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禾極力渲染自己悲慘的境地, “你不幫我補課，我就很難考及格。考不及格，我就會被學校勸退。”

她悲從中來, “又退圈又退學, 人生還有什麽指望。”

可能是剛病愈的緣故，秦易安褪去了往日的暴躁與不耐煩，他忍不住回頭。

看到她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委屈，秦易安動了惻隱之心, 他走到顧禾身旁，輕聲地問, “你知道三角函數的有理式積分是什麽嗎？”

顧禾：！

她一個數盲老太太怎麽可能知道。

秦易安語塞, 他無奈地繼續問, “那你知道導數公式嗎？”

這是高數第一課。

察覺到秦易安態度的軟化, 顧禾理直氣壯地搖頭, “不知道。”

當兒子的給媽補課, 天經地義。

三言兩語間, 秦易安大約摸清了顧禾的底。

哦不, 一問三不知, 她根本沒底。

太陽穴隱隱脹痛,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明早去圖書館。”

顧禾達成了心願, 心滿意足，她連忙趕人，“夜裏風大，趕緊回去休息吧。”

別落下了頭疼的病根，她會擔心死的。

破小孩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等老了後悔來不及。

秦易安正盤算著該怎麽簡明扼要地補習, 聽到清脆的、不加掩飾的關懷聲，他眉心微動。

顧禾目送著他遠去。

然後哼著小調美滋滋地上樓。

秦易安緩緩地走在路邊。

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有點像小時候吃的奶酪棒，香濃的口感裹上酸酸的滋味，回味無窮。

冷風一吹，他下意識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思緒逐漸變得清晰。

只是補課而已。

等她考試及格後，他們就各不相幹了。

秦易安回到宿舍，立刻找出了大一的高數課本，專心致志歸納整理重點。

既然答應，就要好好教。

顧禾推開宿舍門，發現趙佳慧正坐在她的位置上，全神貫註地研究著什麽。

連她走到身後都沒有發現。

趙家慧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顧禾的鋼筆。

純銀筆帽上鐫刻著寅虎的圖案，寅虎旁被山巒和青松環繞，象征著事業有成和健康長壽。

至於玫瑰色調鍍金的筆桿上，則是點綴著悉心雕刻的祥雲圖案，尾部鑲嵌著藍寶石。

顧禾有些膈應。

短短兩天的時間，從護膚品衍生到各種物品，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她發現。

其他東西她也無所謂，可這是老大精挑細選後送她的入學禮物，虎年限定剛好和老大的生肖相配。

她非常重視。

“你翻我東西？”

趙佳慧被嚇了一跳，手一哆嗦，鋼筆沒捏穩，直直往地上掉。

顧禾瞳孔驟縮，在鋼筆還沒落地前，手疾眼快地撿起。

她仔細檢查了一下，除了筆桿上的指紋印，沒有其他損傷。

趙佳慧做賊心虛地站起身，“我就是好奇。”

和顧禾一起上了大半天的課，她有些眼饞那支筆，但沒好意思提。

回來時發現顧禾的筆袋就隨意地擱置在桌上，這才去翻了翻，“有鏈接嗎？我也想買。”

顧禾沈著臉一言不發。

她拿著紙巾把鋼筆擦拭幹凈，然後回道，“官網售價四萬七，全球發售僅五百多支，已經不賣了。還有，摔壞了維修很麻煩的。”

趙佳慧先倒吸了一口冷氣，覺得有些難堪，臉上火辣辣的發燙。

寥寥兩句話，看似是回答，卻把不滿也一起說了。

她自詡和顧禾關系不錯，再加上對方脾氣軟和，沒想到這回竟然讓自己這麽下不來臺。

“你什麽意思？”

餘韻和耿欣茹聽到動靜，飛速地對視了一眼，然後挪開目光。

趙佳慧這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們為了宿舍和諧，再加上沒什麽貴重的物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沒想到竟然踢到了鋼板。

顧禾是想處理好宿舍關系，但並不代表她就要委曲求全。

況且這件事的確是趙佳慧做錯了。

她淡淡地把話挑明，“意思是想買同款可以直接說，但不要亂翻我的東西。”

餘韻嗅著濃濃的火藥味，連忙打圓場。

耿欣茹配合著她，很快就把尷尬的氣氛揭了過去。

趙佳慧覺得顧禾小題大做，越想越不滿，“你把我的筆記還給我。”

顧禾照做。

才不慣這臭毛病。

下一秒，餘韻悄悄發來微信。

［她沒什麽壞心眼，你別生氣。我把我的筆記給你。］

顧禾忍俊不禁。

作為最寬宏大量的老太太，只有碰到和兒子們相關的問題，才會變得非常計較。

老大的心意，她視若珍寶，才不願意被這麽糟蹋。

［秦易安會幫我補課哦～謝謝～］

餘韻：？

餘韻：！

這進度，大寫的牛逼。

顧禾臨睡前，繼續絮絮叨叨地給周許琛發信息。

［老三答應幫我補課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以前的記憶？我得好好想個辦法試探試探。］

［今天我做了雪人糖葫蘆，讓孫管家給你捎了一份，要記得吃哦。］

［你送我的鋼筆險些被舍友摔壞，氣的爭執了幾句。我決定收回我昨天的話，這個舍友的性格一點也不nice。哼，那可是我寶貝兒送我的禮物。］

［晚安。］

雪人糖葫蘆被連夜送到了周許琛手中，他嚼著甜膩膩的糖漿，看著那句寶貝兒，嘴角勾起了幸福的笑容。

沒想到，凡事以和為貴的媽媽竟然會和人爭執。

他表示很欣慰。

終於有點年輕人的火氣兒了。

［晚安。］

翌日。

秦易安帶著熬夜歸納整理的重點，準時到了圖書館。

顧禾找秦易安補課，一方面是想創造更多和老三相處的機會，另一方面也想好好學習。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來帝都大學念書的機會，既然她有，就更要努力。

兩人一個願教、一個願學，相處十分融洽。

秦易安本以為顧禾只是個漂亮的花瓶，補習也僅僅是心血來潮，也許學不了多久，就會打退堂鼓。

但沒想到，顧禾竟磕磕絆絆堅持了下來。

他凝視著顧禾。

黑亮的烏發被束成馬尾，伴隨著低頭的動作，揚起優美的弧度，漏出白皙纖細的脖頸。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不遠處，季言希目睹了這一幕，漆黑的眼眸裏燃起了不知名的神采。

荒誕不羈的記憶如陳茶般越熬越濃，只要他想，就能回憶起任何片段。

當初，媽媽為了激勵他和哥哥們努力學習，把自己包裝成了學霸，天天吹噓她年輕時在學校的豐功偉績。

這番話騙過了哥哥們，卻騙不過他。

他知道，媽媽骨子裏是個學渣。

但他喜歡媽媽想方設法鞭策他們學習的模樣，叫他心裏暖暖的。

有時候，他會故意尋難題逗媽媽，媽媽明明做不出來，卻佯裝鎮定地咬筆桿，然後鼓勵他。

［要仔細審題，多發散思維哦。我相信你這麽聰明，一定不會被題目難倒的呢。］

這種感覺，他懷念極了。

而顧禾，咬筆桿的動作和媽媽如出一轍。

雪人糖葫蘆是巧合，那現在也是嗎？

季言希想沖過去。

但理智及時阻止了他。

就算他把滿腦子的記憶一股腦地告訴顧禾，那又有什麽用？

如今的他對於顧禾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

季言希不怕別人把他當成神經病，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畢竟，別人的想法對他造成不了任何影響。

他就是他。

但這個別人不包括顧禾。

他害怕從顧禾的眼中看到厭惡、惶恐、還有冷漠。

季言希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十分崩潰。

“季師兄，你也認識顧禾嗎？”

餘韻見季言希腳步突然停頓，目不轉睛地看著顧禾所在的方向，就有些好奇地問，“顧禾學習上有些吃力，秦易安正在幫她補課。”

今早，季言希主動找到她，問她願不願意加入他的研究隊伍。

餘韻被驚喜砸中，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下來。

她不知道季言希為什麽會選擇自己，只知道是大好事。

甚至對保研也有益處。

餘韻拒絕不了。

季言希若有所思。

補課嘛，他也會，為什麽要找秦易安？

“不認識。”

不過馬上就認識了。

季言希非常黏顧禾，以前的心理學專家告訴他，這叫雛鳥情節。

所謂雛鳥情節，是指剛剛出生不久的小鳥，比較依賴成鳥。後來是指人像雛鳥一樣，對某個人有強烈的依賴心理。

媽媽把饑腸轆轆的他從垃圾桶旁撿回，又給他做了熱騰騰的晚飯。

讓他吃的飽飽的。

季言希覺得這詞有幾分道理。

除了黏人，他對顧禾也有一股偏執的占有欲。

他能分辨得出來，媽媽對他和哥哥弟弟們的感情一樣多，他不喜歡四分之一的偏愛，只想顧禾滿眼裏都是他。

他想當媽媽唯一的兒子。

餘韻錯愕地看著季言希向顧禾所在的方向走去。

冥冥之中，她忽然多了一個滑稽的猜測，正想抓住，這猜測卻虛無縹緲，很快消散。

她甩了甩頭，連忙跟著。

顧禾被高數折磨的肝腸寸斷，她實在想不通，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麽這麽大，老三研究數學，可謂如魚得水。

她長長地嘆息，準備喝口水潤潤喉。

繼續再戰！

區區高數，怎麽能絆住她及格的步伐。

顧禾雄心滿志，她擰開杯子，剛仰起頭正好喝水，就看到了向她走來的季言希，還有餘韻。

她興奮地對著餘韻招手，“好巧哦。”

至於季言希，被她忽略得徹底。

餘韻：！

一點兒也不巧！

季言希胸腔中彌漫出失望的情緒，但很快就打起精神，他對著秦易安道，“還有一小時就要上實驗課了，你確定要放棄這個機會嗎？”

餘韻楞住。

是她誤會了，原來季言希是沖著秦易安去的。

她笑瞇瞇地回顧禾，“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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