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懸光運完礦石興高采烈地回來, 卻突然發現謝小將軍的狀況有些不對。

位面窗口還開著，裏面已經沒了人，顯然是大家領完任務各幹各的去了。可謝小將軍還靜靜地坐在那裏, 目光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一般。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葉懸光小心地問道。

謝如期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世人皆欲長生, 如果能真的長生，上神想要做什麽呢？”

“……啊？”完全沒想到是這種問題, 葉懸光有點傻眼, 她想了一會兒, 吞吞吐吐道, “還是別長生了吧。有長生的機會不容易，讓給我這種人可惜了。”

“……可惜？”

葉懸光笑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實中就是個普通小老百姓，哪怕長生也就希望自己的日子舒服點。哪有把機會讓給別人好, 那些大科學家、革命家，哪一個再活五百年不比我好？這種機會讓給他們才是最好的吧。”

她以為這樣就過去了，可謝如期卻固執地問道：“若這機會只能是你的, 不能轉讓給別人呢？”

……謝小將軍今天這是受了什麽刺激嗎？

葉懸光有點奇怪，可對於謝如期她始終是要包容得多的。她更認真地想了想, 然後如實答道：“那我就努力用這長生的時間多學些東西, 多做些事情，讓自己變得更有用些吧。其實這和我之前的目的沒什麽違背的。只有大家都過得好了, 我看到的糟心事才能少點, 日子也能舒服很多。”

這實在是出乎預料過於平實的回答。

可要是仔細想想, 就會發現這樣樸素的想法其實就是絕大多數普通民眾最本質的內心。

他們平凡、庸庸碌碌、能力有限, 可卻有著樸素的善良, 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隨波逐流的一員。

謝如期只是很欣慰, 她在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仍然能保有這份珍貴的善良。

他輕聲說：“那麽，到了那個時候，我是否有幸能和您站在一起？”

“當然了。你不和我在一起還要去哪呢，難道你要辭職了嗎？”葉懸光奇怪地看著他，“你今天到底怎麽了？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謝如期微笑著岔開話題：“沒有，只是希望能從您這裏得到確定的話。物資和資料傳輸得怎麽樣了？”

只是希望得到一個確定的答覆。

他們所走的路是一條註定孤獨的路，當初那些一同走來的戰友都已經紛紛倒在了半路上，而他是唯一的見證者。

葉懸光果然被轉移了註意力，她高興地說起了這段時間他們怎麽瞞天過海往人間輸送了多少靈石，如今修仙學校已經在各地建立起了分校，集中精力培養出一批人才來。

除此之外，被分散到各門派的“民夫”也充分發揮了他們的作用，打聽到了各門派最近的活動軌跡，然後把消息傳遞出去，虞星荃好利用自己這些年培養出的人手抓緊時間提前插足。

於是最近廣探秘境的各門派都郁悶地發現，他們去的幾乎每個秘境，都有那些凡人的身影。

這些人實力都不強，但一出現就是幾十上百人打底，他們有組織有紀律，有計劃地收割著秘境中他們覺得看不上眼的靈藥和靈礦。他們不求什麽絕境突破或者富貴險中求，萬事圖一個穩中推進。正經修士們都看不上這種如同老鼠一樣畏縮的人，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家夥在秘境中的存在，大大影響了他們歷練的心境。

“天蠶！活的！抓起來抓起來！回去讓養殖組試著養養看，咱們就有用不完的天蠶絲了！水火不侵，人均一件！”

“臥槽，和光草！你小心一點！連根挖出來，一根須須都不要傷到！這東西可是煉制造化金丹的主要材料，農業組說了可以人工種植的！要是沒有整株帶回去，司大人不弄死你！”

“別吵啦別吵啦！聽我說，我在那邊發現了很多巖精！書上不是說了嗎？這東西能溫養靈脈的！人工靈脈組正缺這種大補之物，帶回去的話，說不定那些地脈被截的貧瘠地方還能溫養回來呢！”

同一秘境裏的其他修士被著吵吵嚷嚷的聲音搞得煩不勝煩，他們一方面看不起這些人的沒見過世面，另外一方面暗自羨慕著這些人——他們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發自內心地為這些他們看不上眼的小東西快樂著，而且……還不是為了自己能拿到這些東西而快樂。

他們這些宗門弟子外出歷練，當然也肩負著替師門尋找新的靈石靈礦和洞天福地的責任，可在秘境中獲得的大多數機緣都是自己的，不然的話估計沒多少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來秘境中尋求歷練。可這些人拿到的東西居然是全都要交給他們背後的那個修仙學校，那他們為什麽還能這麽高興？！

他們眼中的光，那種不顧一切也要把最不起眼的東西帶回去的堅持，就如同被一個集體意志奪舍了一般，哪怕他們死在這裏，只要能把東西帶回去，也能為那個集體意志添磚加瓦。

“……這些凡人，不可久留。”有些閱歷比較深的修士站出來討論著。

“當年天魔域的那些妖魔也是，雜者聚團，可勝虛境。若不在他們成長起來之前鏟除掉，將來定是修仙界的心腹大患！”

“呵呵，誰去鏟除？你們幻絕神宮嗎？且不說修仙界和凡人已經約定了互不幹涉資源共享，那些無靈根修仙者根本就是和普通凡人糾葛不斷，你要鏟除他們，勢必會連帶傷及無數普通百姓，做下這等殺孽，你不怕渡劫的時候神形俱滅嗎？”

“管那麽多做什麽？他們搶的也不過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且讓他去，這燭龍內丹還是我太衍道宗的！”

那些竊竊私語聲，來秘境的凡人修士們有的也聽到了，可他們只當是耳旁風。早在來修仙界之前這些人就接受過系統的教育，他們知道自己身上承擔的是千萬百姓翻身的命運，是子孫後代從此與那天上仙人平起平坐的機會。為了這樣千秋萬代的大事，他們被人冷嘲熱諷幾句又算得了什麽？

靈植、礦石標本流水似的被送到凡間虞國，幾十年來培養出的科技工作者不眠不休地住在實驗室。連帶著虞星荃上完朝都急匆匆往這邊跑。

到處都是泥土和玻璃導管，還有他看不出來的靈礦草藥搭建出來的法陣。虞星荃不顧自己一身龍袍站在這裏是多麽違和，紅著眼睛問道：“怎麽樣了？研究出什麽了嗎？”

同樣盯著一雙兔子眼的研究員沙啞著嗓子說：“從仙界尋來的靈植標本中，已經可以實現其中十八種的人工培育，且嫁接、雜交等育苗手段同樣可以對其起作用。只是所有靈植生長都需要靈石為基礎材料搭建的靈氣環境，而靈石的生長必須依賴於靈脈……”

農業組研究員轉頭，於是壓力又給到了靈脈修覆組這邊。

從來一被問就滿臉苦相要經費要時間的靈脈修覆組負責人這會兒卻是挺高了胸膛，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個玻璃盒子。那裏面是一根綠色的樹根一樣的東西，在光照下閃著粼粼的水一樣的光芒。

周圍的一圈人看到這東西，原本因為熬夜而無神疲憊的雙眼噌的一下就亮了起來。他們直勾勾盯著他手上的東西，想要上前搶過來仔細看看，可又不敢伸手。

“這是……人工靈脈？真培育出來了？”虞星荃顫抖著聲音問道。

修覆組負責人卻搖頭：“沒有，哪兒那麽簡單啊。這還是上神之前從修仙界截取過來的一截靈脈。可是，它已經活了。”

“……活了？”

“對，它就像一株植物一樣，開始生長了。而且就像土豆可以用塊莖繁殖一樣，把這東西切開來也能當做種子進行繁育。我們沒辦法制造人工靈脈，但是有了它，我們就能種植源源不斷的靈脈！”

修覆組負責人激動地揮舞著手臂，看著手中拿綠色樹根的眼睛蓄滿了淚水。不能怪他這樣激動，這裏幾乎所有人都清楚靈脈意味著什麽，對於凡人，那是讓土地肥沃生態良好的根源，對於仙人，那更是靈石靈礦靈草藥的生長之源。

上萬年來，修仙者們想盡辦法設置聚靈陣，尋找洞天福地建立自己的門派，就像游牧民族一樣逐水草而居。也像游牧民族一樣只知道掠奪資源，而從未有人想過如何去增加大家共有的資源。

可是現在，那些修仙者都做不到或者壓根沒想過去做的事情，在他們手上實現了。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哈哈哈！那群自詡通曉天地至理的修仙者，修的不過是小人之道罷了！你們做不到的事情，我們千萬凡人能做到！”

虞星荃看著那截靈脈張狂地大笑著，笑著笑著就落下了淚來。他不由自主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連虞國少主還不是的時候，那也是因為餓得實在吃不飽飯了，他爹才拉著一幫苦哈哈的農民兄弟揭竿而起的。

雖然現在他成了一統天下的帝王，可當初要是風調雨順年年豐收，是不是他們就不用遭遇那樣慘烈的境遇？他爹也不會因為傷病早早地就離開人世？

當初他們家鄉連年遭遇天災，是不是因為哪個仙人路過，截走了他們的地脈？

虞星荃一時間想到了很多，可最後他還是咽下了所有的感慨。他把靈脈遞回給修覆組負責人，沈聲道：“這消息暫時保密，你們抓緊時間將已經可以培植的靈脈送到海綏州等幾個被抽取過地脈的州郡，先幫當地百姓恢覆環境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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