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懸光的旖旎心思和笑容一起僵在了臉上。

她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謝如期的額頭, 沒有發燒，神應該也不會生病。

那應該就是一個人憋了一百多年，憋得有點心理問題了。

葉懸光把自己的兩只手都收回來, 語重心長地說道：“想什麽呢？我就算再想回去，也不能做出獻祭隊友的事情啊。你以為我是奧斯本嗎？”

“當然不是馬上進行, 在那之前，我還可以幫你做一些事情, 也許在引起他們註意之前, 還能再繼承一些力量。請不用為我難過, 被你吸收掉作為自己的一部分對我來說也許是最好的歸宿……”謝如期自說自話。

“停停停, 別說這種睿智腦殘劇的臺詞了，我們還是談談要怎麽和那些少數種族溝通吧，”葉懸光語重心長地制止了自己這位可能真的在百年流浪中變態了的下屬的話。

謝如期聽話地停了下來，只是他看起來並沒有被說服, 只是露出了一個略顯苦澀的笑。

幾個月之後，位於不凍港附近的哀鹿谷處，出現了兩個風塵仆仆的人影。

葉懸光半跪在懸崖邊, 看著下方深不見底的裂谷，黑暗中似乎繚繞著不祥的死氣, 作為一個純物理系的半神, 面對這種仿佛有死靈盤踞的魔戰場所，她還是有點心裏發怵。

“我在三十年前的冬天來到這裏, 正好看到了哀鹿谷最出名的風景——一群十幾頭的巨鹿來到崖邊, 在神秘力量的驅使下一個個朝深谷跳去。當地人說每年都會有幾次這樣的現象, 他們不清楚為什麽, 只是把這片區域列為不可靠近之地。”謝如期笑了笑, “我覺得好奇, 便下去看了下，發現谷底生活著兩種族群，一種是對哺乳動物有著輕微魅惑能力的蘑菇妖精木什族，還有一種就是生活在不見陽光的地下的普裏佩特族。那些鹿就是他們吸引下來作為食物的。”

他的聲音低沈而平穩，就像是紀錄片的主持人一樣把自己當年驚心動魄的冒險用睡前故事的方式娓娓道來，讓葉懸光聽著也不自覺安定下來。

自己這邊有個魔武雙修的掛比在，她怕什麽啊！

葉懸光拔出劍來，已經做好了用自己這身神力鑿出一條飛人天梯的準備。

謝如期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制止了她的躍躍欲試。這只手修長而文雅，因為變成了神的原因手掌上那些傷口和薄繭也消失得一幹二凈，讓人看一眼都覺得這是造物主最完美的傑作。

“我在這裏，就不勞煩您親自動手了。”他彬彬有禮地說道，下一瞬，眼前光芒閃過，一頭金色巨龍已經出現在了葉懸光面前。

一頭……明顯是西方神話中的，有著巨大羽翼和四條腿的雙翼巨龍。

這可能是位面背景改變造成的影響，葉懸光新奇地觀察著這頭自己從未見過的生物。它仍然是美麗的，只是和東方龍那種優雅帶著仙氣的美不同，面前的雙翼巨龍要更加粗獷而充滿力量，似乎下一秒就會噴出能讓大地熔化的火焰來。

巨大得能撕裂山巒的利爪彎下來，高傲的巨龍身軀溫順地匍匐下來，雙翼展平，露出了背上一塊最為柔軟平坦的地方。和粗獷外表不相稱的清冷男聲響起來：“上來吧，我帶你下去。”

西方龍騎乘的感覺也很不一樣，一點都不顛簸，葉懸光坐在中間看著雙翼在兩側輕柔拍打，還有種在乘坐私人飛機的舒適感。

“偶爾看你變成這個樣子也挺好的。”葉懸光笑著說，“我聽說西方龍都有搜集財寶的天性，不知道你有沒有受影響？”

“也許是有一點吧。這些年我走了很多地方，確實是收集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全部藏在一座深海的寶庫中，等待著某一天自己隕落的時候，將它們帶下去送給一個也許早就在下面的人。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話題太過沈重，謝如期又說道：“其實我也更喜歡現在的樣子。”

“為什麽？”葉懸光頓時好奇，“我以為你這麽傳統的人，肯定沒法接受西方龍這種邪魔外道的。”

“因為，這種龍背上只能坐一個人。”

巨龍在朝地底飛去，四周早就變得一片昏暗，只有攀附在石壁上的夜光菌類發出幽微的光芒。只是現在的兩人都有優秀的夜視能力，不但沒被黑暗隔絕視線，反倒是在昏暗的環境中更能感受到突然升起的別扭氣氛。

葉懸光想起了什麽，開始感覺到不好意思起來。可她不說話，謝如期卻沒有像以前那樣默契地幫她維持體面，反倒是轉過頭來，細長的金色瞳孔盯著她：“你以前總讓我背著那些凡人，還有奧斯本他們，我其實是不想的。”

明明是兇惡的巨獸，葉懸光卻偏偏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委屈的意味。

“你說得對，我就像你當初一樣，進入這個身體之後會受到一些本能影響。龍是貪婪的生物，也是非常高貴的存在，能騎在我背上的人，從來都只有一個。”

他們已經到了地下幾百米深的位置，周圍的環境潮濕又陰冷，可葉懸光覺得自己的臉卻突然熱了起來。

長時間的分離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葉懸光想。

至少能把一百多年前那個老古板變得會說猝不及防的甜言蜜語了，甚至突然到連她這個具有豐富理論經驗的人都想不出該如何反調戲回去。

裂谷的深度要比葉懸光想象中短得多，還沒等到她想起如何應對謝如期突然的變相告白，他們就已經來到了地底。

這樣不見陽光的地方居然也生長著植物，這些植物的顏色都是漆黑的，如同雜亂的血管錯落堆疊在一起，爭搶著地底為數不多的資源。在這樣的陰暗空間裏，金色巨龍的降落就如同太陽一樣讓人無法忽視。葉懸光本來還在想著如何尋找這裏的普裏佩特族，結果兩人才剛剛落地，面前那些雜亂的黑色樹叢中就冒出了十幾個警惕的腦袋來。

他們大概只有三尺多高，腦袋像是水獺一樣扁平略圓，四肢都長著尖利的爪子，如果不是眼中的光明顯是智慧生物才有的，葉懸光根本不會想到這也是能反抗神祇的族群。

“戰神……”為首的普裏佩特人頭上戴著一片在地底相當罕見的鮮綠色的葉子，他的聲音充滿了畏懼，“你說過不會傷害我們的……”

看來謝如期上次來沒給他們留下什麽好印象。

“我並非為戰爭而來。”謝如期退後幾步，露出後面的葉懸光，“是吾主想要見你們。”

一雙雙黑豆豆眼睛盯到了葉懸光身上，為首可能是族長的普裏佩特人眼中流露出不信任和厭惡之色，他用詛咒一樣的聲音低聲念叨著：“半神……同樣是那些神祇的族群，不可信任……”

葉懸光眨了眨眼睛，誠懇地說道：“確實，神祇都是王八蛋，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就該把他們的世界樹給砍斷，所有的神全部拉去挖礦或者填海！”

普裏佩特族長懵了，顯然是沒見過這樣連自己都一起詛咒的。他眨著小黑豆豆眼，聽到後面的下屬湊過來小聲說：“族長，您是不是看錯了？這個人看起來傻乎乎的，不像是那些神祇啊……”

葉懸光聽到了，她主動忽略了那個“傻乎乎的”評價，繼續發出誠懇的邀請：“我是半神啊，半神不算神。我那個傻逼爹強.暴了我的人類母親才有的我，我和神祇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我知道你們也是一樣的，所以來加入我們吧！一起把世界樹給砍了就是我們的目的！”

她是跟奧斯本學過傳銷的，無論神態還是語氣都相當到位，而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普裏佩特人顯然也都被她忽悠住了，豆豆眼中流露出動搖的神色。

“騙子，半神也是那些神祇的後代，你們都是一樣的垃圾，因為覺得我們長相不符合審美就禁止我們邁入陽光下……”只有族長還在清醒地發出惡毒詛咒，“你不過是想利用我們奪回世界樹上自己的位置而已，因為你只是一個五代半神，自己毫無實力……”

“……”

雖然清醒，可這位族長的話聽著挺讓人想要揍人的。普裏佩特族當初被禁止出現在神的眼皮子底下可能不光是因為長得醜，和這張嘴估計也脫不開關系。

不過葉懸光如今已經是個合格的政客了，就算在心裏吐槽對方的情商也不會說出來，她繼續維持著完美的微笑，嚴肅地說道：“這位……族長先生，您誤會我了。我確實是平等地想要和你們合作的。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打聽一下後稷國，這一百年來是不是一直站在滅神先鋒陣營中？而且我還帶來了誠意——我可以幫你們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屠神。”

普裏佩特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騷動。

葉懸光聽到他們在高聲討論著什麽，用的是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可能是地下世界的方言。她安靜等待著，過了十幾分鐘之後，討論聲才平息下來。

頭戴綠葉的族長再次看過來，這次他的聲音謹慎了很多：“我的名字叫普魯，是普裏佩特族的族長，這位客人，請跟我們到村子裏談話。”

頓了頓，他又說道：“我們的朋友木什族能看透別人是不是在說謊——不過我希望你在沒有說謊的同時，也沒有向我們隱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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