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餘燼．倒數第七日(一)

祭壇。

妖鬼驅之不盡，天界援兵又遲遲未到，司風焦慮不已，時間不斷流逝，千水生死未蔔，更讓他的整顆心揪得發疼。

他雖是以兩成神力為祭壇與幾個主要的族人藏匿處設下仙障，但再拖延下去，恐怕連仙障都將被攻破。

一旦如此，整個巫人部落將遭受的是滅族的命運，不正印驗了奶奶所說的母靈諭示──他這個千水帶進族裏的外人，將帶給巫人滅族的災禍！

遠方來了一群黑壓壓的影子，司風的心又往下一沈。

＂夜魅！＂

司風跳下祭壇屋頂，以旋風卷走近身妖鬼，又在往前約一裏的距離設下一道屏帳，然後立身擋在屏障之前。

夜魅仍是走在妖鬼的前端，司風一眼便看見他手持變色的業火煉。原本應該駐守在幽冥官署的六名天將被包圍在夜魅身後的妖眾之中，渾身鞭痕累累，被巨型獸人押著蹣跚而來，等到夜魅走近，六名天將便被推倒在司風面前。

司風還沒來得及問話，夜魅將手中的業火煉甩向六名天將，無情業火熊熊燃燒，在司風眼前將他們吞噬。

能讓業火煉成為殺神的武器，方法只有一個。

司風急怒攻心，大喝一聲，朝向夜魅猛攻。

夜魅快速閃躲，加上旁邊一些妖鬼助陣，寡難敵眾，裂風鐗僅能在夜魅的盔甲劃出幾個缺口，擊斃周邊小鬼，但業火煉卻在司風身上掃出幾道傷痕。

＂果真是天界一級神仙，能抵得住業火煉的威力，我更想看看你能抵擋多久？＂夜魅將業火煉揮得更猛，不顧自己身邊的妖鬼閃避不及，被業火餘威掃中，立即灰飛煙滅。

＂主人！＂附身神手持綠水劍，縱身加入戰局。

＂讓開！＂司風見到千水，雖是安心她存活下來，卻又擔心她受到業火煉波及，連忙以掌風將她擊開。再則，他已遠遠瞥見天際一端，司爟領著一批天將騰雲過來，只要他再撐一下，擊敗夜魅應不成問題。

夜魅喜見司風分心，施出最大的力道對他揮出業火煉。

＂主人！＂附身神借著千水的女子身軀敏捷，飛快躍到司風身前，為他擋下這一擊。

業火煉如影子般穿過千水的身體，並未對她的凡人之身造成傷害，卻見一個人形的白色光團被業火煉纏繞住，卷離千水的身軀。

千水的附身神、司風的元神，就在半空中立刻燃成一團火紅光球，再由紅轉黑，最後化成雪片般的灰燼，隨風飄散，其中一片餘燼飄落在千水額心，微光一閃，便消失不見。

元神遭業火燒毀，讓司風頓覺心臟被狠狠絞裂，劇痛難當，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嚎，但他仍忍痛接下千水的身體，在迎上夜魅的另外一擊之前，將她拋進仙障之內。

而這一記不及防備的業火煉，讓司風的背部遭受重創，打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大量仙氣自傷口溢出，讓他倒地之後，一時站不起來。

＂就說你司風大神是個武功不強的蹩腳神仙，竟連一個夜魅都打不過。＂業塵一路追在千水後頭趕來。

他化氣為劍，劍身嵌著一段業火煉殘塊，長劍一使，劍風發出業火光芒，讓夜魅急忙閃躲。

業塵看到夜魅錯愕的眼色，嘲諷笑道：＂本大君最喜歡讓討厭的人無法稱心如意。夜魅，後頭一大批天兵天將就快到了，你就算打敗我也無勝算，還不如早早投降。帝俊愛搞神、妖、人三界均勢，說不定會饒你一命，讓你做個真正的幽冥界大君。＂

＂你以為我要的是大君之位？我真正要的，是殺盡帝俊後裔，一報幽冥界被異族鎮壓的千年之仇！＂夜魅冷笑說道：＂跟你一樣，我也最喜歡讓討厭的人無法稱心如意！弟兄們！殺！＂

語畢，夜魅又奮力揮出業火煉，這次是打破司風身後的仙障，仙障一消失，夜魅快步領著妖鬼群起攻入。

母靈聖地。

死亡巫人的血氣與怨氣終讓母靈破棺而出，獨留的天將不敵被殺，母靈吸取天將的神力，順利將洞口的封印撞破，直沖她生前最痛恨的人界邊境。

帝俊與司雷在半路將她攔下，帝俊以七彩琉璃筆繪出幾道金色仙柵，想將她趕回母靈洞，這幾道仙柵都被母靈輕易打破。正如帝俊先前所言，破棺而出的母靈確實更加兇險，司雷以玄雷刀與母靈對打數回合，都無法讓她敗退，自己反而數度被母靈的利爪抓傷。

趁著母靈的註意力集中在司雷身上，帝俊又繪出一張天網將母靈網住，施下定身術後近身緊緊抱住，再以七彩琉璃筆筆尖點住母靈額心，灌進自己的仙氣，希望將她的邪氣凈化。

母靈的形體在黑氣彌漫的邪靈與生前容貌之間不斷變換，隨著帝俊的仙氣不斷灌入，她的形貌漸漸以生前少女時期的模樣穩定下來。

＂阿俊！阿俊！＂母靈在帝俊懷中大哭。＂我們的子子孫孫都要死絕了！＂

＂生者必滅，即使神仙也難逃這個命運。這份傷痛，我與你一樣。＂帝俊收起琉璃筆，溫柔撫著妻子的臉，幾滴眼淚沿著他的臉頰落下，落在母靈臉上，溶入她的淚水之中。

＂至尊！我們得速將母靈封印，以免生變。＂司雷在一旁催促，他見巫人部落上空仍舊妖氣沖天，不免擔心司風安危。

帝俊點點頭，他再度抱住母靈，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即使萬物滅盡，你還有我這個家人，最終我會回到你的身邊，只要你願意等我。＂

＂若我不願呢？＂母靈突然嫣然一笑。

帝俊覺得胸口劇痛，黑色利爪從天網的裂縫探出，刺入他的胸口，將他的心臟掏出。

司雷要一刀劈向母靈，救下帝俊，但帝俊立刻以琉璃筆擋開。

＂放開我！否則我把你的這顆心捏碎！＂母靈變回黑色邪靈，利爪刺入心臟。＂我已說過，不再相信你的謊言！＂

帝俊痛得弓起身體，卻仍緊抱母靈不放。他又以琉璃筆繪出更大張的天網，網住他與母靈，咬牙說道：＂你當年對我施下血咒，咒力越強，反噬的力道越大。把你封印在石棺之內，除了避免你的邪靈危害人界，其實最大的原因，就是我無法與你在人世輪回相隨，怕你的血咒失敗，唯有封印才能保住你的魂魄。捏碎我的心，你也將魂飛魄散，化為虛無。既然如此，我今天就用我的這顆心來守護你。＂

說完，帝俊以琉璃筆在八方寫下咒文，他的心臟變成一塊血紅玉石，同時產生一股強大的吸力，轉眼間，母靈便如一團黑霧，被吸入血玉之中。

＂至尊！＂司雷以玄雷刀劈開天網，扶住搖搖欲墜的帝俊。

＂司雷聽令！＂帝俊勉強站穩身體，他將血玉交給司雷。＂速將這塊血玉帶到北界荒漠無人之地妥善埋藏，切不可曝露行蹤！＂

北界遙遠，一來一回恐無法馳援司風，司雷又望了一眼巫人部落上空，皺眉領下血玉，瞬間移形離開。

身負重傷，帝俊終究還是跌坐在地，他以琉璃筆繪出一顆七彩光色的心臟，將之放進胸口後，以衣袖掩面痛哭。

感受到天帝之悲，天空開始降下大雨。

祭壇。

隨著一個又一個避難處的仙障遭業火煉擊破，巫人們的哀號聲又不斷響起。

業塵緊急施法以結界護住司風與千水，免得妖鬼趁機對他們下手。隨後便追著夜魅來到祭壇，但此時的祭壇零星的哀號聲消失，只剩下妖鬼們的喧鬧嘶鳴。

業塵常聽千水聊著家人與族人的事，所以他可以輕易地在這些堆疊的屍體當中分辨出哪一具屍首是千水的奶奶，那些幼童是千山家的孩子。

＂夜魅，殺光巫人，現在你可滿意？＂業塵冷眼冷聲問。

夜魅咧開嘴。＂你以為我會放過最後一個？＂

大雨將千水打醒，司風側躺在她的身旁，緊緊握著她的一只手，慘白著臉，看似無法動彈。環顧四周，她發現她們兩人周遭似有一道無形的墻，墻的外面有十數個妖怪或爬或跳，像要找尋縫隙鉆進來。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味，族人的屍首遍布，四周只有妖鬼嘶叫的聲音，千水心知肚明，她們巫人族除了她以外，怕是已無活口。

＂阿建！阿建！你受傷了嗎？怎麽回事？你被那條鏈子打傷了嗎？＂千水挨近司風，緊張地翻看他衣服早已破爛的身軀，發現他自肩胛骨到腰後有一道又深又長的焦黑傷口，大量淡白色的溫熱氣體正源源不斷從傷口溢散。＂怎麽傷成這樣！＂

千水扶著司風坐起來，從身後抱住他，想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他的傷口，好讓仙氣不再飄散。

司風以裂風鐗將結界外的妖鬼掃開，心口跟背後的劇痛同時襲來，他咬緊牙關才沒痛喊出聲。

＂我看得出來你很痛，痛就喊出來，在我面前為什麽要忍！＂千水隱約知道附身神已經不在，才會讓司風如此疼痛，她撫著他的臉，卻摸到他頰上的淚水。

＂對不起，奶奶當初的憂慮沒錯，沒想到我這個外人竟是給你們帶來災禍。如果我一開始就離開……＂司風虛弱地說。

千水抹掉他的眼淚，輕聲說。＂這事只能怪那個叫夜魅的妖怪，如果你覺得你是罪人，我一樣是罪人！我們只是碰巧在很不好的時機相愛而已，別怪自己！你一定是盡力了，才會傷成這樣。＂

＂千山夫婦已死，奶奶恐怕也………＂又一群妖鬼跑來，司風又使出裂風鐗，這回再也忍不住痛叫出聲。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至少現在我們還在一起！＂千水急忙撫著他的心口，縱使哀傷至極，她仍想成為丈夫的支柱，不想加重他心裏的負擔。

司風沒有答話，他看見夜魅朝著他們跑來，業塵在後追趕，便拄著裂風鐗大吼著奮力站起，迎面沖向夜魅。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這是最終章。

本人要帶著水土不服的挫折感休養一陣子，並投入司雷篇或帝俊篇的創作。

新書預計3/1起連載，為現代言情作品。請收藏作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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