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歲楞了楞, 她回神時已經被爸爸整個抱了起來。

男人手抓的緊，卻也克制地沒有碰到小姑娘的皮膚, 生怕把她嬌嫩的皮膚碰疼了, 他一路沈默無言，跟著工作人員的指向帶著昭歲去了一處樹蔭底下。

小姑娘皮膚嬌，磕破皮的膝蓋口還在隱隱往外滲出血珠, 臉頰微紅，額上浸出些汗, 也不知是因為天氣的炎熱還是因為傷口處難以忍受的疼意。

只是她半點沒有表現出要哭出來的樣子，反而努力維持著乖巧的笑, 試圖讓神經緊繃的父親松弛一些。

工作人員跑去拿藥的這一路，小昭歲摔傷的事情就被各個嘉賓都知道了。

於是, 他急匆匆回來時, 便見到小姑娘周圍擠滿了人。

江遠柏站在昭歲旁邊, 手上拿著昭歲的棕色草帽, 目光盯著昭歲受傷的腿, 眉心緊蹙，而昭歲另一旁是季瑾瑜小朋友, 她拿著紙巾給昭歲擦著頭上的汗。

蔣放從爸爸那裏拿來水杯, 遞給單膝及地的秦程, 秦程小心往昭歲的傷口處澆水, 試圖洗去上邊沾染的汙泥和碎石。

連一向沈默內斂的張悅妍都有些擔憂的模樣, 只是昭歲身邊站滿了人, 她只好和爸爸站在一旁，時不時往那邊探出頭看一看情況。

其餘幾個家長也紛紛配合著, 整個參加節目的嘉賓都圍繞著昭歲小朋友一個人在打轉。

工作人員往返有些急, 喘著氣, 還未來得及張口，他手裏的藥就被季晚檸接了過去，“辛苦了。”

季晚檸幾步走過去，把東西遞給秦程，看著小朋友可怖的傷口，提醒道：“你輕點。”

昭歲覺得爸爸臉上的神色更為凝重了些，“我不疼的。”

秦程沒有回答，他拿著棉簽，倒了點消毒水，視線緊緊凝著那處傷口，動作輕如毛羽，昭歲忍不住晃了晃腿。

癢癢的。

察覺到她細小的動作，秦程霎時間停住手，“疼？”

昭歲縮了縮腦袋，被他一擡頭眼底的緊張詫異到，忙不疊道：“爸爸，歲歲不疼的。”

季晚檸輕輕揉了揉小姑娘軟絨絨的腦袋，無聲嘆息。

小朋友懂事的讓人心疼。

被強行貼上懂事表情的歲歲：“……”

歲歲真不疼呀！

這麽一頓折騰下來，小昭歲上完藥就被爸爸帶離了玉米地，後半截的錄制也沒有參與了。

剩下的嘉賓還要繼續拍攝，只是鏡頭前少了秦家父女網友們總覺得空落落的。

［怎麽程程和小昭歲沒有鏡頭了啊？］

［前面的是來晚了吧，昭歲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秦爸爸送回家了。］

［剛剛一下子看到好幾個嘉賓都圍上去了，真團寵鑒定了屬實是］

［嗚嗚嗚大家都好有愛，歲歲受傷了都來幫忙］

［秦爸爸好自責啊，第一次見到他那樣慌忙的表情，嗚嗚嗚他真的好疼我家歲歲小可愛］

［沒有小昭歲大家都興致缺缺的嚶嚶嚶，果然我家歲歲才是團魂關鍵人物嘛？］

［今天起，就是歲歲小公主了！］

昭歲小公主這會兒還在苦惱呢。

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易碎的玻璃，爸爸生怕她哪裏又磕著碰著，一下碎了似的。

秦程回來的一路上都沒有任何搭話的意思，嘴像上了鎖一樣，緊緊閉著，小姑娘怎麽安慰都行不通。

爸爸好像在生悶氣，還是生自己的氣。

於是小姑娘被迫按在了自己的床上，烏溜溜的眼睛盯著爸爸來去的身影，連飯都是爸爸給床上的自己餵的。

小朋友抱著床上的玩具小熊，下巴陷在軟絨絨的白色毛發內，肚子鼓脹脹的，小嘴一張，懶洋洋地打了個飽嗝。

啊……

好飽好飽。

六歲的秦昭歲小朋友，早早就享受到了躺平的美好時光，年輕的小孩沒有什麽自制力，差一點就沈迷其中。

幸好還有一個時常冒泡的和諧號提醒她。

【宿主！請及時關註調節反派心裏狀態！】

昭歲有些心虛，巴巴應了聲：“……我當然記得呀。”

夜晚的鄉下蚊蟲叮咬的情況頻繁，秦程插上電子蚊香，又檢查了一下門窗，這才回到臥室。

小朋友睡得早，被子凸起一小塊，似乎早早入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出了意外，本來的興致全然消失，還無故添了額外的傷疤，過於掃興，所以也沒什麽精力等他一起入睡了。

前些天小昭歲一直是等他收拾完才一起關燈睡覺的。

如果他今天沒有故意走那麽急，誠心把她甩在後邊，現在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秦程冷著臉，牙齦繃緊，額上青筋微凸，腦海中一閃而過那道傷口，無名的氣惱從胸口溢出。

他輕步回到自己的床側，掀開自己的被褥便見到裏面縮成一團的小家夥。

小朋友似乎也十分意外，大約是他步子特意放輕，所以她沒有察覺到他回來的步子，此刻那圓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底還滯留著一點驚愕。

昭歲擺擺手，遲鈍了半秒，慢半拍道：“……驚喜！”

秦程第一時間擰眉看向她蹭到的傷口，上邊的藥膏在她亂動時沾到了被子上，小朋友自己完全沒有註意到。

昭歲順著他視線瞥到了自己不小心弄臟的爸爸的被單，意識到爸爸的潔癖，幹巴巴地道歉：“爸爸我不是故……”

秦程一把將她抱起來，將她曲折的腿擺正，安頓好人，也沒在意多了幾縷血絲的被子，氣息沈沈地看著她：“疼不疼？”

昭歲忙搖搖頭：“不疼不疼。”

小朋友悄悄打量著父親的神色，面上的惴惴不安格外的明顯，像是擔心父親因為她又把傷口弄出了血而生氣。

大約是這些天相處而來的心有靈犀，秦程只一眼便領會了小家夥的不安。

他張了張口，把這一年的道歉額都要用光了，“對不起。”

小姑娘睜著烏圓圓的大眼睛，水光瑩瑩，帶著幾分討好和安撫，小手牽住爸爸溫暖的大手，抓的很緊。

口齒笨拙的爸爸少見的為自己不善言辭而懊惱，看著女兒嬌小的臉蛋，只悶聲說了一句：“你不能討厭我。”

年輕的爸爸今天一天都是亂糟糟的狀態。

脆弱如玻璃一樣的小娃娃因為他的疏忽和置氣受了傷，卻半句哭鬧責備都沒有，年輕的父親手腳笨拙，把人抱起來的時候手還有些抖，上藥時還是季晚檸在一旁做的指導。

受了傷的小團子周圍都是關心她的人，和以往不同，以往的小昭歲很內向，總是一個人，雖然不會想現在這樣總是粘著他，總是怯生生的，小朋友外向了，有所成長，自然沒有人不會為此不開心，只是小家夥周圍的位置變多了人，就總會有人會被邊緣化。

何況，昭歲和他之間連血緣這一基本的紐帶都沒有。

她和這裏的每一對嘉賓都關系很不錯，大家也都很喜歡她。

如果也有人願意收養她呢？更加真誠更加負責，和當初從孤兒院隨手挑來的秦程不同，和平日很少管她的秦程不同，是不是小孩的心就跟著跑了呢？

秦程有病，是實實在在的有心理疾病，不可否認，秦昭歲是當初他為了治病收養來的，他以往沒什麽當父親的態度和作為，只做到了基本的撫養，沒有過多的感情羈絆，但現在好像不同了，他生出了多餘情緒。

真真切切的，把小姑娘當成了自己的東西，不希望別人碰，又害怕別人把她搶走了。

秦爸爸圈出了地，戰戰兢兢的守著自己城堡裏的公主，擔心小公主跑走，也害怕外來的人把她帶走。

秦程面上無波無瀾，眼底深如潭水，幽不見底，晦暗不明的視線時不時飄蕩在小姑娘的臉側，一動不動，宛若一尊精雕細琢的雕塑。

如果不是和諧號一直在反覆警告他內心波濤洶湧的活動狀態，昭歲大約會覺得自己的父親正在發呆。

昭歲趁著爸爸走神的時候，順理成章的賴在了爸爸的大床上。

秦程保持緘默，也沒趕她走，從她床上拿來小被子，擡手把人緊緊包裹住，亂動的手被遮在了被褥底下，只剩下小巧的臉蛋暴露在空氣之中。

男人沒有和她亮晶晶的眼睛對視上，垂下薄薄的眼瞼，長腿擡邁，關了燈，又躺回了大床外側邊緣，大個子擋在邊角外，像是築起的一道堅實的圍墻，把裏面的小孩安全保護在松軟的床墊上，以防她摔落。

秦程背對著裏頭的小姑娘，闔著眼，呼吸輕緩。

小昭歲豎起耳朵，還以為爸爸太過於勞累，直接睡了，她翻了個身，又敏感察覺到了男人窸窸窣窣的動靜，而後很快如煙霧消匿。

黑夜中，纖弱的指頭輕輕點了點男人寬厚的後背。

秦程沒有轉身，閉著眼，努力克制著冗雜的思緒。

他今天情緒很不穩定，哪怕知道張銘成欺騙自己，拿了自己的初稿，最後還反咬自己一口的事情他也沒有這樣的情緒起伏。

“爸爸，”細弱蚊蠅的呼喚從身後飄來，“爸爸睡了嘛？”

秦程沒有回答。

也沒有顧及爸爸有沒有說話的打算，小朋友看著黑漆漆的四周，目光落在隱約可見的爸爸的後背上。

“歲歲永遠不會討厭爸爸，也不會離開爸爸的。”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歲歲只是希望爸爸可以像歲歲一樣，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這樣才可以每天開開心心的呀。”

小姑娘一字一句，聲音天真又單純，如似柔軟的棉花，卻又字句千鈞，砸在聽者的心上。

小朋友說著說著，似有些困頓了，沒有聽到爸爸任何的回應，只以為爸爸是真的睡著了。

身後的聲音漸漸弱去，趨近於無，最後室內又恢覆了一片死寂。

黑夜裏，固定了一個姿勢許久的人似乎是有些僵硬，遲緩地挪了挪頭，頭骨的重量讓頭部重新陷入柔軟的枕頭裏，他側了側身，眼尾沾到了枕上的軟絮。

被醫生診斷為有情感缺失癥狀的男人，在一片寂靜之中緩緩睜開了眼。

身後女孩呼吸均勻，睡相安穩，而外側的爸爸瞳孔發散，睜著幹澀的眼眸，軟枕微涼，沾了夜晚的溫熱濕濡。

【反派向善值87.8%】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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