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跑了。”葉懸光遺憾地說道。

她感覺到了剛才有人沿著“網線”一路摸到了服務器, 也並未阻攔，只是和謝如期一起守株待兔，想要等到對方露面一舉拿下。只是顯然對方小心謹慎超過了他們預料, 居然只是派出一縷神識前來查探。雖然切掉他這一縷神識對他本身造成的傷害也很大了，可那人畢竟還活著。

“是我疏忽了。不過, 可以確定對面是幻絕神宮的人，需要我現在去解決他嗎？”謝如期問道。

葉懸光擺了擺手：“不必, 他既然已經逃走, 那哪怕立刻殺了他也一定會有人把消息傳出去。既然不可避免, 那麽……不如直接把這潭水攪得更混一些吧。”

葉懸光把奧斯本和金都叫了過來, 讓目前團隊唯二的兩個技術員連夜修改游戲服務器的數據。

幻絕神宮內，無幻子木雕泥塑一樣靜坐許久，忽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他驚魂未定地睜開眼，剛才發生的一幕還深深刻在腦海中, 那顆巨大的眼球仿佛還在眼前懸著，冷酷地註視著他，將他的三生七世全部翻了個遍。

他現在無比確定, 幻絕神宮的所有秘密都已經被那背後的怪物知曉。可那東西到底是什麽？它還知道些什麽？

“不行，不能就這麽束手就擒！”

無幻子咬牙下了個決定。他叫來了自己的親傳弟子, 吩咐道：“通知全宗弟子, 即刻起停止游戲機的使用，銷毀所有弟子手中的游戲機和卡帶, 一旦發現有擅自藏匿使用者, 一律廢掉修為逐出宗門！”

親傳弟子楞住。因為就在不久前, 無幻子還親口稱讚這種新的法器, 並鼓勵門派弟子在其中實戰訓練。怎麽這才沒多久, 就突然改口了？

“師尊, 我不知道您為什麽要這樣，只是……這種法器真的很好用啊！而且還……還很有趣味性……”弟子吞吞吐吐說道。

是的，有趣。

修仙之路漫長又枯燥，出門歷練又兇險無比，現在有這樣一種在宗門就能可以隨意放飛的修煉方法，怎麽能讓人不心動？聽說宗門有些熱愛閉關的師兄弟們都出來了，每天就在裏面琢磨各種作戰方法。他自己也是一萬個不願意讓這樣的好東西被禁啊！

“無知小兒！”無幻子怒不可遏，“只知道追求這種眼前刺激，完全不知道這裏面藏了多少毒針！你根本不知道，就在剛才，我不過是改動了其中一道靈力走向，就發現了歸元宗……”

無幻子的話戛然而止，他腦中像是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緊緊抓住了那一絲突然冒出來的靈感，然後，他的眼睛漸漸變亮，貪婪之色從之前還充滿恐懼的眼底緩慢浮起。

對啊，他們幻絕神宮的功法都被人竊取了，可使用這法器的人那麽多，其他門派的功法肯定也都洩露了。

就是說，他不需要派出探子費多大功夫，只要在那裏面不停改變術法的靈力走向，也許就能像之前一樣試驗出其他門派的獨門秘法呢！

而現在知道這消息的也許只有他一個，他占盡了先機，這對於幻絕神宮來說，不但不是劫難，還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啊！

“……容我再想想。你將杳竹長老、溟深長老叫過來，我們有要事相商。”

無幻子覺得自己和幻絕神宮在平庸了幾千年後，終於得到了一次被天道眷顧的機會。而同一時刻，產生這個念頭的人還有至少幾十個。

這一天開始，原本運行良好的游戲服務器好像出bug了一樣，紫極仙宮、星羅谷、小重山派、太真玉殿……幾十個門派中的“幸運者”或滿臉深思或欣喜若狂，都發現了自己被人窺視同時也可以窺視別人的秘密。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想借這個機會撈一把好處。有那麽幾個正人君子，覺得不該趁人之危，應該把這事告訴廣大修仙道友，全修仙界一起抵制幕後黑手的，也在把這消息上報給上級的時候被壓了下來，強行命令他們繼續執行修仙界“弱肉強食”的準則。

在這樣隱秘的興奮和膨脹中，也很少有人註意到，凡人界許多荒涼惡劣的地界，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飛快返青。風和景明，山清水秀，一時間，人間仿佛處處都是江南樂土，地上天堂。

又是一年秋季，剛剛迎來了豐收的農民賣了糧食，就又把沈甸甸的銅錢拿出來，帶上家裏最出息的年輕人，去三年招生一次的修仙學校報名。他們一遍遍囑咐自己的孩子：如今家裏收成好，吃喝不愁，可他們也得在學校裏好好修煉。練出一身本事來去和妖魔鬼怪和那些貪婪的修仙者對抗，才能守護好它們來之不易的這些東西。

而這一年的秋天，也是又一屆畢業生離開學校的日子。

這一屆的畢業生格外幸運，和他們的學長學弟比起來，他們難得的在畢業典禮迎來了麒麟上神的講話。

畢業生們都是從天沒亮就開始準備，此刻一個個精神又漂亮，他們擡頭看著臺上那化作人形的神靈，恍然意識到麒麟降世已經幾十年了。

“你們是最特殊的一屆畢業生。”她的聲音淡淡地傳來，卻清晰地讓每個人都能聽到，“明年中秋的時候，那扇據說千年才會開啟一次的太古之門，即將被人打開。門背後連接著天魔域，到了那時，千萬妖魔將突破界壁，直入人間。而你們，則會是百姓們的最後一道壁障。”

下面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事情畢業生們早在學校的時候就被告知過，他們也知道自己和那些學長們終將走向戰場，他們會恐懼，但絕不會退縮。

葉懸光看著下面的安靜，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你們的皇帝陛下曾經問過我，那道門如此兇險，為什麽不想辦法封了它？且不說我有沒有封掉天魔域的能力，你們難道就不想去看看，修仙界爭了幾萬年爭得頭破血流的地方是什麽樣子的嗎？”

畢業生們的呼吸都停頓了一下。

可能人都是貪婪的，在修仙之前，他們想的是延年益壽，保家衛國，可到了一定階段之後，他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念頭便變成了和那些修仙者一樣的探索、收獲、占有。

可他們真的能嗎？

他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也知道了在他們之上有多少強者。他們這些最多只能到金丹期的人，能守住凡人世界安寧已是不容易。怎麽可能去肖想那些大能們還要冒險才能拿到的東西？

“為什麽不能？”葉懸光看出了他們眼中的惶惑，“他們爭了幾萬年，從天魔域之中拿到了無數好處。之前他們說我們是凡人，沒有接觸的資格，現在我們已經站在了同一條線上，為什麽我們不能也去爭一爭？”

“可是那邊是天魔域……”有個聲音小聲說道，“我們現在守住自己這邊就行了，沒資格到那邊搶東西吧……”

葉懸光聽到了那聲嘀咕，反問道：“為什麽沒有資格？看看我們至今為止做到的事情，無論農民還是商賈，無論男人還是女人，你們都可以坐在這裏，聽候原來只有仙人們才有資格聆聽的東西。放在幾十年前，你們有這個資格嗎？”

當然是沒有的。

這一批學生已經是在統一的虞國環境中長大的青年了，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異位面強制推行的赤色理念，只是他們也聽說過之前的世道是怎樣階級森嚴。那時候他們別說坐在這裏，恐怕活不到現在的年紀就早早死在某場饑荒或者戰鬥中了。

“現在的我們有了工廠，機械化農業，許多過去只有最巧妙的工匠才有資格生產的產品，都可以批量制造。而在不久後的未來，我們將發現全新的能源，新技術產業革命替換掉現在的技術。我們可以深入汪洋，登上山巔，甚至一直抵達月亮上。我們只是暫時還沒有發展到那裏的能力，但是，所有人類都有資格追尋更好的生活。”

一名同樣身穿道袍的女修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畢業生們認出來，這是一直跟在麒麟上神身邊的神鳥鬼車。她也是這群神靈中唯一的修道者。當著眾人的面，坤澤道長拿出了一只折得活靈活現的紙鶴，紙鶴就在她的掌心中輕輕飛起，它越飛越高，到了某個高度，倏忽消失不見了。

“這是送往修仙界的戰書。”葉懸光平靜地說道，“雖然我想說戰書寄出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沒有了退縮和畏懼的餘地，可實際上，你們應該清楚，從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存在開始，你們就已經站在了戰爭天平的兩端。而我們這些年所做的努力，已經使得天平史無前例地盡量趨近於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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