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個時候, 葉懸光也終於找到了她幾年前在修仙者陣營安插下的那顆棋子。

“你怎麽來了？！”

看到她的時候，蘇清瀾嚇得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甚至失手碰翻了旁邊桌子上的盒子, 正在擺弄的玉簡嘩啦啦散了一地。

葉懸光彎腰撿起一枚，發現正是自己這裏流出的游戲卡帶, 這一枚上面還帶著經常插拔的刮痕，再看游戲的名字——《我在修仙界開美食城》。

“喲, 沒看出來你喜歡這一款游戲啊？很難得啊！這個是出貨量最少的一款。有眼光！”葉懸光嘖嘖感嘆著, 一邊幫蘇清瀾把掉在地上的玉簡拾回盒子裏。

蘇清瀾一張臉漲得通紅, 等到默不作聲撿完游戲卡才站起身來, 囁嚅著問道：“你怎麽來了？你不是麒麟嗎？怎麽能來這種地方？”

她還記得這位化名“曦光道人”的麒麟上神。上次二人見面還是在幾年前的焚荒秘境中，她因為實力低微不好意思用萬象閣的名頭，假扮一名散修混入秘境想要得點好處。然後……

那次見面徹底摧毀了蘇清瀾對於傳說中神獸麒麟的幻想。讓她知道這種以仁德寬厚、拯救蒼生為天性的神聖物種其實也是存在厚臉皮心黑手狠的變種的。

“我來看看咱們的地下黨同志工作做得怎麽樣啊。”葉懸光理直氣壯說道，她環顧四周, 嘆息一聲，“看來做得不怎麽樣，只顧著玩游戲了, 啥都沒幹。”

“我還是做了點的。”蘇清瀾下意識說道，“我聯系到了一些門派裏和我差不多的人, 他們都過得不太好, 不過我們也都沒辦法做什麽……”

她又沈默下去，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 看上去既憤恨又無力。

葉懸光盯著她看了很久, 然後再次從桌上拿起了剛才那枚銷量不佳的游戲玉簡。

“你很喜歡這個游戲嗎？”

蘇清瀾點頭：“喜歡。我父母都是凡人, 他們是開酒樓的。我還記得小時候父母對我很好, 說是家裏的酒樓以後是要留給我的。我那時候很喜歡在酒樓裏玩耍, 還想過以後要怎麽把酒樓經營好。不過後來……”

後來仙人途徑她們家那個小城, 發現她有靈根之後，便要將她收入萬象閣。當時父母欣喜若狂，再也不提酒樓的事。連夜打包把她送上山，並叮囑她要好好修煉。

百姓心裏的修仙界，代表著長生不老，富庶榮華，那時候她和父母想得一樣簡單，可誰知道在凡間之上，想象中仙風道骨的地方，其實充斥著比凡間更加殘酷的弱肉強食法則呢？

你有天資，你運氣好，就能往上爬，要是什麽都平平，對不起，誰來了都能踩你一腳。

在她之上，有同樣來自凡間卻靈根純粹天資過人的人，有父母都是修士留下來的資源豐富的仙二代。她這樣在凡間萬裏挑一的有靈根者，在修仙界只是一輩子都混不出頭的底層螻蟻。

當她搞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時，已經是二三十年後了。她後悔了，想要回到凡間繼承自家酒樓，可修仙無歲月，回去才發現父母已經在她閉關的日子裏相繼故去。曾經的家物是人非，她無憂無慮的童年再也找不回來了。

所以，她才會在其他人都沈迷修煉的時候，選擇去玩一個美食經營類的“沒出息”的游戲，在虛擬的世界中沈湎懷念過往。

“所以，你不想改變這一切嗎？”葉懸光輕聲問道。

蘇清瀾苦笑道：“怎麽改變？我的親友都已經不在了，我又只是個萬象閣的低階弟子，沒辦法接觸到宗門機密，就算你想讓我幫忙，我也沒辦法……”

“誰說沒有？我說，你應該沒有再去凡間看過吧？”

“什麽？”蘇清瀾不解地擡頭。

“你生活在五六十年前，父母是二三十年前去世的。所以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天下已經不是過去一盤散沙的模樣了。現在外面是虞國一統，新皇帝是我帶出來的，新的政權制度也是我帶著人幫忙搞的，在我們那裏，不管有沒有靈根都接受修仙基礎教育。”

蘇清瀾吃驚地張大了嘴：“怎麽可能？！沒有靈根也能得道成仙？！”

“也不是說得道成仙吧，我們把你們修煉的方法改了改，沒靈根也能練，就是上限有限，強身健體沒問題，真想像你們說的得到大道不可能。可是，在我們那邊，修仙的知識是公開的，我們獲取了多少，就會向天下百姓公開多少。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選擇要不要修仙，要走到哪一步。有才能的人，一路沿著仙道走下去也是可以，他們從國家汲取資源，但是實力強大後必須按照約定服役勞作回饋國家，沒有修仙天賦的人，也可以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一輩子做個勤勞致富的安然百姓。”

蘇清瀾呆呆看著她，她不確定葉懸光說的是不是真的，可卻忍不住順著她的話想象起來。

如果她生在葉懸光說的這個年代，會不會就和當年有所不同？

也許在她小的時候還是會發現有修仙的資質，可她不會再被全家寄予希望送進與世隔絕的修仙界，她會去一所家裏附近的修仙學校，每逢節假日休沐就能回家看望父母。

她會向他們抱怨學習的艱難，關心父母的身體。會盡情和同學們分享修煉過程中的難關和經驗，就像她在那些“游戲”裏面看到的那樣。

如果她僥幸有所成就，她就能做一些事情回饋供養她的父母和鄉親們。而就算她如同現在一樣一無所成，她也能回家抱著娘親哭一場，然後最心疼她的爹也一定會讓她不要學習了回家來，她和父母一起把家裏的酒樓開得紅紅火火的……

不知不覺中，眼淚已經潤濕了蘇清瀾的眼眶。

“你看，其實你是知道造成這一切的悲劇是什麽的。”葉懸光往她手裏塞了一塊帕子，輕聲說道。

“修仙本身是件好事，是傲慢讓它變成了現在的修仙界。”

天分高的看不起天分低的，有關系的鄙視沒關系的。傲慢導致恐懼，恐懼引發壟斷，千萬年的壟斷又加劇了上層的傲慢，形成惡性循環。

如果弱小者得不到庇護、平庸者得不到喘息，如果占據最廣大人口數量的人們都無法安然生活，這樣的一個制度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我能為你做什麽呢？”蘇清瀾終於問道。

葉懸光：“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你知道最近流行的那個《仙皇97》吧？聯系一下你說的那些和你很像的人，讓他們沒事就在裏面練練，多輸入點門派技能，幫忙充實一下數據庫？”

蘇清瀾：“……”

蘇清瀾：“數據庫？”

悲傷逐漸褪去，激動逐漸平緩，理智開始回歸。蘇清瀾結合了一下葉懸光過來之後的表現，突然醒悟過來：“這個游戲機是你帶過來的？！而且你還在裏面添加了可以盜取別人信息的法門？！”

葉懸光微笑點頭：“承蒙盜版，非常榮幸。”

剛想痛斥葉懸光不講武德的蘇清瀾尷尬地閉上了嘴。

只是嘴巴閉上了，她的心裏卻還非常憋屈，也不敢硬剛，只能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我聽說，麒麟天性仁善，以護佑天下蒼生為己任。是天地所鐘愛的聖靈，沒想到還有你這種麒麟。”

“君子論跡不論心。”葉懸光大義凜然說道，“我在人間幫著虞星荃統一版圖的時候，也不知道你們修仙者其實是這樣的啊。”

蘇清瀾又蔫了下來。

過了許久，蘇清瀾才低聲問道：“可你這麽做，難道不是也在幫助修仙界嗎？就算按照你說的，凡間如今人人可以修煉，可他們才修煉了多久？凡間與修仙界差距本來就大，你還用這樣的‘游戲’來加快修仙界修煉進度，豈不是……”

“誰說我在加快他們修煉進度了？”

蘇清瀾：？

葉懸光一臉鄙視：“就這玩意兒，只能一對一在固定的10張地圖裏面打，還是按照預設好的技能搓招，現實中能遇到多少這種情況？在我們虞國，已經早就實現了千人級別的超大地圖大逃殺混戰了。想放什麽技能放什麽技能，想用什麽戰術用什麽戰術。你用膝蓋想也知道，要是自己沒有先進兩代以上的技術，我怎麽可能把破銅爛鐵拿出來賣給修仙界？”

蘇清瀾：……

原來連看似是在出手相助的最後這點善意都是個坑啊？！

蘇清瀾看著葉懸光的眼神都已經麻了，可葉懸光卻好像還想繼續刷新她的認知一般，恬不知恥地笑著朝她伸出手：“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聯系到了一些和你一樣的其他門派的人嗎？把名單給我怎麽樣？我輪流去拜訪一下他們，也鼓勵一下他們好好努力，不要放棄人生。”

然後就想看我一樣把他們的門派全部看光是吧？！

雖然那些也都是些低階弟子，可要是每個低階弟子掌握的東西麒麟都能知道，整個修仙界的情況也都能被摸透六成以上了。

再聯想到這位麒麟上神在人間建立的填鴨學習的修仙學校和在修仙界提倡的“快樂學習”的主張，蘇清瀾忽然覺得不寒而栗。

傳說麒麟所造殺孽過多就會黑化暗墮。眼前的這頭麒麟不會就是那種暗墮麒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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