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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月色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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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處大宅是白家的產業,四姓眾人可以自行住在旅店,但由於帶著杜家老小,又要商量下來的計劃,因此聚在一起更方便一些。白桐是白璧獨女,嬌生慣養,天生長著一張圓臉,五官扁平,總是長不大的樣子。此時,陸謙正裝作在院子裏散步,也想問一問杜家在審訊中到底交代了什麽。遠遠聽見白桐尖細的嗓音:“那可不行,那許公子我上次夜裏偷瞧過一眼,實在啊是醜的要命,怎麽配的上本小姐啊。”

“小姐啊,那您不想嫁怎麽不告訴老爺呢?說不定老爺能想想辦法。”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陸謙心想,這個白桐,出來辦事竟然還大老遠帶了這麽多人服侍她。

“誰說我不想嫁。許大人可是禮部尚書,咱們白家在四姓裏最弱,聯合了許大人,以後他們誰不羨慕?”

自從那天大戰以後,陸謙對白桐的印象急速下降,認為此人做事不擇手段而且性格刁蠻,今日一看,沒想到在婚姻大事上倒是一個如此精於算計的人,當真是符合她做事的風格。只是可憐了許大人的公子,要娶一個如此蠻橫的女人。

陸謙正準備轉身離開,即便是了解一下近況,他也不想從白桐這裏得到。可誰知白桐竟然看到了他,遠遠的打起了招呼:“嘿,陸公子”。

佯裝聽不見,陸謙繼續走。

“陸謙,嘿。白桐竟然向這邊快步走來了,後面還跟著那個老婦人,便走便說:“大小姐,見到男子,您可不能這麽沒個顧及啊。”

“你這幾天怎麽只是睡覺啊,那天也沒見你出什麽大力啊。”白桐說話毫不留情面。

“奧,在梨洋鎮一個多月,事情太多了。”陸謙打算隨便應付過去。

“剛我還和張媽說呢,你可算是咱們四姓裏長得出挑的啦。不過就是有些中看不中用。

白桐口裏的張媽長著一張圓滾滾的面龐,兩道眉毛橫生旁溢,幾乎連在一起,合二為一。向陸謙微微低了低身子,淺淺的施了個禮。

“白小姐能者多勞,倒是辛苦,從杜府那群人嘴裏問出什麽了嗎?”

白桐撇了撇嘴:“杜海城受了傷,昏昏沈沈問不出什麽。那個病秧子一樣的杜海俊倒是挺能扛”。

陸謙看到白桐雖然這麽說,但卻有洋洋得意之色,料定不會像她說的這樣一無所獲。

“白小姐不愧姓白啊”。陸謙決定激她一下。

果然她臉上露出疑惑,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什麽意思。”

“白忙活了”。陸謙說著挑了一邊眉毛看著她。

“你可真是愚鈍。還是陸家少門主。我白家擅長陣法,白家女子可是擅長一門移魂陣。天底下可沒幾個人能受的住啊”。

“這麽厲害,白家還真是深藏不漏”,陸謙不客氣的回答。

白桐雖然刁蠻歹毒,可卻一點不傻。關於移魂陣,她沒有接話,只道:“這個白端陽果然陰毒,竟然杜府潛伏這麽久,什麽杜老夫人,怕是魂魄早被她在十幾年前就吞噬了。杜海城就是她下一個目標,我看如果不是杜海城受了重傷,這身體不中用了,她也不會放過他”。

陸謙低頭不語,白桐又氣鼓鼓的叨叨了一陣,陸謙全然未聽進去,敷衍後便轉身離開。他要自己去問問。

杜家關在白府的小地牢裏,這個地牢四處布了鎖魂陣,本來是鎖住白家捉到的邪祟,現如今杜家老小關在地牢,即便是身體被強行帶出來,破不了陣,魂魄也會被鎖在這裏,真是省去了任何戒備。

地牢陰暗潮濕,陸謙沿著潮濕的階梯一級一級的走下去,四壁苔蘚遍生,時而可以看到壁間刻下的紅色符號,想來就是鎖魂陣法。下到盡頭,又是一段低矮的走廊,兩側各是鐵棍林立的牢房。陸謙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草垛子上的杜海城,對面牢房就是杜海俊了。

陸謙下來,叫了杜海城幾聲,卻沒有反應。陸謙以為他昏迷之中,剛準備再找大夫來瞧瞧,卻發現杜海城的眼睛微微睜了一下。陸謙猜想他一定是不想搭理自己。

“海城兄,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釋,我只能說目前發生的一切早已超出我意料之外了,而且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杜海城閉上眼睛,表示不願再聽。

“我本身受命追查京中發生的一系列邪術害人案件,但四門一直無法破獲。直到一日,我……的一位朋友忽然自殺,而她自殺前留下一封書信,上面寫道梨洋鎮杜府,可破西域妖術。一來為了查明她的死因,二來破解西域害人邪術,我來到了梨洋鎮。我是發現了杜老夫人不對勁,確認她被妖邪附身。但又不是簡單的厲鬼俯身,還有很多事情我不明白,於是我寫了書信,告知家父,只是想弄清楚,卻不成想,家父竟和四門直接赴梨洋鎮。這一切實非我本意啊。我並不知道白端陽是誰,又和四門又這樣的千年糾葛”。陸謙說完長嘆一聲。

杜海城仍舊一言不發,陸謙轉過身去,坐在潮濕的地上,輕輕的靠著欄桿,也不再言語。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杜海城忽然啞著嗓子說到:“白小姐是十五年前來到杜家的,那時我才七歲,海俊四歲,雙親去世的很早,我們一直跟著祖母生活。海俊從小體弱,大夫說他活不過十歲,而且他從小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杜海城咳了兩聲,喘了口氣接著說。

“白小姐來的那晚,祖母病重,大家都認定祖母熬不過去了,可誰知第二天她又好端端的了,竟比之前還要精神。但是海俊告訴我,那一夜,他看到祖母了,祖母說她走了。那這個祖母又是誰?”杜海城停下了。陸謙明白,他們的祖母的確死了,只不過這時候,白端陽“借屍還魂”了。

“我們觀察了很久,認定這個人絕不是祖母,就準備設計趕走她。可她卻告訴我們,家裏有很多恐怖的東西,如果她走了,海俊和家裏的其他人都活不久。海俊的情況我是知道的,他時常告訴我夜裏總有面相兇惡恐怖的人在他周圍,因此他夜夜無法安寢,身體更弱了。可自從白小姐來了以後,海俊再也沒有看到過恐怖的畫面,一年一年的竟長過了十歲。偌大的杜家,其實就是我們三人一起過了這麽多年。”

聽到這裏,陸謙心中酸楚,他們三個原來竟是相依為命。

“她對我們都很好,而祖母其實那夜就已經過世了,白小姐才上了她的身。白小姐說,除過她的弟弟以外,她從未吞噬過任何人的靈魂。她就如同禿鷲那樣,感知到快要離去的人,靜靜的守在黑夜裏,等人死亡後,她才會進入,暫用別人的身體。所以,她當過老頭、老太太、小孩子、但更多的時候,是孤魂野鬼,她找不到合適的身體,魂魄就只能在黑夜裏飄蕩。她說過,她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可以真正的死去。像她的父母、弟弟那樣,幹幹凈凈的離開,這人世的孤獨、冷漠實在可怕”。杜海城說罷,長嘆一聲,含著無盡的悲涼。

陸謙腦中浮現出了夜色中那張清寂孤單的臉龐、那如同冬夜深潭般清澈卻又寒冷的眼神。究竟忍受了多少孤寂,他無法想象。

“只要白小姐的靈魂進入誰的身體,身體便會如同活著一樣,繼續衰老,直到體力完全無法支撐。所以她無法在同一個身體裏一直長住下去。祖母的身體就是這樣,實在太衰老了,忽然就倒地了,靈魂繼續待在裏面,雖然不會死,但身體卻無法在活動了。”杜海城體力不支,趴著又開始喘氣。

“那時你又在杜府,她實在無法扔下我們離開,而且她一直在尋找西域術士,尋求滅殺靈魂的方法。正好西域術士來了,她不能放棄等了千年的機會,我執意讓她進入我的身體,可她並未吞噬我的靈魂,這樣一來,一具身體承載著兩個魂魄,不堪重負,極易疲憊,也無法發揮她的法力。我身體受了傷,她只好回到了自己的身體。接著我就被你們抓到了”。

末了,杜海城又說:“白小姐不是壞人,只不過是個可憐人”。

陸謙聽完跌坐在地上,一切都讓他感到極度的震驚,他內心一陣又一陣的絞痛,令他感到窒息,那張如月色般清寒的面孔和在夜暮下奮力舞動的單薄的白色身影,一場大戰後再次迎戰劾鬼四門,是那樣決絕和孤勇,這一切不停的在他腦中出現。此刻,他心中又有一股沖動不停的外湧,他想做點什麽,他應該做點什麽,否則這無法壓住這顆亂跳的心。

陸謙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回房間,看到父親正在坐在桌前,看著手邊的茶早已見底,應該已經來了許久了。

“謙兒,你去了哪裏”陸頓雲神情嚴肅。

“去了地牢”。陸謙並未打算有任何隱瞞。

“哦,杜家畢竟也只是被蒙騙了,而且你在杜家生活了一個月,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陸頓雲並無責怪。“關於西域妖術的事,可有什麽發現?”

陸謙看著父親的面龐,忽然發現父親的鬢角竟生出了許多的白發,比自己從家中離開時蒼老了許多,不禁心酸。

陸謙起身給父親的茶杯添上了水。又將他和白端陽在提督府的惡戰講了一遍。

陸頓雲頻頻點頭:“西域之術仍舊如此霸道,看來這個聖火壇至關重要”。

可是聖火壇的在哪裏尋找,卻絲毫沒有線索。

“白端陽的法術雜糅中西,的確高強。她用了千年的時間追查,看來真的是很有收獲。相比聖火壇怎麽尋找,她更有辦法”陸頓雲若有所思的說道。

陸謙遲疑了一下說道:“父親,會不會當年的事其實另有隱情?”

“謙兒,時隔千年,真相究竟如何,我們已經難以揣測了。可是,她不斷侵占別人的身體這是事實,她吞噬的親弟弟的魂魄也是事實。再難辯白的。”

陸謙還想說些什麽,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謙兒,回頭你先去尋找聖火壇,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還有什麽事?”陸謙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麽事。

唉,陸頓雲嘆了口氣,看著陸謙說到“你遲早會掌管陸家,也會進入四門。告訴你提前有個準備也好”。

陸謙感到不妙,原來父親的壓力竟不僅僅事西域術士。

“劾鬼四門已經綿延千年了,近百年來,統領四姓的是我們陸家,作為代表在朝廷出面辦事,也得到很多便利,讓大家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但是,時間久了總有人會提出不滿。說我們陸家借著四門的力量獨享名利,貪圖富貴。已經出現了叫我們陸家讓出首領之位的聲音”。陸頓雲面沈似水。

“什麽,我們從未有過什麽中飽私囊的行為啊”。陸謙大吃一驚,這真是疑心生暗鬼。

“謙兒,我們陸家作為首領,確實名聲更大,而且我們的獨門術法,也難保不被人惦記。所以,我已經決定,解決了西域術士的事情後,就退隱,放棄首領一職”。

“父親,這不是合了小人之心了嗎?”

“哈哈哈哈,謙兒,首領直接對著朝廷,對著聖上,自古以來聖意難測,伴君如伴虎啊。而且,據我最近的調查,四門其他人,已經背著我陸家偷偷重啟秘術修習,九娘應該就是在修習中走火入魔,不堪痛苦自殺而亡的”。

陸謙想到白端陽說過的話,秘術修習極易走火入魔,全身潰爛,化為膿血,他閉上雙眼,無法想象九娘當時忍受的折磨。重啟秘術,竟也是為了名利。沈默一陣,陸謙說到,“父親,孩兒明白了”。

“父親,那晚我好像看到你在和白端陽大戰時用了劉家的咒術,劉家的秘術您怎麽會用?”陸謙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哈哈哈,這是你劉伯伯之前和切磋時傳授的一點皮毛。”陸頓雲朗聲說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拍了拍陸謙的肩膀,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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