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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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早晨，王母娘娘才起身，小玉就照例奉上了一碗桃花羹。
“小玉，”王母攪了攪碗裏晶瑩剔透的羹，緩緩道：“聽聞，你近日常常外出？”
她冷不丁被這麽一問，怔了怔。
“哎，罷了，”王母慢慢飲了口羹，擱下小銀勺子，“你素來是個懂事的，若要見什麽人，與誰親近，自己留心些便是。”
這話說得隱晦，讓聽的人不得不去多想其中的含義。
於是，從王母娘娘房裏出來，小玉就邊走邊沈思，連小仙娥們向她問安都沒有聽見。
“小玉仙子，再走就撞到樹上了。”
游奕靈官突然出現在眼前，她才終於回了神。
“給，”他笑著遞過來一個被粘在麥稭上、棕黃色中空的半透明小兔子，“這是特意從凡間帶回來給你的。”
小玉欣喜地接過，拿在手裏細細看去，見那兔子雖小小的一只，但眼睛、鼻子和嘴一應俱全，尤其是那雙耳朵，簡直就如馬上要動起來一般。
“這是何物所做的？竟然這般惟妙惟肖。”她驚嘆著問。
“此乃糖稀吹成的，這手藝在凡間的市集上，被喚為吹糖人，是不是很厲害呀？”他背了手踱近些，彎腰輕聲解釋道，“我才去瞧了菡娘回來，她很喜歡你送的桃花晶，所以叫我用它作為還禮，猜你會喜歡。”
“勞煩替我謝謝菡娘，”小玉拿著糖兔子愛不釋手，“我很喜歡。”
游奕靈官滿意地點點頭，又風一般離去了。
小玉的註意力全然放在了那糖吹的兔子上，一路小心翼翼地拿著它回了屋。
等她走遠後，瑤姬方從樹後走出來，臉色極其難看，恨恨道：“我道他為何一直對我冷淡疏離，不肯親近，原是被小玉這丫頭勾去了。”
過了約莫半月，聽聞游奕靈官期間幾次傳錯旨意，被天帝給罰了。他雖然原本就是個丟三落四的性子，但這種大錯還是很少犯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小玉本打算去瞧瞧他，卻因著各樣的事情耽擱了。
這一日，才替王母辦完差事回到瑤池，她就見瑤姬裊娜而來，似是無心地問道，“小玉，你最近可有去看過凡塵鏡？”
“不曾。”她突然有些擔心，“瑤姬姐姐，出什麽事了麽？”
瑤姬搖搖頭，一臉茫然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因傳令官又傳錯了天帝旨意，凡間似乎有許多地方都遭了大災呢。”
聽到傳令官這幾個字，小玉顧不上多問，趕忙快步離去。
瑤姬抱了臂看著她慌忙而去的背影，冷笑道：“就知道你沒辦法袖手旁觀。多虧天帝近日繁忙，還沒顧上這些，我看你這回有何辦法。”
凡塵鏡中，那些原本富饒平靜的土地，如今不是洪災就是大旱，瘟疫橫行，餓殍遍野，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游奕靈官。”小玉終於找到了那個頹廢的男子，他正坐在地上，一口一口灌著烈酒。
“都是我的錯，這回等天帝回來，我怕是難逃一死了。”他一開口，便酒氣沖天，“你知道麽，就在昨日菡娘她也被洪水沖走了。這一世提前結束，下一世我該去哪裏尋她？”
小玉往一邊挪了挪，厲聲道：“你就這樣喝得大醉，便能找到答案了嗎？”
游奕靈官迷蒙擡眼，“那我該如何？”
“起來，去想辦法補救啊。”
“呵，”他無奈一笑，“我何德何能，救得了那麽多人？”
“若是你能，你會去做麽？”小玉輕聲問道。
游奕靈官晃悠著站起，眼中終於找回一絲清明，“會。”
小玉想起剛剛凡塵鏡中的所見，又深知若在天界耽誤一日，人間便又不知要度過多少個難熬的日夜。她咬了咬牙，“你在這兒等著。”
游奕靈官去用冰泉洗了臉，消了酒氣，就見小玉遠遠而來。
她將一瓶仙露交給他，道：“去拜托雨師降一場雨，將這個混入其中，便可恢覆人世原本的樣子。”
“這是何物？”游奕靈官問道。
她卻不肯說，只是又切切囑咐了一遍，才轉身離去。
我揉了揉擰得太緊的眉頭，這事怕是不妙。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王母便將小玉綁到了金殿之上。
“是小玉偷了仙丹，罪該萬死，請王母責罰。”她淡淡道。
這時，婉羅匆匆趕來，與小玉並排跪下道：“小玉並非會無故偷仙丹之人，請王母細察。”
一旁的瑤姬卻閑閑道：“不管又何內情，偷了就是偷了，還能如何？”
殿內一時陷入沈寂。
“小玉，到現在了你還不肯說麽？” 金座之上的王母娘娘終於開口問道。
小玉垂首，開口依舊是那句：“小玉偷了仙丹，罪該萬死，請王母…”
話未說完，王母娘娘不悅皺眉，指尖凝起一道金光，狠狠地打在了小玉的身上，她承受不住便歪倒在了一旁。
“你既一心求死，我也不必攔著你了。”王母冷笑，“你作為瑤池仙娥，偷取靈丹，且有意隱瞞實情，罪加一等，三日之後去領天雷之刑罷。”
我原以為王母雖面上冷若冰霜，心中是自有權衡的。沒想到她如此狠心，我都忍不住要替小玉叫屈。明明是拯救了無數百姓的善舉，卻要承受如此重罰。
那天雷之刑極為痛苦，她竟當真完全不顧念舊情。
轉眼三日即過。
小玉在天牢裏倒是也沒吃什麽苦。
只是，慕離星君和游奕靈官卻看著滄桑了好多。
刑臺之下，小玉看了看那漆黑的柱子與布滿燒痕的鐵鏈，平靜轉頭，對身後的天兵道：“最後有一事相托，可否允我片刻，將這枚星星放回天河裏？”
天兵瞧著她，猶豫良久，道：“時辰將至，怕是來不及往返。小玉仙子若是信得過，我願替你將它送回去。”
小玉點點頭，將那枚小小的星星放入他手裏，毅然走上了刑臺。
遠遠地，慕離星君被游奕靈官緊緊地拽著，依舊難掩滿臉的絕望。還有努力藏起幸災樂禍表情的瑤姬和捂著臉不忍去看的婉羅。
我知道他們這三日多方奔走，卻求告無門；我也知道慕離星君多次跪在王母殿外，然而從未被允許面見王母。我和他們一起眼睜睜地看著事情一步步走成定局，任由心底埋得極深的那一絲慶幸如同種子般，發芽生長。
但是，當看著天雷帶著巨響劃破天空，狠狠劈在她身上時，我還是忍不住心如刀絞。
當然，不只是因為那疼痛與灼燒的真實感同身受。
仿佛比一萬年還要長，雷聲終於結束了。
臺子上只餘下焦黑的柱子和無力垂到地上的鐵鏈，還劈裏啪啦地閃著火星。
我睜開眼，看到那幾個人離去的背影。
正當我準備松口氣，想著夢境終於結束了的時候，遠處有朵雲飄飄悠悠而來。王母娘娘停在半空，手裏拿了個白玉瓶。只不過，我看了半天也沒見她有什麽動作。
過了一會兒，王母娘娘駕雲離開，慕離星君又折返了回來。
他踉踉蹌蹌地走上刑臺，顫抖著手去靠近那些已經冰冷的鐵鏈。
“慕離！”游奕靈官急急追來，伸手欲將他拉下來，“你莫要做傻事！”
許是用力太過，兩人便一起摔倒了。
“小玉，小玉，小玉…”他也沒有起身，就在那裏一聲聲喚著，哀切入骨。
不知多久，游奕靈官突然起身往刑柱走去。
“你瞧，”他回來扶起慕離星君，“這枚水晶竟沒有被天雷毀掉。”
慕離星君擡眸，伸手接了過去。那水晶在觸及他手的一瞬間，居然有微光閃了閃。
“我聽聞，魂魄若是離了人體，便可能寄身於心愛之物上，”游奕靈官看了急急道，“這是不是說明，小玉仙子的魂魄…”
話才說到一半，慕離星君的眼眸便如被點亮了。
他緊緊握住那枚桃花晶，獨自站起身離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仿佛比之前更加堅定。
我終於睜開了眼睛，感覺著周圍溫暖的天河之水，從心底舒了口氣。
這個長長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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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王母攪了攪碗裏晶瑩剔透的羹，緩緩道：“聽聞，你近日常常外出？”
她冷不丁被這麽一問，怔了怔。
“哎，罷了，”王母慢慢飲了口羹，擱下小銀勺子，“你素來是個懂事的，若要見什麽人，與誰親近，自己留心些便是。”
這話說得隱晦，讓聽的人不得不去多想其中的含義。
於是，從王母娘娘房裏出來，小玉就邊走邊沈思，連小仙娥們向她問安都沒有聽見。
“小玉仙子，再走就撞到樹上了。”
游奕靈官突然出現在眼前，她才終於回了神。
“給，”他笑著遞過來一個被粘在麥稭上、棕黃色中空的半透明小兔子，“這是特意從凡間帶回來給你的。”
小玉欣喜地接過，拿在手裏細細看去，見那兔子雖小小的一只，但眼睛、鼻子和嘴一應俱全，尤其是那雙耳朵，簡直就如馬上要動起來一般。
“這是何物所做的？竟然這般惟妙惟肖。”她驚嘆著問。
“此乃糖稀吹成的，這手藝在凡間的市集上，被喚為吹糖人，是不是很厲害呀？”他背了手踱近些，彎腰輕聲解釋道，“我才去瞧了菡娘回來，她很喜歡你送的桃花晶，所以叫我用它作為還禮，猜你會喜歡。”
“勞煩替我謝謝菡娘，”小玉拿著糖兔子愛不釋手，“我很喜歡。”
游奕靈官滿意地點點頭，又風一般離去了。
小玉的註意力全然放在了那糖吹的兔子上，一路小心翼翼地拿著它回了屋。
等她走遠後，瑤姬方從樹後走出來，臉色極其難看，恨恨道：“我道他為何一直對我冷淡疏離，不肯親近，原是被小玉這丫頭勾去了。”
過了約莫半月，聽聞游奕靈官期間幾次傳錯旨意，被天帝給罰了。他雖然原本就是個丟三落四的性子，但這種大錯還是很少犯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小玉本打算去瞧瞧他，卻因著各樣的事情耽擱了。
這一日，才替王母辦完差事回到瑤池，她就見瑤姬裊娜而來，似是無心地問道，“小玉，你最近可有去看過凡塵鏡？”
“不曾。”她突然有些擔心，“瑤姬姐姐，出什麽事了麽？”
瑤姬搖搖頭，一臉茫然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因傳令官又傳錯了天帝旨意，凡間似乎有許多地方都遭了大災呢。”
聽到傳令官這幾個字，小玉顧不上多問，趕忙快步離去。
瑤姬抱了臂看著她慌忙而去的背影，冷笑道：“就知道你沒辦法袖手旁觀。多虧天帝近日繁忙，還沒顧上這些，我看你這回有何辦法。”
凡塵鏡中，那些原本富饒平靜的土地，如今不是洪災就是大旱，瘟疫橫行，餓殍遍野，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游奕靈官。”小玉終於找到了那個頹廢的男子，他正坐在地上，一口一口灌著烈酒。
“都是我的錯，這回等天帝回來，我怕是難逃一死了。”他一開口，便酒氣沖天，“你知道麽，就在昨日菡娘她也被洪水沖走了。這一世提前結束，下一世我該去哪裏尋她？”
小玉往一邊挪了挪，厲聲道：“你就這樣喝得大醉，便能找到答案了嗎？”
游奕靈官迷蒙擡眼，“那我該如何？”
“起來，去想辦法補救啊。”
“呵，”他無奈一笑，“我何德何能，救得了那麽多人？”
“若是你能，你會去做麽？”小玉輕聲問道。
游奕靈官晃悠著站起，眼中終於找回一絲清明，“會。”
小玉想起剛剛凡塵鏡中的所見，又深知若在天界耽誤一日，人間便又不知要度過多少個難熬的日夜。她咬了咬牙，“你在這兒等著。”
游奕靈官去用冰泉洗了臉，消了酒氣，就見小玉遠遠而來。
她將一瓶仙露交給他，道：“去拜托雨師降一場雨，將這個混入其中，便可恢覆人世原本的樣子。”
“這是何物？”游奕靈官問道。
她卻不肯說，只是又切切囑咐了一遍，才轉身離去。
我揉了揉擰得太緊的眉頭，這事怕是不妙。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王母便將小玉綁到了金殿之上。
“是小玉偷了仙丹，罪該萬死，請王母責罰。”她淡淡道。
這時，婉羅匆匆趕來，與小玉並排跪下道：“小玉並非會無故偷仙丹之人，請王母細察。”
一旁的瑤姬卻閑閑道：“不管又何內情，偷了就是偷了，還能如何？”
殿內一時陷入沈寂。
“小玉，到現在了你還不肯說麽？” 金座之上的王母娘娘終於開口問道。
小玉垂首，開口依舊是那句：“小玉偷了仙丹，罪該萬死，請王母…”
話未說完，王母娘娘不悅皺眉，指尖凝起一道金光，狠狠地打在了小玉的身上，她承受不住便歪倒在了一旁。
“你既一心求死，我也不必攔著你了。”王母冷笑，“你作為瑤池仙娥，偷取靈丹，且有意隱瞞實情，罪加一等，三日之後去領天雷之刑罷。”
我原以為王母雖面上冷若冰霜，心中是自有權衡的。沒想到她如此狠心，我都忍不住要替小玉叫屈。明明是拯救了無數百姓的善舉，卻要承受如此重罰。
那天雷之刑極為痛苦，她竟當真完全不顧念舊情。
轉眼三日即過。
小玉在天牢裏倒是也沒吃什麽苦。
只是，慕離星君和游奕靈官卻看著滄桑了好多。
刑臺之下，小玉看了看那漆黑的柱子與布滿燒痕的鐵鏈，平靜轉頭，對身後的天兵道：“最後有一事相托，可否允我片刻，將這枚星星放回天河裏？”
天兵瞧著她，猶豫良久，道：“時辰將至，怕是來不及往返。小玉仙子若是信得過，我願替你將它送回去。”
小玉點點頭，將那枚小小的星星放入他手裏，毅然走上了刑臺。
遠遠地，慕離星君被游奕靈官緊緊地拽著，依舊難掩滿臉的絕望。還有努力藏起幸災樂禍表情的瑤姬和捂著臉不忍去看的婉羅。
我知道他們這三日多方奔走，卻求告無門；我也知道慕離星君多次跪在王母殿外，然而從未被允許面見王母。我和他們一起眼睜睜地看著事情一步步走成定局，任由心底埋得極深的那一絲慶幸如同種子般，發芽生長。
但是，當看著天雷帶著巨響劃破天空，狠狠劈在她身上時，我還是忍不住心如刀絞。
當然，不只是因為那疼痛與灼燒的真實感同身受。
仿佛比一萬年還要長，雷聲終於結束了。
臺子上只餘下焦黑的柱子和無力垂到地上的鐵鏈，還劈裏啪啦地閃著火星。
我睜開眼，看到那幾個人離去的背影。
正當我準備松口氣，想著夢境終於結束了的時候，遠處有朵雲飄飄悠悠而來。王母娘娘停在半空，手裏拿了個白玉瓶。只不過，我看了半天也沒見她有什麽動作。
過了一會兒，王母娘娘駕雲離開，慕離星君又折返了回來。
他踉踉蹌蹌地走上刑臺，顫抖著手去靠近那些已經冰冷的鐵鏈。
“慕離！”游奕靈官急急追來，伸手欲將他拉下來，“你莫要做傻事！”
許是用力太過，兩人便一起摔倒了。
“小玉，小玉，小玉…”他也沒有起身，就在那裏一聲聲喚著，哀切入骨。
不知多久，游奕靈官突然起身往刑柱走去。
“你瞧，”他回來扶起慕離星君，“這枚水晶竟沒有被天雷毀掉。”
慕離星君擡眸，伸手接了過去。那水晶在觸及他手的一瞬間，居然有微光閃了閃。
“我聽聞，魂魄若是離了人體，便可能寄身於心愛之物上，”游奕靈官看了急急道，“這是不是說明，小玉仙子的魂魄…”
話才說到一半，慕離星君的眼眸便如被點亮了。
他緊緊握住那枚桃花晶，獨自站起身離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仿佛比之前更加堅定。
我終於睜開了眼睛，感覺著周圍溫暖的天河之水，從心底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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