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裏是法醫的驗屍房。”

話音一落，女醫生擡手便拉開了黑色袋子上的拉鎖，露出袋子裏一具蒼白的屍體。

“啊啊啊啊啊！”

趙紅嚇得大聲尖叫，飛一般地沖出了停屍房。

女醫生看著趙紅的背影嗤笑一聲，伸手扳住屍體的頭部開始檢查，神色輕松得就像是在擺弄一株花，或者一叢草。

忽然，她看到了還站在那裏的林蓿。

“怎麽，你不怕？”女醫生意外地問林蓿。

“我知道有種東西，遠比屍體更可怕。”林蓿說。

“哦？說說看。”女醫生饒有興趣地問。

“活人。”林蓿很意外自己在回答的時候，竟然也可以做到面無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女醫生哈哈大笑，她朝著林蓿伸出手來。

林蓿怔了怔，她看了看女醫生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的屍體。就在剛才，她用這只戴著手套的手去摸屍體了有沒有？現在，她竟然毫不介意地跟自己握手嗎？

當然，她是不會介意的，可是自己……

“怎麽，你還是怕？”女醫生挑釁似的揚著眉毛問，神色裏有說不出的奚落。

林蓿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伸手握住了女醫生的手。

“孫生。”她說。

“你好孫醫生，我是林蓿。”

“不是孫醫生，是孫、生，Understand？”孫生一字一句地說。

趙紅在吐，她吐得很徹底，連胃裏的酸水都吐出來了。方曉晴、儲南和丹尼斯站在不遠的地方，方曉晴體貼地遞給趙紅一張紙巾，儲南則是一臉受不了的表情離得遠遠的，而丹尼斯則扭過頭去看外面漆黑成一片的風景。

林蓿從鑒定室走出來，充滿憐憫地看著蹲在地上的趙紅。

趙紅知道林蓿在看自己，雖然十分尷尬，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直到把胃裏最後的東西都吐個幹凈，她才把嘴巴擦幹凈了。

“扶我一把，我起不來了。”趙紅把手伸向林蓿。

“呃……”林蓿遲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伸出了沒有與孫生握的一只。

“我、我起不來。”

趙紅努力地掙紮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腿已經軟到不行，根本站不起來了：“你兩只手，兩只手扶我起來。”

看到趙紅難受得臉色蒼白的樣子，林蓿只好無奈地伸出雙手，任由趙紅拉扯著，幫助她站了起來。

“你跟剛才那些人是什麽關系？”趙紅一瞬不瞬地盯著林蓿問，“他們看上去很不簡單。”

“他們是……”林蓿剛想說些什麽，趙紅便立刻推開了林蓿，“算了，這些都跟我沒關系。”

說罷，她轉身便走。

“趙紅，你要去哪兒？”林蓿大聲問。

“我去哪兒，重要嗎？”趙紅冷冷地笑，“你兩年前既然不關心，現在又來關心，有什麽意義。”

“我……我沒有不關心。”

“你沒有不關心？”趙紅本來是要離開的，但聽了林蓿的話，憤怒，便像火焰一樣燒灼著她，讓她無論如何也冷靜不下來。她憤然轉身，怒視著林蓿：“你說你沒有，那好，我問你。當學校逼著我退學的時候，你在哪？當學校和警察找到我媽，讓我來負法律責任的時候，你又在哪？你假充好人報了警，然後就一走了之，讓我一個人成為眾矢之的，讓我一個人承受所有的後果。然後你再勝利回歸，成功考上了大學。這就是你所謂的關心，是吧？”

思及當初自己面對的一切，思及學校老師和警察們用像看著流氓和罪犯一般的眼神盯著自己，思及那一夜母親像發了瘋一樣對自己痛打，經歷過的一幕一幕，讓趙紅仿佛整個人置身在火焰之中，每一個毛孔都因恥辱而散發出痛苦和疼痛。

林蓿看著趙紅，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你聽我說，趙紅。我不是故意讓你自己面對學校的指責的，我那樣做，是因為……是因為……”

林蓿說不下去了，要她怎樣說呢？說就在那個時候，她突然接到姐姐林苜被虐殺的消息，隨父親趕往江城了嗎？

還是要說，家裏已經亂成了一團，自己想要知道姐姐被虐殺的真相，卻被父親和所有的親戚隱瞞，讓痛不欲生的她大病一場，整整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掙紮不起？

不，她說不出口，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怎麽，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麽借口了嗎？”趙紅嗤笑著轉過身。

“你站住！”方曉晴突然冷聲喝著，上前一步，對趙紅說，“你覺得你自己很悲情，是嗎？你覺得全世界就數你最悲慘，是不是？”

趙紅看了看林蓿，又看了眼方曉晴，不屑地說了聲“關你屁事”，舉步便走。

“當然關我的事！”方曉晴一把拉住趙紅，憤怒，與一直壓抑在心中的、對於林蓿的擔憂和心疼混合在一起，讓方曉晴已然失去了理智。她用力地拉扯著趙紅，憤怒地、大聲地喊：“當然關我的事！你不知道當年都發生了什麽，你不知道林蓿都面對了什麽！她……她……”

“不要說了，曉晴！”林蓿打斷方曉晴。

“我為什麽不說？我必須要說！”方曉晴激動地嚷，由於激動，她攥著趙紅的手緊了又緊，用力得讓趙紅的眉都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如果我不說，她就永遠都不知道你當年都經歷了什麽！”方曉晴說著，突然用力甩開趙紅，指著她顫聲說道，“你知道林蓿的姐姐發生了什麽嗎？她被人虐殺了，活活的受折磨而死！林蓿的父親，也……也失蹤了。這麽多年了，林蓿一個人承受著這一切，面對著這一切。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痛苦，她是怎麽過的！你只關心你自己，只關心你自己那點可憐的遭遇！”

“你說……什麽，林苜姐姐她……被人虐殺？”趙紅怔住了。

自從發生了那次意外之後，學校領導便和警察一起找上了門，原本便不同意趙紅上學的趙紅母親，把趙紅關在房間裏痛打。也是在那一晚，趙紅逃離了家，逃離了江城，再也沒有回去，也沒有跟母親和家鄉的人有任何的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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