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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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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卓雨默說完鐘黎的事,白醫生蹙眉沈思一番後說道:“我還沒見過鐘黎,不好下結論,但根據我對鐘慕過往的了解,他們很可能有相似的經歷。”她說著嘆了一口氣,是一種帶著悲憫的惋惜,“等鐘黎安頓下來,如果他允許的話,我想去拜訪一下他。”

“這件事,還是要看他和駱庭的意思。我現在也沒辦法替他們做主。”卓雨默同樣也嘆了口氣,眼中滿是心疼與不忍。

到現在,即便沒人告訴他真相,他也能猜出七八分了,唯一與真相有差的,大概只有程度上的深淺了,而他完全不忍想象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到底是如何扛過那些殘忍過往的——駱庭說鐘慕懦弱,可他覺得,為了保護自己,為了自己能有一個好的將來,選擇忘卻過去遭受的傷害並不羞恥。

此時此刻,他只想抱一抱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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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駱庭回來了,帶回了鐘黎。

卓雨默特地開車去機場接他們。

鐘黎仍是白皙到能看清皮下青色血管的膚色,黑眼圈也沒有消退多少。他穿著覆古版型的寬松襯衫,站在駱庭身邊一言不發,直勾勾盯著別人的眼神看上去有一絲病態。不少人經過他們身邊時不小心與他對視,都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繼而趕緊低頭離開。

見他們出來了,卓雨默急忙迎上去,接過他們手中的行李箱,並迅速準確地往駱庭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鏡。

“上過電視了,現在不少人認識,還是帶個墨鏡吧。”卓雨默自己還戴著口罩,他很討厭這樣,但上次和鐘慕去超市被人圍觀了,還被偷拍了不少照片。比其他,鐘慕更是厭惡這些,那之後他們出門都會記得稍微遮掩一下臉,以免被人認出。

他說著看看駱庭身邊的鐘黎,不知該不該把手中的另一副墨鏡給他。

駱庭看出他的猶豫,很自然地從他手中拿過墨鏡,二話不說架在了鐘黎鼻梁上。

“小慕?”戴上墨鏡的鐘黎很是天真地歪了一下頭,格外親昵地往駱庭身邊靠了靠。大概是在國外待太久了,他的中文現在怪怪的,有一絲難以言明的古怪腔調。

駱庭在墨鏡後用力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地拉開與鐘黎的距離,一手握住卓雨默的手,只是冷淡地對鐘黎說道:“跟著我。”

“好呀。”鐘黎笑笑,絲毫沒把駱庭刻意疏遠的動作放在心上,聽了他的話,反倒還很開心。

卓雨默一直偷偷觀察鐘黎,覺得眼前的青年與照片中的那位“漢尼拔博士”簡直判若兩人,除了直勾勾盯著人這點讓人心裏有點發怵之外,他整個表現簡直就像個十多歲的小孩子,純到讓人根本不忍心對他說一個“不”字。

猜測著可能是過去的創傷讓鐘黎心智也停留在了孩提時期,卓雨默覺得老公對哥哥太冷硬了,便偷偷握了一下駱庭的手,暗示他別太過分了。

駱庭扭頭看了愛人一眼,猛一蹙眉,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離他遠點,別被他外表騙了。”

他正說著,鐘黎又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問道:“小慕,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我再說一遍,我叫駱庭,不是你弟弟,不叫小慕。我現在帶你去你住的地方。”駱庭與鐘黎說話時,手還萬分戒備地圈著卓雨默的腰,墨鏡後的一雙眼睛格外謹慎陰沈,似乎是怕鐘黎傷害他。

聽完駱庭的話,鐘黎臉色一黯,低下頭乖乖“哦”了一聲就不再吭聲了。

鐘黎失落的樣子讓卓雨默心裏頗不是滋味,但他毫不懷疑駱庭說的話,畢竟那張照片給他的心理沖擊太大了,一個真的智力受損天真無邪的人不可能有那種眼神。而比起鐘黎,他現在更擔心駱庭,他與鐘黎似乎真的是同類,在關心的人面前就乖乖的看起來正常,但是對其他人和事就漠不關心,甚至有攻擊性。他很怕駱庭被壓抑下去的本性又被鐘黎誘發。

真是頭疼。

卓雨默暗暗嘆了一口氣,表面依然維持著鎮定,帶駱庭與鐘黎上了車。他開車,駱庭坐在副駕座上,鐘黎一個人在後座。他發現駱庭一路都在通過後視鏡偷偷監視後面的鐘黎,像是真的在提防他。

鐘黎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在駱庭去接鐘黎的這幾天裏,卓雨默已經雇人將安置鐘黎的別墅打掃一新,還效率驚人地雇好了兩名看護,因為駱庭強烈建議,所以他特地選了身強體健的男看護,並提前告知他們服務的是有精神疾病的人。

到達別墅後,卓雨默讓駱庭帶鐘黎先熟悉一下這裏,他則拎著行李去房間,想幫大哥把帶回來的衣服整理好。而他打開鐘黎的行李箱才發現,這位帶回來的東西少得可憐,衣服沒幾件,鞋也只有三雙,其他的不過幾張舊唱片以及一本被翻到頁邊破損、角都卷起來的舊書,是一本《小王子》。

卓雨默拿出這本書時才發現這還是兒童版的,不僅有大量插圖,正文還全文註音。一張卡片從書裏滑了出來,他忙撿了起來。這張卡片也很舊了,邊緣泛著陳舊的黃色,卡片正面畫著一只兔媽媽抱著兔寶寶,背面寫了一行娟秀小字:祝媽媽最愛的小黎生日快樂。

小字後那顆認真畫的愛心讓卓雨默忽然心頭一酸。

這本書應該是鐘黎的母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吧。

小孩孤身一人被送出國,唯一帶走的就是這本過世的媽媽送的書。

卓雨默揉揉發酸的眼睛,鄭重其事地將這本書擺在了床頭旁邊的櫃子上,方便鐘黎睡前伸手就能拿到。

他整理好東西後下了樓,看見駱庭和鐘黎正在屋後的花圃裏。

這裏因為常年沒人住,花圃早就荒了。卓雨默請人過來把花圃除了草,灑了些花的種子下去,所以現在花圃看起來光禿禿的。

此刻鐘黎正在往花圃裏搬椅子,而駱庭跟著他,完全沒有搭把手的意思,看起來就只是在單純地監視而已。卓雨默見狀,連忙跟過去想幫著鐘黎一起,他剛伸手,鐘黎擡起頭看過來。

卓雨默一下子就不動了。

鐘黎上一秒還看著駱庭,眼神柔軟無辜,這一秒轉過來看卓雨默,眼神就變了,冷酷,空洞,卻又充滿了殘忍的興味,似乎在評估卓雨默作為獵物與玩物能打幾分,在思索到底要怎麽“玩弄”他才最有意思最盡興。

就只是這麽一瞥而已,卓雨默被看得冷汗都下來了。

但下一秒,他與鐘黎對視的眼睛就被一只溫暖幹燥的手蓋住,駱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看他,你越是表現得害怕,他越高興。你不理他就好了。”

駱庭的語氣很溫柔,可卓雨默卻意外地感到一絲毛骨悚然。他雙眼都被捂住,但他能察覺到,這時駱庭應該與鐘黎對視了。或許鐘黎又變回那個乖巧的大孩子,但駱庭卻變成了剛才的鐘黎。

他緊張地握住駱庭的手,生怕駱庭會做出什麽他難以接受的舉動。好在駱庭只是順勢將他摟進懷中,無聲地警告鐘黎不可造次。大概也看懂了“弟弟”想要傳達的訊息,鐘黎不再盯著卓雨默打量,而是繼續拖著椅子,左顧右盼,終於找到滿意的一處安置它。

之後鐘黎就一直乖乖坐在椅子上,低頭盯著花圃一處的泥土出神。卓雨默漸漸從剛才的驚詫恐怖的情緒中走出,低頭看看手表,估算著看護過來的時間。他擡頭看了駱庭一眼,發現他還盯著鐘黎,表情肅穆,似乎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卓雨默垂眼,忽然有些動搖了,不知把鐘黎接回來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用力握了一下駱庭,撒謊說自己有些累了,想進屋去休息一下。駱庭眨眨眼睛,看穿愛人在撒謊,卻沒戳穿,配合地牽著他的手朝屋子的後門走去。他們進了屋,卓雨默搬了椅子坐到陽臺上,一手支頤,遠遠看著依舊在出神的鐘黎。

“你對他還是有些感情的,對吧?”他忽然對駱庭說道。

他看得出來。

盡管駱庭表現得異常冷淡,對鐘黎也相當提防,可一些小動作是騙不了人的。他剛才走進花圃就看見駱庭默默踢開鐘黎腳邊的石塊,像是怕他絆倒。鐘黎現在精神狀態很不穩定,在駱庭身邊又像個孩子,說不定還真會被絆到。

卓雨默只見過駱庭對自己這麽細心過。

而身邊的駱庭沒說話。

只要他說了,就相當於是承認了。

並且也相當於承認了他與鐘慕本就是同一人的事實。

對於駱庭的沈默,卓雨默並不意外,他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靜靜看著鐘黎。直到看護來了,他交代一番之後,這才與駱庭離開。

到家之後,他立刻聯系了白醫生,詢問她明天是否有時間。

“我見過鐘黎了,情況不太妙,我們暫時給他請了兩個看護。您明天有時間的話,我想帶您過去先看看他了解一下大致的情況,有您專業的建議我們也好再做其他打算。”

白醫生與他約好翌日上午一起去見鐘黎。

這天她忙到很晚,到了家洗完澡就上床了。第二天一大早手機就響了,她迷迷糊糊從枕頭下面掏出手機接了電話——

“白醫生,我是卓雨默,您起床了嗎?好像出了點狀況,我們得趕快趕過去了。”

白醫生揉著頭發還搞不清狀況,接著,卓雨默就發了幾張照片過來。

她打開一眼,立刻就清醒了,表情也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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