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懸光對瑪瑙國還不了解, 因此楊令謙說的話她還有點半信半疑，可是在瑪瑙國跑了三天之後，葉懸光也終於不得不承認, 在這個地方，人有的時候比鬼要可怕多了。

這裏的富人區和融國和貝海國的大城市沒什麽區別, 可是其他地方就基本全是貧民區了。衛生條件糟糕，毫無城市規劃和維護, 連警察都不會到這邊來維持治安。那些四面透風的破房子裏除了屍體以外藏不了任何東西, 居民們隨時可能被幫派火並的一顆流彈打死。就算這裏冒出個滿臉帶血的女鬼出來, 葉懸光估計這些人也只會平靜地上去搭訕：“喲？這血新鮮的, 剛死的吧？放心，再過一會兒我死得肯定比你可怕！”

這樣的情況下，葉懸光也只能老老實實和楊令謙一起，把自己的幾個頭和正式員工全部派出去尋找線索了。

鳥四頭撒斯姆和鳥五頭忒彌雅為首的搞事黨想去富人區看看熱鬧。

金打算去看看這個國家的保密武器部門, 美其名曰“妖怪也一定會對鎮國武器有興趣！”

這幾個一看就知道不是想去幹正事的，不過葉懸光轉念想想這個國家的有錢人和政府的德行，又覺得讓他們去搗亂一下也沒什麽不好的。

就是可憐了她自己, 明明有那麽多員工，可現在卻還是得自己跑業務。

葉懸光看了看自己左手邊的謝如期, 又看了看右手邊的坤澤道長, 不由得再一次慶幸起了自己當初英明神武把坤澤道長拉進正式員工隊伍的行為。

他們這支人心渙散的團隊，就需要謝小將軍和坤澤道長這樣的卷王多多過來清正氣氛啊！

“上神, 這邊已經基本沒人居住了, 應該是因為戰爭被廢棄的區域。”謝如期說道, “只是城裏的那些人說, 晚上還能聽到這裏的異響, 可能是幫派分子在這裏活動, 所以居民們都不敢接近這裏。這是在附近尋找到的最接近您需要的地方了。”

葉懸光聽得忍不住一陣無語。同樣是恐怖怪談，別的地方會是妖怪猛鬼作祟，到了這裏就是幫派分子盤踞，瑪瑙國果然是個人比鬼還兇殘的地方。

“那就過去看看吧。”

為了盡快找到鬼的真身，葉懸光充分吸取了融國內各大作死主播的經驗，特意選擇了一個月光幽幽的半夜來到了傳說中的地方。正如謝如期所說，這裏是一片曾經有人居住過的還算體面的住宅區，看起來像是曾經遭遇過轟炸，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連貧民窟都比不上。三個人搜尋了一圈，沒找到傳說中幫派分子的蹤跡，反倒是聽到了一陣不該屬於這裏的響動。

那是鋼琴聲。

聲音在深夜裏斷斷續續，如泣如訴的鋼琴聲裏音樂還摻雜了小孩子的笑聲，無比符合鬼故事的設定。他們沿著這聲音找過去，發現了一條掩藏在廢墟中的朝地下延伸的道路。

這裏原本好像是個地下室，在遭遇轟炸之後被兩堵坍塌的墻壁遮擋住入口，地下室本身保存得倒是還算完好。在月光之中，他們看到這間一百多平方米的地下空間裏擺著幾張破爛桌椅，正前方是一架鋼琴，一雙從手腕處斷掉的蒼白斷手正在琴鍵上跳躍，彈出他們剛才聽到的曲子。

而之前他們聽到的小孩子的笑聲，則是出自一個坐在房間中央的小女孩口中。她一頭亂發，腦袋大身子小，長得像極了葉懸光曾看過的紀錄片中饑荒時代的難民。她目不轉睛盯著那雙正在彈鋼琴的斷手，臉上不但沒有半點恐懼之色，反而跟著節拍拍著手，發出咯咯的快樂笑聲。

坤澤驚得表情都有些呆滯：“上神，那個……我、我沒看錯吧？那孩子是個人類，不是鬼怪？！”

“好像確實……不是鬼，雖然看起來好像快要餓死了，可確實還活著。”葉懸光也有些呆滯。

雖然說這個國家的人對鬼怪傳說不敏感，可也不至於到了這樣和諧共處的地步吧？

而且她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第六個頭確實就在這間地下室的下面，這種詭異橫生的地方，怎麽會只有孤零零一個小孩子？

恢覆了超過一半實力的葉懸光僅僅是站在這裏氣場就已經很可怕了。兩人一鳥還在發呆的時候，斷手似乎是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自動停下了彈奏，悄咪咪躲了起來。小女孩也從鋼琴聲中驚醒，轉頭看到了突然到訪的三名不速之客。

兩個阿飄，一個多頭鳥，怎麽看都是適合在半夜引起驚聲尖叫的存在。可小女孩不但沒有恐懼，反而驚喜地朝他們招了招手，一副歡迎新朋友來加入音樂會的模樣。

葉懸光：“……對不起，我現在也懷疑這是人還是鬼了。”

謝如期：“先不要管這些了，上神。不管她是人是鬼，我有信心將她控制住，您先把頭找出來再說。”

謝如期提劍就上了。

再帥的帥比欺負小孩子的時候都不會特別好看。當小女孩意識到自己親切邀請的奇怪朋友是引狼入室的時候，終於變了臉色，她被謝如期提在手上，驚恐地又哭又鬧著，發出了幼兒們最不討喜的尖利叫喊：“你們不是老師！你們和那些人是一夥的，我看錯你們了！”

葉懸光這會兒已經定位到了自己腦袋的位置，並且通過鬼車九個頭的聯系通知在富人區那邊裝神弄鬼的奧斯本他們過來挖土了，因此面對一個小女孩也不急，甚至有閑心對小女孩的話產生好奇。

“老師是誰？那些人又是誰？你怎麽會一個人呆在這裏的？”

小女孩不吭聲，只是握緊了拳頭，瞪圓了兩只眼睛死死盯著她。

葉懸光換了個問題：“剛才彈鋼琴的那個是鬼！而且這裏一定出現過很多的鬼，你不害怕嗎？”

“有什麽怕的？”小女孩臉上露出了和她的年齡並不相符的冷笑，“是老師保護了我，我才活了下來的。老師沒有傷過我分毫，可外面的那些人卻差點殺了我很多次！”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被葉懸光挑起了憤怒之後，她就再也壓不住情緒，叭叭叭地就把自己的情況顛三倒四倒了個幹凈。

小女孩名叫阿塔蘭，曾經是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的獨生女。她的父母非常愛她，為了把全家搬到更加安全舒適的富人區而努力工作著。可是後來，他們充滿希望的家庭毀於一場涉名國的轟炸。

涉名國懷疑瑪瑙國非法藏有強大殺傷性武器，或者是生物武器、化學武器之類別的什麽可能威脅這些在瑪瑙國“合法駐軍”的國家的東西，他們為了“維護自身安全”，對可能藏著武器的區域悍然進行了轟炸。小女孩的父母以及很多人都死在那場轟炸中，只有她自己因為返回學校教室找自己的書包躲過一劫。

她原本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一個失去父母庇護的幼兒在瑪瑙國就是被人任意欺淩踐踏的對象，很少有活到成年的。阿塔蘭被騙了幾次之後學聰明了不少，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尋求那些成年人的庇護，她偷了一些食物和水，就這麽躲在被炸毀的學校中，已經做好了在這裏等死的絕望準備。可就在這時候，她遇到了在夜晚出現的詭異們。

只有兩只手的鋼琴家，穿著染血長裙長發披臉的女教師，用自己的腸子在房梁上上吊的醫生……阿塔蘭在最開始當然也是驚恐不已，但是後來她就發現，這些鬼怪卻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她發燒生病的時候，是那個用腸子上吊的醫生鬼救了她的命，斷手鋼琴家為她彈奏舒緩的音樂撫慰她驚恐的心，後來她好轉了，女教師鬼還督促著她每天學習。阿塔蘭會趁夜色去城市中趁亂偷一點吃喝的，鬼怪保護著她，也不會有外面的人進來傷害她。

阿塔蘭漸漸覺得，鬼怪比人類要可靠得多。人類毀了她的家園，鬼怪卻在這裏又給了她一個新的家。

“你不要傷害老師！”小女孩在謝如期手上扭動著，聲音漸漸變得哀求起來，“你們看起來也不像人類，不能放過老師嗎？為什麽要和那些人類站在一起！”

房間的各個陰暗角落裏都有鬼怪被葉懸光的氣場壓得瑟瑟發抖的聲音傳來，可這屋子裏卻再也沒了人聲。謝如期提著阿塔蘭，擡頭看向葉懸光和坤澤，果然從那兩人臉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沈默。

特別是坤澤，她臉上此刻的驚愕和難堪幾乎讓她整個人都恨不得縮回葉懸光的脖子上，真的成為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鳥頭。

“……可是，孩子，這是不可能的，鬼怪畢竟是詭異種，它們是不可能給你一個家的。”許久之後，坤澤道長才聲音艱澀地說道。

阿塔蘭瞪大了眼睛：“你騙人！老師們明明一直都有保護著我，要不是他們，我早就死了！”

“那是因為這裏是上神的頭埋葬的地方。一只負子獸被當作了第六個頭附身的陣眼，所以雖然這裏鬼怪橫生，它還是會按照負子獸的本能保護十歲以下的幼兒。等你長到了十歲，要是還呆在這裏，就會成為它第一個要殺死的存在……”

坤澤嘴唇顫抖著，艱難地說道：“我很抱歉，孩子……我們這些人沒有保護好你們，沒有給你一個安穩的環境。可是你還是必須要離開它，這裏，不是你安全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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