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天下午，消失多日的鐘慕忽然回來了。

原本駱庭抱著電腦在沙發上碼字趕稿，卓雨默蹲貓爬架下面逗貓，小寶一如既往指揮它的掃地機器人妹妹們打掃屋子。卓雨默把最會撒嬌的玉環抱在懷裏，它也乖乖躺在他懷裏，任由他撓下巴揉肚肚，尾巴還慢悠悠甩來甩去，小爪爪抱著他的手，“喵喵”叫個不停。卓雨默簡直被這個小美人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一輩子蹲在這裏吸貓擼貓。

就在這時，他聽見背後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是連名帶姓叫的那種。

駱庭平時都是叫他雨默的，更肉麻的時候會跟他父母一樣叫他小雨，最肉麻的是叫他“默”。連名帶姓這種，一般是小少爺叫的。

抱著貓的卓雨默楞了楞，也顧不上懷裏還揣著只肥美的毛團子，立刻起身回頭。只見坐在沙發的青年已經放下了電腦,

趴在沙發靠背上往這邊看過來，盡管眉頭還皺著，但表情還算平靜。

他的眼神變了。

駱庭看他時的眼神很直白坦率，是藏不住的喜歡與愛意。

而此刻，青年眼中迷蒙，仿佛蒙著一層薄薄的霧，讓卓雨默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

駱庭不會這樣，只有鐘慕看他時才會露出這種眼神。

鐘慕回來了。

卓雨默抱著玉環火速跑到鐘慕跟前，把貓往他懷裏一擱，特別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臉。察覺到小少爺縮了一下，他終於笑起來。

前天夜裏叫著“鐘慕”才把駱庭叫醒，卓雨默雖然有諸多不解與疑慮，但這也間接證明鐘慕並沒有消失，現在鐘慕回來了，他懸了這麽多天的心總算落地了。

可是——

卓雨默想起駱庭說著“我想讓他們認識我”這句話時的表情。

駱庭想見見他的父母，想讓他的父母見見他。

他看得出來，駱庭真的非常期待。

想到這裏，卓雨默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而此時，鐘慕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卓雨默訝異地看著他。

“好像出了趟遠門。”鐘慕說道，“我回來了。”

卓雨默聞言，一時更加詫異了。以往鐘慕與駱庭人格轉換之後，他總是要迷茫一陣，思考自己究竟又被駱庭偷走了多少時間，還要花時間適應與理解眼前的各種狀況。但現在看鐘慕，他好像完全沒有為這個煩惱似的，就像——即便駱庭接管了身體，他也知道這段時間發生過的所有事。

“你……”卓雨默開口，想問問鐘慕，開了個頭，卻不知究竟該怎麽問。

而鐘慕好像知道他想問什麽似的，擺擺手，一邊想抱緊懷裏的主子，一邊起身說要出一趟門。

“去哪裏？”

“你們回來還沒聯系過每天給我送食材的公司吧。”鐘慕見主子在懷裏掙紮得厲害，只得扁扁嘴，依依不舍放它自由。

玉環剛從主人懷裏掙脫，這會兒又窩到卓雨默腳邊，懶洋洋蹭蹭他的腿，嬌軟無力地“喵喵”叫了兩聲。鐘慕看著玉環眼睛都直了，特別羨慕它能這麽肆無忌憚纏著他男神撒嬌。

哎，當初是嫉妒人能肆無忌憚擼貓，現在居然連貓都開始嫉妒了。

鐘慕暗暗嘆氣。

要不是他提醒，卓雨默還真是不記得每天早上還有食材送來這件事。他廚藝不精，駱庭更是幹脆不會做飯，兩個人幾乎沒在家裏開過火，都是到點了就開車出門吃飯。

汗顏地撓撓鼻尖，他很沒骨氣地跟上樓，打算跟小少爺一起出門買菜。等他快要跟進房間時，鐘慕突然轉身，一瞬間又恢覆到原本的傲嬌表情，紅著臉結結巴巴說道：“別進來！我……我要換衣服！不許偷看！”

卓雨默聞言就笑了，剛想順勢再調戲一番，小少爺像未蔔先知，飛快地進門砰地關上了門。

鐘慕換了衣服就帶著卓雨默去了超市，基本上只要卓雨默盯著某樣食材超過三秒鐘他就會直接拿過食材扔進購物車，一邊拿還一邊嘀咕“駱庭那種連飯都不會做的人你到底喜歡他哪裏”。卓雨默耳尖聽見了，立刻湊過來，挑起眉頭問他：“我什麽時候跟你說我喜歡駱庭了？”

這個點的超市裏人很多，多是推著購物車過來買菜的。卓雨默怕鐘慕被這麽多人包圍著難受，一直很體貼地在他身後把他從人群中隔離出去，現在兩個人站得特別近，結果後面突然冒出一個小朋友，他推著購物車就沖了過來。

眼尖的鐘慕眼看卓雨默就要被撞了，急忙伸手把他摟進懷裏，攤開的手掌緊貼著他的腰。陡然被摟住，卓雨默也反射性抱住了鐘慕的腰，兩個人直接就在超市的果蔬賣場裏抱上了。

直到意識到周圍的視線似乎有點奇怪，卓雨默這才反應過來他和鐘慕此時的姿勢好像太奇怪了。他忙松開手，低頭小聲讓鐘慕放開自己。結果叫一聲小少爺沒反應，再叫一聲還是沒反應，他奇怪地擡起頭，就見小少爺正直勾勾盯著自己，怔怔地，像出了神。

“鐘慕！”

他這一瞧，倒把自己也給瞧得不自在了，急忙又叫道。

被連著叫了好幾聲，小少爺這才如夢方醒，用力吸了一口氣。

卻還是沒立刻放手。

而是近乎困惑地慢慢靠近，手掌在卓雨默腰上小心翼翼游走，好似在確認什麽。卓雨默真被這個反常的小少爺弄得有點耳根發熱了，他萬萬沒想到日常把小少爺調戲得面紅耳赤的自己居然也有被對方盯得不自在的一天。他背過手直接拂開了鐘慕的手，一手推著購物車，近乎狼狽地說道：“走吧。”

而鐘慕還呆呆站在原地，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擡頭看看卓雨默的背影，歪著頭思索了好一陣，這才若有所思地跟了過去。

因為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出，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怪怪的。晚飯照舊是鐘慕做的，但吃飯時兩人都有些沈默。最後還是卓雨默忍不住先開了口：“鐘慕，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他把自己曾經在大橋上見過一個孩子的事告訴了鐘慕。駱庭已經承認了那個男孩就是鐘慕，如果鐘慕能想起這件事，說不定會是一個好開頭。

但鐘慕聽完卻還是一副完全想不起來的困惑模樣。他煩躁地皺起眉頭，難得粗魯地扒了扒頭發，似乎在努力回憶，卻什麽都想不起來。卓雨默察覺到他的焦躁，急忙安撫道：“既然我們有了線索，就說明已經有個不錯的開始了，你不要急。”

鐘慕卻嘆氣，沈默了一會兒，說道：“以前駱庭出現的時候，我總覺得是我的時間被他偷走了。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我都不知道，但是這一次……”

他說著，忽然又頓住，像在猶豫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卓雨默不知鐘慕還有什麽心事，不敢催，只能陪著他，在一旁默默等待。

終於，鐘慕好似終於下定決心，再次開口：“這一次，一開始我應該也是沒有知覺的，直到……前天。是前天嗎？”他歪著頭想了想，“就是你和駱庭，在一個粵菜餐廳裏吃飯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好像忽然‘醒了’，能隱隱約約知道一些正在發生的事。但我知道這些事不是發生在我身上，而是駱庭身上。我能感知到其他人，有人碰了我……碰了駱庭，那個時候我不覺得惡心。我還看到你，但是又不像你，不像我認識的你……那應該是駱庭認識的你。”

鐘慕斷斷續續地說，大概是因為這種體驗太過陌生和古怪，他不時得停下來思考一下合適的措辭。

聽完鐘慕的話，“震驚”都已經不足以形容卓雨默受到的震動了。原來在他還在苦思冥想如何“喚醒”鐘慕時，鐘慕已經“醒來”，只是被困，被駱庭攔在身後。

卓雨默又想起前天晚上的事，他現在有點糊塗了，那時究竟是駱庭被他以“鐘慕”的名字喚醒，還是鐘慕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努力讓身體醒來？

“那……前天晚上，駱庭做噩夢了，那個時候你……醒著嗎？”這個奇怪的表示差點逼瘋卓雨默，他自己都鬧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麽胡話。

“晚上？”鐘慕的眉頭立刻皺得更緊了，“好像駱庭睡著的時候，我也會跟著睡著。只有駱庭清醒的時候我才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原來是這樣……”

哎，好像越說越糊塗了。

卓雨默咬著筷子想了想，又問鐘慕要不要預約個時間去見見白醫生。

“明天不是要出門旅游了嗎？”鐘慕擺手，“回來再說吧。”

“這麽重要的事，不能拖。”卓雨默倒是更加心急，“要不，現在給白醫生打個電話說說？”鐘慕支著腦袋思考了幾分鐘，終於肯起身給白醫生打電話了。而在那之前，他特地扭頭跟卓雨默說道：“我給白醫生打完電話之後，嗯……有、有話想問你。”

“嗯？”

怎麽回事，小少爺的表情怎麽突然這麽……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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