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奧斯本正和一百年來的每個平凡日子一樣享受著她也許為數不多的快樂生活。正當她含笑從漂亮海族小哥哥手裏咬下一塊肥嫩的蟹肉的時候, 忽然感覺到神廟外圍傳來了陌生的震顫。

她楞了一下，然後一瞬間臉色大變！

她有點驚慌地推開自己周圍的美貌小哥哥們。就像是個上課偷偷看漫畫被老師當場逮到的學生。嘴裏不住念叨著：“怎麽可能？怎麽會是她啊？怎麽在這時候……”

一陣風刮過，之前一直在山頂修仙的人乘風出現在她面前, 坤澤神情嚴峻，平時淡定到好像真的要成仙的眼睛裏難得閃著激動的光。

“是她來了吧？是的吧？”

她快步朝神廟外的方向走去, 可還沒等她走出幾步，天空中出現的影子已經證實了兩人或惶恐或驚喜的猜測。

雙翼巨龍背上的影子還是熟悉的樣子, 雖然此刻好像全身都籠罩著濃濃的黑色怨氣, 可依然能認出這還是當初他們一起尋找過的人。雖然在“那件事”之後, 他們大多數都放棄了, 只有謝如期還好像圓夢一樣尋找著，可剩下的人卻也都默契地給那個可能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人留下了一個入口。

如今看著她張牙舞爪地飛過來，好像連憤怒都變得格外可親了起來。

“好啊你們兩個！我累死累活，謝如期出生入死, 你們兩個卻在這裏過神仙日子！你們是不是早就忘了當初咱們走到一起的目的了？那咱們可以完全早點一拍兩散，解除……”

葉懸光把自己滿腔酸氣包裝了一下，讓自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指點點, 可她甚至還沒從謝如期的背上下去，就突然被同樣飛上來的人抱了個滿懷。

那人的衣服上永遠帶著一股清苦的藥草香, 雖然曾經在無盡的戰鬥中沈淪許久, 可依然能用毫無芥蒂的溫暖目光註視著身邊的所有人和物。或許在這些人之中，唯有對她來說百年時光算不得什麽, 所以她才能在看到她的時候, 依然保持著這樣故人重逢一般的純粹欣喜和快樂。

“歡迎回來。”她滿懷喜悅地說道。完全沒有像是其他人一樣問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之前又為什麽沒有去找他們, 可就這四個字卻勾起了葉懸光最純粹的愧疚。

不過當她看到後面慢吞吞跟上來的奧斯本的時候, 這愧疚感突然又沒有了。

剛才她可是看清楚了, 這群人裏面最奢靡享受的人就是她！要是說其他人還能有點“窮則獨善其身”的理由可以說，奧斯本這貨完全就是窮則放飛自我了！

奧斯本也不知道該怎麽緩解面前尷尬的場面，她看著葉懸光滿臉“可惡，早知道當神這麽好，我就投個好胎了”的酸氣，試探著建議：“呃……其實海族長得都挺不錯的，要不我分冕下你幾個，你也在這裏休息一段時間？”

刷！

幾道藍色劍光交叉著貫穿了奧斯本剛才站著的地方，要不是她躲得快，這會兒可能已經被開了花刀了。

“餵餵！好歹是隊友啊別這麽絕情，我就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啊你這個醋壇子！你不是真的想要引起戰神和海神之間的大戰吧？！”

雖然葉懸光對奧斯本的那個建議實在是很心動，可為免真的因為自己這個荒謬理由而發生神戰，她還是很有大局觀地堅定拒絕了奧斯本，然後說道：“我是從金那裏過來的。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麽。”

奧斯本的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一只手揉著太陽穴，嘟噥著“為什麽又要用痛苦的回憶打醒我”之類的話，坤澤倒是認真回答道：“您是想問二代神祇們的事嗎？那您也應該聽金說過，我們的記憶並不準確。”

“無所謂，我只想聽聽從你們的角度還記得些什麽。”

坤澤靜靜回憶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開口：“‘死去的時間，無謂的掙紮，神和人類一樣愚蠢’這句話，以及……絕望。”

“除了這些呢？沒有了嗎？”

“沒有了。”坤澤輕輕搖頭，“在我看來，二代神祇和三代神祇與其說是力量上的差距，不如說根本就是兩個物種。我可以制造幻覺，可祂們卻是直接將觸手伸入你的大腦中，通過改變腦細胞來形成‘真實’的記憶。祂只讓我們記下來這些細枝末節，為的是傳播祂們的威嚴和恐怖，使得不再敢有人前去進犯。至於祂們是不是真的難以擊敗——有了這樣的第一印象，又有誰還敢去挑釁祂們？”

“你是說，祂們可能只是虛張聲勢？”葉懸光迫切地抓住了華點。

“只是一種可能，一種我不願去試探的可能。”坤澤看著她說道，“難道上神您願意用自己，甚至是因您而存在的所有人類的性命去賭嗎？”

葉懸光張口就想要說“我願意！”可等聽到最後那個“所有人類”的時候，因為熱血而產生的沖動又一下子冷卻下來。

對啊，她可以替自己做決定，可如果這個決定的結局真的註定是世界末日，那她有資格替她的國家的子民去決定嗎？

如果結局註定像金記得的內容那樣，“被牢籠困住的靈魂，沒有轉生，終將被黑暗荊棘碾碎湮滅”，那一無所知像是奧斯本這樣每天過著快樂生活然後被毀滅，肯定要比早就知道結局痛苦掙紮百年然後被毀滅舒服得多吧？

所有人都靜靜看著她沈默著，連奧斯本那麽聒噪的人也只是等待著她做出選擇。他們的目光中透著一股篤定，就好像早就料到了葉懸光會如同他們當年一樣做出同樣的選擇。

葉懸光有點艱難地開口：“我……”

她的話沒說完，因為掛在她脖子上的傳訊水晶突然亮了起來。

來世界樹之前，她曾經給後稷城的神殿長老留下過一枚傳訊水晶，讓他有緊急情況聯系自己。那是一位非常沈穩的老者，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不會輕易打擾她。葉懸光眼神一淩，迅速按下水晶：“什麽事？”

那頭傳來了長老帶著哭腔的聲音：“女神冕下，有一位女神闖入了後稷城，一定要我們把一名普通女□□出來給她處置，不然的話就要踏平我們整座城池。城裏的那些大人們說她是三代神祇，他們不方便招惹，都不願意出手……您能不能快點趕回來？不回來的話我怕海倫娜她就……”

葉懸光額頭一陣青筋直跳，終於把思緒從沈重的命運選擇中拉回到真正沈重的現實中來。

“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來，因為馬上要去手撕鬧事傻逼瞬間又充滿了鬥志，她轉頭看了一眼似乎還在等著她回答的幾人，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現在還沒法下決定，說實話，我本來是想這次直接沖到二代神祇的那個地方去，可你們說得對，我現在是半神，無法替所有只想活著的普通人決定他們的未來。”

坤澤理解地笑了下，遞給了葉懸光一個綠色的像是細嫩藤蔓勾成的臂環。

“這是進入我的神廟的權限。您可以隨時進入世界樹，來您的領地巡視。請放心，只要您願意，我們會盡自己所能把您送到想要前往的地方。”

奧斯本臉上則是“終於走了”的慶幸，只是在葉懸光看過去的時候瞬間收斂。她也擡起手來，蔚藍的海水在葉懸光小臂上凝結出三道像是水流一樣的藍色痕跡，轉瞬消失。她幹脆地說道：“三代神而已，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說一聲。”

“是啊，三代神而已。”葉懸光咬著牙根說，“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滅神之戰輸掉就代表著我拿他們沒辦法？放心好了，這次一個神祇過來，我保證會讓你死得別人都不知道的！”

葉懸光剛建國那會兒，確實是三天兩頭都有神過來招惹她。有的說她的國土占據了神祇們宴飲的花園的，有的過來指手畫腳說她沒在城池裏留他的神廟的，葉懸光那時候脾氣還好，能溝通的就商量著分割土地，不能溝通的就直接蠻力打走。後來她連搞了四次滅神之戰，讓自己的刺頭之名傳開之後，也就沒有世界樹都上不了的不入流的神祇過來找事了。

所以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哪個崽種會在這時候用什麽樣的奇葩理由出來找事。

葉懸光風風火火殺回到闊別數日的後稷城，她離開的時候還是各族人來來往往，百姓臉上都掛著笑容的一派繁華畫面，回來的時候城門口卻已經是人跡罕至，兩名守衛孤零零站在空蕩蕩的門口，偶爾有一兩個出來幹活的人眼中也都是驚惶不安。

“啊！女神冕下，您回來了！”城門口的一名青年守衛認出了葉懸光，驚喜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正是之前曾經和她打過交道的傳話小青年揚斯克。

“嗯，我回來了。城裏有什麽事嗎？”

揚斯克臉上的喜悅消了下去，他左右看了看，確定確實沒有可疑的存在之後才小聲說道：“長老可能已經告訴您了，有一位女神大人來到了城中。她自稱貞潔與美的女神潘加，說是後稷城的牧羊女海倫娜搶走了她的丈夫，一定要我們把海倫娜交出來給她處置……”

葉懸光在聽到“貞潔與美”的女神時臉色已經陰沈下來，等到聽完全部內容，那張臉已經幾乎不能看了。

“很好，我以為是個崽種，沒想到是個連崽種都算不上的傻逼啊。”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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