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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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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婉自是不知江景止心中所想,見他望過來有些小鹿亂撞,神情帶了些羞澀。

樓母見狀有些恨鐵不成鋼,然而到底是自己寵大的女兒,也不好說什麽。

幾人圍著樓望緊張地上下打量,見他暫時無事才紛紛前來道謝,江景止擺擺手,不願客套,樓父拉不下臉,還是樓母上前。

“江公以所言……小女可是有何不妥?”

江景止想了想,簡化了用詞:“她是被些東西附了體,才會多出一些記憶,得把那東西趕出來。”

‘附體’二字一出,幾人面色都有驚駭,言歌一眼就看出他們心中所想,安慰道:“放心,她還是樓婉,只不過是多了些旁人的記憶,又混了別人的性情罷了。”

樓家二老這才緩和了臉色。

還是自己女兒便好。

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樓婉,她一臉不可置信:“怎麽會……讓哥哥的意思是,我不是樓皇後?一切只是臆想?”

江景止被這稱呼叫得一皺眉,也沒理她,直接問:“她身上的東西,驅還是不驅。”

沒等二老開口,樓望最先堅定回覆:“驅!”

樓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望兒!你也覺得姐姐的記憶是假的?”

樓望眼睛瞥向旁處,聲音中竟還有些委屈:“我想讓姐姐恢覆原貌……姐姐你從前不是這副樣子的。”

從前的姐姐至少會同他一起談論理想,談論抱負,而不是像如今這般,菟絲子一樣依賴旁人過活。

“你們!……你們都覺得我不如從前?”

她問出這話,卻無人應答,樓母上前抱住略顯激動的樓婉:“婉兒乖,我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你身體若有邪祟還是盡早驅除較好。”

她想了想,補充道:“況且不是你自己說江公子是可信之人?”

樓婉啞口無言。

怨女對她的影響終歸只能到此,見所有人都讚同此事,樓婉也無計可施,只能乖乖地任人擺布。

幾人爭吵時江景止饒有興致地看著,還抽空對著言歌耳語:“這不是比鳳鳴樓那出戲好看多了?”

言歌剛想斥責他,就見那邊樓婉梨花帶雨落下了淚,遂改變了主意,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江景止興致來了,甚至想鼓掌叫好,然而幾人終歸是商量出了結果,江景止還有些遺憾。

“接下來還要樓婉小姐睡下才行。”

樓婉一聽,這是要去她閨房,雖說已經知道她如今的性情是受了什麽影響,然而還是控制不住地臉紅一陣。

她扭捏到:“可是……那我睡不著怎麽辦呀。”

言歌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這種嬌滴滴的語氣怕是她餘生都學不來。

江景止似笑非笑給了樓婉一個眼神:“我自有辦法。”

他說這話的時候,言歌腦子裏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江景止溫溫柔柔的語氣。

‘要主人把你打暈嗎?’

言歌看了看在場幾位,確認若動起手來自己能帶著他全身而退。

其他人倒是沒多想,帶著莊嚴肅穆的心情領著兩人到了樓婉房間。

樓婉十分拘謹地躺下,江景止從袖中掏出一段香,點了之後放在她鼻下轉了轉,不過片刻,樓婉便兩眼一番不省人事。

言歌有些說不上的失望,畢竟這與她方才想的不一樣。

江景止還以為她好奇,晃了晃手裏的香,小聲告訴她:“集市上買的迷香,兩文錢三根,沒想到這麽好用。”

言歌:……

雖說江景止神秘莫測的形象在她心裏早已逐步崩塌,然而他還是總能突破她的想象做出些讓人啼笑皆非又有理有據的事來。

接下來就不是凡間俗物能管的了,江景止把樓家人請了出去,樓家二老起初不樂意,被言歌一句“想不想救”堵了回來,加上一邊的樓望連拖帶拽,也只能黯然退場。

言歌沒遇到過怨女,也有些好奇江景止如何行事,江景止見狀,刻意放慢了速度,每個步驟都叫言歌看得清楚。

他從袖中掏出另一種香,這香跟細長的香不同,是個矮矮胖胖的形狀,只有頭頂有個尖尖。

這香言歌是見過的,犀角香,傳聞燃之可通鬼魅。

也不知江景止的袖中藏了多少東西,他翻找片刻,又翻出個傀儡和一顆黑漆漆的珠子來,依舊是傀儡咒,只不過這次的傀儡落地,言歌明顯看出這是個女子的模樣。

傀儡居然也分了性別。

傀儡落地對著江景止盈盈一拜,江景止手指用力,手背上青筋崩起,那顆珠子被捏成了細碎的粉末,他將粉末撒在傀儡的眼睛上,又點了犀角香,對著言歌道:“看明白了?”

言歌點頭。

“主人這是要用傀儡混淆視聽,讓那怨女尋找新的宿主?”

江景止滿意點頭。

“這珠子是從前從女鬼身上得的怨珠,怨女對怨氣極為敏感,有它加持,不怕它不出來。”

接下來便是要等。

有犀角香與怨珠加持,言歌板凳還沒坐熱,樓婉唇邊的紅痣就有了動靜。

那顆紅痣一張一縮,仿佛心臟跳動一般,言歌瞪大了眼睛仔細觀察,不過片刻,這顆心臟般的小紅痣就冒出了一股煙霧,寥寥地飄像被江景止擺好的傀儡。

怨女說是女,其真身也不過是一團看不出形狀的煙霧罷了。

眼看它完全脫離樓婉,即將進入傀儡,變故突起。

那煙霧竟轉了個彎,如離弦之箭沖著言歌而來!

言歌被這變故驚住,然而很快反應過來,迅速側身往旁邊一避,不想這煙霧竟追隨她的身影半分不讓。

此等變故江景止也未曾料到,他面色一變,伸手去攔,然而那煙霧竟從他手中穿了過去!

江景止霎時面目陰沈。

男子之身,本就觸不到怨女實體。

變故只在剎那,電光火石間江景止呵道:“劍靈歸位!”

言歌一楞,只覺發間什麽東西被抽出,與此同時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飄向一方,隨後便失了意識。

片刻後,江景止右手執劍,面目陰沈。

屋內已沒了言歌的影子,也沒了那團詭異的紅霧。

江景止閉了閉眼,這時才想通了關鍵。

怨念對怨女吸引力極強不假,然言歌曾是個惡鬼,雖然她自己不曾發覺,但她的怨氣定比旁人重上許多。

他雖最後想出了讓言歌歸為劍靈的法子,卻未料到……

他目光沈沈地盯著玉石劍。

未曾料到,那紅霧竟能追到劍中去。

樓婉悠悠轉醒,沒了怨女的影響,她已恢覆靈臺清明。

她坐起身怔忪片刻,只覺大夢一場,夢中種種,皆是旁人一生。

屋裏的動靜自然吵到了門外幾位,他們內心焦急,得了允許後才推門而入。

恢覆過後的樓婉沒了那期期艾艾的苦悶神情,她摸了摸樓望的頭,勾出個欣慰的笑。

“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樓望沒忍住像個小孩子一樣抱住她:“阿姐,我好想你。”

樓婉失笑,拍了拍他的腦袋。

“做官差的人了,別讓旁人看了笑話。”

幾人這才想起要道謝,然而轉頭一看——

屋內哪還有江景止與言歌的身影?

江景止提著劍回了客棧,他面目陰沈,又提了這麽個兇器,小二險些在門口將他攔下,然而一看面容,確實是自己的住客,這才猶疑地將他放了進來。

甚至他覺得,如果自己再不放行,他那把劍下一個出現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脖子了。

江景止回房順手下了個更高級的禁制,確認人鬼莫近後,才小心翼翼將言歌放了出來。

被怨女附身的言歌與睡著並無兩樣,只是嘴角有了顆米粒大小的紅痣。

言歌畢竟不是人身,被附體後也與樓婉不同,樓婉尚且能自如活動,類言歌這種非人之物若被附體,只會陷入怨女編織的回憶夢境,若是不能靠著自身的力量勘破夢境,便會一直沈睡,直至靈體消亡,魂飛魄散。

不幸中的萬幸……

言歌並非普通鬼魅,還是他的劍靈。

江景止點著言歌的眉心,緩緩閉上眼。

言歌睜眼時,正對著個婦人。

“言兒!你可算醒了!”

婦人熱淚盈眶,一把抱住她。

“下次可不許這樣貪玩了!若是沒了你,叫娘怎麽活?”

言歌在她懷裏眨眨眼,有些搞不清狀況。

隨著婦人的抽泣,言歌漸漸回了神。

對了……她跟朋友游湖,不小心掉進了湖裏,也不知昏睡了幾天,竟將娘嚇成這副模樣。

她尚有些虛弱,咳嗽了兩聲,開口時嗓音沙啞萬分:“娘,對不起,我再也不貪玩了……”

這話說的乖巧,婦人卻拍了她兩下。

“你這丫頭,每次都這麽說!”

話是兇的,放開她後卻是破涕為笑。

“你呀,知不知道你爹嚇得,去京的路上就要往回趕,好在你醒了,還不快修書讓你爹爹別回了!”

言歌茫茫然點頭。

對的,她爹是個知縣,這番入京是受天子傳召。

“娘,我昏睡了幾日?”

季婦人從仆人手中結果雞湯,吹了吹餵過來:“足足三日!……不知你何時醒來,每日都給你溫一碗雞湯,快些喝了。”

言歌乖乖低下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

她品了品,總覺得這和她愛喝的味道略有不同。

“怎麽了?”

季夫人關切道。

言歌楞了下神,隨即露了個乖巧的笑。

“沒什麽,雞湯很好喝。”

“那便好。”

季夫人替她攬了鬢邊碎發,眉目間滿滿是對女兒的關切。

湯裏突然起了幾圈漣漪。

言歌竟然在落淚。

“你這孩子!”季夫人也是一驚。“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言歌搖了搖頭,擦幹了眼淚。

“沒……就是突然覺得,我好想你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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