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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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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有好管閑事的朝臣向皇帝進言, 襄王年紀不小了,仍住在乾清宮於禮不合,襄王府既已完工, 理應盡快遷入王府。

皇帝翻開折子掃了一眼,扔給許修德。

許修德默契地將折子藏進袖子裏,留中不發。

皇帝沒了批折子的興致,朱筆擱到硯上, 道:“許修德。”

許修德:“奴才在呢, 陛下。”

皇帝道:“你說宮外頭的萬裏錦繡河山……到底托付到誰的手裏更合適?”

許修德不慌不忙地答道:“陛下, 天下風雲變幻莫測, 人也是如此,眼下是什麽樣兒, 將來未必初心不變, 您正當盛年, 不如耐心再瞧瞧?”

皇帝:“有理, 朕竟還不如你看的明白。”

許修德:“陛下您是關心則亂。”

皇帝嘆息:“先帝駕崩之際,病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病榻前,他拉著朕的手,一直在念叨,江山局勢未定, 他走得不甘心, 朕今日才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許修德覺得皇上說這話莫名有些不吉利, 於是說道:“陛下, 您批折子累了, 不如去演武場瞧瞧吧, 咱們小殿下近幾日似乎收了心, 不怎麽往外頭跑了,還把鄭家兩個小公子請來了玩,聽說演武場上可熱鬧了。”

皇帝有了蠢蠢欲動之心,但還未完全動,只嘆道:“孩子們如今也都大了,還能留得住幾時呢?”

許修德:“再怎麽說,父子連心,小殿下他最親近的,還是您哪。”

皇上心理門清,但是有些奉承,是寧肯自欺欺人也願意相信的。

乾清宮的十二扇門次第而開,皇上擺駕演武場,卻沒張揚。

許修德說的演武場上熱鬧,只是婉轉一種婉轉的說法。演武場上一群血氣方剛的孩子湊在一起,豈止是熱鬧,簡直要鬧翻了天。

演武場上的紅泥今年剛翻了新,又擴出去一大圈,別的倒沒什麽,最明顯的是跑馬變得更肆意了。

馬蹄翻騰的噠噠聲。

箭矢的破雲穿風聲。

還有女孩在笑。

皇上隔著遠遠的,便見到演武場方向飄上天一只孔雀風箏,但那孔雀有些不倫不類,漂亮的尾羽上七上八下墜著許多玲瓏繡球。

皇上停下了腳步。

破空聲響,兩只箭同時射出,極輕微地錯開方向,各自銜下一只繡球。

鄭彥少將軍的嗓音如清空烈日般爽朗亮耳——“我這一招叫雙龍探月,漂亮不漂亮?”

公主把持著風箏線,瞧著鄭彥刺棱八角的模樣,覺得他才像一只趾氣高揚的大孔雀。

皇上靠近了一看,公主站在高高的石臺上,鄭彥肩上扛著一只霸王弓,站在她腳下幾步遠的位置。一個低頭,一個擡頭,互相對望著說話。

皇上笑著笑著,心裏仿佛是想到了什麽,饒有興致的念道:“孔雀,繡球……”

闔宮最懂皇上心意的,還得屬許修德,他躬身笑道:“公主如花似玉,將來不知誰有那等福氣,能雀屏中選,成為陛下的女婿。”

皇上瞥了他一眼,道:“你將來若是離了朕,去自己當個掌櫃的,憑借這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也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許修德腰身彎得更低了,依舊笑盈盈道:“陛下又說笑了,奴才的將來,必定是和陛下在一塊的。”

李弗襄在演武場上可沒有那麽活躍。

他必定是要和高悅行黏在一塊兒的,他不愛動,高悅行更不愛動,於是兩個人就蘑菇蘑菇到了邊上遺世獨立地吃西瓜,他們自己吃西瓜瓤,西瓜皮順手就餵給馬。

皇帝感慨:“真熱鬧啊,今年秋獵也該預備起來了。”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皇室狩獵春夏兩季皆因萬物生長之故,不欲多殺生,秋冬順應天時才是真正揚我國威的時候。

許修德應了聲是。

皇帝轉身慢慢地走,說:“你膝下沒有兒女,你不知道,真正能催人老的不是歲月,而是子女啊……”

距離陳家的案子過去了已半個多月,高悅行進宮也半月餘了。

半個月,宮裏安靜得很,高悅行此番再進宮,心裏其實有別的打算,當年推她入水的那兩個宮人,雖已伏法,但她們背後的主子始終藏在暗處,不曾露出絲毫馬腳。

該還的都得還,不急在一時。

高悅行在宮裏,貼心服侍她的人正是從前的傅蕓。

傅蕓在高悅行離宮之後,依舊在乾清宮呆了幾天,當個不打眼的存在,伺候李弗襄,一段時間後又調回了景門宮,重新服侍舊主,惠太妃。

此次高悅行回宮,是惠太妃特地再將傅蕓撥了來,說是體諒高悅行孤身入宮,身邊總要有個貼心的人兒。

確實沒有人比傅蕓更合適了。

高悅行和李弗襄在一起吃西瓜,傅蕓便不遠不近地伺候著,見主子有饜足的跡象,立刻著人端上清水給他們凈手。

高悅行挽起寬袖,用帕子擦幹手上的水珠,問李弗襄:“你累不累,我們回吧。”

李弗襄與她心有靈犀,前一句“累不累”不是重點,後一句“我們回吧”才是她真正的意圖。

他轉了個方向,便帶著高悅行往回走。

高悅行臨走前,往演武場中張望了一眼,李蘭瑤正和鄭彥聊地熱鬧,鄭繹和幾位禁衛中的陪練好手打得難舍難分。

於是高悅行讓侍衛去和公主通報一聲,公主遠遠地沖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隨意。

時已入秋,園子裏的枯葉總也打掃不幹凈,前腳剛拾走,後腳又零星地落下來,高悅行一路上,眼前全是跑來跑去清理落葉的小內侍。

既熱鬧又安靜,就像滿地隨著風打著旋的枯葉一般,

高悅行隨手捏住頭頂飄下來的葉子,在手心裏搓碎,再灑下一地的細沫,前方一個跑著過來的小內侍,大約只有十歲左右,停在她身前不遠處,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地的碎沫子。

高悅行猛然回過神來,低聲對他道:“抱歉。”

小內侍嚇得跪下,咕咚磕了一個頭。

高悅行趕緊加快腳步,直到走出去好遠,小內侍才敢站起身。

高悅行方才那一通亂走,沒仔細看路,不知錯到那條道上了,她打量著四周,辨別方位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桂花香。

桂花中秋時節開得最盛,現在也近花期尾聲了。

如此濃郁的花香,並非零星一兩株能傳出來的,必是一片可觀的林子。

高悅行好奇道:“宮裏何時種了桂花?”

李弗襄一直在她身邊,她走錯了路,他也不曾提醒,仿佛到哪兒都沒關系,只要身邊有她就行。

聽她問起,李弗襄便答:“靡菲宮,溫昭容的住處。”

高悅行聽著這人陌生:“溫昭容?”

隨即立刻意識到,家中長姐曾經講過的荒唐事。

李弗襄曾把要充進教坊司的官妓帶回了皇宮,獻給皇帝。

皇帝竟把人好端端地擱在了宮裏,還封了昭容。

高悅行上一世不記得宮裏有過這樣一號人。

既然是憑空橫出的,多半身上帶著變數。

高悅行想去瞧一瞧。

李弗襄道:“我帶你去啊,溫娘娘親手釀的桂花酒是宮中一絕,我們可以去討一些嘗嘗。”

他的話裏話外透出一種非常熟稔的意味。

高悅行奇道:“你們很熟的樣子?”

李弗襄“唔”了一下,說:“算不上吧,見過幾次而已。”

高悅行聳肩:“你們熟我倒是不奇怪,畢竟人是你帶進宮裏的,不過,我怎麽沒聽說她在宮裏有什麽動靜呢?”

正說著,他們穿出了園子,如同柳暗花明那般,靡菲宮還未真正顯現,便先見了一片桂花盛放的林子。

靡菲宮便掩在這錯落有致的桂花林之後。

高悅行驚嘆地走上前,剛踏進林中的甬道,便見綽約的花影下,靡菲宮的門前站著一人。高悅行定睛一看:“咦?”

她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用帕子揉了揉眼,再睜開,那人沖她微微一笑,開口道:“小殿下,高姑娘。”

那竟然是寸步不離皇上身邊的許修德。

他在外門守著,那皇上呢?

李弗襄站在她的身後,低頭耳語了一句,說:“你看,這不就有動靜了……”

高悅行退後了幾步。

許修德對他們商議道:“二位如果想拜訪溫昭容,不如改天?”

高悅行已經打算點頭了,李弗襄卻搶著說:“我曉得,他們正白日宣淫呢吧,我不進去打擾,我就去酒窖拿一些桂花釀。”

高悅行:“…………”

許修德一向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臉上難得露出驚恐的表情:“小殿下,您又是從哪兒學得混賬話,可萬萬不能胡說啊!”

高悅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她的小殿下,於男女閨房之事上,實在是過於坦率了,簡直到了逼人發瘋的地步。

她揪了李弗襄的衣袖,趁著許修德沒註意,貼邊溜進了靡菲宮,悄聲教訓:“你怎麽能說那種話呢?”

李弗襄:“書上有這麽寫的。”

高悅行兩只耳朵瞬間支棱起來:“你看的什麽書?”

李弗襄說:“偷偷買的那種書。”

高悅行再多問幾句,怕把自己氣得撅過去。

她沈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道:“以後不許再說那樣不著調的話了。”

李弗襄:“書上能寫,我為什麽不能說?”

高悅行啞然,一身的理直氣壯離家出走了半晌才終於又找回來,她道:“你那書都是偷偷買的,能不能襟懷坦白地說,你自己心裏難道沒數?”

李弗襄總算閉了嘴。

高悅行頓覺身心舒暢:“你把書藏哪兒了?回去我要通通給你燒了!”

李弗襄:“文淵書庫裏。”

高悅行腳下險些又是一絆。

皇室近百年來的藏書,皆在文淵書庫裏,皇帝時不時都要去轉悠幾圈,更有文臣向皇帝求了令牌,時常出入書庫,借閱書籍。

高悅行再三嘆息感慨:“你可是真敢胡來啊……”

作者有話說:

二更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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