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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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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1)

一句“素素”, 她拒絕了他,席雲素也沒了賞花的興致了,不合時宜的稱呼, 於誰都沒有好處的。

她猜想聶懷嶸應該是上次從文英口中聽過文英這麽叫她,就以為她是允許別人這麽稱呼她的, 那怎麽可能呢。

她和聶懷嶸連朋友都是算不上的,她不想聽他這麽稱呼她, 她只允許她親近之人這麽叫她。

林間花已賞,天際飛虹已散, 逗留已久, 該要繼續趕路了。

席雲素很是留戀地折了一只梔子花,將其別在發間,如此就好, 再舍不得,也要分開了。

“聶將軍,請吧,我們該走了。”

席雲素對她身後的聶懷嶸說完這句話後, 就朝馬車走去, 擦身經過聶懷嶸時, 被他拉住了手腕。

聶懷嶸低頭看著她, 她發髻上的梔子花不穩,搖搖欲墜, 他擡手重新幫她別上了花,眼前的她, 一如夢境, 花不及她, 萬物不及她。

只是她的笑不是對著他的, 她對著他的時候,還有一種他看不透的東西存在。

他低沈著聲音問她:“殿下看著臣時,眼裏是僅有臣一人嗎?”

席雲素略顯慌張地掙開聶懷嶸,躲避著他的視線,支吾回道:“我,本公主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臣的錯覺,殿下看著臣時,好似還在看著另一個人。”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感受,那時的聶懷嶸並不在意,而現在對席雲素有了不一樣的感情的他,靠得近了,變得在乎了,有些東西就明顯了起來。

席雲素沒有答話,匆匆而走,登上馬車時,她回首一望,聶懷嶸還在原來的地方,一動未動。

他就那麽呆呆地望著她,看起來還有些委屈。

席雲素猶豫著,撩起的車簾被放下,花香在鼻尖縈繞。

她悶悶地道:“聶懷嶸,要動身了,你不跟著來嗎?”

他是聶懷嶸,跟前世的聶懷嶸比,有更好的地方,也有更壞的地方,她不清楚這種變化是否跟她提出和離有關。

但是他陪著她來的,是他的一番好意,她該要記下這份心意的,不是一家人,欠下的人情,將來是要還的。

她說完,他就跟著來了,席雲素見他上了馬,才重新掀開車簾,進了馬車。

馬車繼續前行,聶懷嶸含著委屈的身影和略帶悲傷的語氣,席雲素有些在意。

她掀起馬車窗簾的一角,入眼就是聶懷嶸和他那匹威風的黑馬,他不是跟在馬車後面的嗎,什麽時候跟上來的。

聶懷嶸也註意到了她的舉動,“殿下有何事吩咐?”

小路不寬,聶懷嶸跟馬車並列而行,路旁綠枝被細雨浸潤過還有雨珠殘留,枝葉劃過他右側的衣袖,留下裂痕和水漬。

“衣服都劃破了,你就不覺得這麽走很擠嗎?”

就這麽糟蹋這身藏青色的長袍,她挺心疼那衣服的。

要縫制一身精美的藏青色帶暗紋的長袍很難的,在針線活上沒有天賦的席雲素為那身長袍可惜。

她曾經跟著王嬤嬤學了一年多的針線活,才勉強做成了一件看的上眼的藏青色長袍。

聶懷嶸真不愛惜東西。

“要不本公主讓車夫給你讓路,你在前頭走吧,不然你這身衣服都沒法要了。”

糟蹋別的也就算了,不要在她眼前糟蹋藏青色的衣裳,她前世給聶懷嶸做過不少的,她看著就不自覺地聯想到了她曾經送過的,前世的聶懷嶸是不是也是如此糟蹋她送的東西的?

她心口都疼了,為她送的那些好東西心疼,她還不如全賣了,至少能得到銀子。

聶懷嶸沒有聽從她的建議,而是回道:“無礙,路右側樹叢茂密,如有刺客,防不勝防,臣如此前行,能率先抵擋暗處的刺客。”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麽刺客,席雲素抓著車窗簾子,沒能放下來。

一而再再而三地擔心她會有危險,聶懷嶸是聽到什麽風聲了,有人要對她下手嗎?

她緊揪著手裏的簾子,猶豫不決,他的右衣袖已經被雨珠沾濕一大半了,她忍了忍,沒忍住,“你要不要直接坐到馬車裏來?”

“好。”

他立馬應下了,驅馬到前面,將他的黑馬交給牽頭的護衛牽著,自己很快上了馬車。

坐在她身邊的聶懷嶸沒有多話,一直戒備著,馬車內並不空曠,他把他的震天銀戟留在了黑馬上,手裏緊握著一柄長劍。

席雲素被他的架勢都弄得緊張起來了,聲音更是不自覺地壓低了,“你是不是得了信,有人要刺殺本公主?”

“嗯。”

她放不下心,又問:“從哪裏得知的,是什麽人?”

聶懷嶸模棱回答:“偶然得知,尚不知是幕後黑手是誰。”

夢境中得知,信息不全,他能夠告訴她的也只有這些了,多了他也不清楚,尚需等蕭聿那邊的結果。

夢中刺客是埋伏在大路上的,她走了小路應該是不會有危險的,然夢境只是片段,他不能確認,亦不敢拿她的安危堵在不確定上。

他惟有貼身護著她,不給暗處的刺客任何可趁之機。

在聶懷嶸萬分謹慎中,席雲素到達了目的地,很平安,並沒有遇上任何刺客。

周嬤嬤之墓在雲清山的半山腰,有古木林蔭,細聽還可聽到泉水低鳴之聲。

此地風水好,景色佳,草木茂盛,好一陣子未來清掃,墓碑已被草叢藤蔓所覆蓋。

年年清理年年如此,席雲素連同她帶著的人一起,彎身去清理雜草藤蔓。

紅裙染綠汁,不久前才擔心他衣裳損壞的小公主,此時卻半點不顧她自己的衣裙被弄臟,被弄破了。

當她費力去拔藤蔓之時,聶懷嶸上前,搶過她手裏的藤蔓,他隨手一拔,那藤蔓連根帶土都被扯出地面了。

“我來就好,殿下歇著吧。”

席雲素還未說什麽,就見聶懷嶸輕輕松松地拔了一大片了,此處地肥水美,藤蔓雜草吃土深,根莖相連,他力氣大,隨便一拔,就是一大片,還帶著大塊大塊的土。

凡聶懷嶸所過之處,寸草不留不說,還處處坑坑窪窪的。

於是就成了聶懷嶸在前頭拔草,她的護衛在後頭填坑,而席雲素就在一旁看著,因為聶懷嶸說,小事一樁,無需公主動手。

力氣大就是好,有了聶懷嶸在,清草這事比往年快多了。

隨後,席雲素親手供祭酒食果品,焚香燒紙錢。

翠微估摸著祭拜的流程,給席雲素鋪上了墊子,席雲素雙膝跪在軟墊上,叩頭行禮祭拜,見狀,聶懷嶸輕撩前袍,與她並列而跪,還磕了三個頭。

他的舉動太突然,席雲素根本來不及阻止,兩人起身後,她五味陳雜,對聶懷嶸說:“周嬤嬤只是我母妃的奶嬤嬤,以你之地位,不用做到這種地步,也不需要跪拜的。”

聶懷嶸黑眸沈沈,苦笑著問道:“殿下身份更尊貴,殿下跪拜了,臣為何就不需要了?”

“我不一樣,周嬤嬤養大了母妃,又照顧了我,於我而言,周嬤嬤是我的祖母,自然該跪,你如何使得。”

他就這樣絲毫不猶豫地拜了,席雲素心裏怪怪的,聶懷嶸他是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的,他不是她的什麽人。

而且他不是很厭惡她對他的逼婚嗎,她和他很快就要橋歸橋,路歸路了,他為什麽要這些看起來是在討好她的事情?

她要和離是真的,不是在跟他耍花招的,聶懷嶸他就沒想過要是她被他的討好感動,不願意和離了怎麽辦?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得不償失的事情。

席雲素好心想要勸一勸他,聶懷嶸卻說:“臣是殿下的駙馬,殿下的祖母就是臣的祖母,理所當然,沒有使不得的。”

席雲素聽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你真是莫名其妙,罷了,回去吧。”

他總是說一些令人誤會的話,她雖然知道聶懷嶸是單純地把他頭上頂著的駙馬的責任給承擔下來了,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可說者無意,聽者紮心啊。

有責無愛,她跟聶懷嶸已經是糾纏兩世了,前世她奢求不到他的愛,寄希望於他會對她負責,前一世想要的在這一世得到了有什麽用,她都不需要他的負責了。

時過境遷,什麽都在變的,在已經不需要的時候得到了曾經想要的東西,也只能惆悵地嘆一聲可惜了。

回程的路上,席雲素還沒說什麽,聶懷嶸已經跟著她上了馬車了。

聶懷嶸那一跪,她心裏亂的很,不太想開口說話,而一向不怎麽主動找她說話的聶懷嶸先搭話了,“殿下心情不好,可有臣能效勞之處?”

“多謝你的關心,本公主無事。”

她心情不好都是因他的緣故,他還來問她,她嘴硬著說無事,是不想跟他太過親近了。

又是一時無話,席雲素都已習慣了聶懷嶸和她這樣尷尬的相處,她本以為會一路都會靜寂無聲的,誰料聶懷嶸局促著找話題:“闌風院附近有一塊空地,荒蕪了有些年頭了,臣讓管家都種上桃花,殿下認為怎麽樣?”

他問話,她於禮自是要答的,便回道:“看不了幾回了,種了花也是鋪張浪費了,你不是最關心你軍中的士兵嗎,倒不如把這筆錢省下來,撫慰那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士兵。”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和離之前,聶懷嶸和和氣氣地待她,她也該客客氣氣地待他,她裝賢惠裝了有些年頭了,說些體諒溫柔的話,並非難事。

反正也沒多少相處的日子了,就看在這個年輕的聶懷嶸或有意或無意地達成了她曾經期待如今已不需要的事情上,一切結束前,平和地度過吧。

席雲素自認為她的態度相當好,也相當為聶懷嶸著想了。

然而聶懷嶸緊抿著嘴,微微下彎的嘴角顯示了他的不虞和不樂意,英勇無敵的將軍有些吃癟,“軍營裏已制定了撫恤的銀錢規則,自有法算管理軍中賬務支出,尚不需額外貼補,更何況,不過種一片桃樹,花不了多少銀錢,臣有錢。”

“那就留著錢,以備不時之需好了,花開得明年,本公主也來不及看了。”

席雲素假笑著,聶懷嶸這麽固執做什麽,她說不要,他就不種就好了,種了她又看不到,錢花了還得算在她頭上,她什麽好處都沒有,種什麽種。

聶懷嶸不說話了,只死盯著車窗。

他盯著車窗,席雲素就不安了,上回他弄壞了她一輛馬車的事,她還記著呢,也不知他沒事生什麽氣,她分明是這可是在為他省錢,為聶府省錢。

“你這身長袍因陪本公主出行而毀,要不本公主送你一件新的?”

看在他今日又是保護她,又是拔草祭拜的,欠了他的人情,總不好讓聶懷嶸心情不好地回去,而且萬一這個蠻力將軍又毀她一輛車,她就真的不好回去了。

於情於理,她服個軟送個禮,都是應當的。

聶懷嶸從車窗上收回目光,轉向席雲素,“殿下親手做的嗎?不是的話,殿下就留著錢,以備不時之需好了。”

一模一樣的說辭,聶懷嶸還給了她,席雲素這才回過味來,他生氣原來是因為她的拒絕,不喜歡她拒絕他,跟他強逼著她刻字一樣霸道。

蠻夫就是蠻夫,不通道理,還不通人情。

“本公主是看在周嬤嬤的面上,就答應親你手做的,但你得承諾要好好愛惜,不能像你身上這一身衣服一樣糟蹋了。”

終究是聶懷嶸那一跪,讓她動搖了。

聶懷嶸笑了,承諾道:“當然,臣會萬分珍視的。”



這幾日,席雲素忙著縫制她約定要回禮給聶懷嶸的長袍,而聶懷嶸則是白天在安化大營辦公,晚上趕回府中休息。

頭幾晚,聶懷嶸都有到闌風院找席雲素,然而她在忙著做針線活,他也還沒找到跟她相處的法子,他也只好徐徐圖之了。

這日,在安化大營裏,等公務和日常練兵都做完了之後,聶懷嶸備了好酒,邀請韓叔鄆和蕭聿在大帳中一聚。

美酒相邀,蕭聿自是樂呵呵的,韓叔鄆則是似笑非笑著。

聶懷嶸叫他二人來,是為了小公主的安危,夢境中那一小段有關刺客的事,讓他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夢中小公主母子是被人害了的,他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這些刺客。

聶懷嶸問起了刺客一事:“可有從自裁而亡的刺客身上找到什麽?”

扈從席雲素出行那日,聶懷嶸貼身保護她,而蕭聿則帶了人去他夢到的有刺客的那條路上,伏擊那夥試圖行刺小公主的刺客。

那夥人相當謹慎,察覺到蕭聿他們後,立馬撤退了,蕭聿出手抓了幾個,結果一時不查,那幾人都服|毒|自裁了,動作迅速,絲毫不猶豫。

韓叔鄆神情嚴肅,正色回道:“沒有,他們身上的東西都調查過了,沒有找到什麽線索,不過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是沒有任何證據的猜想,將軍要不要聽?”

蕭聿剛端起的酒杯就放下了,沒好氣道:“韓老三,你怎麽總是喜歡故弄玄虛,你都這樣說了,我們還能不聽嗎?趕緊說,說完了事,老爺我還等著喝酒呢。”

韓叔鄆手中折扇一停,得虧蕭聿是他表哥,不然就他這張嘴,他坑不死他,就算他無能了。

聶懷嶸明白韓叔鄆的意思,“你只管說,說什麽我都不會遷怒你的。”

有了這話,韓叔鄆就放心了,“我們提前做了準備,蕭聿的本事雖遠比不上將軍,但抓幾個刺客的本事還是綽綽有餘的,可那夥刺客不僅能在蕭聿眼皮子底下溜走甚至自裁,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不是,韓老三你什麽意思,你是我能力不行?”蕭聿刷地一下起身,這話他就聽不下去了,沒抓到活口是他的錯,可經不起韓叔鄆這麽諷刺呀。

“你閉嘴,別打岔,我不是說你不行,我是說那夥人不是簡單的刺客,背景怕是不簡單的。”

韓叔鄆把蕭聿按了回去,見聶懷嶸聽進去了他的話,又說:“剛被發現,那夥刺客就組織撤退了,背景不簡單,身手也不錯,還相當的謹慎,這樣的人興京城應該不多,而且動了小公主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跟皇上作對,跟將軍你作對,無論是皇上,還是將軍你,誰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皇上,全莘國都知道小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動了小公主,基本上是誅九族的罪了,可他們還是做了,你說小公主身上會有什麽呢,值得他們冒這麽大的風險?”

聶懷嶸心中一緊,他回想了一下他的夢,夢中刺客的隱蔽做的相當好,要是小公主沒被梔子花香吸引,安危難料,而且刺客還知道她每年都從那條路上經過。

“去查一下,最近一年裏,公主她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知道她每年都從那裏過,為什麽會選在今年動手?

韓叔鄆回道:“好,這事我會詳查,不過,這年最大的事,就是小公主成親了,如果這件事是跟將軍有關的,那小公主身上的東西也就只有那個了,雖說可能性不大,可就以皇上對小公主的寵愛,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的,若真是那個,將軍你會如何做呢?”

韓叔鄆輕搖著手裏的黑折扇,眼中閃過的是想要掀起風浪的光。

他的暗示,聶懷嶸看懂了,卻絕不會那麽做的

聶懷嶸警告意味十足地瞪著他說道:“叔鄆,她是我夫人,不要把陰謀算計牽扯到她身上。”

“知道了,將軍之命,自然聽從。”

韓叔鄆不得不放棄他所想的念頭,雖然值得惋惜,但將軍說不做,他就不會做的。

三人之中,就蕭聿一頭霧水,他聽得雲裏霧裏的,“你們說的那個,是什麽東西?我怎麽聽不懂?”

韓叔鄆淺酌了一杯,笑道:“聽不懂才好,你要聽懂了,就你這頭腦簡單的樣,明天別人就都知道了,你要聽懂了,我就該頭疼了,頭疼怎麽殺人滅口了。”

“韓老三,我是你哥,你能不能尊重我點。”

“你能在我手裏活到現在,我就已經夠尊重你了。”

那兩兄弟拌著嘴,聶懷嶸的心是一點點下沈了,從第一個夢境起,他就放不下小公主的安危,聽韓叔鄆這麽一說,他已經隱隱覺得韓叔鄆所說的,有了七八分的可能,所以夢境中的他妻兒會被害,夢中的他對妻兒的置之不顧給了暗處的人最好的下手機會。

如果不是嫁給他,皇上不會將那東西交給小公主的,他要是跟小公主和離,皇上大概也會將東西收回去的,那小公主知道她有那東西嗎?

她應該是不知道的吧,她若是知道了,她就不會給他失禮於她的機會了。

以他的猜測,夢裏的小公主不知道,現實的小公主也不知道,她恐怕是聽了皇上什麽話,將東西藏好了,卻不知道她自己藏的是什麽東西。

而皇上不告訴小公主那東西究竟是什麽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信不過他,怕小公主知道後告訴了他,再被他給騙走了。

聶懷嶸自認他不是那種卑劣之人,也極討厭別人質疑他的品性,可他多少能體會到皇上的苦心,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拳拳愛護之心。

夢也好,現實也好,總是不如意的,處處充滿了陰差陽錯,他和雲素小公主錯過了很多,如今想把錯過的補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而聶懷嶸先前的設想,全部都猜中了,他的夢能夠預知未來,小公主跟他和離,將來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場被強迫的親事,一旦圓滿,他會是最獲利最多的那個人,雲素公主的嫁妝未免太豐盛了,豐盛到他茫然無措,豐盛到他痛心無比。

那東西是半塊虎符啊。

半塊虎符,在小公主手裏,另外半塊在他手裏。

這意味著整塊虎符都在聶府裏,他手底下十萬西垂大軍,全在他夫妻二人的掌控之下。

聶懷嶸踉蹌著從大帳中走了出來,心底一片冰涼。

小公主已經在準備跟他和離了,她要知道了此事,更加會想著跟他和離的,真要證實了此事,他也是不敢跟她說的。

虎符在小公主手裏的事情已經洩露了,所以有刺客要殺她,所以夢境中他和小公主的孩子,幕後之人不會允許孩子生下來的。

有了孩子,無論夢境中的他喜不喜歡小公主,他跟小公主之間就有了連接在一起的紐帶,那塊虎符遲早會合成一塊的。

虎符合成一塊,西垂十萬大軍又是他聶家父子帶出來的,到那時,皇帝都奈何不了他,都要忌他三分了。

聶懷嶸一拳狠狠地砸向地面,鮮血淋漓,他已經恨上了夢裏的那個他了,夢裏的他對懷孕的小公主不夠上心,把他和她的孩子全留給小公主一個人,她一個人承擔了一切的風險,他和小公主的孩子成了西垂十萬大軍掌控權爭奪的犧牲品。

眼下該怎麽辦,為了確保小公主的安全,他應該是要同意和離的,可在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之後,要放她離開他,這對他太殘忍了,他做不到的。

如果讓皇上收回半塊虎符呢?

他要如此請求了皇上,那皇上必定是認為他擔心小公主威脅她,他不喜歡小公主,那等待他的可能就是降聖旨和離了。

他不能接受這種結果,

皇上將調遣他手下西垂十萬大軍的半塊虎符交給小公主,是給了小公主一層保障,保障小公主不會被他欺負,也是保障皇上百年之後,小公主仍有自保的能力。

聶懷嶸牙根咬的緊緊的,他確定了自己心意,他是心悅小公主的,他不會跟她和離的,他不是夢中那個護不住妻兒的聶懷嶸。

他會將小公主護得好好的,誰敢來傷害他的夫人,他必定叫那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席雲素忙活了幾天,把藏青色的長袍給做好了。

從她開始做衣服起,就不是很放心而一直陪著她的王嬤嬤都吃驚了,她家小公主什麽時候學會了針線活,又是什麽時候學會了做衣服,她居然完全不知情,要知道她家公主幾個月前是連荷包都不會縫的人。

王嬤嬤心疼又自責,公主成熟了太多,也變了很多了,她竟然沒有察覺到,太不稱職了,她該反省,她又有幾分好奇地問道:“殿下是何事學會的針線活?”

席雲素暗道一聲遭了,她因為聶懷嶸忘了其他了,解釋是解釋不了了,她瞎編道:“就是看著翠微做衣服突然開竅了,可能本公主很有天賦吧。”

“可是殿下的針腳怎麽看著不像翠微的,而是有幾分像我的。”王嬤嬤繼續問道。

席雲素只好隨意糊弄王嬤嬤,針腳自然是像王嬤嬤的,都是她一針一線慢慢教會的,只不過是前世的嬤嬤罷了。

她擔心嬤嬤又問出什麽不好答的問題,就找了個借口將王嬤嬤給支開了。

席雲素將做好的衣服放在軟塌上,細細看了一下,還行,手藝沒退步。

她正想將衣服收起來,外頭院子裏吵吵鬧鬧的,好不煩人,她有些生氣,衣服也不收了,把翠微叫了來,“怎麽回事,哪個不知死活的在本公主的地盤如此喧嘩,翠微你是怎麽管事的?”

翠微也是沒辦法的,她低著頭,吶吶地回道:“殿下,是國公爺和他帶的人,我等攔不住他。”

席雲素按著額角,聶懷嶸真的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她都說了,不要未經通傳隨意闖入,他聽了跟沒聽一樣,壓根沒放在心上。

“他來幹什麽的?”

翠微打量著席雲素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稟道:“國公爺說他要改一下書房的結構,要加一張床,今後就住在書房了。”

“什麽?”

席雲素都驚訝了,這都是些什麽事,聶懷嶸反覆無常也不用反覆成這樣吧,他當闌風院是什麽了,他想住就住想走就走?

她氣沖沖地跑到書房,聶懷嶸正在指揮下人們般東西,席雲素黑著臉,怒道:“都停下,誰準你們進來的,這兒是本公主的地盤。”

聶懷嶸他想幹什麽,她還沒和離呢,就想明裏暗裏地趕她走嗎,她可以走,但她不允許聶懷嶸如此輕視她。

面對怒氣沖沖的小公主,聶懷嶸很冷靜,他好生哄道:“殿下,此處灰塵多,我們換一處說話可好,臣可以解釋的。”

書房裏的下人們搬進搬出,確實有挺多的灰塵,席雲素這才不情不願地把聶懷嶸帶回了她的臥房。

一進臥房,聶懷嶸一眼便看到了軟塌上藏青色的長袍,他徑直走了過去,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了好一會,高興地說道:“這是送給我的嗎?”

必定是的,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確認一下。

見席雲素點頭,聶懷嶸又說:“我很喜歡,我能穿上試試嗎?”

席雲素本來是很生氣的,可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聶懷嶸收到她的禮物如此開心,像捧著個珍寶一樣,她的氣一下子就消掉了。

她什麽名貴的禮物都給聶懷嶸送過,那麽多次不懈地嘗試,就是希望有一次聶懷嶸能像現在這樣收到禮物後,笑得這麽高興。

重來一世,她曾經苦苦不得的東西,如今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她百感交集,可也得到了幾分釋然,因為什麽都在變,人在變,命運在變,或許將來是會變美好的。

“非常合適。”

聶懷嶸樂道,這不是恭維話,是真的很合適,無論是黑漆順水山文甲甲胄還是這身長袍,都很合身,小公主對他的身量熟記於心嗎?

他愈發不想放她走了,已經成親了,就是夫妻了,夫妻不就是一生都會相伴相隨的嗎。

席雲素也很欣慰:“能合你的意,也就還了我欠你的人情了。”

“欠?”聶懷嶸敏銳地聽到了一個讓他不舒服的字,她送他衣服只是因為覺得欠了他,而沒有其他的感情在其中嗎?

她親手做的長袍在身,她應該也是花了心思給他的,聶懷嶸不願相信這其中沒有感情的存在的,他回道:“夫妻之間,何談‘欠’字,殿下不欠我什麽,我亦不需要殿下欠我什麽。”

席雲素沒接他這話,她是還他跟她一起祭拜周嬤嬤的人情,他對她好,她就還給他,涇渭分明,誰都不要越線才好。

夫妻之間確實不需要談欠不欠的,然她和聶懷嶸不是,在不是的前提下,沒什麽好爭論的。

遂轉移話題道:“你說以後要住在書房是什麽意思?”

聶懷嶸答道:“我把我的隨身物品都從安化大營搬回來了,書房裏床正在搭了,以後我都住在家裏,辦完公事就回家。”

“也就是說你現在要跟我和離?”

除此之外,席雲素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沒想到她還沒提,聶懷嶸就先提起了,也好,她也早日了了一樁煩心事。

聶懷嶸急了,也不知她是怎麽想到和離上去的,他明明是要避開談及此等話題的,趕忙解釋說:“我何時說過要和離了,我只是回家而已,不和離。”

席雲素摸了摸衣袖裏藏著的和離書,不解地問道:“為什麽不和離,和離了,我把地方騰出來,你就不用大費周章改造書房了,豈不兩全其美?”

“你走了,我搬回來還有什麽意義。”

聶懷嶸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太急了,小公主說過她想要和離,也說過她已經後悔了的話,他已然明了,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眼下他是想要一步步再將小公主的心給拉回來的。

操之過急,反而會起到相反的作用,他早就知道不能讓她有機會提和離的。

於是聶懷嶸補救道:“殿下先住著就好,其他以後再說,臣不會叨擾到殿下,也不會讓殿下住在闌風院住的不舒心的。”

席雲素白了他一眼,說什麽住的舒不舒心,她又沒說她住的不舒心,她只是想和離而已。

而且這是第幾次了,聶懷嶸為什麽總是說一些會令人誤會的話,說什麽她走了,他回來住就沒意義了,他是在軍營待久了,不知道怎麽跟女子說話了嗎?

說不準就是,不然怎麽會讓跟他明明交集不多的許淇玉非要嫁給他,他可能以前對許淇玉也說過類似令人誤會的話。

她從袖中掏出和離書,遞到聶懷嶸跟前,說道:“我不知道你這些奇怪的話要表達什麽意思,可我們約好了的,要和離的,現在就是提前了一點,你也不會有損失的,畢竟興京裏的人都在傳本公主始亂終棄了。”

聶懷嶸接過和離書,看也不看,然後將其撕了個粉碎,咬牙回道:“不行,我不同意和離。”

始亂終棄跟和離,他一個也不會讓它發生的,她是他的夫人,也是他心動之人,不能放她走的,她走了,他一定是要抱憾終身的。

“對你有好處的事情,你為什麽不同意?”

席雲素不理解,她想不通他會拒絕的理由。

聶懷嶸口中發苦,他需要借口將她留下,哪怕是暫時留下,人留在了他身邊,他就有機會讓她重新接受她,要是她離開了,外頭不知道有多少像那個姓安的商人一樣,覬覦著他的人。

他便說道:“殿下與臣成婚,不僅是關乎聶府,還關乎臣的公務,當時約定好的是半年,臣是按照半年的期限,計劃好一切的公務,安化大營中軍務也是如此,如今突然提前,所有的計劃就會都打亂的,臣懇請殿下按照約定的時間。”

他並沒有什麽計劃,家事和公務他分得清,不會混在一起的,他在賭她心軟。

幾番相處下來,聶懷嶸已經看出來了,小公主看著有些驕縱,其實是一個很心軟的人。

他沒有別的法子了,他只能耍小手段先為自己爭取時間,留下人,什麽都好說。

“那你也不用把和離書給撕了吧。”

還撕得那麽碎,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寫出來的,第一次寫和離書,就那麽一份,她都沒有多備一份,而且寫了好些天了,她都快忘記上頭寫的內容了,下次還要從頭開始寫。

不過聶懷嶸說的理由,她勉強能接受,她跟聶懷嶸成親不是小事,是她父皇降旨賜婚的,和離對聶懷嶸的仕途多少應該也是會有影響的。

席雲素還是同意了聶懷嶸說的,遵守半年之約,就看在聶懷嶸身兼多職,為她父皇解憂的份上,她就不給他的公務添亂了。



書房布置改造很快,就是搬了張床,將書架和其他古玩之類的移了位置,聶懷嶸當晚就住了進去。

他趁著小公主心軟,如願住進了闌風院,比客房近了很多,距離也還是很遠。

他和小公主是夫妻,沒有喝過合巹酒,沒有一同用過膳,沒有同床共枕過,夫妻該做的事情,一件都沒有過。

他動心太晚了,要是能早一點發現她的好,或許就不會有如今這種岌岌可危的處境了,後悔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要做的是籌劃好當下,機會不大,他會一點點爭取。

他要做的事情不可能做不到,他和小公主一定會圓滿的。

受那個幾率極大的猜想的影響,聶懷嶸住進來之後,也帶了一批護衛來,重新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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