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打得如火如荼, 多物種聯軍這邊好像卻突然閑了下來，他們湊在一起津津有味看著神祇們瘋狂掰頭，甚至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點評著神祇們的實力。明面上看起來還是掌握著時間規律的阿摩實力最強, 可在暴風雨一樣的攻擊面前，她也漸漸力有未逮開始掛彩。

“打得好啊, 打得再響點，全都打死了才最好。”奧斯本一邊看戲一邊輕輕拍手, 語氣裏充滿了幸災樂禍。她回頭想找同伴一起就神祇之間狗血的關系分瓜, 結果就看到金和葉懸光都蹲在願望之泉旁邊, 兩人都直勾勾盯著泉水, 像是想要研究透裏面有沒有魚一樣。

“幹嘛呢啊？有熱鬧不來看。”奧斯本都有點無語了，“金你不會是想要帶點泉水回去研究吧？還有冕下你也是，別亂碰這東西啊，都搞不清楚, 萬一一不小心成了那個‘代價’呢？”

葉懸光恍若未聞，她繼續盯著泉水，眼中好像有細碎的星光閃過, 在她開啟的特殊視野中，金色的泉水不再是清澈純粹, 仔細看過去, 那是一根又一根金色的細線，密密排布著, 不見來處, 也不見歸途。

這是願望之泉的命運線。

不同於一個個體是一根, 甚至也不像後稷城是一團, 它的內部幾乎完全被命運線占滿了, 且每一根都筆直柔順綿長, 在葉懸光獲得的命運之神的力量中，這代表著這件東西的命運一片坦途，幾乎可以一直存在到世界毀滅。

葉懸光不死心地一遍遍看著，可除了從分離出來的阿摩身上看到了必死的命運之外，願望之泉本身卻依然如同一整塊純金一般，找不到一點可以做文章的瑕疵。

願望之泉真的是沒有弱點的？

不可能啊，就連世界樹的命運線都因為萊雅和奈亞的存在染上了晦暗死氣，就一點混沌之力的邊角料，折騰了這麽久，居然還是毫無弱點？

葉懸光忽然想起了當初的命運之神在後稷城上空，像是個紡織工一樣編織命運線的畫面。她試探著伸出手去，輕輕觸碰了一下眼中看到的一根金色線條，頃刻之間，一股龐大的信息就沿著觸及的位置一股腦湧入她的大腦。

那是一片灰色。

沒有晝，也沒有夜，沒有任何色彩，像是懸浮在冰冷宇宙中的一團星塵一樣了無生機。這種灰色不知持續了多久，然後好像有人突然打了個響指一樣，第一縷亮色突然出現在灰色的中心。

色彩的漩渦從那一點開始旋轉，星塵在唯一光源的吸引下開始凝聚，變成了一個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巨大球體，

光明的一半出現了一個絕美的女人，黑暗的一半凝聚出一個英俊的男人。他們出生時看到的就只有彼此，他們是孿生的兄妹，也是最親密的情人。他們給對方起了名字，主宰光明的女神名為萊雅，控制黑暗的男神名為奈亞。

可是，星球並非只有純粹的光和暗。在最初的灰色星塵化作星球的同時，仍有一部分懸浮在大氣之外，萊雅和奈亞都對其無可奈何，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也沈迷於新世界的建設和享受中去，不再理會那團和他們同時誕生的星塵了。

不知什麽時候，漂浮在虛空中的星塵緩慢沈了下去。它悄然匍匐在這顆星球的一個角落中，在光明和黑暗的輪轉中，慢慢化作了一汪金色的泉水。

像是光，又像是空氣，有渴極了的動物路過泉水，在裏面舔了半天，一開始喝到的好像只有空氣，它不甘心地繼續把頭伸進去，後來它終於嘗到了水的味道，心滿意足地痛飲了一番，可當它離開泉水之後不久，卻毫無預兆地突然倒斃在水草豐美的樹林之中。

就像是它用生命交換了那一次寶貴的水源一樣。

金色泉水和主宰世界的光明神和黑暗神擁有同源的力量，同樣掌握著一切規則之力，只是和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享樂上的同胞兄妹相比，這口看起來沒有智慧的泉水似乎更願意把自己的力量花費在戲耍一些瀕臨絕境的生物上。

冷眼看著他們用各種自己其實最不能失去的東西，交換一切貪婪的欲望。看他們掙紮、嘶吼、絕望，然後再心滿意足吞下他們的代價。

葉懸光靜靜看著它在這種扭曲的願望交換中變得越來越強大，終於有智慧種族註意到了它，過了不知有多久之後，最開始葉懸光看到的那一對男女神祇手挽著手來到了泉水旁，許下了一個像是惡作劇一樣的願望。

她曾經看過一遍的末日娛樂、物種滅絕、驚慌掙紮和絕望再次上演，同時還有一個聲音悄聲說道：“看到了嗎？這個世界上，就連掌握著無上力量的神祇都有自己的欲望。”

“廢話，你喜歡看其他生物痛苦，玩弄他們的欲望就不算欲望了？你不會以為自己很特別吧？”葉懸光毫不留情地懟道。

“……”

她一邊看著腦內播放的創世紀大電影，一邊手上動作不停地繼續撥弄著願望之泉的命運線，甚至還有心情跟那個聲音閑聊：“聽你這個開頭我就知道你想說什麽了，世間萬物都有欲望，都會在欲望驅使下做出愚蠢和邪惡的事情，所以這個世界就該毀滅重造是吧？Low，太low了，你們這群滅世反派的臺詞和觀念就不能與時俱進一下？”

“……”

“不過我也不是很在意你的心路歷程，對你那套滅世理論沒有研究的興趣。我只知道作為一個普通人，我想活著，所以你們神壓迫我們，我們就要反抗，你們想把這個世界毀滅，我們就要把它救回來。”

一直在被搶臺詞的願望之泉精神一振，終於找到了自己能插話的地方，它冷笑道：“人？你倒確實是繼承了一半的人類之血，可你也依然沒有擺脫神的傲慢和自負。你憑什麽覺得以你們的弱小能夠阻止一切的發生？”

葉懸光沈默著，許久沒有發出聲音。她的手指一根根挑過命運之線，到最後終於找到了其中幾根比較短的，細細的線顫抖著，一根連接在自己的身上，另外的則是向四面八方伸展著，連接向了……多種族聯軍的幾個人身上。

“我確實是弱小的。”她輕聲說道，手指也搭上了那幾根線，她調動了全身的神力，終於是頂著周圍一群遠高於自己神位的重壓，在指尖凝出了一層光暈。

薄薄的一層，像是刀片一樣緊貼在手指上，狠狠地壓向了她早就看好的那幾根命運線上。哪怕葉懸光實力低微，在同源神力的拼死一搏下，那幾根命運之線也應聲而斷。

這一剎那，在場的很多神祇都突然聽到了“嗡”的一聲震響。

“什麽聲音？”杜赫拉茫然擡頭。他不是神族，可作為和神祇差不多同樣古老的種族之一，他也明顯感受到了有什麽東西突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的？！”

葉懸光的耳邊，之前一直淡定又陰惻惻的聲音此刻正在瘋狂大喊著，充滿了不可理解和憤怒：“你切斷了你們和世界樹的命運線，就等於放棄了神祇的一切力量！你們會變成最普通的人類，再也沒有半點能戰勝神的可能！你親手放棄了自己唯一的力量！”

不用它說，葉懸光也感受到了自己體內那天生神力的迅速消失。周圍本來不太明顯的神壓陡然增大，壓得她眼角鼻腔都迸裂流出了鮮血。她甚至沒辦法維持自己身體懸浮在空中，如同折翼的飛鳥一樣，正在不受控制地墜落下去。

可她不但沒有半點驚慌失措，反倒是頂著一臉血露出了一絲微笑。

“是啊，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類，所以失去了神的饋贈就會變成沒有力量的普通人。可是，我的隊友們可不是這樣啊！”

如同回應她的話一般，多種族聯軍那邊突然爆發出一陣陣驚呼甚至壓過了正在鏖戰的神祇們。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你們不是神祇嗎？！”

金是最先感覺到自己的變化的，他的身體因為劇烈的改變而顫抖著。他能感受到自己這一百年來一直倚仗的力量在迅速抽離，來自世界樹、來自神名、來自上一代賜予的力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因為闊別太久而已經有些陌生的力量。

他的身體變得高大、虛無，寬大的黑色袍子罩住了黑霧構成的身體，就連氣質也變得陰郁而詭譎，他就像是生活在陰影中的怪物一樣，走到哪裏就會給哪裏帶來死亡和瘟疫，只有手中提著的一盞昏黃的銅燈是他周圍唯一的暖色。

就連最見多識廣的龍族杜赫拉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身邊那幾個神祇突然的變化，看著那幾個原來還有著人類長相的神祇，突然變化成了一個戴著鳥嘴面具的黑袍怪人、長著九個頭的怪鳥、身上掛滿了鎖鏈的骷髏亡靈……這些姑且還能用他們認識的種族來歸類，可旁邊那個之前受了傷奄奄一息的誅神者又是怎麽回事啊？！不是說切斷了和世界樹的聯系嗎？他怎麽又像是突然得到賜予一樣，身上的力量連他這個龍族強者都感覺到恐怖了？！

“哈？？？”

“什麽東西？！”

“小心！這些都是怪物！”

驚呼聲此起彼伏，膽子小的以為自己這群人早就被敵人打入內部了，嚇得恨不得馬上逃跑，只有幾個和龍族差不多強大的種族還算鎮定，只是用驚異的目光看著那幾個突然變身的人。

他們身上散發著一股……很奇怪的力量。

沒有神祇那麽強大，可卻是他們很陌生的、獨立於這個世界外的一股力量。它像是一株幼苗一樣稚嫩弱小，可卻是生機勃勃的。而且好像帶著一個個無形的鉤子一樣，勾得他們不由自主想要追隨那股力量，想要把自己的一部分拿出來為它添磚加瓦。

就好像是它根植於每一個受壓迫的人心底，隨著他們的祈禱、不屈和成長而不斷淬煉變強。它不受天生的階級限制，只要不公和屈辱仍然廣泛存在於這世界上，它就可以無限制地生長，一直伸展到連初代神祇都無法抵達的雲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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