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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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天兒都不大好。
溫可昕走在鄉下的泥路上，冽風打過來，她卻覺得臉上微微有些發熱。
此刻懷裏抱著的小褥子裏仿若是她整個世界，帶著無限的力量熨貼在胸前。
前往村口的路上，溫可昕路過了岔口出那棵大榕樹，往後再走走，便是沈家曾經住的地方。
沈卓的母親陸玉珍在前些年鬧運動的時候，被打成了反/動派，為了保住沈卓父親沈立剛的工作，陸玉珍主動跟沈立剛離了婚，帶著兩個孩子下放到了裏壩村。
溫可昕也是那時候認識的沈卓，他們在裏壩村住了五六年，陸家平反，陸玉珍這才帶著孩子重新回城，只可惜……
‘啪嗒’
“你幹啥去？”
眼瞧著快到村口了，忽然一塊小石子從溫可昕身後扔到了她腳邊，溫可昕下意識緊了緊胳膊，這才轉過頭去看。
身後，吳超峰吊兒郎當的走了過來，他穿著藏藍的棉襖，留著胡茬子，溫可昕差點沒認出來他。
溫可昕皺了皺眉，“我幹什麽，用得著你管？”
吳超峰是村大隊吳隊長的兒子，二十來歲了也沒成家，整天就在村裏晃悠閑逛，溫可昕進城了才知道，城裏管這種不務正業的叫二溜子。
“你這娃都生了，咋還是這脾氣。”
吳季參眼睛亮了亮，笑了，“瞧你這是要回城裏？你生的這就是個女娃子，又不是男娃。沈卓死了，估計沈家也不想讓你回去，還多添倆人吃飯……對了，你爹還說喊我去你家吃飯哩，這兩年沒怎麽見你，回來一趟也不多住幾天，你爹還說喊我去你家吃飯哩。”
溫可昕又走了兩步，停在一個安全距離上，隨後看了眼不遠處三三兩兩剛下工回家的老鄉，松了口氣。
在夢裏那本書裏，又或者可以說……她覺得那其實就是自己的前世，溫可昕記得很清楚，在沈瑤悅被賣了以後，溫國富借口找孩子，一直沒叫溫可昕回沈家。
過了一個月，溫國富竟然告訴她又給她說了門親，那戶人家就是吳家，吳家不在乎溫可昕嫁過人，吳超峰還提前送了彩禮。
只是當時溫可昕一心都在找孩子上，跟溫國富吵了一架後，見都沒見吳超峰，獨自一人踏上了尋女之路。
“不想住了，我趕著去坐車，走了。”溫可昕態度十分冷淡。
“誒，等等啊。”吳超峰三兩步走到了溫可昕身前，溫可昕停都沒停一下，腳步一轉，從他旁邊繞了過去。
吳超峰：“……”
吳超峰有些惱，眼神暗了暗，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麽，撓撓剃著板寸的頭皮，竟然笑了出來，又跟了過去。
眼瞅著倆人就要走到村口了，吳超峰忽然摸摸下巴，“瞅我留這胡子咋樣，是不是挺有男人味兒的。”
溫可昕：“……？”
味兒你個頭啊！
吳超峰幹幹瘦瘦的臉上長著雙倒鉤眼，胡子拉碴的襯得臉又尖又長。
“……你家沒鏡子的話，去壩下頭的河裏照照，那魚都嫌棄你，趕緊離遠點，別嚇著我閨女。”
沒直接說他醜，但卻比直接說更狠。
吳超峰原本扯著的嘴角一下僵住了，村口曬暖的幾個大爺大娘咧嘴笑出了聲。
“小吳，瞧瞧吧，我就說你不適合留胡子。”
“你個老頭子，明明昨兒是我先說的……”
吳超峰：“……”
這不是誰先說的問題啊！！
吳超峰氣的胸口悶的疼，他擡頭正想狠狠瞪一眼溫可昕，再放兩句狠話，結果溫可昕早已經走出去老遠了。
回城？沈家能叫她進門就怪了！再說沈卓都死了，她帶著個娃過不了幾天還得回來投靠娘家。
哼，要不是那毛病，他能娶一個離婚的女人？雖然長的好看，可他爹還是大隊長哩！
他就是對溫可昕太客氣了！等過兩天事兒成了，看溫可昕還嘚瑟不嘚瑟！
……
溫可昕一路走到了城鄉客運站。
坐上車後，忽然想起剛才吳超峰的話來。
他當時一副肯定自己回不去沈家的樣子，還說沈家也不想讓她回去……
剛才在溫家，溫可昕沒太多時間整理腦海中突然多出來的記憶，這才閉上眼睛將那多出來的十年慢慢梳理清楚。
昨天回家時，溫小山並不在，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來。在劇裏，溫小山其實是去了沈家，等溫可昕離開後，見了溫可昕的婆婆陸玉珍。
也正是溫小山的那些話，才讓溫可昕那個讀書人家出身的婆婆十年間都沒管過自己的孫女。
“唔……”
鄉下的雖然修了路，但還是不夠平坦，中途沈瑤悅醒了。
小姑娘仍是困困的，顯然是因為睡得不舒服這才勉強睜開眼的。
“媽媽，小悅不在舅舅家了嗎？”小瑤悅伸手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甜甜的語氣裏帶著依賴跟撒嬌。
這聲媽媽叫的溫可昕心裏頭冒了泡泡，掩在衣袖裏的指尖微微顫抖，終於撐不住下去，紅了眼角。
她將小瑤悅抱在懷裏，臉埋進了孩子後頸，輕輕呼了口氣，應了一聲，“嗯，一會兒跟媽媽回家去。”
幾乎算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小瑤悅，哪怕家裏人都護著她，也免不了比其他孩子敏感些。
她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麽，但仍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媽媽情緒有些不一樣。
所以，盡管小瑤悅沒有睡飽有些鬧覺，仍是乖乖的趴在媽媽肩膀上，摸著媽媽耳邊的碎發。
溫可昕緩了緩，才將沈瑤月放到了腿上，“悅悅看，外頭那個是大工廠。”
她給小瑤悅指著窗外，說著外面經過的都是什麽。
小瑤悅很少出門，昨天下鄉是在早上，她一路睡了過去，這會兒新奇的趴在窗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遺傳溫可昕，忽閃忽閃的。
進城坐客車也就一個多鐘頭，隨著汽車到站，溫可昕剛才想的事兒腦子裏也逐漸有了答案。
溫可昕走到煉鋼工廠家屬院所在的街上，才一轉彎，就見周圍來往的人朝自己看過來。
這條街連著外面的大路，煉鋼工廠兩個家屬院並排挨著，住了幾十戶人家。
這群人看向溫可昕的目光裏帶著打量，有的三兩個聚一起，低下頭嘀嘀咕咕著什麽。
只有一位胖乎乎的大姐，絲毫不加掩飾，不悅的看著溫可昕。
這是沈家的鄰居周榮芳。
周榮芳冷哼一聲，白了溫可昕一眼，抄起兒子鐵柱扭頭就走。
“周大姐，等等我。”溫可昕也不計較，喊了她一聲，追了過去。
“喲，你回來拿東西？”周榮芳不情不願停了下來。
溫可昕一臉迷茫，“拿什麽東西？”
周榮芳看她的表情像是真的，遲疑了下，道：“拿要回家的東西唄。”
溫可昕噗嗤笑了，“周大姐你說啥呢，我家就在這裏，我還能回那個家？”
說著，沈瑤悅原本緊緊抓著媽媽衣襟的手松了開，朝周榮芳揮舞著短短的胳膊。
小姑娘在家屬院長大，相比溫家，這些人讓她更加熟悉安心。
“姨姨抱小悅。”
又軟又輕的聲線讓周榮芳的表情柔和了些，沒等她說話，懷裏四歲的鐵柱已經樂呵呵要去抓沈瑤悅的手。
眼看就要抓住小妹妹的手了，鐵柱的視線忽然下滑，周榮芳已經將他放到了地上，伸手握住了瑤悅的小手。
鐵柱楞了，拉扯著周榮芳的衣角嚷嚷著也要抱小妹妹。
“鬧啥鬧！叫你抱摔了瑤悅咋辦？”周榮芳說著，轉頭笑呵呵逗弄起沈瑤悅。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大人之間的事兒，終歸與小孩子無關。
聽到外面的動靜，家屬大院裏的陳莉也湊了過來。
陳莉跟沈家住的不遠，平日陳莉就總瞧著溫可昕不順眼。
她家男人不爭氣，家裏的事兒油瓶倒了都不扶，外頭煉鋼廠的工作，也是陳莉父親幫忙才找到的，結婚前花言巧語，可婚後不到半年就原形畢露，天天在外面打牌喝酒，好幾次被廠裏發現，工作都差點保不住。
溫可昕倒好，一個鄉下的土鱉，結個婚就能住進城裏，男人當了兵，月月往家裏寄錢。
不過現在好了，沈卓死了。
“喲，這不是溫可昕嘛，嘖嘖，是不是娘家沒給你找到新男人，這才又回來了？”
溫可昕在陳莉剛說兩個字時就捂住了小瑤悅的耳朵。
“媽媽，悅悅聽不到了。”
溫可昕松手，淡淡道：“剛才有只黑烏鴉亂叫，難聽又刺耳的，悅悅趕緊自己捂著耳朵，不然聽到要倒黴的。”
小瑤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但還是乖乖聽了媽媽的話。
周圍立刻一陣低低的笑聲。
陳莉氣的一陣胸悶，“你說誰是烏鴉呢！”
溫可昕看著她指過來手，挑挑眉，“諾，誰的爪子伸出來誰就是烏鴉唄。”
“噗嗤……”
“哈哈哈陳莉咋不長記性呢，又說不過人家，還非把臉送過去。”
“你還別說，陳莉皮膚黑……”
低聲的議論越來越多，陳莉臉色漲紅起來。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男人沒了，就在外面找下家，呸！真惡心！沈卓在地下還不知道自己當了王八哩。”
溫可昕吸了口氣，忍不住了。
“你再說一句試試看。”溫可昕聲音裏帶著淡淡的威脅。
陳莉見她終於惱了，得意起來。
從前她顧忌著沈家，現在難道她還怕一個鄉下女人不成？
“你耳朵聾了？憑什麽……誒喲喲我的娘啊，疼疼疼——”
溫可昕伸手握住陳莉伸過來的手指，另一只手抓住陳莉胳膊，輕輕用力往後一扳，疼得陳莉立刻嚎了起來。
“你松手，誒喲……疼啊，松開！！”
溫可昕一點也不手軟，冷聲道：“以後還敢不敢再沒事找事汙蔑我了？”
陳莉咬著牙不肯開口，溫可昕再次用力，她連忙點點頭。
等溫可昕放了手，陳莉低頭抿了抿嘴，起身就要跳過去抓溫可昕的頭發。
溫可昕早有防備，閃躲了一下，厲聲道：“別忘了我是軍人家屬，你的話還辱罵了沈卓，剛才我是代替組織和人民教育你，你還敢跟我動手，難道你對組織有意見？”
前幾年大運動的風潮還沒退盡，溫可昕上綱上線，陳莉立刻慫了。
陳莉動作一滯，條件反射的抖了抖，連連擺手，“我不是，我就是，就是隨口那麽一說，你少胡說。”
“哼，隨口一說，還是暴露了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
“陳莉，你腦子抽風了吧，沈卓那可是人民子弟兵。”
“太過分了，溫可昕就只是回了趟娘家，連一天時間都不到，要是有事兒那還能回來。”
溫可昕看著陳莉越來越慌的神情，繼續道：“陳莉，咱們家屬大院可容不下你這種反動分子，小心我告訴街道辦，看你男人的工作保不保得住。”
“我真沒那個意思！我，我，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嘛！對不起溫可昕，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你原諒我吧。”
溫可昕：“就說個對不起怎麽能表現你的決心，必須寫檢討上交街道辦。”
“對！”
“檢討最好貼在他們家門口幾天，好好長長記性。”
陳莉著急又惱火，可也只能忍下心裏的不服，低著頭答應了下來，轉身握著拳頭跑了。
周榮芳剛才叫鐵柱帶著小瑤悅先去大院裏玩，外頭的話也聽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兒過來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溫可昕，“你到底咋回事兒啊，不是說不回來了嗎？別是來要錢的吧。”
周圍幾個平日裏熟悉的鄰居也湊了過來。
“是呀，這小沈出了事兒，咳咳……我還想著你要跟著娘家過呢。”
“可不是嘛，唉，其實這種情況，你娘家人也是為你好。”
溫可昕走之前只是說回娘家看生病的父親，見鄰居們這種反應，也再次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昨天自己走後，溫小山一定又來過家屬院，雖然不知道說了什麽，但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大姐大嬸。”溫可昕搖搖頭，道：“這裏就是我的家，我是絕對不可能離開的。”
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仍是有些不相信。
周榮芳：“可是……唉，妹子，昨兒你弟來親口的說的，你爸覺得沈家現在一老一小自己都顧不上，要接你回娘家住，還說你也答應了。”
溫可昕立刻嚴肅道：“那是我爸故意這麽說騙婆婆的，我壓根不知道這事兒，沈卓身為軍人，戰死也是為了國家人民，主席說這是比泰山還要重的！我是堅決不會讓沈卓在天之靈寒心的，所以，我絕對不會回娘家！”
論家庭，溫可昕也曾怨恨過沈卓，她兩人婚前雖算不上什麽兩情相悅，可也有小時候玩伴的友情在，婚後三天沈卓就離開，作為妻子，後來作為母親，說一點怨言也沒有是假的。
可論國家，她佩服沈卓。
況且……
溫可昕神情稍稍溫和了些，“況且，沈卓只是沒有消息而已，雖然大半年了，到底部隊也沒下通知書呀。”
“妹子，你說的是真的？你真不願意回娘家？”
雖然部隊沒下通知書，但戰場槍口可不長眼睛，那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溫可昕這種話，眾人只當是她在安慰自己。
“當然是真的，否則我也不會今天知道情況後，立刻就回來。”
大家見溫可昕這樣言辭懇切，眼神也堅定，不像是作假的樣子，而且她也確實回來了，還把孩子抱回來了。
周榮芳想想自己剛才給溫可昕臉色看，不好意思起來。
作者有話說：
溫可昕：對沈卓還是有感情的。
沈卓：嗚嗚嗚感動ing
溫可昕：嗯，友情。
沈卓：……？這，這不對勁！
吳超峰所謂那方面的毛病，就是你們想的那方面的毛病。（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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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可昕走在鄉下的泥路上，冽風打過來，她卻覺得臉上微微有些發熱。
此刻懷裏抱著的小褥子裏仿若是她整個世界，帶著無限的力量熨貼在胸前。
前往村口的路上，溫可昕路過了岔口出那棵大榕樹，往後再走走，便是沈家曾經住的地方。
沈卓的母親陸玉珍在前些年鬧運動的時候，被打成了反/動派，為了保住沈卓父親沈立剛的工作，陸玉珍主動跟沈立剛離了婚，帶著兩個孩子下放到了裏壩村。
溫可昕也是那時候認識的沈卓，他們在裏壩村住了五六年，陸家平反，陸玉珍這才帶著孩子重新回城，只可惜……
‘啪嗒’
“你幹啥去？”
眼瞧著快到村口了，忽然一塊小石子從溫可昕身後扔到了她腳邊，溫可昕下意識緊了緊胳膊，這才轉過頭去看。
身後，吳超峰吊兒郎當的走了過來，他穿著藏藍的棉襖，留著胡茬子，溫可昕差點沒認出來他。
溫可昕皺了皺眉，“我幹什麽，用得著你管？”
吳超峰是村大隊吳隊長的兒子，二十來歲了也沒成家，整天就在村裏晃悠閑逛，溫可昕進城了才知道，城裏管這種不務正業的叫二溜子。
“你這娃都生了，咋還是這脾氣。”
吳季參眼睛亮了亮，笑了，“瞧你這是要回城裏？你生的這就是個女娃子，又不是男娃。沈卓死了，估計沈家也不想讓你回去，還多添倆人吃飯……對了，你爹還說喊我去你家吃飯哩，這兩年沒怎麽見你，回來一趟也不多住幾天，你爹還說喊我去你家吃飯哩。”
溫可昕又走了兩步，停在一個安全距離上，隨後看了眼不遠處三三兩兩剛下工回家的老鄉，松了口氣。
在夢裏那本書裏，又或者可以說……她覺得那其實就是自己的前世，溫可昕記得很清楚，在沈瑤悅被賣了以後，溫國富借口找孩子，一直沒叫溫可昕回沈家。
過了一個月，溫國富竟然告訴她又給她說了門親，那戶人家就是吳家，吳家不在乎溫可昕嫁過人，吳超峰還提前送了彩禮。
只是當時溫可昕一心都在找孩子上，跟溫國富吵了一架後，見都沒見吳超峰，獨自一人踏上了尋女之路。
“不想住了，我趕著去坐車，走了。”溫可昕態度十分冷淡。
“誒，等等啊。”吳超峰三兩步走到了溫可昕身前，溫可昕停都沒停一下，腳步一轉，從他旁邊繞了過去。
吳超峰：“……”
吳超峰有些惱，眼神暗了暗，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麽，撓撓剃著板寸的頭皮，竟然笑了出來，又跟了過去。
眼瞅著倆人就要走到村口了，吳超峰忽然摸摸下巴，“瞅我留這胡子咋樣，是不是挺有男人味兒的。”
溫可昕：“……？”
味兒你個頭啊！
吳超峰幹幹瘦瘦的臉上長著雙倒鉤眼，胡子拉碴的襯得臉又尖又長。
“……你家沒鏡子的話，去壩下頭的河裏照照，那魚都嫌棄你，趕緊離遠點，別嚇著我閨女。”
沒直接說他醜，但卻比直接說更狠。
吳超峰原本扯著的嘴角一下僵住了，村口曬暖的幾個大爺大娘咧嘴笑出了聲。
“小吳，瞧瞧吧，我就說你不適合留胡子。”
“你個老頭子，明明昨兒是我先說的……”
吳超峰：“……”
這不是誰先說的問題啊！！
吳超峰氣的胸口悶的疼，他擡頭正想狠狠瞪一眼溫可昕，再放兩句狠話，結果溫可昕早已經走出去老遠了。
回城？沈家能叫她進門就怪了！再說沈卓都死了，她帶著個娃過不了幾天還得回來投靠娘家。
哼，要不是那毛病，他能娶一個離婚的女人？雖然長的好看，可他爹還是大隊長哩！
他就是對溫可昕太客氣了！等過兩天事兒成了，看溫可昕還嘚瑟不嘚瑟！
……
溫可昕一路走到了城鄉客運站。
坐上車後，忽然想起剛才吳超峰的話來。
他當時一副肯定自己回不去沈家的樣子，還說沈家也不想讓她回去……
剛才在溫家，溫可昕沒太多時間整理腦海中突然多出來的記憶，這才閉上眼睛將那多出來的十年慢慢梳理清楚。
昨天回家時，溫小山並不在，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來。在劇裏，溫小山其實是去了沈家，等溫可昕離開後，見了溫可昕的婆婆陸玉珍。
也正是溫小山的那些話，才讓溫可昕那個讀書人家出身的婆婆十年間都沒管過自己的孫女。
“唔……”
鄉下的雖然修了路，但還是不夠平坦，中途沈瑤悅醒了。
小姑娘仍是困困的，顯然是因為睡得不舒服這才勉強睜開眼的。
“媽媽，小悅不在舅舅家了嗎？”小瑤悅伸手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甜甜的語氣裏帶著依賴跟撒嬌。
這聲媽媽叫的溫可昕心裏頭冒了泡泡，掩在衣袖裏的指尖微微顫抖，終於撐不住下去，紅了眼角。
她將小瑤悅抱在懷裏，臉埋進了孩子後頸，輕輕呼了口氣，應了一聲，“嗯，一會兒跟媽媽回家去。”
幾乎算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小瑤悅，哪怕家裏人都護著她，也免不了比其他孩子敏感些。
她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麽，但仍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媽媽情緒有些不一樣。
所以，盡管小瑤悅沒有睡飽有些鬧覺，仍是乖乖的趴在媽媽肩膀上，摸著媽媽耳邊的碎發。
溫可昕緩了緩，才將沈瑤月放到了腿上，“悅悅看，外頭那個是大工廠。”
她給小瑤悅指著窗外，說著外面經過的都是什麽。
小瑤悅很少出門，昨天下鄉是在早上，她一路睡了過去，這會兒新奇的趴在窗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遺傳溫可昕，忽閃忽閃的。
進城坐客車也就一個多鐘頭，隨著汽車到站，溫可昕剛才想的事兒腦子裏也逐漸有了答案。
溫可昕走到煉鋼工廠家屬院所在的街上，才一轉彎，就見周圍來往的人朝自己看過來。
這條街連著外面的大路，煉鋼工廠兩個家屬院並排挨著，住了幾十戶人家。
這群人看向溫可昕的目光裏帶著打量，有的三兩個聚一起，低下頭嘀嘀咕咕著什麽。
只有一位胖乎乎的大姐，絲毫不加掩飾，不悅的看著溫可昕。
這是沈家的鄰居周榮芳。
周榮芳冷哼一聲，白了溫可昕一眼，抄起兒子鐵柱扭頭就走。
“周大姐，等等我。”溫可昕也不計較，喊了她一聲，追了過去。
“喲，你回來拿東西？”周榮芳不情不願停了下來。
溫可昕一臉迷茫，“拿什麽東西？”
周榮芳看她的表情像是真的，遲疑了下，道：“拿要回家的東西唄。”
溫可昕噗嗤笑了，“周大姐你說啥呢，我家就在這裏，我還能回那個家？”
說著，沈瑤悅原本緊緊抓著媽媽衣襟的手松了開，朝周榮芳揮舞著短短的胳膊。
小姑娘在家屬院長大，相比溫家，這些人讓她更加熟悉安心。
“姨姨抱小悅。”
又軟又輕的聲線讓周榮芳的表情柔和了些，沒等她說話，懷裏四歲的鐵柱已經樂呵呵要去抓沈瑤悅的手。
眼看就要抓住小妹妹的手了，鐵柱的視線忽然下滑，周榮芳已經將他放到了地上，伸手握住了瑤悅的小手。
鐵柱楞了，拉扯著周榮芳的衣角嚷嚷著也要抱小妹妹。
“鬧啥鬧！叫你抱摔了瑤悅咋辦？”周榮芳說著，轉頭笑呵呵逗弄起沈瑤悅。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大人之間的事兒，終歸與小孩子無關。
聽到外面的動靜，家屬大院裏的陳莉也湊了過來。
陳莉跟沈家住的不遠，平日陳莉就總瞧著溫可昕不順眼。
她家男人不爭氣，家裏的事兒油瓶倒了都不扶，外頭煉鋼廠的工作，也是陳莉父親幫忙才找到的，結婚前花言巧語，可婚後不到半年就原形畢露，天天在外面打牌喝酒，好幾次被廠裏發現，工作都差點保不住。
溫可昕倒好，一個鄉下的土鱉，結個婚就能住進城裏，男人當了兵，月月往家裏寄錢。
不過現在好了，沈卓死了。
“喲，這不是溫可昕嘛，嘖嘖，是不是娘家沒給你找到新男人，這才又回來了？”
溫可昕在陳莉剛說兩個字時就捂住了小瑤悅的耳朵。
“媽媽，悅悅聽不到了。”
溫可昕松手，淡淡道：“剛才有只黑烏鴉亂叫，難聽又刺耳的，悅悅趕緊自己捂著耳朵，不然聽到要倒黴的。”
小瑤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但還是乖乖聽了媽媽的話。
周圍立刻一陣低低的笑聲。
陳莉氣的一陣胸悶，“你說誰是烏鴉呢！”
溫可昕看著她指過來手，挑挑眉，“諾，誰的爪子伸出來誰就是烏鴉唄。”
“噗嗤……”
“哈哈哈陳莉咋不長記性呢，又說不過人家，還非把臉送過去。”
“你還別說，陳莉皮膚黑……”
低聲的議論越來越多，陳莉臉色漲紅起來。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男人沒了，就在外面找下家，呸！真惡心！沈卓在地下還不知道自己當了王八哩。”
溫可昕吸了口氣，忍不住了。
“你再說一句試試看。”溫可昕聲音裏帶著淡淡的威脅。
陳莉見她終於惱了，得意起來。
從前她顧忌著沈家，現在難道她還怕一個鄉下女人不成？
“你耳朵聾了？憑什麽……誒喲喲我的娘啊，疼疼疼——”
溫可昕伸手握住陳莉伸過來的手指，另一只手抓住陳莉胳膊，輕輕用力往後一扳，疼得陳莉立刻嚎了起來。
“你松手，誒喲……疼啊，松開！！”
溫可昕一點也不手軟，冷聲道：“以後還敢不敢再沒事找事汙蔑我了？”
陳莉咬著牙不肯開口，溫可昕再次用力，她連忙點點頭。
等溫可昕放了手，陳莉低頭抿了抿嘴，起身就要跳過去抓溫可昕的頭發。
溫可昕早有防備，閃躲了一下，厲聲道：“別忘了我是軍人家屬，你的話還辱罵了沈卓，剛才我是代替組織和人民教育你，你還敢跟我動手，難道你對組織有意見？”
前幾年大運動的風潮還沒退盡，溫可昕上綱上線，陳莉立刻慫了。
陳莉動作一滯，條件反射的抖了抖，連連擺手，“我不是，我就是，就是隨口那麽一說，你少胡說。”
“哼，隨口一說，還是暴露了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
“陳莉，你腦子抽風了吧，沈卓那可是人民子弟兵。”
“太過分了，溫可昕就只是回了趟娘家，連一天時間都不到，要是有事兒那還能回來。”
溫可昕看著陳莉越來越慌的神情，繼續道：“陳莉，咱們家屬大院可容不下你這種反動分子，小心我告訴街道辦，看你男人的工作保不保得住。”
“我真沒那個意思！我，我，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嘛！對不起溫可昕，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你原諒我吧。”
溫可昕：“就說個對不起怎麽能表現你的決心，必須寫檢討上交街道辦。”
“對！”
“檢討最好貼在他們家門口幾天，好好長長記性。”
陳莉著急又惱火，可也只能忍下心裏的不服，低著頭答應了下來，轉身握著拳頭跑了。
周榮芳剛才叫鐵柱帶著小瑤悅先去大院裏玩，外頭的話也聽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兒過來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溫可昕，“你到底咋回事兒啊，不是說不回來了嗎？別是來要錢的吧。”
周圍幾個平日裏熟悉的鄰居也湊了過來。
“是呀，這小沈出了事兒，咳咳……我還想著你要跟著娘家過呢。”
“可不是嘛，唉，其實這種情況，你娘家人也是為你好。”
溫可昕走之前只是說回娘家看生病的父親，見鄰居們這種反應，也再次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昨天自己走後，溫小山一定又來過家屬院，雖然不知道說了什麽，但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大姐大嬸。”溫可昕搖搖頭，道：“這裏就是我的家，我是絕對不可能離開的。”
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仍是有些不相信。
周榮芳：“可是……唉，妹子，昨兒你弟來親口的說的，你爸覺得沈家現在一老一小自己都顧不上，要接你回娘家住，還說你也答應了。”
溫可昕立刻嚴肅道：“那是我爸故意這麽說騙婆婆的，我壓根不知道這事兒，沈卓身為軍人，戰死也是為了國家人民，主席說這是比泰山還要重的！我是堅決不會讓沈卓在天之靈寒心的，所以，我絕對不會回娘家！”
論家庭，溫可昕也曾怨恨過沈卓，她兩人婚前雖算不上什麽兩情相悅，可也有小時候玩伴的友情在，婚後三天沈卓就離開，作為妻子，後來作為母親，說一點怨言也沒有是假的。
可論國家，她佩服沈卓。
況且……
溫可昕神情稍稍溫和了些，“況且，沈卓只是沒有消息而已，雖然大半年了，到底部隊也沒下通知書呀。”
“妹子，你說的是真的？你真不願意回娘家？”
雖然部隊沒下通知書，但戰場槍口可不長眼睛，那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溫可昕這種話，眾人只當是她在安慰自己。
“當然是真的，否則我也不會今天知道情況後，立刻就回來。”
大家見溫可昕這樣言辭懇切，眼神也堅定，不像是作假的樣子，而且她也確實回來了，還把孩子抱回來了。
周榮芳想想自己剛才給溫可昕臉色看，不好意思起來。
作者有話說：
溫可昕：對沈卓還是有感情的。
沈卓：嗚嗚嗚感動ing
溫可昕：嗯，友情。
沈卓：……？這，這不對勁！
吳超峰所謂那方面的毛病，就是你們想的那方面的毛病。（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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