,為了不接觸硌人的馬背,她兩腿直接搭上了江淮的雙腿,腰勁兒一收,整個人緊緊掛在了江淮身上。於是就成了江淮騎馬,她騎江淮。

沒有馬鞍,也沒有韁繩,江淮只能抓住馬匹的鬃毛,手臂收得很緊,榮婳緊緊被他圈在懷中。

榮婳看著後面的追兵,用盡力氣把江淮當柱子抱著,哭唧唧道:“江淮,嗚嗚嗚,好難受。我就沒騎過這麽難受的馬!”

馬匹顛簸,沒有馬鞍撐著,榮婳又是這麽詭異的姿勢掛在他的身上,幾乎馬匹每顛簸一下,榮婳身子就往下掉一下,然後又發力攀回去,來來回回,接連不斷。

榮婳接著哭唧唧,聲音也因顛簸頗有些輕顫,道:“江淮,江淮……我要堅持不住了。”

然而無論她說什麽,江淮都一言不發,只目光猩紅的看著前方,抓著馬匹鬃毛的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手背上亦是經脈根根暴起,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麽。

榮婳緊緊盯著身後追來的暴.民,見他們越落越遠,心中終於看到了些希望,她感覺自己快從馬上摔下去了!

又跑了一陣兒,馬匹忽然騰蹄躍障,馬蹄落地的瞬間,榮婳身子也跟著往下一坐。而就在這時,榮婳忽聽耳畔的江淮呼吸一落,旖出一聲格外難受的輕哼,與他渾雅的嗓音配在一起,竟、竟是有些銷.魂……

榮婳以為他傷著了,不由問道:“江淮,你怎麽了?”

江淮深深蹙眉,只道:“你別叫我名字,也別亂動!”

她就這麽騎著,知道自己騎哪兒了嗎?還跟著馬顛簸的節奏磨來磨去。關鍵是還一直叫他名字,嘶……惹得他想把懷裏的人就地吃了!

他自認已經是好定力,換成別人,到了這種程度,還逃什麽命,找個隱蔽的地方先把人辦了再說,等會兒追兵上來做鬼都行!

江淮這話說得嚴肅,榮婳聽著滿心裏委屈,也不知是不是剛才顛簸的緣故,身體裏莫名有種奇怪的燥熱,這種不曾感受過的異樣,讓她有些煩躁,幹脆罵道:“這是在騎馬!又沒有馬鞍,我怎麽可能不動?你講不講道理?”

江淮聞言無語,只能松開一只抓著鬃毛的手,環住榮婳纖細的腰,緊緊抱住,固定在懷裏。不是想趁機占便宜,是不固定住她,他真的頂不住。

如此一來,他只有一手可以抓鬃毛,雙腿只能更用力的夾馬肚子,連帶著自己和榮婳一起,都架空在沒馬鞍的馬背上。

江淮忽就萬分感激小時候爹定下的習武規矩,幸好嚴厲,不然就今天這馬背上這麽高難度的姿.勢,他和榮婳早早就滾下去餵追兵了。

而且……江淮忽然意識到,若等日後他們真的成了親,他這能耐,他們或許能嘗試很多更高難度的吧?

江淮帶著榮婳一路跑出了主城,遠遠將一種暴.民全部甩在了身後。

玉骨靠腿跑自是也沒追上他們,但是她剛才親眼看到了江淮的槍法,現在非常放心小姐跟著他。她連忙跳下屋頂,去找李直等人匯合,抓緊準備去接應營救他們倆。

見身後沒了追兵,他們二人已棲身在夜色裏,榮婳不耐煩道:“別跑了別跑了,甩掉了甩掉了!”真是堅持不住了。

江淮聞言,對榮婳道:“松手,我回頭看看。”

榮婳這才發覺,她抱著江淮腦袋,胸膛還貼在他另一側臉頰上,“啊……”

榮婳松手,所幸眼下腰被他緊緊抱著,臂力穩穩將她拖住,她即便松了手,也沒有絲毫松動的跡象。

江淮眼睛沒有亂瞟,轉頭看了看身後,見確實沒人追了,這才扯一扯馬匹鬃毛,讓馬速度緩了下來。

江淮抱著榮婳,看了看四周,見他們到了郊外,這裏雖沒有山林,但是道兩旁有小樹林,不遠處還有一片沙棘林,沙棘林茂盛,若能進去,也可藏身。

念及此,江淮帶著榮婳往那邊而去。

馬匹停下,江淮這才松開榮婳的腰,讓榮婳坐回了馬背上,但因著倒坐,兩人四目交纏,離得很近。

方才惹起的火,絲毫未從江淮身體裏褪去,心中忽然騰起一股沖動,腦中有一瞬的白,待他反應過來時,手已拖住榮婳的脖子,唇已離她寸許。

江淮一驚,呼吸當即錯落,怔怔的望著她的眼睛。

榮婳也睜眼仰頭看著他,大眼睛裏依舊是不知發生了什麽清明,全然沒有他這般的緊張,更沒有像他一樣,每一根血脈裏的鮮血都在滾滾沸騰。

不是時候,不是時候,江淮一遍遍的在心裏念著這四個字,可手就是舍不得將她松開。

掙紮了許久,江淮終是閉目,深吸一口氣,手一點點從她脖子上抽.離。但靠著理智將她松開,心間那種粘連在她身上每一處的眷戀和欲.念,都叫他格外的不舍。

江淮收回手,率先從馬上跳了下來,舔了舔躁得發幹的唇。

身後傳來榮婳落地的聲音,但聽她問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江淮現在不能看她,繞著她走去身後,拽住馬匹的鬃毛,牽著它走過來,指一指不遠處的沙棘林,說道:“過去那邊看看。”

二人到了那一片沙棘林外,江淮松開馬,接著微弱的夜光,四處看了看,對榮婳道:“過來,這邊可以進去。”

榮婳依言過去,見正好有一條彎腰可以進去的空隙。

江淮叮囑道:“沙棘有刺,你跟緊我,別碰到。”

榮婳點頭應下,跟著江淮走了進去,饒是前面有江淮開道,她的手背還是被刺刮了兩下。

進了沙棘林中,江淮踩平濃密的灌木中間的那片,二人過去坐了下來。

江淮喘了口氣,這才道:“想來李直他們會來找你,希望他們比暴.民先到吧。如果他們先到,我們或許能找地方去躲幾天,如果不是,又運氣好沒被發現,我倆就在這兒藏著吧。”

榮婳點點頭,對江淮道:“你這官兒當得也太兇險了。等這次的事解決,我回京去跟我大侄子說說,讓他活動活動,把你調回京裏。”

江淮聞言失笑,手肘撐著曲起的膝蓋,揉一揉太陽穴,而後道:“好啊,那可又得麻煩小姐了。”

他這算不算吃軟飯的小白臉?但是吃榮婳的軟飯,他想想還挺高興。

榮婳不好意思的沖他笑笑,“不麻煩,這事兒本來也怪我嘛。”

說著,榮婳抱起了自己的劍,擦拭上面沾到的塵土。

江淮看看她手裏的劍,想起方才她絲毫不拖後腿的配合,對她道:“上次在河口村,你嚇得都忘了自己會武,但是今天,你很出色。”

現在回憶起來,還真是閃著灼眼的光芒。

榮婳這種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人,聞言當即沖他挑眉一笑,而後道:“我早都跟你說了,我學東西很快的。”

江淮目光纏在她的臉上,揉太陽穴的手指曲起,撐住了頭,方對她道:“但我覺得你或許還能做的更好。”

“怎麽說?”榮婳看向他,眼裏滿是期待。

江淮眼瞼微動,緩緩道:“這些日子聽你說起很多榮家祖輩的事,太老夫人是突厥的部落公主,她見過廣袤的天地,敢愛敢恨,大膽勇敢。你母親叱咤生意場多年,有頭腦有手腕,是榮家實際的掌權人。祖父統領過河東道十八州,父親憑一己之力扭轉當年的收覆之戰。你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繼承了他們的精神和意志,你又怎會差?”

榮婳聽罷,怔怔的望著江淮,眼裏滿是動容與感激,隱帶哭腔,撇撇嘴道:“從來沒有人這麽誇過我……”

榮崢和娘親只會嫌棄她不聽話,爹爹雖然會一味的護著她,但是從來不會這麽誇她。京裏的人嫌棄她商戶出身,她也沒什麽朋友。

江淮這一番話,仿佛在她心裏註入了一股力量,讓她打心底裏對自己有了信心。

雖然她之前也很有自信,但是沒被人認可過,偶爾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高看了自己。

但是今天,江淮,這位二十歲考上狀元的五品知州,有理有據的親口跟她說,她很好,而且還能做到更好,這就完全不同了。

榮婳看先他,問道:“你真的這麽認為?”

江淮聞言失笑,點頭:“不是我這麽認為,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榮婳笑了,輕輕咬唇,看來她以後真的不用再懷疑自己了,她做的很好,而且以後能做得更好!

如此想著,榮婳沖他抿唇一笑,認真道:“江淮,你真好!”

話音剛落,榮婳似是想到什麽,忙道:“你不讓我叫你名字來著。”

江淮嗤一聲笑了出來,只得道:“剛才不能叫,現在和以後可以叫。”

“剛才為什麽不能叫?”榮婳好奇的不解問道,不就是個名字嗎?

江淮挑眉,那種時候,被她弄得心猿意馬,再叫他名字,豈不是火上澆油?但這話又不能說,江淮身子微微前傾,聲音微壓,話裏有話道:“等以後再告訴你。”

榮婳白了他一眼,嘟囔道:“老是神神秘秘的。”

江淮正欲再逗她幾句,卻忽見不遠處傳來人聲,他忙朝榮婳做一個噓聲的動作,而後伸手扒開灌木叢,朝來路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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