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山。

皚皚白雪覆蓋滿山，屹立於山巔的九霄神殿在這雪白的世界裏，透著幾分古樸而又神秘的氣息，懸於九霄神殿高樓四周的風鈴隨著習習吹過的寒風，發出叮咚叮咚的清脆響動，悅耳動聽。

雪後天空放晴。

數十名身穿白衣的劍修，各自持劍，在那座九霄神殿大殿前方的石階之上，並肩而立的看著面前的那座寬大的青石大坪，神色大都充滿溫和的笑意，也有一抹忍俊不禁的無奈。

面前的青石大坪之上，積雪早已經被清掃幹凈。只不過周圍也有幾個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雪人還安穩的佇立在石坪之上。這些雪人，便是孩童們各自堆起來的，成了那些山上書童們歡喜的存在。

而此刻，數十名來自於雲天書院的稚嫩書童，整齊的站立在青石大坪之上，隨著一聲令下，便開始緩緩扭動身軀，或者伸手擡腿，亦或者彎腰蜷腿，還有莫有樣的喊著口號，夾雜著喜悅的歡笑聲。

這一舉動，無疑是讓那些修為高深的劍修們都有些錯愕，可是看著孩子們稚嫩的舉動，所有的劍修都抱有一種讚賞甚至是鼓勵的態度。畢竟讀書人和武夫天性敵對，而這些孩子竟然也被那徐匡老頭鼓動著開始練武，行為雖然古怪搞笑，比不上那些自幼習武的武夫，卻也讓人心生暖意。

孩童之中，適宜修武者基本沒有，也就說這些孩子哪怕是不讀書而專心習武，此生也未必會有大的出路。可是徐匡說了，讓孩子們練練拳腳，不指望他們如何厲害，只是希望孩童們能夠強身健體，僅此而已。

於是乎，這數十名劍修，便充當了孩子們的武道師父。

看著孩子們咿咿呀呀的舉動，居中的褚天罡滿臉笑意的看著孩子們咿咿呀呀的打完了一套拳法之後，便急忙拍手喝道：“好好好！孩子們都不錯，很厲害！”

聽聞此話，那些稚嫩的書童們，便大都興奮跳躍起來，嚷嚷著要學更厲害的拳腳功夫。

褚天罡哈哈大笑，轉頭看著身邊的幾名同伴，笑呵呵道：“來吧，每人帶一個，就當做是自己的關門弟子。不求進入武道九境，但是最起碼別讓自家弟子和人打架的時候吃了虧！”

身邊幾人哄然大笑起來，急忙點頭應承下來。顯然，對於這種差事，還是很有興趣的。

說著，立於石階之上的幾名劍修，紛紛走下臺階，各自收徒，有模有樣的。

褚天罡雙手環抱胸前，笑瞇瞇的看著這一幕，滿是得意。這算得上是半個九霄劍宗的年輕一代了吧？只可惜，沒有什麽根骨奇佳的孩子，註定連個小宗師境界的武修都未必有，更別提大宗師了。

一念至此，褚天罡轉過頭看向了身後那座恢弘的大殿之中，嘆息了一聲。

大殿之中，那身材長得極快的女子書童鐘靈，自始至終都未曾出現，也不曾和孩童們一起修武。褚天罡不傻，自然瞧得出來這個女子書童的古怪，也曾知曉她的底細。而褚天罡更清楚的是，這個女子書童本就靈氣極盛，根骨自然差不了，若是修武的話，勢必有望成就小宗師，甚至是大宗師。只可惜，那鐘靈對於修武一事，似乎一直都漠不關心，褚天罡幹著急也沒用。

就在褚天罡發楞之際，一個掛著清鼻涕的稚嫩書童悄悄的湊到了褚天罡的身邊，伸出稚嫩的小手摸了摸那褚天罡身後的那柄寬大的重劍，笑著仰頭，道：“師父師父，我要練劍！”

褚天罡低著頭，看著那神色稚嫩的孩童，咧嘴一笑，蹲下身體來，道：“好！”

小書童頓時歡天喜地起來，然後向後撤出一步，恭恭敬敬的雙手作揖，躬身朗聲道：“師父請受弟子一拜！”

見此一幕的褚天罡哈哈大笑起來，滿是得意。

九霄神殿二樓，並未下去練武的鐘靈此刻便雙腿盤膝靠在窗戶前，手中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

許久之後，大抵是因為看累了，鐘靈便放下手中的書本，透過窗戶看到了樓下的那座青石大坪，大坪之上，孩子們歡樂的習武，嬉笑不止。

見此一幕的鐘靈撇了撇嘴角，收回視線，然後伸出手來，手掌向上，五指攤開，然後輕輕彎曲，一道淡淡的霧氣竟然從手指尖上緩緩流動而出，聚集到了稚嫩的手掌心中。

霧氣籠罩手心，竟然是相互交疊起來，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凝結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柄極為細微的短劍，在手掌之中跳躍起來。

似乎耗費了極大心力的鐘靈臉色微微蒼白，可是卻咧嘴一笑，滿是歡喜的神色。

九霄神殿總計九層，高聳恢弘。自建立之初，便是劍道恢弘之地。而這座高樓，也曾在江湖之上被很多文人書生所詬病。畢竟樓閣九層，素來便是皇族權貴的象征，一個區區的江湖宗門，卻擁有一層高達九層的建築，有違禮制，目中無人。

只不過，這種事情卻一直都被江湖眾人視為吹毛求疵，雞蛋裏頭挑骨頭。畢竟九霄劍宗建立之初，大朔王朝還不曾建立。如今的大朔是在多年前的紛爭戰亂之後崛起而，卻要用禮制去束縛早已經存在的九霄劍宗，著實可笑。

高樓曾經在蘇家覆滅之際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可是後來褚天罡帶著外門劍修回歸之後，便進行了重新的修繕。如今這座高樓依舊是九層建築，依舊恢弘萬千。可是當初蘇家的那份底蘊，卻蕩然無存了。

九層高樓，每一層都有著不同的寓意，例如二樓便是當初的藏書閣，存放著罕見的絕世秘籍以及古書，三樓便是劍冢，存放名劍，等等諸如此類。而頂端的九樓，便是當初那聞名於世的九霄劍陣存在的地方。靈氣極盛殺機擊中的劍陣，也在那一場浩劫之中毀於一旦，不覆存在。

寒風習習，九層高樓頂端，有兩人並肩而立。

兩人都是如出一轍的打扮，身穿一襲青衫長袍，站立在九層高樓的窗戶邊緣，擡頭北望。

其中一人，便是如今的雲天書院的院主，徐匡。而另一側的一人，同樣年邁，須發盡白，身形直立，神色平靜。

若是蘇春生在場，勢必會認出眼前這人。

當初蘇春生從南海之上靠岸之後，便到了那海邊的海豐鎮。那座以劍陣而成的小鎮的守門人，便是如今站在了九霄神殿頂端高樓的老人。

比起老人的淡然自若，身邊的徐匡卻顯得情緒波動不小，只是雙手籠在袖子裏，一邊看著北方，一邊轉頭打量著身邊的老人，像一個年幼的書童，緊張的看著自己的先生一般。

老人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了徐匡，輕笑道：“雲天書院多虧了你勒，若不是你，便沒有今日的雲天書院。”

徐匡搖了搖頭，嘆息道：“學生無能，未能將雲天書院帶入到往日的輝煌之中，愧對先生厚愛。”

徐匡如今本就是大朔境內少有的儒道宗師，門生弟子不算多，可是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在大朔文壇之上的佼佼者。能夠被徐匡稱之為先生的人，找不出來第二個，那邊是當年雲天書院恢弘極盛之時的院主，也是一人肩扛起了大半個儒道氣運的碩儒，趙文正！

數十年前，雲天書院因為莫須有的帝國罪名，被圍剿。一些盛名遠揚的儒道中人跳崖而死，那立於雲天書院後方的藏書閣也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凈。

自那以後，那趙文正便失去了蹤跡。有人傳言此人也是落崖而死了，也有人說此人離開了大朔，前往西南深山之中篝火，眾說紛紜，十多年來都不曾再見過這位儒道宗師。而因為這一件事，原本在大朔境內雄厚無比的儒道氣運，頃刻間崩塌大半，連累的整個大朔氣運都受到了極大的牽連。

所以，即便是被一小股儒道氣運落在身上的徐匡，也成了大朔的寶貝，不敢再有人隨意造次，生怕徐匡一死，儒道氣運便消散殆盡，到時候恐怕連大朔皇族的氣運都未必能夠保全。

聽聞徐匡愧疚的言語，趙文正搖頭微微一笑，道：“你做的比我好，好太多了。”

徐匡搖頭，道：“若是先生執掌書院，定然不是如今的這幅光景了。”

趙文正哈哈一笑，道：“徐匡，一把年紀了，就別拍馬屁了。如今的書院才是真正的書院，廣開大門，收容寒門，僅此一點，便為師我一聲都不曾有過的壯舉，足以自傲了。”

徐匡還是搖頭。

卻見趙文正擺手制止了徐匡的話語，喃喃道：“如今我只是趙文正，算不得雲天書院的院主了。這些事情我一個糟老頭子就不亂說話了，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做就好了。”

徐匡嘆息一聲，便靠在欄桿上，沈默不語。

趙文正擡頭看向北邊，喃喃道：“老夫一生自以為問心無愧，如今回頭看來，卻是做錯了很多事情。本以為此生就這樣渾渾噩噩過去了，可是臨了遇到了那蘇家小子，著實有趣。尤其是那一句，君子有言，當真是直戳心窩啊。”

“所以，老夫此次北上，不插手其他，只是想以蘇家小子為契機，再與那得意門生孫祿山好好下一局棋，僅此而已。”

徐匡楞了一下，猛然想到前不久那自稱來自及於劍山之上的高松濤所說的下棋之人，難道就是眼前這位當初自己的先生？

趙文正自然猜透了徐匡心中所想，笑著點頭道：“見過高松濤了吧？那下棋之人，便是我。”

“這一盤棋，老夫憋了很久了，要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啊！”

趙文正擡頭北上，大呼出一口氣來，滿是豪氣！

徐寬看著這位豪氣沖天的老先生，楞了一下，沒由來的想到了老人當年一步躍入天象境的場景，也是如此的豪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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