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短暫在那個修仙者身上出了口氣, 葉懸光心情也依然不太好。她仔細詢問了虞星荃那個仙人的來路，虞國皇帝也是一問三不知。

虞星荃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個叫長留的修仙者口中說是“百年之約”，可百年之前還是前朝末年, 後來經歷幾十年的戰亂，那時候的皇家人早就死光了, 中間又有個暴虐的國君一把火把前朝史書給燒了，到現在還記得百年前事情的人寥寥無幾。

葉懸光想起了之前在街道上那個看到長留時神情異樣的老人, 便讓虞星荃找人去民間的那些老人問問這件事, 搜集一些關於神仙的傳說, 自己則是帶著她的員工來到了困著長留的牢房裏。

奧斯本正控制著他睡著了做噩夢, 金則是趁機在他身上進行各種平時沒有條件進行的人體實驗。看到葉懸光過來還很高興地跟她匯報：“這修仙者就是好啊！不管是身體愈合能力還是抵抗力都比普通人強一大截，非常耐用啊！”

葉懸光：“……嗯，那挺好，你先讓他清醒過來吧, 我還想看點東西。”

長留從無盡的噩夢和痛苦中醒來，發現自己仍然在那個黑暗的牢房裏。之前的金龍困著他，而那頭該死的麒麟靜靜站在他面前, 一雙金黃的獸瞳正死死盯著他。

“孽畜爾敢！”長留怒發沖冠，“還不快把我放出去？等我宗門知曉, 你……”

葉懸光沒搭理他, 只是繼續盯著他看。

麒麟的能力是識人。面前家夥的雖然說是修仙者，可看得時間長了, 他的生平和習性也慢慢地浮現了出來。

和葉懸光之前猜的差不多, 這位長留上仙, 原名姬長留, 是天雲宗剛剛入門不到二十年的一個普通內門弟子。

修仙無歲月, 二十年對於這些人來說只是短短一段時間而已, 他入門時間短，遠算不上天雲宗的重要弟子，所以才會剛剛築基就被師門打發到人間，來完成一項在仙人們看來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遺憾的是，這位長留上仙滿心怨氣又自高自大，自覺自己肯來人間沾這紅塵俗氣就已經夠紆尊降貴了，至於百年之約的起因和目的是完全沒去了解的。

不過葉懸光倒是從這位長留上仙身上知道了一些修仙界的基本情況。

和坤澤道長記憶裏的那個修士界不同，這裏是基本完全參照葉懸光看過的那些修仙小說的路子走的。修仙者來自凡人之中有靈根的那一小撮，每隔幾十年都會有修仙門派下山收徒，把他們看中的好苗子帶走修煉。修仙者也分為築基、金丹、化神等多個大境界十幾個小境界，每天幹的事情除了閉關就是秘境、除妖、尋寶、門派大比……

說起來，葉懸光從很久以前就覺得這種設定很有意思。修仙者的世界卷得跟個現代社會搞末位淘汰制的996公司似的，所有人都為了提升實力無所不用其極，讓人覺得他們修煉的不是超凡脫俗的成仙大道，而是社畜進階指南。

“吹什麽牛呢？”葉懸光轉移視線，嗤笑道，“別說你們天雲宗只是個中流門派，就你這種末流長老收的三流弟子，也有資格讓他們因為你和一頭麒麟翻臉？你們宗主就不怕我和太衍道宗那只護山麒麟有點關系，到時候太衍道宗直接滅了你們？”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長留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第一次見面還一副懵懂樣子的小麒麟這會兒會對修仙界的糾葛如數家珍，最開始那個騙小麒麟簽訂獸寵契約的幻想徹底破滅，他還陷入了恐懼被報覆的恐慌中。

葉懸光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上前一步，從他身上隱秘位置拽出個袋子來。她把那袋子遞到坤澤面前，吐出一段晦澀的語言，問道：“這個乾坤袋的開啟口令，需要輸入靈力的方式也有，你試試能不能打開？”

長留大驚失色，這次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都褪盡了：“你怎麽知道這些的？！等等，你是麒麟，你……你居然能窺探修仙者？！”

他早就聽說過太衍道宗那頭護山麒麟的傳說，據說它可識人間百態，也是曾經協助人皇拯救過天下蒼生立下了大功德，才立地成神進入上界的。

可麒麟不是只能識人嗎？像他這種早就超脫凡人境界的修仙者，為什麽也能被它看穿？！

長留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這邊坤澤已經打開了乾坤袋，幾個人開始愉快地瓜分起了戰利品。不時還傳來一陣陣沒見識的驚呼聲。

“水晶球！我知道這玩意兒，這是測靈根的，他們就是靠這個判斷能不能修仙，然後把咱們的好苗子全都薅走的。”

“這些黑咕隆咚的丸子是什麽？傳說中的仙丹？賣相不怎麽好啊。”

“給我嘗嘗！味道不咋好，也沒什麽作用啊……”

“廢話，你那皮套裏面都是黑霧，對人起作用的東西也不會對你有用啊，你等變回人形再試試。我覺得這個鈴鐺不錯，專克九頭道士的技能，有了它在，我才是這個團隊裏最強幻術師！”

“還有些不明礦石。上神，可以考慮讓皇宮裏的工匠熔煉鑄造兵器，正好還可以用這長留仙人之血開光。”

乾坤袋中的東西不多，這也是因為長留的身份不咋地的緣故。不過葉懸光倒是發現了自己的能力的新用法，她不僅能識人識仙，在看到這些來自修仙界的東西時，只要她願意，就能看到每一件帶有靈氣的物品的來龍去脈。

“行了，金，這家夥繼續給你們看著。你可以繼續在他身上試試你那些想法，不過註意別弄死了。”葉懸光叮囑道，“畢竟是個內門弟子，他在門派裏還是點有魂燈的。真要弄死了談判的時候不方便。”

修仙無歲月。只要不把這家夥弄死了，關上個三五年對於那些遠離人世的修仙門派來說根本就不會發現什麽異常。而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們做一些準備工作了。

虞星荃派往全國搜集民間傳說的人也陸續回來了，帶回了不少消息。之前他們忙著開疆拓土搞基建沒關註過這方面的事，等到下去打聽了才發現，虞國關於神仙的傳聞還真的不少。

各地都有神仙下凡的傳說，說他們贈金降雨，降妖除魔，帶走收為徒弟的孩子時隔百餘年回鄉探望，卻仍然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虞星荃說著就感慨起來：“聽起來有些仙人還是不壞的，能夠造福一方百姓，怎麽咱們遇到的這個就這麽……呢？”

葉懸光卻是邊聽邊笑：“虞星荃，你做皇帝也有幾年了，怎麽還是這麽天真呢？”

虞星荃面色一苦，知道自己又要挨訓了。

“我就不說那些修仙者幹了多少殺人奪寶的腌臜事了，你真覺得那些修仙者會毫無緣由出手幫你嗎？他們就真的別無所求？”葉懸光點了點自己，“就說我，我幫你們這些，是因為我是修功德的。天下的百姓過得好了，我才能好。可那些修仙者又有幾個是修這一道的？你仔細想想，他們就真的沒從咱們手中拿走什麽？”

虞星荃只是性子軟了點，人還是很聰明的，稍微想了下就慢慢說道：“他們……帶走了需要的徒弟，妖魔的材料，還有一些我們並不知道的天材地寶？”

“那當然啊。”葉懸光把之前收繳的乾坤袋拿出來，裏面的東西一樣樣擺在虞星荃面前給他看，“你看，這是回魂草，這是紫芝，這是白雲母凈琉璃，還有這個，這就是碧水金精，之前那個姬長留要你們交換的東西。碧水金精產於鐵礦之中，一萬斤鐵礦才能孕育出不到三兩的碧水金精，他張口就要萬斤碧水金精，你算算咱們要花費多少功夫，剝削多少民脂民膏才能給他送過去？”

虞星荃聽得臉上戾氣逐漸升起，也沈聲道：“還有那些徒弟……那些本來應該是我大虞朝子民，是萬裏挑一的良才美玉，皆被他們這樣隨意挑走，還……”

“還不知珍惜對吧？”葉懸光也是冷笑起來，她從那姬長留的過往中看到過一些片段，那些在普通百姓眼中祖宗保佑、萬裏挑一的好苗子，被修仙者當做徒弟帶走之後，並不是每一個都會被悉心教導的。這些孩子像是貨物一樣，按照靈根天資被分為了三六九等，投入到各大修仙門派的內卷廝殺中去。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在成長過程中就會因為天資或者意外被放棄，真正運氣絕頂天資超群的人才能走到最後，成為被眾人看到的那一小撮人。

而其他的人，是在某次秘境探險中被妖獸所殺？還是在同門爭奪之中被小人暗算？修仙者不在意這個，只會歸結為“運氣不好”而已。

可是這些人原本不應該這樣的。這些有靈根的人，哪怕不去修仙，天資也是萬中無一，無論是走科舉還是工匠路子都能進步極快。如今大虞朝各行各業都有相當暢通的上升渠道，不管他們選擇哪條路都有希望成為行業大拿，為新王朝的建設添磚加瓦，可他們變成了修仙門派的棄子，自己身殞道消不算，連帶著大虞朝也損失了一大批寶貴人才。

作為希望整個國家越來越好的人，葉懸光和虞星荃都是無比心疼的。

虞星荃對那些神仙傳說再也不抱幻想，只是他仍然說了句公道話：“那些人大部分確實是沒做什麽利國利民的事，不過關於那個‘百年之約’我倒是打聽到了一些線索，他們跟咱們要人，確實也不是平白勒索服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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