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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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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歌很難形容那股味道。

黏膩又充滿惡意,還有些腐臭。

她給江景止說了,又道那味道轉瞬不見,多半是個有主的。

江景止聞言沒什麽表示,只動了動身子,在椅子裏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器物無錯,洗幹凈了還能用。

言歌想了想,“主人覺得剛剛那人會不會與那個臭烘烘的兵戈有關?”

江景止這才覷了她一眼。

“問我做什麽?我又沒盯著人瞧。”

言歌給自己倒了茶,一杯下肚訕訕開口。

“反正還會找上門,倒是不急。”

她喝茶向來牛飲,暴殄天物的樣子江景止已經看慣了,他移開視線眼不見為凈,不願多說。

次日。

江景止嫌這裏的飯菜腥味兒重,言歌跑了半個城,挨家挨戶地嘗,有那麽幾家做的是江南菜式,半點腥味都無,趕緊歡天喜地地買下來。

路過大堂時小二見她大包小裹的楞了楞,小心翼翼湊上前,問貴客飯菜是哪裏不合口,只要提出來,他們都可以改。

言歌出手闊綽,店家自然不希望失了這麽個財主。

言歌只能笑著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問題。

——自家主人若真一一把問題指出來,想必這家客棧也不必再開了。

拎上樓時腳步一頓,房門前站了兩個人。

昨日那個男子正微微彎腰攙扶著一名老者。

言歌乍一看那老人嚇了一跳,只見他骨瘦如柴,打眼望去好像是行走的骷髏,露出的手腕更是像一層人皮包裹了骨頭,裏面沒有一絲血肉,若不是男子攙扶,言歌覺得下一瞬他就會散落在地。

見到言歌,那老者顫顫悠悠地行了個拱手禮。

言歌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有意刁難,覺得只派個下人誠意不足,萬萬沒想到他主人是這麽個光景。

她連忙將人引進門,兩步的功夫老人已經氣喘籲籲,言歌放下東西又不動聲色掃了一圈,主人並不在屋內。

青年男子應該確實是仆從,進門後就一直站在老人身後,極有分寸。

言歌忙給老人倒了杯茶,他卻搖搖頭並不接受。

“老朽無意打擾,實在是,無奈之舉……”

他的嗓子像是老舊的風箱,說起話來呼呼作響,一句話的功夫已經要大口喘息才不至於厥過去。

“您慢些,發生了什麽不若讓這位小兄弟講與我聽。”

老人點點頭,那青年這才開口。

“我家主人姓付,名起,是蚌洲遠近聞名的魚商,現年……四十七。”

言歌微微瞪大了眼睛。

男子名逐青,是付起的護院,一年前付家接連發生怪事,先是夫人古怪身亡,又是仆從接連失蹤,報了官府也無濟於事,久而久之人心惶惶,餘下的仆從接連離開,到如今只剩逐青一人。

而付起,自從妻子亡故便開始蒼老,最初時不顯,大家只覺他是傷心過度疲憊所致,慢慢才漏出端倪——沒有人會如此迅速衰老。

到如今,付起不到半百,面上卻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將死之相。

本以為這一生便這麽算了,天無絕人之路,祖傳的鈴鐺突然響了。

這才有了此次拜訪。

言歌正想說什麽,門突然開了,江景止並不驚訝屋內多出來的兩人,施施然到了主位落座。

外人面前,言歌站起身恭敬地叫了聲主人。

江景止微微頷首,言歌乖巧地站在他的身後。

付起與逐青不是沒眼色的,見狀也知哪個是真的能做主的,付起又要起身行禮,被江景止一個手勢止住了,逐青張口要將來龍去脈再講一次,也被制止了。

“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姑且回去,明日我二人自會上門。”

言歌見二人無措,主動開口。

“這是我家主人江讓,他既開口,你二人放心回去便可。”

江讓是他的俗名,用江景止的話說就是,萬千世界,無需掛懷,能讓則讓。

話是這麽講,有沒有做到就另當別論了。

二人一聽也知不便久留,起身便告辭離開了。

見二人離開,言歌忙扯了椅子坐到他身邊。

“主人,可是打探到了什麽?”

一雙眼充滿好奇與求知欲,江景止並不著急開口,掏出出門的戰利品——一盞嶄新的陶瓷杯,有條不紊地清洗後飲了杯茶,又拆了言歌帶回來的吃食,嘗了兩口覺得尚可入口,這才回言歌的話。

“你猜?”

言歌無言。

晚上言歌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透過屏風隱隱約約看到裏間那人熟睡的身影不由氣悶。

他什麽都不告訴她!

大概是她翻身動靜過大,江景止竟醒了。

“睡不著?”

言歌悶悶點頭,又想起他看不到,才開口。

“嗯。”

裏頭傳來一陣窸窣,不一會兒江景止出來坐在言歌塌邊。

言歌一直知道江景止是十分俊美的,許是月光太柔和,再加上他平日規規矩矩的頭發如今半遮半掩地散開,平白添了些溫柔,這份俊美此刻顯出了十二分。

江景止垂眸看著小姑娘,輕聲開口。

“要主人把你打暈嗎?”

“……”

言歌琢磨自己死的時候也不過十七八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一百年來沒有過心動,想來也是那頭小鹿早已被主人錘死了。

言歌不記得自己的生前事,做孤魂野鬼的記憶也有些不清晰了,只知道自己險些被旁的惡鬼拆之入腹時,江景止出現了。

他先是收了惡鬼,又仔仔細細打量她一番,言歌尤為不安,正想逃跑時江景止開口了。

“要不要做我的劍靈?”

從那之後她便是常伴他左右的劍靈了。

江景止的劍十分特別,裏面的煞氣定要極陰的魂魄作為靈才能壓制,而言歌恰好就是適合的魂魄。

然而她的魂魄不全,江景止把她丟進劍中養了五十年,她才能幹幹凈凈地化形,又用了五十年,她才能完全脫離玉石劍,由鬼變靈。

也就是這時,江景止說這劍他已用不得,遂交給了她用。

現在言歌看著月光下笑意盈盈要把自己敲暈的江景止,只覺得自己當年當真膚淺,實在膚淺。

江景止比惡鬼又好到哪裏去呢?

說是收來做劍靈,還不是做著丫鬟的事?

言歌扭過臉氣呼呼地將自己埋進被子,一根頭發絲也不給江景止瞧見,江景止也不惱,笑著隔著被子拍了拍她的頭便作罷了。

他有心教她,如若什麽把什麽都說破了就顯得無趣了。

第二日言歌起了個大早,早就把昨夜“助眠”的事兒拋在了腦後,江景止猶自賴床,言歌知他的脾氣也不催促,隨他半夢半醒地倒在床上。

她家主人的怪癖不是一件兩件,區區賴床算得了什麽。

過了好些時候,言歌已經又去買了吃食回來,這才見江景止正懶散地癱在椅子上束發。

大概是因為人俊俏,言歌覺得江景止束發都比旁的人多了那麽一絲東西,綢緞般的漆黑發絲從他指尖穿過,一陣游弋後盤旋在發頂,單單看去就像個精美的寶物。

她突然手癢。

“主人主人,我來給你束發吧!”

江景止的手頓住,並未答話,即將成型發髻卻是默不作聲地散開了。

言歌興沖沖地掏出梳子,正是從前江景止從人皇那兒換的那把,梳子通體乳白,變換角度時還有光華流動,當真是配得上主人的身份。

只是言歌也搞不懂自家主人,大費周章換了這梳子,卻不見他用過幾次,還是言歌心疼這寶貝,時不時拿出來用用。

言歌的挽發手藝不比江景止,那頭青絲在江景止手中乖順得和什麽似的,到了言歌這兒,卻滑膩地一把抓不住,言歌一邊享受這微涼的手感一邊焦躁,只覺這綢緞太不聽話,不是這裏翹起來就是那裏散開了,江景止耐心地任她折騰,言歌倒先不幹了。

她撇撇嘴,把梳子往江景止手裏一塞,默不作聲地整理行囊去了。

江景止沒忍住嘴角一勾,也不見他怎麽動作,一個漂亮的發髻就在他頭上出現了。

言歌見狀心裏憤憤,好啊,主人欺負人,主人的頭發也欺負人!

二人收拾妥當已是午時,江景止看了看日頭,招呼著言歌出門。

蚌洲多雨,二人來了幾日也沒下過一場,如今出門不過幾步,就趕上了場急雨。

一時之間,雨傘的花樣眼花繚亂,顯然這裏的人都有準備。

這就顯得他們格格不入了。

人潮湧動,二人也不方便施什麽術法,只能先找了個屋檐避避風頭。

江景止今日穿了身竹青常服,被打了濕氣,倒真有種雨中勁竹的架勢。

言歌眼見幾個姑娘接連路過三四次,眼睛還時不時往這兒瞟,再看自家主人半睜著一雙桃花眼要睡不睡的樣子,不由暗自搖頭。

錯付,太錯付了。

這雨來得及,去得也急,沒等言歌找到機會施法,雨簾便停了。

付起原是大戶,因著這怪病這兩年幾乎變賣了所有家產,若不是逐青這忠仆,怕是早早就死在了某個小巷。

付起的居所實在難找,也不知江景止是如何打探的,言歌被這七扭八歪的小巷繞得頭暈,正想質疑江景止是不是在胡亂帶路,江景止就停住了腳步,示意言歌眼前便是。

言歌一瞧,略顯驚訝。

眼前這小院實在破舊,破舊到連大門都是殘缺的,言歌從外頭就已經能把內裏望個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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